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酷刑。
走到厨房,打着哈欠发了会儿呆,她终于回忆起要做的是鸡蛋。
把两根火腿肠从中间剖开,纪明月煎上了鸡蛋后,才听到谢云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抽空回头看了看,然后一瞬间就愣住了。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现在的谢云持和往常她所看到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头发也睡得乱哄哄的,身上还穿着长袖长裤的条纹睡衣,睡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几颗,神情怔忪,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向来清隽温和的男人,这时整个人都透着些许懒散和困倦的意味。
但,满是烟火气。
他似乎没想到纪明月正好看过来,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纪明月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把鸡蛋翻了个面,又回头看他,然后突然发现为什么觉得哪里特别不对劲了。
谢云持……
他手里还抱着一团东西。
看那个样式颜色和大小,模模糊糊感觉像是……
床单?
纪明月边转头继续煎着鸡蛋,边随口打招呼道:“早啊谢云持,你大早上的抱着床单干什么?”
可能是起太早了,纪明月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
等问出口,她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床单。
大清早的抱着床单。
……
她僵住了。
第20章 天生
纪明月头都快低到平底锅里了, 耳朵也全是粉意,肩膀更是僵硬得不得了。
她不知怎地,刚才还跟灌了一堆浆糊一样的脑袋, 这个时候莫名清楚了起来。
连带着也回忆起来了那么一些东西。
比如之前早餐的时候, 她随口问谢云持是在洗衣服吗,他说是在洗一些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她越来越僵硬。
……其实她身为一个学生物的, 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提不得的。
更不消说贺盈舒妙她们天天在群里各种荤素不忌的话题了, 何况,她高中时无意间撞见裴献和邵泽宇在一起看爱情动作片, 都能面不改色地路过。
但这都不一样。
这些很正常的事情发生在谢云持身上,那就是很不一样。
……她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反正她连手头的煎鸡蛋都彻底忘记了。
等到听到身后谢云持“糊了”的声音时, 纪明月才猛地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
然后看到自己煎的鬼鸡蛋, 又吓了一大跳。
这都什么鬼东西。
一脸沉痛地准备把煎坏的鸡蛋倒进垃圾桶的时候,谢云持却走过来, 拦住了她。
“等一下。”
纪明月就这么顿住了。
谢云持看了看平底锅里的鸡蛋, 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来看了看, “不用倒, 只有表面一层糊了, 里面还能吃。”
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淡定泰然。
就连刚才有那么一点鸡窝的头发, 这会儿也已经变成了平日里的顺毛,柔软地搭在前额, 清俊温柔。
纪明月却还是不怎么自然的。
但是,当事人都已经这么淡然了,她努力压了压心里的不好意思, 一瞬间看上去比谢云持还自然而然。
甚至还自然而然地问:“这么有经验?”
谢云持点了点头:“煎糊了的鸡蛋很便宜。”
纪明月一愣。
心底的酸涩再次不受抑制地冒了出来,连带着因为刚才的那出而产生的尴尬都冲淡了不少。
……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生理现象嘛,多正常。
她从善如流,不忘吩咐谢云持:“拿两个盘子过来呢。”
“纪小姐可以啊,”他换了称呼,语气里带着笑,“说好的给我做早餐,结果还得我帮忙打下手。”
纪明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都早起了,你打个下手怎么了?”
她继续,“要知道,让我堂堂纪氏大……”
……
谢云持边把两个盘子递给纪明月,边“嗯?”了一声。
“……”
起太早果然容易脑子不够清醒。
她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纪氏大小姐”,这会儿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即食大火腿肠还能做得这么香,你能尝到,那就是顶顶幸运了。”
谢云持轻声笑,边看着纪明月把早餐分装到两个盘子里,边调侃:“还真没看出来,纪小姐竟然讲话还有些口音。”
?
