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点,别影响了我们做生意。”
“就是啊,店家,这外头这么多客人来,你让个乞儿留在这里,那不是埋汰人吗,长公主便要选夫了,若是脏了我这从天绣阁花万两银子定下的衣袍,他赔的起还是你配得起”
店家陪着笑:“是是是,我就把他赶走!”
一个身穿锦缎,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捏起了鼻子,一只手用折扇扇风,被扇子遮挡的半张脸流露出对着佝偻着身子的乞儿一脸的厌恶之情。
但是他没有亲自动手,毕竟现在皇城脚下,看的人多了,闹大了事情,被判定为品性不好,岂不是娶公主的事情就泡了汤。
他是没有见过大长公主,但是听传闻,那可是个极其貌美,而且有福的女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公主奇丑无比,心情残暴,就冲着她有个宠爱她的皇帝父亲,也有一堆人愿意贴上去。
那男人话音刚落,便对上了一双发绿的眼睛。
像是饿极了的巨狼,又像是拱起身子准备发动攻击的大蟒蛇,看得人身子森冷。
明明是热天,却仿佛进了寒冰地狱。
但是这种恐怖的压迫感只有一瞬,等年轻男人回过神来,那个乞儿已经走了,刚刚的一切短暂的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那乞儿从马车底下极快地捡了一个差点被车压坏的包子,在马车夫骂人之前躲到小巷子里,拍了拍上面的会,三两口把包子咽了下去。
乞儿并不是京城本地人,还有名有姓,叫做陶厌。
他在山上的时候,被人捡了去,然后被人贩子卖给了一户姓陶的农户人家,给人当了儿子。
一开始那家人待他还不错,但是不幸的是,在陶厌去了不到一年,陶家就有了自己的亲生子,陶厌的待遇一下子差了起来,成了陶家的牛马。
弟弟叫陶宝,他叫陶厌,足见养父养母对他的不喜之心。
起初陶厌并没有记忆,村里的人偏心本地人,更不会对这个小伙子说闲话。
他说不上多恋慕亲情,可还以为只是爹娘比较偏心,表现得挺听话。直到他们想要把他卖给一个喜好漂亮男孩的变态老男人。
那老男人,有权有势有钱,折磨死了很多男孩子,他向陶家人开了二十两银子的“高价”,要买陶厌进他的府上做“义子”
夜里偷摸去厨房找吃的陶厌才知道了真相,他不是陶家的孩子,只是捡来的赔钱货。
在那之后,他便在做饭的时候,偷偷的混进了毒蘑菇,在他们请那个老变态做生意的时候,把养父一家给杀了,那个妄图买他的老变态也成了陶厌的刀下亡魂。
杀人的时候,陶厌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畏惧,反而隐隐觉得痛快。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人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烂心烂肺。
他卷了陶家卖他的二十两银子,拿烂泥巴抹了脸,当场逃了,那个时候陶厌五岁。
逃跑的过程中,他进入一个破庙里躲雨,然后钱被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给偷走了。
不仅如此,对方反手就是把他卖了一个杀手组织,这组织是养蛊式培养杀手。
在尽力了鞭笞、侮辱、背叛,等等折磨之后,陶厌策划了一次后成功的出逃。
十二岁的陶厌离开了杀手窝,转头又被一个老毒物盯上了。
一个擅长蛊毒的老毒王,做了对方整整七年的药人,他终于反杀成功,把一代药王给弄死了。
他出来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浑浑噩噩了一阵子,身上带毒的陶厌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如今百毒不侵,当年习得的武功却被废了干净,若是这个阶段被杀手组织抓到了,搞不好就要去放血,百般折磨。
陶厌对自己虚无缥缈的运气有一种深深厌恶的感觉,说他运气不好,每次别人死了,他都能活下来,哪怕遍体鳞伤,最后他都一定能够化险为夷,从毒蛇口下捡一条命来。
说他运气好,他出生到现在,就没有遇到过哪怕是一件好事,给他温暖的人,也都是披着虚伪皮子的魑魅魍魉。
天杀的长公主,也不知道他把那个公主弄死了,那个传闻中铁石心肠的皇帝老儿会不会掉眼泪。
陶厌无比阴暗的想,他舔了舔包子,准备混入拥挤的人群中,混乱弄点钱财来用。
人群最多的地方,便是招亲台。
据说这招亲台是狗皇帝开口,长公主亲自监督,说是招亲台,造的却和求仙台似的,特别特别高。
许是皇室中人都怕死,怕离得他们这些贱民太近了,招了刺杀。
程桀作为暴君,想杀他的人一直都很多,陶厌曾经待的那个杀手阁,就是把杀死皇帝作为终极目标。
天色渐亮,招亲台下围的青年才俊越来越多了。
陶厌仗着自己身形瘦弱,还擅长缩骨非常灵活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他现在看起来是个七八岁的小童,还抹去了脸上用于掩饰的脏污,便是有人厌恶他,看在他年纪小,也会忍让一二。
挤来挤去,陶厌硬生生挤到了最前方。
陶厌的角度看不到公主的脸,但是在杀手阁中训练出来的超好的耳力让他听到了皇帝和公主的私语。
那娇娇柔柔的,金玉雕琢的公主指着浩渺的苍穹,对皇帝道:“阿爹,我不成亲,我要成仙。”
陶厌扑哧没忍住,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陶厌(心里阴暗):长公主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
真香
第005章
成仙,这世界上有仙人这种东西吗?
