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府在酒宴上亲自收了贾瑾做关门弟子,方知府开口时,贾瑾整个人都是怔忪的,直到站在他身后的秀才向他道喜时,他才回转过来。
贾瑾:······他一点都不想拜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为师!
方知府给贾瑾的感觉就如同林如海一般,虽说方知府为人是刚直了些,但是他竟然能够得到四皇子的青睐,那就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想到这个师傅后面站着的孔家,贾瑾便是有诸多不爽,但还是认下了方知府做老师!
贾瑾在金陵没有多待,等参加了簪花宴后没多久,他跟贾珠便启程回了京都。
方知府对这个新收的弟子很是不舍,只是他在金陵的任期还有一年多,因此倒是不能与他们同行。
他写了一封书信,亲自交予贾瑾,让他进了京都后就去京城的孔家拜访,学业上也自会有人帮他!
贾瑾一一应下。
此时的京都正值四月,恰是一年春暖花开时。
贾珠与贾瑾到了码头时,早早就已经有贾家的仆人在那里候着。
马车缓缓行到了荣国府,贾瑾刚下马车,就见到了门口一脸笑意的贾琏。见到他来,贾琏快走两步上前道:“我们的秀才公可是回来了,哥哥瞧着你这样子可是精神了许多,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快,跟我去见老太太去,这次有个你意想不到的人也在呢!”
贾瑾心中还在纳闷,进了贾史氏院子才知道原由。
一位身着碧绿翠烟衫,妇人髻上斜插着碧玉龙凤钗的女人正端坐在上首贾史氏的右边,贾瑾定睛一看,这人竟是多年不见的元春。
自贾瑾六岁,元春入宫后,姐弟两人已经有四年未见。
便是那次元春成婚,也因着只是个侧妃的缘故,没有能如正妃一般有三朝回门的机会。
此时两人见面,元春自是激动非常。
“瑾儿,快到姐姐这儿来!”元春唤道。
贾瑾也是十分惊喜,他小时对元春也算亲近,当日元春要入宫时,他甚至起过让元春假死的心思,对这个姐姐,他心中有着敬佩,有着怜惜,他的姐姐本应该堂堂正正的嫁给别人做那高堂大户的正妻的,没想到却是阴差阳错成了徒晏清的侧妃。
若是将来徒晏清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元春也必是要陪他入那深宫的,深宫孤寂,他真的不忍心让他姐姐今后的岁月就此被蹉跎。
缓步走到元春身前,贾瑾轻唤了一声:“姐姐可好?”
元春的眼眶莫名就是一红,她今日来时,每个人都对她恭敬有加,便是贾史氏对着她也有些谦卑。
他们问她四皇子对她是否恩宠,四皇子妃是否和善等话,却没有一个人过问她这个人如今过得如何,她是否过得喜乐安康,也就只有这个从小便与众不同的弟弟,见到她时会说这样的话。
“姐姐日子过得不错,四皇子待我也是体贴,多年不见,我的弟弟如今都这般大了!”元春感叹道。
贾史氏今日的精神头十分好,似是将之前的颓势一扫而光,她见元春唤贾瑾,连忙将一旁的宝玉叫到了身边,对着元春道:“谁说不是呢,如今宝玉和瑾儿都大了,老身看贵人在四皇子府日子也算过得不错,若是以后添个一儿半女的,那才是真正站稳了脚跟了!”
元春知贾史氏话中意思,只是儿女缘分天注定,她家爷是个冷淡的性子,在那事上也不是很上心。
她轻轻的摸了摸小腹,唉!一切便是随缘分吧!
只是对着贾史氏,元春还是轻轻颔首应下了她的话。
“听说瑾儿这次科考可是拿了个小三元,如今可是个秀才公了!”元春笑道。
“他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志气的,将来可是要做状元郎的人!”贾史氏笑意浅浅。
元春见贾瑾出息,眼神不自觉就转向了宝玉,她与宝玉小时候也是亲厚,便问道:“如今宝玉书可是读到哪里了?不日怕是也要如瑾弟一样考取功名了!”
宝玉见元春便觉亲近,只是见元春开口闭口就是读书功名什么的,心下便有些悻悻然。
见他支支吾吾没说话,元春心中便是有数,她又说起别的事情,便将这事给带过去了。
在贾史氏这儿用过了午膳,元春推说要去王氏那儿,领着贾瑾和宝玉便出了贾史氏的院子,宝玉心下怕这个姐姐又问起些学业的事儿,便接口推脱有事,从两人身边离开。
元春也有话要对贾瑾说,因此对于宝玉的举动也未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往王氏的院子踱步而去。
等行到一个偏僻处,元春才低低的对贾瑾说了一句:“殿下叫我与你说,宫中那里传了消息过来,圣人怕是,有意禅位!”
