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梁司月自觉戴上了口罩,并祈祷可别等会儿在电梯里碰见外婆,不然谎言被戳穿可就太尴尬了。
柳总不高兴了,说两个人是谈恋爱又不是偷情,何必这样鬼鬼祟祟的。
好在,没有巧合到这种程度,电梯顺利地下到地下一层。
逢上下班的时间,路上车况堪忧,但他们不用赶时间,完全无须着急。
柳逾白将天窗打开了,她脱掉鞋,蜷腿坐着,脚放在座椅上,仰头看着自四面的玻璃中,照进车里的一场缓慢的落日。
让她想到,那一回请柳逾白吃泰国菜,也是在柳逾白的车上,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漂亮到使人词穷的黄昏。
柳逾白带她去的地方,是崇城地标建筑顶层的一家西餐厅。
人均两千,招牌是进口的澳洲和牛,以及法国某私人酒庄的红酒。完全的预约制,当然,有门路也可插队。柳逾白属于后者。
他们到的时候,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去。
坐在整个崇城的最高点看这场落日,则又是完全另外一种别致的体验。
梁司月掏出手机来连连拍照。
对面柳逾白手托腮地望着她,眼里带笑,他就喜欢她这样好像没见过世面,但也绝不故作淡定,不掩饰自己新奇之色的真诚。
让他觉得,带她来这平庸不过、纯是炒作概念的餐厅,也确实的有了意义,不算白花了一笔钱。
总归,小姑娘高兴就好。
梁司月身体不适,胃口不盛,牛排只切了一半不到,且不能喝酒,也无缘品尝这里的红酒。但奶油蘑菇汤很是喜欢,放任自己喝完了一盅。
吃着饭,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通过落地窗向外俯视,视野里尽是璀璨的灯火。
餐厅的台子上,有个穿黑色礼服裙的年轻女孩在演奏大提琴。
低沉舒缓的节奏,让她有些沉迷,安静地听了好久,对柳逾白说,她好喜欢这个调子,不知道是什么。
柳逾白说,可能是巴赫的G大调第一大提琴组曲,但不肯定。
因为这大提琴的琴声,这一顿饭,又延后了半小时才结束。
吃过饭,两人再回到车上,梁司月原本以为要回家了,柳逾白却开着车,沿着江滨的道路一路过去,远离了市区,向着市郊的山上开去。
那一带都是山间的民宿,梁司月不知道过去要做什么,但也没有问,因为这样的夜色,让她失去了思考动力,什么也不想做,不想说,只想发呆。
车开了近一小时,他们到达了半山腰上,柳逾白对她说,“到了。”
一面找地方,将车停了下来。
梁司月下了车,先是被秋天寒凉的夜风撞了满怀,来不及呼冷,因为她看见了远处的江水,立马向着前方小跑而去——那是一处宽阔的观景台。
她双手撑在木头的栏杆上,身体微微地朝外倾,好像要将这夜色都揽入怀中。
从这里望去的江水,恰好是一个圆阔的拐弯处,太远,连江上停泊的船只都看不清楚,但沿江的高楼大厦,以灯火描出了江岸曲折的轮廓线。
这是最俗气的浪漫,可也叫她最受用。
因为浪漫的不是这景的本身,而是柳逾白这样一个案牍劳形的人,愿意陪着她消磨时间。
转头,柳逾白也走过来了,斜倚着栏杆,不看江景,却在看她。
她觉得自己的激动未免太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探出去的身体,转头看他一眼,紧跟着说:“我有点冷。”
果真,柳逾白敞开了风衣,要来裹她,她毫不意外,也因此偷袭得逞——在他凑近的一瞬间,立即踮脚,仰起头。
柳逾白顿了一瞬,伸手搂住她的腰,回应她难得主动的吻。
在这观景台待了半个多小时,梁司月切实地感觉到了冷,甚至打了两个喷嚏。
柳逾白不肯继续纵着她的不舍得了,拽着她回车里去,“回头感冒了,可别找我哭。”
等再回到市区,已经是深夜了。
柳逾白问她,“累了没有?”
