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还是不开脸,“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瞧见娴儿当额娘,还离了那样远,有个什么怕是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老爷子这一手都使出来了,舒兰摊了摊手示意景娴自己拿办法,景娴却是像小时候一样扭糖似的缠了上来。
“阿玛您又说胡话了,科尔沁部离京城可不算远,再者您总不会为了省些银子连在北京给女儿建个公主府都省了吧?大哥可是应承了我叫我蒙古待半年京城待半年的,再者如今准格尔太平不了几年到时总要开战的,女儿不在京城住着还能去哪儿住着?您总不能女儿出了嫁就不认女儿了吧?”
老顽固和小顽固都顽固起来谁也不让谁也没办法,老爷子小女儿一腻歪起来也是谁都比不上,被景娴这么没皮没脸的一闹,杠了四年也知道杠不下去了的老爷总算是顺着梯子下来了,景娴这里顺顺当当的只等备嫁,成了准固伦额驸的色旺诺尔布的日子却一点都不好过。
不光要应付脾气不好的老爷子,还要应付笑面虎一般的皇帝大舅子,转过头还有混不吝的亲王小舅子,苦兮兮叫一个个满意了,还有看着温和说出来的却叫人发慌的丈母娘,等到正式下了圣旨这日,色旺诺尔布简直老泪都要流了出来。
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紫禁城宫墙,以及恍若还在耳边的父母兄弟的声声嘱咐叮咛,景娴眼中带着泪嘴角却含着笑, 随着头上的喜帕忽的被挑起, 看着面前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脸陡然红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蒙古汉子,景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你好啊,我的额驸。”
第163章 重生之弘晙番外
他是爱新觉罗弘晙, 雍正皇帝的二儿子,也是爱新觉罗弘昼,记忆里雍正皇帝的第五子,乾隆皇帝的亲弟弟和亲王。
他是含着龙凤呈祥出生的龙凤胎阿哥, 是雍王的嫡次子, 阿玛看似严肃讲规矩,实则对于他的调皮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额娘看起来温和好说话, 事实上却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简单的来说,如果他犯了错,阿玛那里好过关,真真不好过关的是额娘那里, 更别说上头还有一个坚决支持额娘,额娘说什么都对的腹黑大哥, 以及一个额娘说的话是圣旨,坚决维护额娘所说的一切的狡诈小妹,他们虽然生在皇家,关起门来却是再温馨不过的寻常一家人。
可他梦中的一切却并不是如此。
梦中的他并不是什么龙凤呈祥的嫡子,他的额娘也不是眼前正哄着自己睡觉的雍王的嫡福晋,而是雍王府后院中一个再不起眼没有的格格,他也没在梦中见过一旁那个正吃着糖糕的大哥, 也没有躺在他旁边正呼呼大睡的同胞妹妹。
梦中他看到的雍王府后院甚至远没有眼前的这些温馨喜乐,而是总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梦里的额娘见到阿玛时总是战战兢兢说一句话要抖上三次, 阿玛眼中也毫无平日里的柔和,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冷厉, 梦里说是三阿哥实为长兄的三哥,从来不会像大哥一样哄自己睡觉,而是往往路过请安恍若看不到,唯一相同又不同的,大概也就只有弘历了吧。
他还是钮祜禄氏格格所生的,可他显然没有梦里那样的好运,头上的嫡子早夭长子被废,唯一占到了满族大姓所生这个便宜的弘历,自是成了阿玛大力培养的继承人,而自己的命运却像是被不约而同的敲定了一样,生在皇家,生为皇帝的儿子,他有着旁人没有的尊贵,可他也只剩下这些看起来的尊贵,即便他比弘历更有本事,他也只能以不着调来保护自己,即便他自认为如果是他来坐这个位子,绝不会比弘历逊色,却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与其争斗的资格。
所以阿玛宠着他,对他的不着调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弘历嘴上说着羡慕,却从来没有放下过半点对他的防备。
比起求而不得,或许生而不得才是最痛,他分不清到底梦中的是梦还是眼前的才是梦,他只知道如若那是真的,他定是不甘的,凭什么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他连争的机会都不能有?只是眼前,他并不愿打破这样的一室温馨,若他要争头一个要对上的不就是身为嫡长子的大哥吗?到时额娘又该如何自处呢?可若是不争,岂不是又是重蹈覆辙充满不甘的一生?
