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底下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躁动,林如海坐在位置上却是皱起了眉头,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自贾瑾跟在大皇子身后出现在宴会上时,林如海心中就泛起不详的预感,如今老圣人的一番话,虽说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但林如海就是觉得圣人似乎是意有所指。
老圣人环视一周,见到大皇子身后长身玉立的贾瑾,眼中略过一丝赞赏之色,对心中的想法也越发的笃定,他含笑说道:“朕之十二女,今已弱冠,才貌双全,恭谨端敏,颇得圣心!朕瞧状元郎人品学兼优,可堪为治国能臣,朕观之甚久,有意结亲,贾修撰可是愿意?”
林如海:我要跟皇帝老子抢女婿了!
龙椅上的徒晏清蓦地沉下了脸,整个宴会的气氛就是一滞,他正想开口说话,却听下首的贾瑾回道:“多谢老圣人抬爱,只是赐婚这事,臣却是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贾瑾:本人钮钴禄.瑾,外头绵软,里头腹黑,您家女儿,找别人去吧!
第89章 忠顺
“哦?我大周朝金尊玉贵的公主竟是还配不上你一个小小的修撰不成?”元嘉帝沉下脸。
对于任何人来说, 尚公主这事都算的上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如今却是被贾瑾给一口回绝,上首的元嘉帝笑容僵在脸上,周身阴郁着怒气, 想来贾瑾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今日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贾瑾面上却是十分镇静, 他拱手认真回道:“正所谓言不信者,行不果!君子重诺, 一诺千金,臣虽说只是与别人家姑娘订了亲, 但如今也是身负婚约的人, 自是不能答应您的赐婚!”
元嘉帝的神色仍旧说不上好,他面上带着浓浓的愠色,他老早就查过这事, 明明贾瑾身上并没有婚约, 如今为了推脱他, 竟是编织这样的谎话, 莫不是他身后的贾家已经完全倒戈向老四,要不然谁给的这小子胆量来回绝他?
“朕倒是不知道贾修撰已经定亲,倒不知是谁家女儿有这等福气?”
元嘉帝今日是铁了心要一个答案了!
林如海心中无奈, 他怎么就一语成谶了呢!只是如今的状况,他是不出面也要出面了。
“老圣人容禀,贾修撰前些日子刚与小女定了亲事交换了庚帖, 如今只等小女及笄,两人便可成婚,因着前些日子刚刚定下亲事,便只有两家的父母亲人知晓!”
林如海言语中肯, 完全一副实事求是的态度:“贾修撰自小便与小女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微臣也是看在眼中,婚姻者,合二姓之好,自是不敢马虎大意,如今已经过了纳吉、纳征、请期,六礼已过其三,两人亲事便此定下了!”
大周朝不论男女成婚都需要走了六礼这才作数,老圣人若是早些知道贾家与林家的婚事,或许还有机会使些手段,只是如今林家与贾家要结亲的消息已经被公之于众,且六礼都已经走了一半,除非老圣人强硬的棒打鸳鸯,要不然这婚事便是定下了。
老圣人有些下不来台,虽说这几年他因着早前对林如海的疑心而不再重用他,但奈何林如海这人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这几年下来,这官位也是一升再升,明面上林如海还是老圣人的人,私底下君臣两人却是早已离心。
“孤若是定要招贾修撰为驸马呢?”老圣人的语气十分冷静。
宴会的气氛一下跌入了谷底,众人皆是屏气凝声。
林如海正欲答话,却听身旁贾瑾清朗的声音道:“君子重然诺,至死不相负,圣人的美意,贾瑾愧不能受!”
老圣人气的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见旁边的徒晏清笑着道:“说的好,君子重诺,一诺千金!贾修撰能如此,便可看出其人品。林大人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多年来为我大周朝劳心劳力,既然今日知道了林大人的喜事,那便由朕来锦上添花,给林大人的千金和贾修撰赐下指婚的圣旨,便当做朕与父皇给林大人和贾修撰的贺礼了!”
徒晏清这话明着是帮着老圣人缓解此时的尴尬,偏生他却是下了这道赐婚的圣旨,摆明就是要断了老圣人以势压人的念头。
贾瑾自是喜不自胜的跪下领旨,便是林如海面上也是带了一丝喜意。
徒晏清又转过身对老圣人恭敬道:“至于十二妹妹,父皇若是真舍不得,京中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朕明日便下旨让人将他们领了来,一定会为父皇择个好女婿!”
老圣人的脸色说不上好,他今日在朝臣面前失了颜面,偏生这事明眼人看着都是他不占理,因此便对徒晏清没个好脸色,只冷哼了一声便扶着李芳的手回了自己的寝宫。
没了老圣人的从中作梗,宴会的后半程进行的十分顺利,贾瑾今日可是好好的出了一把风头,便是原先看不上他的人也对他关注了起来,原因无他,经过今日这遭,谁都看得出来圣人对贾瑾的看重。
虽说圣人刚才那道赐婚的旨意是为了缓解老圣人的尴尬,但谁都看得出来,贾瑾不过是一个小小翰林院修撰的婚事,就算对方是一品大员的千金,但老圣人若是强硬起来,贾瑾和林如海都是拒绝不了的,毕竟虽说定了亲事,但终究还没有成婚,悔婚这事虽说对名声有损,但谁让是老圣人决定的事呢!
