沈枝扯下嘴角。
沈伯崎不禁感慨,陛下这是把苏黎安当成儿子了,连婚事都要替他张罗。
沈枝觉得,此事还得先跟苏黎安讲好。
可让她去面对苏黎安……她又做不到。
这事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大婚前夕。
沈枝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苏黎安非要娶她,她就可劲儿地作,作得他后悔发疯,主动提出和离!
反过来一想,她又孬了,她根本不敢面对那个男人。
苏黎安虽然看似温和,实则翻脸不认人,卑鄙无耻……
沈枝仰头哼唧两声,趴在床上睡着了。
沈伯崎和裴氏走进来,双双露出复杂神色。
裴氏:“我看苏黎安还不错,文武双全,前途无量,你是不知道全京城有多少人家巴不得把女儿嫁给他。”
沈伯崎:“他敢阴老子,再好,老子也看不上!况且,暖暖也不想嫁,我就暖暖一个嫡女,舍不得她受委屈!”
裴氏叹气,“我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但事已至此,逃婚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沈伯崎:“走一步算一步,就不信陛下会因为苏黎安砍我的头。”
当晚,大雨瓢泼,沈伯崎让几名心腹将昏睡的女儿送出了城。
心腹们连夜奔走,奈何雨势太大,阻挡了前路。
沈枝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身下压着一封信。
沈伯崎在信里叮嘱她,赐婚一事尚未解决前,绝不可回京。
沈枝担心父亲因此事被降罪,还没等她考虑清楚要不要回去,一路人马追了上来。
西厂的十六缇骑。
沈枝形容不好此刻的心情,仅仅是逃个婚,竟然惊动了西厂的人。
苏黎安真是好本事。
上任左都御史一年,不仅削弱了西厂势力,还拿到了西厂的指挥权。
十六缇骑分开两列,苏黎安驱马上前,一手牵马,一手撑着油纸伞。
他跨下马,走到马车前,“真是赶巧,不知沈小姐要去哪里?”
沈枝掀开车帷,“苏大人不必明知故问。”
“在下真不知道。”
沈枝了然,他是在给她、给景乡侯府一个台阶下。
她顺着台阶下,“出城办事。”
苏黎安淡笑,“雨势太大,不宜出行,沈小姐还是随我回城吧。”
沈枝漠着脸看他,这个时候是求他改变主意的绝佳时机,可她不想求他!
再也不想,对他摇尾乞怜。
苏黎安伸出一只手,“雨势大,乘马车不安全,下车吧。”
沈枝避开他的手,不情不愿下了马车。
西厂太监:“大人,雨势大,不宜乘马驱车。”
苏黎安四下看看,见路边沟壑里倒着一顶废弃的轿子,便让人抬了出来。
轿子陈旧,发了霉,沈枝瞥一眼,打算两条腿走回去。
苏黎安:“沈小姐打算让路人瞧见你狼狈的模样?”
沈枝:“我不在意。”
苏黎安温和地笑道:“我在意。”
“……”
两人因坐不坐轿子发生分歧。
苏黎安看她浑身湿透,蹙了蹙眉,忽然抬手握住她手臂,走向轿子。
沈枝挣了下,没挣开,被苏黎安按了进去。
沈枝嫌轿子脏,要出来,苏黎安直接坐在她身边,伸出长腿拦住她,淡淡道:“起轿。”
人马中走来四人,扛起轿子,按原路返回。
轿子中,沈枝缩在角落,嘀咕一句:“趁人之危”。
苏黎安好笑,他把她怎么了就趁人之危?
旅途颠簸,轿子狭小,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发生接触。
沈枝冷着脸,闭眼静心。
倏然,轿子忽然倾斜,沈枝控制不住地跌入男人怀里。
苏黎安下意识接住她,长臂环住她肩膀。
沈枝激灵一下,抬手推他,手指无意识地划向他的侧脸。
苏黎安感觉脸上如猫挠,瞥她一眼,没说话。
沈枝侧头,“松开。”
苏黎安刚要松开,轿子又颠簸一下,这一次,小姑娘整个人横倒在他腿上。
“……”
苏黎安握着她的腰,把人扶起来,无奈道:“你衣服湿了,坐着容易打滑。”
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用以缓释尴尬,可沈枝却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裳全湿了,衣料紧紧贴在她身上!