双胞胎的内心多少是有些感应的,虽不知为何他为何纠结,景娴却总能感受到他的变化,比如看向大哥的眼神,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挣扎,看向阿玛的眼神也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看向额娘的,则带着一些看不明白的愧疚,不说景娴如何疑窦,他自己的内心也是不好受的,总是忍不住去想,明明今个儿他故意调皮了,阿玛和大哥为何不罚他,难不成又是跟上辈子一样在做补偿吗?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别扭心思,越是不甘越是想要不着调,也不知道是为了一顿罚还是证明自己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放弃,可一日日过去,即便看到阿玛有时候已经对他眉头皱得死死的,仍是强忍着没有发作,阿哥也摇头晃脑的说实在羡慕叫他好好享受,让他一点点的心越发沉下去了,直到他入了上书房的第一天, 一切突然不一样了——
“臭小子你给我站好了,甭左瞄右看的,你已入了上书房就是半个大人了,别想着再让你额娘为你说话,要不是你额娘妇人之见,总说什么孩子要有孩子的样儿,不要在进上书房前将你逼狠了,我早就要抽你了,什么样子,你这也好意思在外头说是爷的儿子?”
饶是他历经一梦沉浮自诩聪慧,一时也有些转不过弯这是什么意思,而他阿玛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拿着藤条就抽了过来。
“怎么着?还看不明白?你以为你那点心思能够瞒得过谁?你额娘不说你大哥不说是想着你年纪小,一时左了也有很是不必特特揭了出来伤了你的颜面,我却是越瞧你越不成个样子了,志气倒是大得很怎么看起来却如此不着调?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就是要争,也少不了自己有些真本事,你呢?成天见的跟个妇人一样琢磨来琢磨去,真是白得掉了爱新觉罗家爷们儿的脸!”
在梦里从未听到老爷子跟他讲过这些,就是再对他的不着调看不过眼也不过是个砸个杯子叫他滚远些,乍一听到这些不由得涨红了脸,哪怕想为自己辩解也呐呐的张不开口,只能垂着头听老爷子关起房门训了整整一两个时辰,好容易熬过那些声声刺耳的话,出了门又遇上了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大哥。
“这就受不了了,岂不是白白的叫你大哥我瞧不起你么?”
看着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弘晖可一点都没想着嘴下留情,带着他左转右转的转到府里最高处,远远就看着阿玛转出门进了书房,不断有门人进出奏事,便伸手遥遥一指。
“你阿玛在上书房时是什么光景吗?”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又说,“阿玛刚入阿哥所的时候孝懿皇后还在,自是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阿玛又是除了太子爷唯一一个养在皇玛法膝下长大的皇子,当时自是金尊玉贵得很,可后来没几年还没等阿玛入朝参政,孝懿皇后便去了,永和宫那位你是见过的,皇玛法一门心思都在太子身上,就是想要看顾阿玛又能匀出多少心思 一夜之间从半个嫡子到爹不管娘不顾,你说说这中间有多少落差?”
梦中他出生的时候就已是康熙五十一年,等他入书房读书的时候,太子爷早就废了被圈了八叔也安分了,唯一蹦跶得厉害的十四叔也被远远打发去了西北,再后来就是自家阿玛继承大统改元换代,便是再对这些过往有所耳闻也感受不深所知不详了,如此,眼下一听倒是叫他听住了。
“后来阿玛养的狮子狗叫九叔剪了毛,阿玛气得不行就跟九叔闹起来了,宜妃娘娘向来得宠,德妃娘娘也不为阿玛多说什么,后来阿玛就被皇玛法狠狠训斥了一通,还叫阿玛戒急用忍,换成心智不定的说不定就自暴自弃了,可你瞧阿玛?”