白天睡够了,又一直在车里休息,现在精神还算不错,就说:“还好。”
如此,柳逾白也就继续带她去下一个目的地。
梁司月疑惑这么晚不回家,还要去哪儿,等到了才知道是电影院。
柳逾白说:“午夜场人少,免得某人总是担心被拍到。”
梁司月分外领情,这宛如普通情侣约会的一天,甚至还在影院的购物处买了一盒爆米花。她都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吃爆米花是什么时候了。
果真,整个场子里寥寥几个人,空旷与包场没有两样。
他们坐在第六排正中间的两个座位,等了数分钟,灯灭了,电影开场。
可能怕她又哭,柳逾白选的是一部喜剧片。
最近没什么可看的电影,这喜剧片的质量也是尔尔,还充斥着不少低俗的屎尿屁梗。
但梁司月看得开心极了,时不时捧场大笑。
柳逾白手臂撑着座椅的扶手,懒散地坐着,放松之余,分心看她。不得不说,他今天的观影体验,大部分是由她带来的。
其体验大抵和带孩子出来看《熊出没》大电影的家长差不多。
电影散场,已是凌晨。
商场所有店铺早早打烊,单独的一部电梯,供离场的电影院观众使用。梁司月特意等其他人先走,再和柳逾白单独一趟。
可能是全程打消,消耗情绪太过,梁司月渐渐感觉到了一些疲累。
回去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直接在车里打了个瞌睡。
醒来时,已经快要到小区了。
深夜的大楼是分外安静,电梯里只他们两个人。
到了确认一切安全的区域,梁司月才终于卸下担忧,向前一步,将额头抵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呵欠。
柳逾白笑了一声,嘲她是电池属性,说没电就没电了。
到家,梁司月卸了妆,再去洗澡。
她用的是柳逾白主卧带的那间浴室,洗完澡,再吹干头发,拿出行李箱里带着的护肤品。
正对着镜子涂抹眼霜的时候,柳逾白进来了,来拿他的剃须刀。
梁司月往旁边让了让,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不由地屏了一下呼吸,又故作镇定地移开了视线——柳逾白上衣脱掉了,只穿着居家的短裤,手臂和腰腹有紧实的肌肉线条感,并不夸张,恰到好处。
好神奇,他究竟哪里还抽得出时间健身的,莫非成功人士的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
护肤步骤都完成以后,梁司月去床上躺了下来。
她拿着手机,刷了一下微博,没什么重要的内容,手指几乎没停,一目十行地滑过。
很快,柳逾白就拿了一瓶水进来了。他将水瓶放在床边柜子上,背靠着床头躺坐下。
他也拿着手机,大抵是在检查是否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梁司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自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他,他穿了一件短袖T恤作为睡衣,洗沐过后,显得清爽极了。
片刻,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目光一垂,“不是累了,还不睡?”
她立即将手机锁定,往枕头底下一塞,示意他,可不可以关灯,不然睡不着。
柳逾白抬手关掉了卧室的主灯,仅留着柜上的台灯,且特意拧暗了亮度,再不刺眼。
梁司月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睡意,但是没有成功。
心脏似乎一直悬在嗓子口,怎么样都落不下去。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脑袋偏过去,没忍住睁开眼,盯住了柳逾白的侧脸。
或许人对于旁人的注视总有一种直觉,下一瞬,柳逾白便转过头来,与她视线相会。
对视了该有五秒钟,也可能时间更短。
柳逾白忽然放了手机,将最后一点光源也熄灭,躺了下来,翻身,一并再自然不过地,将她捞进怀里。
……
梁司月拉高被子盖住了脸,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整个躲起来。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柳逾白起身。
紧跟着感觉到灯再度被打开,即便闭着眼睛,亦能感觉到主灯亮起时那一刻的明亮。
她飞快地起身,从另一侧落地,避开他的目光,朝着浴室去去了。
追随而来的,他的一声促狭的笑声。
梁司月打开了浴室的灯,拧开水龙头,按出一泵洗手液,洗过了手。
再往镜子里看一眼,不顾自己已经完成了护肤流程,又往发烫的脸上浇了一捧凉水,试图让它降温。
这时候,柳逾白跟过来了。
没等他开口,她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往他脸上看,轻轻地推他一把,便绕过他飞快往床那边走过去。
她倒了下来,仍然将脸埋进被子里,还觉得手指的皮肤上,留有一些异样感。微微攥紧了。
没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从浴室出来了,渐渐地靠近,身侧微微下陷,是柳逾白躺了下来。
下一瞬,她蒙住脸的被子被扯开了。
她被灯光刺得微微眯着眼睛,而柳逾白望着她,绷不住笑的严厉辞色:“你打算把自己捂死?”