从他的视角,能将她的身段曲线一览无遗。
沈枝猛然推他胸膛,苏黎安胸口闷疼,再好的脾气也被她激怒。
“沈姑娘!”
沈枝瞪他,“干嘛?”
苏黎安深呼吸,沉住气,靠在轿子上不看她,“娇蛮。”
沈枝唇线崩得直,没说什么。
她自小与裴雪娴和姜知意交好,两人都是大将军府养出来的女儿,多少带了点儿痞气,沈枝跟她们一起玩,久而久之,就被叫成了小娇蛮。
*
进城时,苏黎安没亮身份,门侍上前,掀开轿帘,伸长脖子往里看。
苏黎安怕沈枝春光外露,一把将她按进怀里,以宽袖遮住她。
沈枝背对轿门,脸贴在男人胸口。夏日衣料单薄,又淋了雨,两人很快感受到了彼此的体温,以及真实的触感。
沈枝欲哭无泪。
苏黎安身体有些僵,怀里的姑娘软的不可思议,与他硬邦邦的身体莫名地契合。
沈枝感受到男人胸膛的肌肉纹路,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想要退出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门侍瞧清对方是苏黎安,立即低头拱手,“苏大人!”
苏黎安点点头。
门侍冲同僚摆手,“放行!”
苏黎安将沈枝送回府,瞧着沈伯崎快要炸毛的样子,严肃开口:“圣旨赐婚,并非儿戏,其中轻重,还望侯爷好好掂量!”
沈伯崎哼一声,“那也请苏大人给老夫一个说法,你究竟为何要娶小女?”
苏黎安:“晚辈爱慕令嫒。”
“……”
沈枝看着苏黎安毫无波澜的眼眸,心里知道,他在敷衍了事,可她终究不明白,他为何处心积虑要娶自己。
他不说,谁又能撬开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快成亲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哇咔咔、千秋墨雪 1瓶。
第6章 搜身
曜灵西下,挨家挨户的烟囱冒起了炊烟。
沈枝和铃铛外出回府,刚进巷子,就与沈叹撞个正面。
沈枝:“哥哥怎地神色匆忙?”
沈叹敲了一下她的头,“爹跟人比试骑马,摔断了腿。”
沈枝心里一惊,赶忙朝正房跑去。
内寝内,沈伯崎躺在春凳上,右脚缠着绷带,脸色煞白。
沈枝上前,眼里有泪花打转,“爹!”
沈伯崎见女儿一副哭包相,哼一声,“别跟哭丧似的,为父只是摔断了腿。”
“......”
沈伯崎怕被儿女笑话人老不中用,故意提起往事:“想当年,老子跨坐大虫,上阵杀敌,好生英武,如今,胳膊腿不灵活,摔一下就......”
沈叹靠在拔步床前,接话道:“就咔嚓折了。”
沈伯崎气得要拿鞋底拍他,奈何腿疼,动弹不得,骂道:“小瘪龟!”
被骂习惯了,沈叹无所谓地耸耸肩。
沈枝握住父亲的手,“爹爹别气,要静养。”
沈伯崎心里暖了暖,掐了一下女儿的脸,“真是爹的小棉袄,没白养。”
沈枝:“女儿想一直做爹爹的棉袄。”
话落,父子俩齐齐挑眉,沈枝这是话里有话。
沈伯崎没接话茬,朝沈叹努努下巴,“过来给老子挠痒。”
沈叹垂下手臂,走过来,“哪儿啊?”
“脚心。”
“......”
沈伯崎瞪圆眼睛,“怎么,不乐意?”
“......”
“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连给老子挠痒痒都不乐意?白眼狼,日后还怎么指望你养老!”
沈叹嗤一声,“我说不愿意了?”
他坐在春凳上,脱了沈伯崎另一只筒靴,又慢腾腾脱去足袋。
沈枝看兄长不情愿,推开他,坐在父兄中间,“哥哥笨手笨脚的,女儿来。”
沈叹笑了下,“成,你来。”
沈伯崎移开脚,“为父又不指望你养老,你挠得了一时,挠不了一世。”
沈枝:“那女儿就不嫁了。”
沈伯崎耳朵听出茧,无奈道:“为父不养老姑娘,再说,圣旨赐婚,哪有不嫁的余地。”
沈枝嘟起小嘴。
沈伯崎笑,“撒娇没用。”
沈枝扭腰,背对父亲。
沈叹捧起妹妹的脸,扭回父亲那边,“我倒觉得,苏黎安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枝拍开他的手。
沈叹发出感慨,“等你嫁过去,为兄更无聊了。”
沈枝:“哥哥有嫂嫂啊。”
沈叹:“休提那蠢妇。”
闻言,沈伯崎抬起左腿,踢了他一脚,“小瘪龟,陈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敬她!”