在杀手组织里的时候,为了能够更好的到那些达官贵人中潜伏,陶厌被迫的学了不少东西。
但是他们并不是什么都学,而是那些猎物喜爱什么,他们便谈论什么。
低级的妓子只要以色侍人便好,得益于陶厌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他能够学的东西比那些靠皮肉的杀手学的多一些。
他逃出来的那个时候,正是杀手楼的高层,想要利用药物控制他,成为高层推出去的傀儡。
世人多蒙昧,特别是未曾接触过书的穷苦百姓,把寄托放在虚无缥缈的神仙上,根本不知道他们崇拜的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一群杀人不眨眼,手上沾满了血的骗子罢了。
陶厌对这个和自己同一日出生,却同人不同命的小公主嗤之以鼻,当真是养在蜜罐子里的小娇娇,明明拥有了那么多,却整天想些不靠谱的东西。
然后下一刻,陶厌就仿佛听到了清脆的啪啪声,那是他的脸被打肿的声音。
程喜话音刚落,一刹那便风云变色,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从碧蓝如洗,变成霞光漫天。
隐隐有乐声从天空中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似梵音,似道德经,声声空灵,洗涤身心。
“菩萨,菩萨显灵了!”
拥挤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看热闹的百姓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乞求着神灵的赐福。
内圈年轻俊俏的士子们本来等着长公主临幸呢,只顾着努力睁大眼睛看公主的容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抬头,也跟着跪了下去。
因为空中竟然真的出现了腾云驾雾的仙人!他们站在一艘描绘着奇异符文的云舟之上,几位仙人三三两两的站在云舟的帆桅边上,无一步衣袂飘飘,仙气十足。
凡人哪有本事驱动这样一艘云舟在天上飞,仙人,这分明是居住在九天之上,特此下凡救苦救难的仙人!
老百姓想到了一层,随天子而来的近侍和朝臣想到了第二层,立马大声惊呼:“仙人是为长公主殿下道贺的,乃是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得仙人指点,天佑我大夏,陛下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人都跪了,没有跪下去的陶厌在人群中就显得十分扎眼,他也很爽快,一同跟着跪了下来。
在命面前,人的尊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从小生长在黑暗肮脏的淤泥里的陶厌非常会审时度势,在人群中一点都显得不出挑。
托长公主的福,陶厌的人生观被狠狠的冲刷了一遍,他从来不相信神仙,因为在他们虔诚的信徒在恳求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出现来救苦救难的。
和其他不敢抬头的百姓不一样,他仰着头,看着所谓的仙人,除了仙气足一点,站在云端之上,他们看起来和寻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两只眼睛两只手,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察觉对方的视线飘到人群身上,陶厌便垂下头来。
人人都想得道成仙,陶厌却一点都不想。他的运气向来都很坏,若是被这云舟上的人选中了,搞不好对方就是什么仙界的败类,敲骨吸髓。
普通人要动手,只是摧残身体和精神,陶厌算是承受过万蚁噬心痛楚的人,对寻常的酷刑手段已经不放在眼里,据说仙界能把魂魄都抽出来折磨,他这么倒霉,日子肯定会过得更惨。
仙人的寿命还延长了,他舍不得死,那搞不好就是几百年,几千年的折磨,陶厌脑子坏掉了才去求仙。
尽管陶厌对从天而降的仙人们颇不以为然,此时此刻,他心里却是酸溜溜的,像是生吞了十斤半生不熟的杨梅。
如民间传言,当今天子对独女万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金银珠宝,荣华富贵,要摘星星,就不摘月亮。
公主要求仙,皇帝还没大兴土木,广招方士,天就呈现异象,助公主成仙。
这哪里是皇帝的闺女,分明是老天爷的亲生女。
陶厌低垂的头发掩盖了他吃了秤砣一般的难看脸色,台上高高在上的天子同样冷着一张脸。
被赞美的天子才听了女儿“天真”言语,还没来得及回应,便遭此变故。
他作为人类的君主,受到了上天肯定,理应顺势而为,为自己造势。
但是此时此刻,程桀脸上不见半点喜色,反倒阴沉如墨,宛若乌云压城,只为忧心女儿未来。
凡间子弟可控,若是对公主生出不轨之心,他大可下令砍了便是。真是那些所谓的仙人,要是强行掳走了程喜,他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敌得过仙家手段。
都道人间帝皇乃是紫微星下凡,自有气运保佑,一般小鱼小虾也奈何不了他,可程喜呢?