贾瑾脚步一顿,他就知道元春今日来的目的不简单。
“圣人原就身子不佳,近日朝中事务不断,他便有些力不从心,也不知怎地竟是萌生了禅位的想法,如今朝中除了三皇子和我们爷,其他的几位都已经没有一争之力,怕是这将来的皇帝就在这两位中间了!”
元春的声音幽幽:“那深宫的日子磋磨,若是可以,我是真不愿再回去了!可是我们爷却是退不得,退一步,等着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贾瑾知她的意思,心下叹息!
如今宫中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于皇位有一争之力,三皇子是元嘉帝一手扶持上去的,几乎就是元嘉帝的傀儡!元嘉帝栈恋权术,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未必会选择早早禅位,三皇子见识浅薄,对元嘉帝几乎是唯命是从,若是元嘉帝选择禅位,三皇子必是个不错的人选。
而四皇子虽说如今选择了蛰伏,平日仍旧是对元嘉帝孝敬有加,但父子间的隔阂早已存在,跟三皇子比起来,他明显是元嘉帝更难掌控的人!
帝王心术难猜,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元嘉帝的抉择!
“姐姐放心,快进去看看母亲吧!母亲见到你必是很开心的。”
两人说话间已不知不觉走到了王氏的小佛堂。
小佛堂里香烟袅袅,王氏正背对着他们念着手中的经文。
见到王氏这副模样,元春有些疑惑道:“母亲这是?”
贾瑾倒是神色平常:“母亲如今潜心理佛,于佛法上有些感悟,如今府中的事儿都已悉数放下,这便是母亲的选择。”
元春想到贾政那副样子,对王氏如今的样子便有些心疼,她正要抬脚进去,却听她身后的贾瑾说道:“母亲即选择放下,姐姐何不也选择放下!”
“姐姐,诸事有我!”身后的贾瑾话语掷地有声,莫名就让元春落了泪。
从前她总担着贾府的担子,那是因为家中的人让她看不到期盼,看不到指望,如今贾瑾一句话,却是要她卸下贾家的担子,她的弟弟永远是她的依靠。
半响,元春发出一声轻笑:“嗯,姐姐信你!”
京都城西,西山村。
如今正值七月,京都的气候却已十分干燥。
西山村的农民大多都是这附近皇庄的佃户,此时天刚微亮,大部分的佃户却都已经挑着家里的木桶往皇庄附近的那条大河边上赶。
西山村的村民刘三便是其中的一员,刘三是去岁河间府的流民,因着家中人在逃难的过程中都死光了的缘故,去岁十月时便没有跟着流民返乡,反而是拿着朝廷贴补的五两银子在西山村落了户。
年初经媒婆介绍,娶了西山村的一个寡妇,那寡妇原先的相公是皇庄里的佃户,一场大病,人没了!
那刘三原先在河间府生活时,便佃了一个地主家的田地来租种。
如今娶了那寡妇,经过寡妇的引荐,顺势成为了皇庄的佃户。
原想着做皇庄的佃户,这待遇自是比住地主家佃户时的待遇要好,没想到刘三刚成为佃户后的不久,这城西的皇庄便被元嘉帝一道旨意赐给了三皇子徒晏明!
新来的皇庄管事是个苛刻的,他将原先三成的租子硬生生提高到了五成,这一举动当然是引来了西山村这些佃户的不满。
他们也吵过闹过,只是因着那管事带来的一伙子护卫仍旧还是屈服了!
如今京都已有一个月余没有下过雨了,因此原先他们担水的那条小河已经干涸,不得已他们只得每天一大早就跑到皇庄附近的这条大河里担水,虽说累是累了些,但好歹也能保住秧苗不被渴死,因此西山村的人便是日日都来这儿。
刘三娶得那个寡妇婆娘上个月刚被诊断出了身孕,为了婆娘孩子,刘三只得拼了命的干活。
这不刘三与村中的两个佃户一大早就来到了皇庄的附近的大河担水,路上,见刘三埋头抬水不吭声的样子,其中的一人主动对他招呼道:“刘三哥,你就说说这老天爷怪不怪,去岁你们河间府发水患,结果今年我们这儿连一滴雨都看不见,可真是邪了门了!”
刘三仍旧没有答话,他一个外来的人入了西山村难免是要受些排挤,因此对这人的话也没说什么!
另外一人见刘三一副闷不吭声的样儿,有心想要激他两句,便接了先前那人的话头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河间府回去的那些人,如今可是比我们好命的多!听我婆娘的二姑的远方亲戚说,如今河间府的人日子是过得真好,朝廷不是减免了他们三年赋税吗?听说还派了工部的匠人去改良他们的农器,他们现在用的农器,啧啧,一天能够耕半亩地呢!”
“唉,你可别说什么大话,真能那么厉害,他们不就天天可以过享福日子了!”