沈叹胸口气闷,没再多言。
稍许,侍从端着汤药走进来,“侯爷,郎中让您趁热喝了。”
沈伯崎看向沈叹,“给老子吹凉。”
沈叹假笑,净手后,接过汤碗,一勺一勺地吹。
喂人喝药,沈叹的确笨手笨脚,沈枝接过来,一口一口喂父亲。
沈伯崎极为怕苦,沈枝耐着性子,像哄孩子一样。
沈叹坐在食桌前,闷声吃点心。
沈伯崎看向他,“小瘪龟。”
沈叹哭笑不得,“不是,爹,儿子又哪里惹到您了?”
沈伯崎:“只顾着自己吃,陈羽呢?”
沈枝对兄长冷落嫂子也很不满,学舌道:“哥哥只顾着自己吃,大嫂呢?”
沈叹:“小操蛋闭嘴。”
沈枝看向父亲,“爹,哥哥凶我。”
沈伯崎佯装怒目,“谁是操蛋?”
沈叹不想跟他们一块幼稚,站起身,“我操蛋行了吧。”
沈枝抿嘴笑。
沈伯崎却道:“你俩都操蛋。”
兄妹:“......”
用膳后,沈枝走出房门,见沈叹蹲在庭院里组装轮椅,凑上前,“哥,嫂子还没吃呢。”
沈叹未抬头,“挺大的人,还能饿着自己?”
这时,陈羽恰好走出灶房,见小姑子盯着自己看,笑了下,“我做了燕窝粥,一块吃吧。”
沈枝点点头,拉起陈羽的手往膳堂走去,“嫂嫂,府里厨役多,你无需亲力亲为。”
陈羽扯下嘴角,“闲着也是闲着。”
沈枝不禁感慨,陈羽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却为了迎合夫君,总是保持得体的笑。
而兄长呢,生了一双含情目,却在妻子面前整日板着脸。
两人,真是冤家。
*
按照侍医的叮嘱,侯府每日都要派人去往跌打馆取药,这日,沈枝闲来无事,打算自己过去,却在中途被贺硕拦下。
贺硕推开车夫,挑起帘子,脸色不悦道:“真要嫁给苏黎安?”
沈枝眉眼淡淡,“圣旨赐婚,殿下有何异议?”
“你该知道我跟苏黎安......”
“殿下。”沈枝打断他,“我即将嫁入苏府,殿下在我面前,最好谨言。”
贺硕哂笑,“这么快就向着苏黎安了。”
“殿下多心了。”
贺硕看着她面若桃李的俏脸,极不甘心,“暖暖,我对你是真心的!”
闻言,沈枝眉梢眼角全是漠色,“殿下扪心自问,对我,有几分真心?”
他们之间,除了前世的怨,再无其他。
贺硕气不过,给扈从使了个眼色,扈从走到车夫面前,指向一处深巷,“殿下与沈小姐有事要谈,劳烦小哥把马车停靠在那边。”
车夫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强壮扈从,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三皇子想谈什么,请直接去侯府跟我家侯爷谈,在这里挡路,是君子该做的?”
没等扈从说什么,贺硕冷笑一声,看向沈枝,“本皇子以前怎么不知,侯府连个下人都这么狂傲?”
沈枝淡道:“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沈枝!”
“没别的事,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贺硕窝火,刚想强行将沈枝拉下车,余光瞥见了几个西厂的宦官。
如今,西厂落在了苏黎安手里,贺硕怕他们回去添油加醋,忍着火气,瞪了沈枝一眼,“改日再请沈小姐喝茶!”
沈枝当即撂下帘子,那甩帘子的动作,像甩了贺硕一记耳光。
不知为何,贺硕竟觉得脸疼。
*
此时,跌打馆内只有一名大夫在忙,令沈枝想不到的是,这名大夫竟然是......苏黎安。
她脱口问道:“你怎会在此?”
苏黎安瞥她一眼,“休沐日,我偶尔会来坐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