第58章 4.14(临时加更)
梁司月不应声, 一门心思地要躲开他的注视,翻个身朝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柳逾白晓得小姑娘脸皮薄, 笑一声之后也就不继续为难,抬手关了灯, 躺下以后, 再去拥她。
她肩膀往里撤, 挣了两回,没有挣脱他的手,干脆自己翻个身, 躲进他的怀里。
梁司月第一回 用柳逾白家里的沐浴露, 清新极了的柠檬和马鞭草的香味,她很是喜欢,甚至偷偷拿手机拍下了那全是英文的瓶身, 预备回头去以图搜图地购买同款。
现在,她的呼吸间都是这样浅淡的香味, 来自他的皮肤和发梢。
已近深秋的时令, 夜里气温开始有几分寒凉,但又远远未到需要开启取暖设备的时候。
柳逾白的体温要高出些许, 让她觉得很是熨帖。
安静许久,就在柳逾白以为梁司月已经睡着, 她忽然出声:“柳先生。”仍是凉柔音色,唤出这样一个分明十分正式的称呼, 也莫名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况味, 柔软的,无限情意。让他心脏微微发痒似的。
他应了一声。
她说:“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要问你。陈鹤林的助理, 是你要求他换掉的吗?”
“……”以为她有什么含情脉脉的话要告诉他,结果就这?柳逾白不高兴了,严正地警告她:梁小姐,在我的床上,不许提其他男人的名字。
“……我说正经的。”梁司月两颊发烫。
“你以为我说的便不是正经?”
“好了好了,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提,好了吧?”也只有他,吃个醋还这么理直气壮哦。
柳逾白这才告诉她,用不着他亲自去找陈鹤林本人,但请她不要怀疑,在这个圈子里,他具有相当的话语权,他的好恶能左右很多人的事业。只不过他一直十分谨慎使用这种影响力罢了。至于陈鹤林的那两个助理,业内少了他们,也算在净化风气。
梁司月笑了,“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护短嘛。”
“但凡你机灵点,长点心,也用不着我做这么自降格调的事。”
梁司月默默的不应声,片刻,才又说:“那……柳先生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柳逾白并不理她,松了手便要转身去,“还不困?赶紧睡觉。”
梁司月当然不许,死死地扳住他的肩膀,“回答我。”
柳逾白怕再伤到她尚未痊愈的左手臂,几乎没有用力,被她一扳,也就顺势地再转回来了,不甚耐烦的语气,“能不能换一个不这么俗套的问题?”
梁司月轻声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是不是?”
“……”
“你只回答是不是,可以吧?”
“你觉得是就是,觉得不是就不是。”
“我觉得是。”
“那不就结了。”
“可是我想听你说呀,”她笑着,仰头去看他,虽然知道他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说你喜欢我。”
浅浅的呼吸拂他颈侧的肌肤,他有些无奈,发现梁司月这人,演戏有天赋,撒娇更有天赋。
然而,他怎么可能被她套路进去,便说:“你什么时候拿三金的最佳女主角,我什么时候说给你听。”
“我要是一直拿不到呢?”
梁司月感觉柳逾白微微地耸了耸肩,好像在说:那就没办法了,又不能怪我。
“好啊。”梁司月说,“但是,那就不能只在私底下说了,你要实名发微博@我。”
“现在就不怕事业被毁了?”
“我都三金影后到手了,还怕什么事业被毁。”
柳逾白笑了,“玩挺大的。”
“你怕了哦?”
柳逾白表示,他的人生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并正告她:“梁小姐,我发可以,但你考虑后果,到时候不跟我结婚,就很难收场了啊。”
梁司月跟他嘴皮子仗打得开心呢,怎么也没料到,他突然话题就拐到“结婚”上去,竟是结结实实的心脏乱跳了一下,方才激将他的气焰一下消失,声音都跟着低下去:“……是不是有点考虑得太远了。”
“你怕了?”他将她的话,原样地奉还给她。
“不是……我,我还小。”她只能这样说。
柳逾白轻哼一声,“所以我不是还在等你吗?”
如果现在是单独一个人的话,梁司月一定会忍不住尖叫出声,这个人,段数未免也太高了。
明明每句话都仿佛“直男”得要死,但却比直白的“喜欢”或者“爱”,更要直击她的心脏。
她不由地说:“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过你吧。”
柳逾白笑了,又立刻绷住脸,斥她:太臭屁了。不要随意篡改过气流行语,明明原话是拯救过银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