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还是上一回梁司月走红毯时合作过的,长了一张特别会夸人的嘴。
她生怕梁司月对自己这肤色不自信似的,做造型的时候,就一直说:“红毯的目的就是夺人眼球,你现在这个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天然就会吸引人的目光。肤色黑不要紧,重点是得光泽好,我给你打一点出神入化的高光,用一点勾魂摄魄的砖红色口红,到时候一上镜,哇,波多黎各黑玫瑰!”
梁司月忍不住笑了。
化完妆,换上礼服,再做头发。另外一边,宣传团队在调试镜头和打光。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梁司月反射性抬头看了一眼,门是开着的,敲门的竟是许久未见的曲心慈。她俩常常在微信上约着什么时候出国去逛街,但这半年来梁司月一直在忙,而曲心慈又在香港,没有凑巧的时候。
曲心慈端着一只礼盒进来,拉出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将礼盒递给她,“喏,你的首饰来了。”
小琪帮忙打开了盒子,梁司月往里看了一眼,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正好弥补她稍显无聊的礼服裙的上半身设计。
曲心慈说,这项链是她自己设计的,免费出借,当然啦,其实是想借她的东风,帮忙打打广告——她最近实在闲得无聊,又老被曲心诚念叨,就准备成立自己的个人珠宝品牌,搞一搞事业。
梁司月说:“我都不见得能得奖。”
“让柳逾白给你买一个。”
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
等妆发完成,戴上了项链,曲心慈自己拿手机拍了几张照之后,就先告辞了,临走前对她说:“在香港我就是东道主,明天和逾白来我家里吃饭。”
梁司月转头问小琪:“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飞机。”
曲心慈说:“吃中饭刚刚好。”
她凑到梁司月耳边,神神秘秘地补充道:“一定要来。前一阵收拾旧公寓,搬家的时候,让我在书里面找到了几封高中时候其他女生写给逾白的情书,你一定要看看。”
梁司月笑了,“我一定去。”
上午的拍摄工作结束,中午稍微吃了一点东西,稍作休息,和工作人员再度核对流程之后,到三点多,便自酒店出发去会场。
梁司月和柳逾白坐的同一辆车。
他穿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跷腿放松地坐着,全然不同于梁司月的过度紧张。
路上很堵,尤其今天多个剧组、多家媒体出动,更有安防人员随时警戒,阵仗是当时在北城的首映礼完全不能比的。
梁司月往窗外看,外头艳阳高照,路灯下悬挂了这一届颁奖典礼的宣传海报,被风吹得不断招摆。
她便更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毫无参与其中的实感。
柳逾白掀眼皮看了看,伸手,拍拍她肩膀,“紧张什么,能不能得奖,顺其自然。”
她便坐好,微微靠着椅背,转头看向柳逾白,“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如果我今天两项都是陪跑,你不准取笑我。”
柳逾白哼笑一声,“我公司的签的艺人,什么大奖没拿过,你能不能拿,不影响大局。”
柳总安慰人的话,也要说得拐弯抹角的,好像不顺带损她两句,就不过瘾似的。
车子慢吞吞地抵达会场,外头已是人山人海,百米红毯从人群堆里穿过,两旁护栏外都是乌压压的影迷。
这场景,已然使梁司月腿脚发软,化妆师给她补妆的时候,她一直在暗暗深呼吸。
陈鹤林和她双双获得提名,今天自然又组成了红毯搭档。
陈老师沉着冷静的神情,也让梁司月稍微地心定了一些,但在走之前,她还是跟陈鹤林开玩笑说,现在自己害怕得要死,要是等下红毯上绊倒了,还烦请陈老师一定要扶她一把。
陈鹤林笑说:“好说好说。”
前来参加的十几个剧组的艺人,每人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当红一线,逗留得时间则更长些,因为媒体都要拍照。
梁司月只全程记得团队对她注意表情管理、仪态体态的叮嘱,一眨眼的功夫,红毯就走完了,究竟怎么样,也没什么实感。
签到处的幕布上签了名,梁司月进入内场,同剧组的人都坐在一起,场内有竖起的指示牌作为指引。
梁司月坐下之后,林孟夏、何讷以及剧组的另外几个主创,也都陆续到了。
柳逾白是最后一个到的,走的是工作人员的通道。
梁司月左右看了一眼,就她侧后方还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她很想跟柳逾白坐一起,有他在身边,她应当会没那么紧张,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搞特殊,就还是忍下了换座位的想法。
全场人都到齐,已经是四十多分钟后了。
会场冷气开得不够足,好几盏大灯烤着,人一坐满,就有些闷热。林孟夏先见之明地带了一个手持小风扇过来,两个人就凑到一起,一面吹风扇,一面聊天。
林孟夏问她,看微博没,都是夸她红毯造型的。
梁司月笑说还没。
没告诉他,因为之前的风波,她已经戒微博和论坛好久了,每天只刷某个很接地气的短视频APP。
聊着天,颁奖典礼就正式开始了。
主持人和每一轮的颁奖嘉宾,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依次颁发了最佳动画长片、最佳动画短片、最佳动作设计……以及最佳男女配角之后,主持人宣读:“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新演员奖,入围的有……”
梁司月一霎坐直了身体,心脏地提到嗓子眼。
大屏幕在播放五个新人演员的作品片段,她压根没心思看,当播到自己的那一段,只感觉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林孟夏在旁边安慰她,别紧张,她勉强笑了笑。
入围名单宣读完毕,主持人请上颁奖嘉宾,两个资深的业界前辈。
在他们揭晓之前,梁司月忍不住回头,朝着柳逾白所在的方向看去。
哪知道,柳逾白也在看她,微笑的神色,目光里有安慰也有鼓励。
就听见会场里音响里回荡的声音,“获得最佳新演员的是——梁司月!”