“唉,你这人怎么就不信呢,这可是我婆娘的二姑的远方亲戚……”
三人说着便来到了大河边,因来的比别人要早,这条路上还只有他们三人。
“今个儿怎么安静的很?我们仨竟是来的最早不是……”
刘三突然顿住脚步,“嘘,你们听!”
原先行到这儿就能听见的流水声此时却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三人快走了几步来到河边,不自觉都睁大了双眼!
“这,这河怎么没了?”西山村的一个村民道。
“不,不,昨个儿我还来打过水,快,快打我一下,我莫不是在做梦不成!”
刘三沉着脸没说话,他看看干涸的河床,除了河床里的淤泥,真是半滴水都没看见!
这老天爷真是邪门了!
“快,快,你们看那河的中间是什么?”
三人看到河床中间裸露出一块巨大的石板,这石板雕刻着些诡异的花纹,石板因着在河中被流水不断冲刷的缘故,边缘已经有些朽蚀。
刘三壮着胆子下了河里,踩着河中的污泥来到了石板边上,定睛一看,石板上却有几个大字。
“这石板上刻了字?”
岸上的两人一听,连忙也下了河里。
“这是写的什么?我们可都不认得这字,要不我去找村长过来?”
其中一个撒腿就要往岸上跑,却听刘三突然念道:“这刻的是潜龙在渊,腾必九天!这,这莫不是老天爷赐下的神迹!”
最近京中小儿在街头玩闹时,嘴中总会唱着几句童谣:“今有西山村,天神来显灵,潜龙出在明,腾飞上九天!”
茶馆里,说书先生正振振有词讲起西山村河流断绝的景象:“……话说那刘三在大户人家做佃户时也是识得几字,只见他凝神细看,呔!上书八个大字……”
一夜之间,京中关于三皇子是未来真龙天子的谣言四起!
皇宫中,元嘉帝正一脸黑沉的听着暗卫的汇报。
“你是说那石板上是真的刻了字?”
跪在底下的人点了点头,“属下查探过那几个发现石板的西山村人,皆无不妥之处!”
元嘉帝问道:“三皇子听见这谣言,可是如何?”
暗卫禀报道:“昨夜三皇子在府中大摆宴席,席上有人听见三皇子醉酒后自称为朕!……”
暗卫如实向元嘉帝禀报。
“混账,逆子!朕还没给他,他就敢如此狂妄自大,若是真由他做了皇帝,他是不是下一刻就可以杀了朕?……哼,潜龙在渊,好一个潜龙在渊,朕倒是小看了这个儿子,毕竟是贱人之子,终究难堪大位!”
元嘉帝竟是将三皇子的生母都提溜出来骂了一遍!
元嘉帝原先真动了禅位给三皇子的念头,三皇子这人没有远识,即便即位也不过就是他手中的傀儡,这天下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倒是不知道这儿子竟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之人不成?
李公公见元嘉帝气急,连忙上前劝慰:“圣人,圣人,您莫动怒!太医可是说了您需平心静气保养好身体!”
元嘉帝又问道:“如今四皇子可是如何?”
暗卫答道:“四皇子如前些日子一般,依旧种花遛鸟,门客劝他上进,被四皇子都给打发走了!”
元嘉听到此处,情绪才些微好转。
“他倒是个有闲心的,前个儿进宫朕看他也是清减了不少!李芳,传朕的旨意让四皇子在府中好好抄经为百姓祈福,至于那个逆子,哼,便让他代朕去太庙祈雨!”
李公公心中惊疑,面上却是不显,他连忙应下,自是去传旨不提!
帝王心不可测,说的便是元嘉帝。
不说收到旨意的三皇子一党是如何惊喜,四皇子一党又是如何的消沉,只说在三皇子代元嘉帝太庙祈福后的没几天,老天爷就真的降下来一场瓢泼的雷雨,而西山村皇庄附近那条断流的河流不知何时又重新满了河水。
一时间,三皇子是未来真命天子的传言,喧嚣四起!
时间很快便到了中秋家宴这天。
元嘉帝坐在首座看着底下的一堆皇子皇孙和皇室宗亲,因着今日是宫中家宴,元嘉帝又开了口让他们随意些,底下的宗亲便相互攀谈起来,其中又以围在三皇子周围的宗亲最多。
坐在龙椅上的元嘉帝看似心情十分愉悦,他暗中记下了围在三皇子旁边的几个宗亲,又看到四皇子形单影只的坐着,心下便是叹气。
这个老四,这时候也不主动上去结交宗亲,倒还是原来那个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朝站在他身后的李公公悄悄使了个眼色,开口道:“中秋之夜,花好月圆,玉露生凉,丹桂香飘!趁着这个良辰美景,朕也有一事要宣布,李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