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伊人睽睽
时间:2020-08-07 09:3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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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再回来公主寝舍的时候,已经褪下了那身喜服,换上了一身常服。实则侍女们直接拿中衣给他,他却觉得如此未免孟浪,好像他迫不及待要那什么一样……所以硬是仪容整齐时,才重新推开了公主寝舍门。
  暮晚摇在里舍,听到动静就扬高声音:“把门关上!”
  言尚进了内舍,看到暮晚摇时,他微微一怔。因他衣容整齐,他的新婚夫人,却和他不一样。她显然也洗漱过了,柔软乌黑的长发用簪子挽了一半,仍垂至臀下。
  她裹着藕色抹胸,腰间束一条玫红色高腰长裙,曳至脚踝,而胳膊、玉肩、半胸,全都露在外面,肤色雪润,晶莹粲然。她这般立在那里,一身清凉,反衬得他穿得格外厚。
  两人的风格像是两个季节。
  看得言尚目瞪口呆,脸更热。
  言尚不知道说什么好,暮晚摇正立在榻前,盯着榻在沉思什么。她听到言尚咳嗽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眸子却静黑无比,并没有理会他,就重新扭过头去了。
  言尚看到暮晚摇抬手拿了剪子,就开始剪帐子,她跪在床上,将床褥下藏着的桂子、核桃全都抛到了地上,又把床上的被褥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言尚茫然看她,见她还嫌不够,去取了一壶茶水,淋在了地上铺着的褥子上。
  暮晚摇开始扯内舍的帐子……言尚跟在她身后,终于开口:“你这是干什么?你把褥子仍在地上,是不打算睡觉了么?”
  暮晚摇:“洞房花烛,谁有空睡觉?”
  言尚:“……”
  言尚:“……就算那什么,也要被子啊。”
  他不解她用意,见她伸手把内舍的帐子扯得乱七八糟,许多条纱帐都被她扯掉了下来,内舍一片混乱。她还要把案几上的茶盏等物全都砸下去……言尚拽住她手腕,说:“你总要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吧?”
  暮晚摇:“哎,你真笨!”
  她认真道:“我的新婚夜,一定不能让人瞧不起。第二天侍女们来收拾时,我一定要让她们看到我们红帐掀翻了一整晚。这还不够,我要让屋子里足够乱,让人知道我的新婚夜过得有多好……”
  言尚迷茫了一会儿,然后与她对视半天,他到底是经了事,不至于全然不解。他骤然醒悟她的意思后,瞬间脸更烫,道:“……你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你新婚夜如何,难道是要与人炫耀的么?怎能将私事宣扬得到处都是?”
  暮晚摇扬下巴,傲然道:“我就是要与人炫耀的。我问过人了,旁的婚后女郎都会说这个。你不懂就不要挡道。让开。”
  言尚仍跟在她身后,轻声:“我不懂你就与我说明白啊。我现在不是懂了么?”
  他对她的行为不能苟同,但也没打算干涉。只是他心里有点儿不甘和疑惑,憋了半天,仍是忍不住开口:“你其实是要炫耀男人,对吧?”
  暮晚摇漫不经心地回应身后那跟着她的男人:“嗯。”
  言尚抓她手腕,转过她身体让她看他:“那你……找我呀。”
  暮晚摇眼眸微瞠大。
  言尚半是不甘,半是羞恼:“你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新婚夜,难道不是跟我过的么?你宁可制造假象让别人相信,也不找我么?”
  暮晚摇:“御医不是说要你戒色么?”
  言尚低头,来搂她细细腰肢。他既是羞涩,又是渴望。他轻声抱怨一般:“都过去了两个月了……我早就好了。”
  暮晚摇伸手来摸他的眼睛,仍担忧:“你眼睛彻底好了么?真的没事么?”
  言尚道:“……没事,我问过御医了。”
  暮晚摇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你为这种事去问御医么?这还是你么?”
  言尚说不出口自己的纠结,他不想让暮晚摇笑话他,便俯下脸干脆来亲她。他将她抱在怀里,她的玉骨冰肌挨着他,让他瞬间激动。可是他才激动起来,怀里的女郎就开始挣扎推他,不让他碰。
  言尚气息凌乱地放开她,低声:“怎么了?”
  暮晚摇被他抱在怀里,仰着脸,脸颊粉红。她的青丝散在他臂弯间,她搂着他的颈,嘀咕提着要求:“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去外面古物架上做。”
  言尚微僵,半晌道:“有什么区别?”