梁司月愣了一下,惊喜到不由自主地捂住嘴,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灯光追过来,林孟夏推了她手臂一下,提醒道:“快上台。”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那些注意表情和仪态的提醒,但笑容实在控制不住,上台的一路,都觉得是踩在绵软的云中,毫无实感。
她双手接过了前辈递过来的奖杯,鞠了一躬,走到话筒前,又差点撞上话筒杆,音箱回荡她吓了一跳的呼吸声,而舞台下顿时一片善意的哄笑。
实在是狼狈极了。
梁司月看了看奖杯,双手将它举起来,而后凑近话筒,开始致辞。
“谢谢何导,谢谢剧组所有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也谢谢……”她停顿了一下,往观众席上,柳逾白所坐的位置扫了一眼。
最近关于她的那些负面议论,还是影响到了她,让她这时候下意识地退缩了,“……谢谢所有支持过我的人。也谢谢我的外婆,虽然她还不懂怎么看网络直播,但是这一段,我明天会拿手机播给她看的……”
台下又是笑声。
“……能得这个奖,我受宠若惊,因为回头看,我并不认为自己在戏里做到了最好。但或许成长每一个阶段的瑕疵也是独一无二、值得珍惜。我将这个奖视作所有前辈对我的期许,我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更好!谢谢大家!”
梁司月对着台下和颁奖的两位前辈分别又鞠了一躬,就捧着奖杯下台了。
整个剧组已摆出迎接战士凯旋之姿,掌声连连地欢迎她落座。
梁司月第一个和柳逾白视线对上,抿着唇笑了笑,先移开了目光,去应和何讷的道喜。
颁奖礼还要继续,大家笑过一阵,先安静下来。
林孟夏将梁司月的奖杯拿过去把玩,低声笑说,“居然还挺沉的,是真金的吗?”
“不知道,要不你咬一口。”梁司月笑说。
“等我以后自己得了,咬自己的。
后面,又颁了一些技术类的奖项,《极夜》还得了一个最佳摄影和最佳改编剧本。
然后,便到了颁奖礼的重头戏,最佳男女主角的揭晓。
梁司月有预感应该没自己的份儿,播放入围名单的时候,多少还是揪心了一下。
一宣布,果真是另外一位资深的女演员,本身,那部电影的题材也更具深度,更考验演员的表演层次。
梁司月倒没觉得失望,毕竟自己的演技,还有作品本身,都没好到能一举夺得最佳女主的程度。
后面颁发最佳男主角奖,陈鹤林也与其失之交臂。陈鹤林心态就更淡定了,国外最具分量的电影节,他得奖过好几次,接演《极夜》也有玩票的性质,得不得奖,都不会影响他的口碑和认可度。
最后一项是最佳影片,花落最佳女主角的同一剧组。
《极夜》算不上颗粒无收,但也确实几个奖项都不够分量。不过大家心态倒是好得很,互相约饭、约明天去逛迪士尼,热热闹闹的跟个单纯的团建一样。
结束后,另一边的宴会厅里,有组委会举办的冷餐会,大家纷纷转移阵地。
梁司月很想跟柳逾白单独说两句话,但她今晚的工作还没完,还得接受采访,以及去冷餐会上进行必要的联谊。
直到深夜,一整天的忙碌才宣告结束。
小琪过来领梁司月去车上,告诉她柳逾白在车里等着她。
她抱着自己沉甸甸的奖杯,牵着裙摆,奋力地爬上了车,然后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瘫软下来,歪头,看向柳逾白,笑容都没什么力气了,“对不起呀。”
“我也没等多久。”
“不是说这个……”她指了指手里的最佳新人的奖杯,“没得影后,让你失望了。”
柳逾白一霎揪心的感觉,没说话,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行了,一出道就得影后,以后还有什么奋斗目标。”