圣人既是为了贾瑾出头,便是半点脸面也没给老圣人留,虽说里面也有几分徒晏清硬要跟老圣人作对的意思,但对于贾瑾在圣人心中地位的认知,众人还是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位贾修撰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得两位圣人的青眼?
贾瑾的身边来来回回陆续走了好几波人,便是贾瑾面上都已经有些端不住,谁让这些人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对他旁敲侧击,跟他们说话,贾瑾自是要端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等又送走了一位大人,贾瑾刚想缓口气,便见一位一身蓝色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缠着一根金色腰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贾修撰不愧为荣公子孙,竟是惹得皇兄都要拉你做女婿,不过若是本王有适龄的女儿,见到如贾修撰这样的,怕是也要争上一争!”
贾瑾见这人年愈四十不惑的样子,行事说话又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听见他口称“本王”,顿时便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老圣人最小的胞弟,先帝最小的幼子如今忠顺亲王在京中也算是位出名的人物,这位忠顺亲王自小便极受先帝宠爱,当年京中曾经盛传当年先帝有意传位于他,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继承大统的却是老圣人。
因此在老圣人即位后对这个最小的同胞幼弟便一直十分忌惮。
只是贾瑾听闻这位忠顺亲王平日里走鸡斗狗,府里更是养着许多歌姬小倌戏子之流,对外也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便是一向古板严肃的徒晏清说起他自己的这位皇叔,语气里也满是无可奈何。
如今见他这调侃的话语,便知这人性子怕是随性的很,倒是与京中一直盛传的忠顺亲王的行事颇为相符。
“王爷谬赞了,贾瑾不过是一碌碌无为之人,今日之事也是情非得已,竟是累的王爷也来过问!”
贾瑾这话逗的忠顺亲王哈哈大笑,“大周朝第一个六元及第之人自称碌碌无为之人,唉!那朝里那些老古板们不是都要自个儿找根绳子自个儿吊死得了!”
忠顺亲王语带奚落,想来平日里应该是与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们多有龃龉,听说圣人那儿三天两头就会收到弹劾忠顺亲王的折子,两方也是互看不顺眼许久。
“王爷这是折煞贾瑾了,贾瑾才疏学浅,怎敢与诸位大人相比?”
忠顺亲王听了,面上落出不满:“本王说比的就可比的,皇兄难得有这般吃瘪的时候,状元郎倒是好手段,只是本王这皇兄一向是个心眼小的,贾修撰以后可得小心些!”
贾瑾连连摆手,又说了一些恭维客气的话,这才将忠顺亲王送走。
他对忠顺亲王今日的这番话有些不明所以,这话看似在提醒贾瑾注意老圣人的报复打击,但谁都知道经过今日这事,他算是彻底将老圣人给得罪死了,忠顺亲王又来多此一举的提上一嘴,不免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这位忠顺亲王还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
贾瑾正兀自沉思,也不知何时林如海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幽幽的说道:“以后离这位忠顺亲王可要远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可爱们,520快乐,爱你们哦!
第90章 难平
贾瑾一惊, 转身便见林如海面色不善的站在他身后。
“你可别忘了当年别院那事,虽说只是那秦谋士的一面之词,但也不一定就是空穴来风,虽说当年我们手底下的人并未发现忠顺亲王与秦谋士的联系, 但我总觉得这位王爷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自己多注意着些!”
贾瑾点点头, 记下了林如海的提醒。
其实刚才他就有这种感觉,忠顺亲王说起老圣人时, 那神情是真的十分愉悦,仿佛老圣人吃瘪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 虽说他是在善意提醒他多注意老圣人以后对他的报复, 但那神情明显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老圣人虽说对这个弟弟抵挡的很,但因着名声的缘故,倒也没有怎么为难这个弟弟, 按理来说他对老圣人应该是感恩戴德的才是, 偏生他刚才那样子又绝不似作伪。
这位忠顺亲王一直顶着“草包王爷”的名头, 但能在这个皇宫里生存下来的人哪一个又是简单的?