女儿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程桀知道程喜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弱女子,手刃几个彪形大汉绝对不在话下,然而那些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仙人不是靠这些手段就能轻易打倒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眼里的女儿就仿佛还是刚出生的小孩一样,脆弱得大人推一把,咔嚓,骨头就折了。
云舟上的人被老父亲盖上了没安好心的戳,这位性情暴虐的人间帝王往前走了了一步,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挡住程喜。
仙人们的确不是为了给普通百姓救苦救难来的,云舟停在了高台上,等仙人们都脚踏实地的站在台上,那偌大云舟就被缩小成一个小模型,被其中一个人收入囊中。
一个容貌俊美,长身玉立的青年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师妹。”
“几位仙长说笑了,孤这看台上没有你的师妹。”
那容色出众的青年对紫薇星庇佑的人间帝王还是十分客气的:“是我师尊大人算到我的师妹今日成年,故而吾等携礼前来庆贺,待她认了师父,便是我师妹了。”
程喜从父亲英伟的身躯旁探出一张巴掌大的脸:“你是在喊我吗?”
今日台上办及笄之礼的只她一个,程喜听人说,在十五年之前,亲娘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把她生下来的。
而且她道要成仙,这些人便出现了。
她的确是想要走的,一是人间除了阿爹之外,让她留恋的东西并不多,另外一方面,是她觉得,这些人所处的世界,才是她本该的去处。
她才冒头,就被亲爹按猫崽似的把她脑袋按了回去:“你看什么,和你没关系,在仙人面前不得放肆。”
那青年看到程喜,师妹虽是人间女子,却一点不比修真界那些貌美出名的修士逊色。
不,准确的说,程喜比她们还更出众一些,杏眸粉腮,顾盼神飞,眼神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天真纯澈。
他白净的脸颊不由得有点微红,听到皇帝的话,立马辩解说:“陛下言重了,我们宗门之训,师兄妹之间要互帮互助,团结友善,上下一心,师妹若是入了宗门,无需太过拘束。”
若不是顾及这些人手段,程桀老早和他们翻脸,还没认师父呢,就一口一个师妹叫上了,这仙人也不似仙人,根本就是死皮不要脸。
便是要拜师,也需得经过家中长辈同意,他这个当爹的还没有发话,这人就好像程喜入他宗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点都没有礼数,最是不把人间礼数当回事的某帝王格外愤然。
徒儿不会说话,他身边的修士却看出来老父亲的不甘不愿。
他们是正经修士,是特地来收徒的,不是和人结仇的,更何况天潢贵胄,比寻常百姓思虑更多些。
“我等知道红尘滚滚,世间情长最为难以割舍。我也有一小女,此时此刻非常能理解陛下心思,但是父母皆是盼女成凤,幼鸟总归要离巢,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仙人如此好声气,程桀却依旧阴沉着一张脸,在一旁的宫侍看着提心吊胆,生怕皇帝惹恼了这天上来的仙人,冷冰冰的拒绝。
程喜拉了拉亲爹宽大的袖摆:“阿爹且去吧,我也有些话想要问一问那位年轻的仙长。”
老奸巨猾的长辈交给她爹,年轻些的单纯好骗,她来套一套话再合适不过。
程桀看了女儿一眼,心知这事情八成是阻止不了。
若是对方是歹人,直接强抢,他贵为天子,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人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就是给了谈判机会。
即便如此,他也得为程喜争取足够利益。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倘若对方诚心收徒,即便是过分的条件。自然会愿意退让,如果只是哄骗,那在旁敲侧击之时,也定会露出马脚。
程桀脾气这么烂,还能顺利活到成年,并且成功做了皇帝,除了他本身的能力,还有不凡的运道和对善恶的敏锐。
在他的地盘,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他也能撕下肉来。
比起阴险狡诈的大人,程喜和单纯的便宜师兄对话就要愉快很多。
对方还没有等到程喜问话,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把自己宗门的底细都倒清楚了:“我们宗门是修真界的最大宗门,待遇非常好,福利一流,而且师父他是宗门长老,你若入门,便是内门弟子……”
“修真界,你们不是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