  暮晚摇笑着在他唇间亲一下,说:“我喜欢和你面对面,喜欢正好能蹭到你的腰啊。快快快,抱我去那里,不然我不做。”
  言尚叹口气,知道她其实是想看他沉沦又强忍的样子,想看他放开又放不开。他的纠结对她如同上好的春药一般,让她兴致盎然。可是他就只有她一个,无论她要什么,他都只能红着脸满足她了。
  言尚抱着她去外舍,走过一地乱帐乱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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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丹阳公主的婚宴出来,杨嗣和太子同行。
  太子几次回头,见杨嗣都若有所思,唇角噙着一抹心不在焉的笑。太子熟悉杨嗣,分外清楚杨嗣这个神情代表什么。何况一整晚下来,杨嗣无数次寻找言晓舟时,目光都被他捕捉到。
  太子心便更沉。
  言尚是政敌,是他极大的对手。当年言尚对户部所做的事,根本不可能翻篇,太子因言尚而实力大损,恨言尚如眼中钉,怎能接受杨嗣娶言尚的妹妹?太子是希望杨嗣离开这个圈子,但是杨嗣若是求娶言尚的妹妹……如何远离?
  出了巷子,太子坐上马车,又突然掀帘,对那上马的青年道:“三郎,今夜和我回东宫睡吧。”
  杨嗣诧异,回头凝视马车中的太子。
  太子道:“你我兄弟,已经很久没一起睡了。晚上你吃多了酒,正好让你嫂嫂给你熬点儿醒酒汤。”
  同车的太子妃心里叹气,心想又来了。她这些年,对此已经很麻木了。她已经接受自己的夫君不爱什么人,独独关心一个杨嗣了。太子妃便对车外的杨嗣露出一个笑:“三郎与我们一起回宫吧。”
  杨嗣耸肩,自然可有可无。
  这一夜,杨嗣和太子同屋而睡。杨嗣没什么烦恼,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沾枕就眠,格外准时。太子与他同榻,却是侧过身盯着这个英俊的、一直被自己又当弟弟又当儿子的青年,许久睡不着。
  太子掀开被子下床,坐到书案前,侧头看着窗外的明月出神。
  杨嗣半夜忽然醒来时,发觉了榻上只有自己一人。他倏地翻身坐起,一怔,看到纱帐外,太子披衣而坐,竟是一直没有睡。
  杨嗣沉默坐着。
  太子向床帐的方向转来了脸。一夜未眠,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看着帐后的杨嗣,淡声:“我给你运作一个职务,你去幽州当将军,修长城去吧。幽州节度使的女儿今年十五,豆蔻年龄,我与他合作多年,仍需要一个契机……你也到了婚龄,不如,娶了他女儿,如何?”
  杨嗣盯着他,黑暗中,他窥探到了太子的焦灼和不安,又在瞬间领悟了太子在担心什么。
  杨嗣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想到了言晓舟清亮干净的笑容。那些都像一场梦,梦醒来就散。他深陷泥沼,要助太子,就不应渴望新鲜的藤萝绿意。
  杨嗣闭了目,慢慢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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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舍中的高烛烧了大半,荜拨一下,烛火一闪,屋舍中一瞬暗后,又重新亮起。
  而暮晚摇因为这般光亮转变,从梦中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睡在言尚怀中,他的长发和她的缠在一起,他微垂着脸,睫毛如一层薄薄阴翳,覆着眼。他睡着后格外安静……嗯,就是今夜居然是搂着她,而不是背对她。
  暮晚摇盯他半天,突然伸手推他一把。
  言尚被她一推便醒,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有些涣散,呆呆地看着她,眼睛清而黑,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暮晚摇:“我做了噩梦,睡不着了。”
  言尚仍是疲惫的,混沌的。他忍着困意,垂眼看着怀里的女郎,声音在黑夜中轻轻的:“那我陪你说一会儿话么?”
  暮晚摇皱眉:“我不想睡觉了,我想出去。”
  言尚仍是安静的,丝毫不因她的突发奇想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问:“出去干什么?”
  暮晚摇想了想:“找点儿让我心情好的事。”
  言尚:“比如?”
  暮晚摇:“比如……我想去钟山看日出。”
  言尚说:“天这么晚,城门不开吧。钟山好像挺远的。”
  暮晚摇自己是这么随口一说,她也觉得不可能,不过是新婚之夜做了噩梦,让她不痛快罢了。她正要说算了,却见言尚撑着手臂起了身,他掩手在口边,小小打了个哈欠。
  暮晚摇睁圆眼,迷茫看他。见他倾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他又是困顿,又是要撑着起夜,含糊说道:“我去收拾一下,你再睡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带你一起去看日出,好不好?”