口个鬼的音。
普通话很是标准的纪明月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然后很干脆利落地把那个糊了的鸡蛋递给谢云持。
又塞给他一片刚烤好的吐司,纪明月又倒了两杯牛奶,一顿简单却营养丰富的早餐就做好了。
两个人在餐桌前坐下,纪明月刚喝了一杯牛奶,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微信视频提示音响起。
是她妈妈。
顿了顿,纪明月冲着谢云持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接起了电话。
“猫猫?”祝琴直来直去,“你爸爸过两天要去远城出差,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妈,我吃早餐呢,这种事你发微信就行了嘛。”纪明月边吃鸡蛋边含糊不清地说。
谢云持夹起来吐司,吃了一口。
纪明月看了他一眼。
谢云持低头吃着东西,似乎突然被面包屑呛到了,控制不住地开始压抑着咳嗽。
纪明月生怕她妈听见,连忙把牛奶递给他,又飞快捂住了话筒。
谢云持喝下去半杯牛奶才缓了过来,纪明月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压根没松完,纪明月就听见祝琴带着疑惑的声音:“猫猫,你那边怎么有咳嗽的声音?你旁边还有别人吗?”
“……”
她妈这听力到底是敏锐到了什么程度啊。
纪明月连连摇头:“没有,妈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旁边哪能有别人?再说了,我才来远城几天啊,认识的人都没几个。”
“不对,”祝琴皱着眉,“我刚才的确听见别人的声音了,是一个男人。猫猫,你该不会好好的恋爱不谈,跑去跟别人约.炮?”
“……”
她要没脸见人了。
她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对面谢云持那堪称惊异的目光。
别的不说,约.炮要是能约到这种质量的,那运气还挺好……
纪明月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一堆杂七杂八的奇怪念头,努力淡定:“妈,我都跟你说了,你真的听错了。刚才那声音就是……”
她顿了顿,“Q.Q有人加你那个系统提示音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咳咳’的提示音。”
谢云持差点笑出声。
看到纪明月警告的目光,谢云持很懂事地闷了回去,又冲着纪明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好说歹说才勉强摆脱了福尔摩斯祝的怀疑,纪明月挂了电话,彻底松了口气。
连早餐都没什么心情吃了,纪明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牛奶,感慨了一下这究竟都是什么苦逼生活。
“看来纪小姐不但口音很奇妙,生活经验也很丰富,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系统提示音是什么。”
?
是谁突然咳嗽的?
感受到了纪明月控诉的目光,谢云持再次温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的确控制不住。”
纪明月瘪嘴,没再计较:“说起来,我读高中时真的特别期待听到那个提示音来着,就去看看究竟是谁加我了。”
最期待的当然还是看到谢云持的好友申请,可她直到高中毕业才拿到了谢云持的Q.Q号,还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有添加好友。
她当时想尽了办法去要谢云持的联系方式,光是舒妙就帮她找谢云持要过很多次,可每次谢云持的答案都是“对不起,没有Q.Q”。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单纯不想给。
谢云持顿了顿,笑着转开了话题。
-
下午在实验室帮一个学生看实验设计时,纪明月突然收到了项目组微信群的消息。
而且是群主于文轩@全体成员的群公告。
【于文轩:大家请注意,为了以后更方便地共享群文件,我们新建了一个Q.Q群用来保存文件,大家请扫码进群。】
项目组群瞬间炸开。
【柯原:?文艺复兴?】
【谭贞:……我裂开了,我Q.Q都卸载好多年了好吧,说的好像现在我们文件保存不了一样?】
【桑修远:钉钉群不香吗?】
【张嘉荣:行了行了大家别说了,估计组长也是传达消息的吧,就加个群嘛也没什么,不影响的。】
这么一说倒也是。
【纪明月:怎么听起来,传文件是个名头,换个地方八卦约饭才是这个群的正确用法?】
纪明月这么一说,大家果然都冒了出来,七嘴八舌讨论着明天项目组会结束后的聚餐去哪里。
她随意划拉了两下,戳开跟于文轩的聊天页面,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于文轩很快回了过来。
【于文轩:别问了,我也挺懵的,就当集体文艺复兴吧。】
他都这么说了,纪明月也没再问下去,打开电脑下载了客户端,又费了大半个小时找回了设置的密码。
这都什么神奇要求。
-
第二天下午的项目组会议设在了三点钟。
纪明月向来是必须要睡午觉的人,今天中午却因为工作没休息,到了会议室还在昏昏欲睡。
其他人都在叽叽喳喳讨论着项目组新进实习生的事情。
——至于实习生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这群人又不傻,各个心里门清。
于文轩也进来了,坐在了右边第一个位置。
桑修远先是跟他打了声招呼,问道:“组长,那个实习生今天也来组会吗?”