梁司月笑了笑,目光盯着柳逾白,“但是我为什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的错觉。”
梁司月耸耸肩,“我好累,我眯几分钟。”
“睡吧,到酒店还要一会儿。”
柳逾白确实不大高兴,但跟梁司月没拿最佳女主角没有半分关系,而是因为,方才贝斯绮工作室那边宣传部门的负责人告诉他,刚刚微博上一篇“起底”梁司月的文章上了热搜。
文章的论调很是刺耳,几乎是前一阵两人传出恋情绯闻时的舆论延续,里头拿“利益输送”、“钱-色交易”大做文章,直言之前的偷拍是由梁司月自己一手策划,为的便是逼宫“金主”。
文章里这么说:“而梁的金主,那位知名不具的圈内大佬,态度就比较暧-昧,并未第一时间出来澄清或是承认。今天,颁奖典礼的现场,两人并未如《极夜》的首映典礼时坐在一起,很耐人寻味。是否梁的行为遭到了大佬的反感,才使其采取了这样冷处理的态度?但无论如何,梁从一个诸多丑闻缠身的偶像团体,一举走到今天获得最佳新人奖的地步,其间大佬扮演了什么角色,不言而喻。”
宣传部的告诉柳逾白,联系过了撰文的博主,但不管给多少钱,都不肯删博。所以,想问问他的主意,这事怎么解决。
柳逾白神情冷淡地将这篇文章扫完,回复道:“知道了。等会给你答复。”
当时两人的事情曝光,梁司月已经承担了相当的压力,他不想继续给她施压,才想着缓一阵再说。网上的舆论,他一直叫人留心着,说得特别难听的,都联系删除了。
但如果不是小琪告诉他,他不知道她在剧组也承受了一些非议。每回打电话,她都乐呵呵傻乎乎的状态,一句也没抱怨过。
早知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公关掉得了。
不然不至于今天她得了个奖,还有人凑到跟前来阴阳怪气。
半小时后,车到了酒店。
梁司月脱下礼服,卸妆洗漱,等一切都弄完,已经是凌晨。也许是已经过了最困的那一阵,竟然觉得清醒了。
转头看,柳逾白还坐着沙发上,拿着手机,仍旧一副聊工作的状态。
梁司月问他:“你饿么?”
柳逾白抬眼看她,“你饿了?”
梁司月点头,晚上的冷餐会她基本没吃饱,现在只想吃一点热腾腾的东西填肚子。
她想了想,问他:“我记得酒店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你陪我去散散步,买点吃的好不好?”
“大半夜的散步?”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柳逾白站起身,叫她等一下,他先将身上这套西装换下来。
几分钟后,穿着休闲的两人走下楼去。
已经是深夜,不夜城始终灯火通明,但附近街上人影寥寥,梁司月得以放心大胆地牵着柳逾白的手。
走到一个路口,柳逾白口袋里手机振动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忽地一顿,很有些惊讶,而后对梁司月说:“我回个电话。”
梁司月点点头,她看见前方有个邮筒,松开柳逾白的手,自己小跑过去。
柳逾白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她弯着腰,脸凑到了邮筒的投递口,似乎在眯眼看里面是不是有信件。
她身上穿着宽松的T恤、牛仔裤和球鞋,很有点学生模样,和方才在台上艳光四射的新人奖得主,判若两人。
而显然,此时此刻才是她更为舒适的状态。
他不觉笑了声,等将电话打完,却也没立刻过去,而是打开了手机上的微博。
片刻,才将手机锁屏,朝她走去。
梁司月自动又将他的手挽住。
走了两步,柳逾白忽然说:“刚才是我妈来的短信。”
梁司月几分惊讶,“阿姨这么晚还没睡么?”
柳逾白也惊讶,因为程淡如确实难得熬一次夜,短信里,她叫他醒了看到信息,就给她回个电话。他以为有什么急事,赶紧打过去。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