“从来笔耕不辍,自入户部也从不因自己不过是襄理事务的皇阿哥只将事务丢给满汉大臣,皆是一点一点细细琢磨,领了皇玛法旨意收缴欠款也从不为讨好臣子而糊弄作为,对于太子爷甩来的麻烦事儿也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碍着德妃娘娘那头,帮十四叔擦屁股的事儿也从未少有,一事一桩下来,阿玛有如今可从来不是靠着谁的青眼,更从未在意过公平二字。”
他心中隐隐意会到了什么,又听自家大哥轻嗤一声。
“身在皇家,既是这天下最不公平的地儿,却又是这天下最公平的地儿,不公平在看你投生在谁的肚子里,为何阿玛十几个兄弟捆起来都比不上太子爷?因为他是中宫嫡子,从小由皇玛法亲自教养,自是和旁人不同,而说公平,你瞧瞧如今…还不是叫大伯给辖制住了手脚?由此可见,在这皇家,生来给你的是命,好与不好都只能受着,可后来因果,好与不好就全瞧自己。”
说着突然听弘晖声音一轻,“想想世祖立储,皇玛法可是非嫡非长,再往前太宗虽为嫡子,可也不是嫡长子,谁说立储就一定是嫡或长呢?”
他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就连自家大哥说完自去了也未曾发现,他以为他将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藏得很深,却未想到阿玛连带着大哥都看得透透的,说不定额娘和景娴也都是知道的吧?想着不由得下意识一阵苦笑,还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叫那一场梦给弄傻了,还是叫梦里弘历时不时的犯抽弄得以为人人都像弘历一样傻了,怎么会当局者迷到连这样浅显的理儿都没看明白,既是不甘努力便是,尽力后方才不留遗憾不是?不复之前的挣扎,忽地心中一片轻松。
春去秋来,人人都道雍王府的两个嫡子不是庸才,甚至有不少贵妇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来向额娘讨教教子之法,可他自己却心知肚明,他,不及他大哥远矣。
康熙皇帝尤为重视子孙教养,对人严苛对己更为严苛,卯入申出读一百二遍背一百二十遍,用过晚膳还有骑射课,往往一天十二个时辰就要去了六个时辰,下了课之后还要练字还要温习师傅留下的功课,竟是一天下来睡觉的时候都嫌不够,梦中的他向来不被严格管教,读书背书练字过得去也就罢了,如今却是叫老爷子眼儿不错的盯着,还没半个月就叫他整整瘦了一圈,饶是如此,看着老爷子一边骂他的字毫无风骨一边甩在他身上自家大哥的字,仍是叫他脸红。
康熙爷爱董其昌,老爷子虽不爱却也写得一手极为漂亮的董体,他大哥并没比他大多少,却也已见其形,可见平日里如何刻苦,再说骑射,他阿玛的骑射是兄弟中最差的,他大哥却是青出于蓝小小年纪就能拉开十二石的弓,而他虽人小,却也不得不承认,到大哥这个年纪,他怕也是比不过的。
更不要说后来,后来老爷子仍旧如他梦中一般继承了皇玛法的皇位,对于皇孙尚且可以宽松一点,皇子的要求就更严格了,自家大哥因长两岁被阿玛提溜着开始参与朝政,每日五十张大字一张不能少,还要写政事奏对,看着自家大哥好不容易被额娘养得圆润的脸不到一月就瘦了起来,却从未听过叫一声苦一声累,一月两月三月,竟就这么这么一天天过来了。
经历过梦中一生的他心中明白,哪怕是顶着皇子阿哥的名头,面对前朝许多事情也依旧是不好使的,人前少不了恭维,要让人后也叫人服气,可不是凭腰间那根黄带子就有用的,便是他,也不得不对看起来一切游刃有余的大哥叹一声服。
再到后来,弘历也渐渐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老爷子挑剔惯了,在他看来只觉得比梦中的弘历更为不堪,昏聩无用偏听偏信好大喜功竟还处处与皇玛法比,他都看不过眼老爷子自是更加看不过眼,有一次,竟是当着他们与朝臣的面就一个茶盏砸了过去——
“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偏偏你连只雀鸟儿都不如,比起你大哥二哥,竟是连他们脚上的泥都不如,还不给朕滚下去!”