于文轩点了点头,又笑道:“其余的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了。”
没等大家再讨论多久,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门口,就发现西装革履、清隽雅致的总裁,正推门而入。
大家齐齐消了音,低头看着电脑。
只是谢云持并不在的微信群里,这个时候刷屏飞快。
【柯原:今天谢总也要来参加组会吗?!】
【谭贞:虽然看到组长没坐首位我已经猜到了,但是现在还是……】
【张嘉荣:谢总真的帅得没天理了,我虽然见过谢总,但是依然每次见到他都能被惊艳到TvT】
【桑修远:其实也不只是帅,就是很……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是天上人,一在他面前我就不敢高声语。】
……
纪明月精神一凛,打开电脑坐直了身体。
于文轩按照之前跟谢云持商量好的吩咐道:“行,大家先准备一下,一会儿挨个做发言讨论一下进程。等会儿我们组的新实习生会过来,大家欢迎一下就行。”
纪明月点了点头,边打开文件,边在电脑上登录Q.Q。
她刚登上去,就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堪称时代的眼泪的,系统提示音。
——“咳咳”。
好巧不巧,她的电脑还正好是声音最大的状态。
静谧的会议室里,这个声音瞬间就博得了所有人的瞩目。
好半天,谭贞默默地笑了笑:“刚才那声音是谁电脑里的?还挺复古别致,我都多少年没听过这种提示音了。”
“说起来这个提示音是什么来着?”柯原问道,“是有人上线了?还是消息提醒?”
坐在首位的清俊男人从文件里抬起了头,出乎意料地接了这个好像很无聊的话题。
“是好友申请。”
他没看纪明月,又笑了笑,清水滴淌般悦耳的声音却隔了一点距离、又直直地传进她的耳里。
他说,
“我发的。”
——隔了十年的,迟到的好友申请。
第21章 喜欢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纪明月只觉得自己一瞬间一丁点困意都没有了, 她握着鼠标的手心已经微微出了汗,紧紧地盯着屏幕上,好友申请列表里的那个熟悉的id、
101325。
是谢云持。
是她少女时代, 最渴望看到的好友申请。
就连那些十年之前费尽心思问出的问题, 好像也在忽然之间就得到了答案一般。
她那个时候不是没想过表白的,纪明月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害怕的人。
她想,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 谁说被拒绝了就不能继续喜欢了?
可她又想, 你看,谢云持连个最基本的联系方式都不肯给你, 好像做什么都是徒劳、又自取其辱而已。
纪明月啊,她挣扎又挣扎。
她高中的时候想,如果高考毕业时, 她跟谢云持表白成功,那她就在国外读完本科然后回国;如果没成功, 那她就继续努力。
她找尽所有的理由,让谢云持给自己写了一页同学录。
在她看到那页同学录上面“30号晚上毕业晚会见”的字样时, 简直开心快要得疯掉了。
纪明月那个时候在猜, 是不是谢云持也喜欢自己, 她甚至开始跟纪丰提出让她复读一年、好在国内读书。
纪丰只以为她疯了。
然后, 她等到十二点, 谢云持也没来。
等来的是谢云持班上的一个女孩子, 告诉她,谢云持根本没有来参加毕业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