等出了皇宫, 贾瑾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十月的夜晚,天气已经有些微凉,贾瑾的后背黏腻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冷风一吹,激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此时他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亲口听到徒晏清赐婚的旨意时, 他有点朦胧的不真实感,便是后来应付来道贺的官员,应付目的不明的忠顺亲王时他都始终有着一丝恍惚的错觉。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有了这道赐婚的圣旨作保, 便是谁都不可能再让他与黛玉分离。
贾瑾的唇边荡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千百年的执念在此刻尽数放下,以后的日子便是岁月混沌,他也会用一生去珍惜守候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圣人亲自赐婚的消息传到林家和贾家,众人的反应也是不一。
贾史氏面上虽带着喜色,但终究有些意难平。前段日子贾敏进了府,母女两个也是真心实意的聊了许久,贾史氏更是借机提起宝玉与黛玉的婚事,没想到却是被贾敏给一口回绝。
她现在都还记得贾敏回绝时那十分瞧不上宝玉的神情:“宝玉那孩子虽说对女孩儿体贴小意,但母亲自小便养着他,当了解他是个什么性子,女儿不求别的,只求给玉儿找一个真心实意爱她护她之人,宝玉有情,却是个多情的,于玉儿却是非良人也!”
贾史氏想要反驳,却见女儿神色间的认真,嘴边的话便是怎么说都说不出了!
“女儿知母亲心思,只是宝玉实在与玉儿不合适,可虽说结不了亲事,但宝玉始终是我的侄子,以后若是宝玉有心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女儿与夫君必会尽力相帮!”
贾敏这话便是完全将贾史氏所有要说的话全都堵死,等她后来提起玉儿与瑾儿的婚事,贾史氏竟是出奇的没有再多说什么,许是她心中也有认知,随着贾瑾越来越显露在人前,宝玉便越被凸显的无所作为,她心心念念大有造化的孩子,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对于她来说,不可谓不讽刺!
府里其他人听见这消息反应也是各有不一,贾珠,贾琏几人俱是为贾瑾开心不已,对于贾政来说,他则是有些懊悔。
早知道贾瑾能够有尚公主的机会,他就不应该听了王氏的话将贾瑾与黛玉的亲事这么早定下,贾政一时也是懊悔不已,只是如今赐婚的圣旨已下,他便是再不愿,也是无可奈何。
贾府众人对贾瑾的婚事各自想法不一,但其中要说感情最复杂的,莫过于宝玉了。
自从他与袭人的那档子事儿在府中被传的人尽皆知后,甚至在府外也有所疯传后,宝玉的名声便落到了谷底。
他身体大好了后,贾史氏便将袭人有孕的消息告诉了他,同时也将府医的原话告诉他,袭人这胎因着她自个儿风寒服了药的缘故,孩子许是要保不住的,宝玉病体刚愈便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顿时就有些痴傻了。
他还未消化他可能要成为父亲的事实,便听说这孩子许是要保不住,对于一向软弱的宝玉来说,不可谓是一次痛苦的抉择。
袭人那胎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还未等犹豫不决的宝玉做出决定,袭人的孩子便小产没了。
因着这事原本贾史氏是要把袭人从宝玉院中迁出去的,终归还是宝玉心软,千方百计的求了贾史氏,这才让袭人重新留在了宝玉的身边。
只是许是遭了这番大难,袭人的心性大变,原以为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就在眼前溜走,更甚者回了宝玉院中的她受到的奚落与嘲讽,更是仿佛在袭人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
但袭人总归还有些脑子,知道她如今能够依靠的人是谁,平日里仗着宝玉对她的愧疚与旧日情分,没少在宝玉房里“作威作福”,宝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宝玉院中三不五时就要闹出点什么,倒是成了府中的一大笑话。
宝玉听说了黛玉定亲的消息,顿时便是双目发红,抬脚便要往外头跑,他想要去求贾史氏,求她去阻止黛玉的婚事,只是不知为何,临迈出时的脚步却终是颓唐的停了下来。
当年他大病一场时曾经做过一场虚幻的梦境,梦里没有贾瑾,只有他与黛玉,他们经历了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的美好幼年生活,他陪她哭,陪她笑,他陪她葬花,听她诉说她幽幽的惆怅,他们曾经互为知己,他也曾许下“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美好誓言。
恍若真实的梦境曾经一度让宝玉不想醒来,只是梦醒后的一切却让宝玉十分迷茫。林妹妹仍旧是那副模样,只是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开心,而不是自怨自艾的愁苦,她是父母双全的世家贵女,而非孤独无依的飘零孤女,一切的一切都与梦境截然不同。
要说不一样,唯一的不一样便是梦里没有贾瑾,没有那个如今与黛玉定下亲事的贾瑾。
宝玉又饮下一杯酒,心中愁肠万千,他曾见过林妹妹对贾瑾微笑,那是真实而发自心底的喜悦,而他,印象中他似乎从未见过林妹妹对他如此。
宝玉这次偷摸着一人出了府,寻了一处酒楼,此时正在黯然神伤的自斟自饮,正喝的兴起,却不妨肩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我倒是谁?原来是宝玉兄弟啊,今日相聚便是有缘分,哥哥在离忧馆置办了一桌酒宴,弟弟不妨一起?”
宝玉的眼神有些混沌,他定睛看了看眼前人,才发现这人竟是宝钗的兄长,外号“薛霸王”的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