  暮晚摇黑莹莹的眼珠子望着他的脸,被他在额上亲一下,她心中就荡悠悠的。她乖乖地应了一声,闭上了眼,感觉到言尚真的掀开帐子下床去了。她心里觉得自己这么折腾有点对不起他,但是他这般宠自己,又让暮晚摇快乐。
  暮晚摇在心里告诫自己下次不要这么折腾人,却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言尚对自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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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夫妻后半夜悄然离开公主府,共乘一骑,从公主府的后门出了巷子。
  暮晚摇被言尚抱在怀中,坐在他身前,脸靠着他。他用大氅将她裹得严实,初秋之夜,二人御马疾驰,冷风扑面,暮晚摇却丝毫不冷。街巷静谧,城门微开,二人在黑魆魆的天地间穿行,竟觉得世上好像只剩下他二人。
  到了钟山,二人又一路寻找山巅。钟山绵延千里,山路不好走,言尚牵马在前,暮晚摇裹着氅衣,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修长的背影看。
  最后将马牵好,二人一起坐在了山巅,仰望着天幕灰灰,俯看万里云涧。
  山中沉睡,万物息声,只有二人如此静坐。
  暮晚摇仰望着天上的浮云,浓云沉沉,光很黯淡,山间风大吹着二人,然而心中一点也不害怕。
  暮晚摇忽然回头看言尚,对他命令:“你问我我梦到了什么。”
  言尚从善如流:“你梦到了什么?”
  暮晚摇:“梦到了我和亲的时候,第一次嫁人的时候。那就像噩梦一样。”
  坐在悬崖前,猎猎寒风拂面,言尚静静看她。
  暮晚摇疑心自己是不是不该在新婚之夜说这些,但是她素来是想和言尚说什么,便说什么。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破坏了他心中美好的婚姻记忆,他就忽然倾身,来捧住她的脸,凝视着她。
  言尚:“摇摇,你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暮晚摇一怔。
  她说:“什么意思。”
  言尚:“你做了噩梦,就一定要驱散噩梦,根本不等。你被谁算计了,就一定要爬起来报复回去。你遭遇了挫折,就记在心里下次一定绕路。你的记忆不美好,你不能遗忘的时候,就会面对。你在乌蛮的遭遇不好,你就改变自己的性格去让自己适应。
  “你明明是一个很脆弱的人,可是命运从未打倒你。你一直在抗争,一直在往前走。就连我们分开……我们明明一起放开了彼此的手,可是我在南阳百般挣扎时,你在长安也没断了郎君们对你的追求。你就……一直害怕,又一直面对。一直抗拒,又一直逼着自己走。
  “你是这么勇敢的人,我在你面前,觉得自己好生怯懦。我总是想东想西,想得多了,就迟迟不敢走一步。你这般……让我很是欣赏,羡慕。”
  天边亮了鱼肚白,万道金光穿云,东方彤红一片,天渐渐明了。
  暮晚摇凝视他:“为什么要想东想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比如我的权势与你的民生如何平衡,比如皇权和寒门之间如何和睦相处。这些问题都很难在一时间解决,但是我不能再等了……
  “言尚,再等下去,我们都会错过彼此的。我们先死死地缠住彼此,不要放手,再一起去解决那些问题,不好么?”
  她捧他的脸,诱惑着问:“不好么?”
  言尚微笑。
  天边红云万里,一轮元日冉冉升起。万物沐浴在晨辉下,草木清新,世间明亮。
  他将她抱入怀中,低头与她抵额:“好。”
  他眷恋的:“我一直前思后想,错过很多机会。可我不想错过你……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会非常努力……”
  他入神地:“我们要在一起。一起上九重天,一起下永夜狱。”
  暮晚摇闭目,与他一道发誓一般喃喃:“我们一起做神仙眷侣,一起做恶鬼修罗。
  “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朝阳喷薄而出,出沧海、出青山。万丈光芒铺在天间,山间绿海荡漾,滚滚烟雾在悬崖下翻腾。青年男女坐于崖边共看红日,看山中钟声响,看远处长安苏醒——
  红尘人间。
 
 
第139章 
  言家一家人是为了言尚的婚礼才来长安的, 婚宴结束后,言父欣慰又心酸下,便说该回岭南了。言尚有些不舍, 他数年未与家人见面,如今他们匆匆一见又要走, 他心中何其羞愧。
  他甚至有时会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想大哥可以留在长安。大哥若留在长安,父亲肯定跟着一起;而他们又不分家,那三弟一家自然也会留长安。小妹未曾出嫁,本就与他们一道。
  只是这种念头往往只是一闪, 便被他自己摈弃了。长安风云诡谲,他和暮晚摇置身旋涡中本就小心谨慎, 他家人习惯了岭南大而化之的风格,不懂政治。他们留在长安, 很容易成为政敌们手中的把柄……
  大哥性情敦厚, 不适合长安;三弟虽有进士身份, 但不过是想凭进士身份偷偷摸摸经点儿商, 也不想做官。言尚强求他们, 反而是害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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