那一刻他突然释然了,或许他从来都不是想争那个位子,其实也并不适合那个位子,在他心里的只是不平竟然在阿玛心中连在他看来那般无用的弘历都不如,如今,又有什么好再计较的 如圣祖爷和宪裕亲王为明君贤王,不也是一段千古佳话 然他放下了,等他大哥继位后却跟他卯上了——
“八旗内那样多出生好模样儿好的秀女,你怎的偏偏看上了乌扎库氏?你这是怕大哥防着你还是怎么着?”
“哪能啊大哥,只是您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三日五日装装样子还行,时间久了天天叫我规规矩矩的不是要我的命么?所以您想想,我这么个没什么规矩的偏偏叫我娶个规规矩矩的,这不是害了人家吗?嫂子看的哪家都好,可就是太好了,要是以后有个什么,这人家家里头可不要跟你们急眼?弟弟这是想给您和嫂子省事不是?”
“照你这么说你倒是体贴我们了?”弘晖叫这话弄得哭笑不得,伸腿就一脚不重不轻的踹了过去,“满蒙汉三旗这么秀女还能个个都入不了你的眼?面上的规矩是不能错的,也没瞧你面上多不着调,关起府来过日子不板正不就行了?我叫你嫂子多叫些秀女来叙叙话,总能挑到合适的,就是你不愿和那些老古董结亲,也总能寻个开明知礼一些的人家,哪就至于这样了?”
“哎呀您就别费这些心思了,弟弟就瞧着那个小丫头欢喜!”
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他迅速的改口。
“不是,您别这么瞧我,我成什么人了我难道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又不是还小,难道还会去扒储秀宫的后门不成?您也知道弟弟没事就喜欢在四九城里头溜达,这一日日溜达的总能撞上一两件趣事儿不是?去年弟弟就在这四九城里头见过那个丫头,当时我还跟额娘说的了呢!”
他这话倒也不作假,还真真是与乌扎库氏在宫外见过,只是却不是偶然,而是打听了乌扎库氏要去挑首饰故意撞上的,正如他话中所说,他并不喜欢那些将规矩刻进骨子里的人,这与弘历的不成体统不一样。
明面上的规矩总是不能错的,可过起日子来还要张口闭口祖宗规矩前朝旧历也是太过无趣了些,梦中他是为着藏拙能够活下去所以不能寻簪缨之家出生的福晋,而现在,看惯了自家人关起门来一室温馨的模样儿,他则是打心眼里受不了那些个只因利益凑在一块儿,日日仿佛奏对一般的生活,这般思来想去,梦中的乌扎库氏倒是极合他心意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自家额娘说项,皇后嫂子也一日三回的找人盯着了, 乌扎库氏虽然门户不高却到底也是个知礼明事的女子,估计他大哥也琢磨着,男子终归与女子不同,女子出嫁关系到一生,男子则容易得多,横竖出了宫建府也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个什么不好他也能兜着,最后终是痛痛快快的下了旨。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乌扎库氏咬了一口子孙饽饽毫不扭捏的吞了下去,张嘴大声说了句“生的”,等喜娘们说完吉祥话退下去,又朝自己眼珠子一转,“爷, 这子孙饽饽味儿实在不错,您要不要也尝尝生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