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发现通道尽头有一室灯火通明, 走进去一看, 有一番僧打扮的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账本。他示意一众衙役放轻了脚步,自己领头悄悄地潜入, 谁知那番僧像是早有防备一般,回身持剑向李维刺去, 幸好他早有防备,急忙躲闪,堪堪避过了这一剑。
那名番僧面露凶光, 再次持剑逼近,这时一众衙役已经赶了过来,番僧寡不敌众, 很快便被制服,倒地□□起来。
李维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密谋何事?”
番僧狞笑一声,迅速从衣袖内抽出一包药粉送入口中,衙役们阻拦不急,没过多长时间,已经七窍流血,倒地不醒了。
李维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息,已然已经很微弱了,他不禁有些懊悔没留个活口。便沉声吩咐道:“这位番僧看打扮是夏国人,这里想是他们谋逆的所在,此事非同小可,你们迅速搜索谋逆罪证,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又在暗室内搜索了片刻,忽又一名衙役提高了声音道:“学士你看,这可是逆党的名册?”
李维略一翻便看道:“这名册上皆是些无关紧要之人,且先收着吧,幕后主使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
众人沿着密道接着向下走,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便到了尽头,他们又右折入一间空间轩阔的密室中,这里面竟然藏着军械司制作的□□、神臂弩等众多兵器!李维的眉头紧皱,真没料到景仁寺内部竟藏着这等玄机。
这时一名衙役道:“学士,我们再向前走已经找不到路了,是否原路返回去。”
“等一等。”李维在这间密室内慢慢踱步,忽然发现西面的墙壁上也雕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莲花座,他用手握住莲花芯用力向右转动,只听得吱呀一声巨响,墙壁如门户洞开,一尊巨大的释迦摩尼佛像映入眼帘,原来这条密道直通景仁寺的正殿!
景仁寺的这个机关,设计当真巧妙。怪不得寺里不愿意修那座朽坏的木桥,又怪不得一众僧人神出鬼没,原来可以通过这条密道上山啊。
众人走出殿门,却发现外面火光四起,一阵浓烈的焦烟气息扑面而来,不好,想是有人蓄意放火烧毁罪证。李维抬眼四周望去,到处皆是火光冲天,而山顶上的火势最大。
李维内心忍不住下沉,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嘱咐一旁的亲信道:“你们分成两队,一队迅速拿着搜索来的证据离开这里,同时通知潜火铺的兵卒前来救火。一队立马上山,务必将上面所有的人都救下来。”
正说话间,又有几名衙役押着远慧大师从密道里走了出来,众人当即松了口气,看来重要人证的性命总算保住来了。谁知李维眉头皱得更紧,提高了声音问:“薛娘子呢?”
一名衙役愣了一下方道:“卑职没留意。想是和我们一起从密室下来了吧。”
“胡闹!你们是怎么看人的。”李维是真的急了,忙向四处望去,却那里还有薛盈的影子。他抬脚便要上山去找寻。
众位衙役在李维手下办差多年,一起处理了多少疑难案件,从未见过李维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都愣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赶紧追过去劝道:“学士,山上火势太大,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李维却将她一把推开,厉声吩咐道:“山上有泉水,带几个人拿上院里的水桶,和我一起上山灭火。”
正说话间,却听有人惊喜地喊道:“不用上山了,薛娘子也从密室中出来了。”
当看见薛盈安然无恙从正殿中出来以后,李维终于松了口气,手中的水桶咣铛一声落在地上。
薛盈没看到李维的神色,尤自抱怨道:“原以为你们会原路返回的,可是我们等了又等也不见人出来,后来山间突然起了火,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从密室中下来了。这个密室可真让人开眼界,我是真没想到,景仁寺竟然是个贼窝,里面还有这样的机关。”
薛盈话还没说完,却被李维一把拉了过来,他沉声对一名衙役道:“你领着薛娘子赶紧离开这里。”
薛盈本打算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但看着李维的目光实在瘆人,只得悻悻地跟着那名衙役走了。
薛盈回到瓠羹店后一直心神不宁,想着景仁寺中的种种蹊跷之事,又惦记着那里的火势,草草做了一点饭吃完以后,已经接近亥时了,便打算回卧室休息。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李维来了。
薛盈顾不上寒暄,劈头便问:“景仁寺的火势救下来吗?”
“幸好潜火铺的兵卒神勇,火已被扑灭了。”李维沉声道。
潜火铺的兵卒有相当一部分是三衙禁军,即使史家所说的“上禁兵”,兵士个个身强力壮,还会定期接受筛选,以使得骁勇者升,懦弱者去,战斗力原为诸军翘楚。
“太好了。”薛盈忍不住念了一句佛号,又问道:“那证据不会一起被烧掉吧?”
李维沉声道:“一些账册是被烧毁了,但我们保留了重要证据,足以将谋逆之人绳之以法了。”
薛盈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那么阿郎能告诉我,吴知事究竟是为谁所害吗?”
李维却转移了话题:“我饿了,不过你不用太麻烦,有什么现成吃的做一点好了。”
薛盈暗自撇撇嘴,又来了,自己虽然离开了李府,怎么还会沦落到天天给他做饭的地步呢?
不过看李维这两天疲于奔命,顶着两幅黑眼圈神色相当疲惫,薛盈心下一软,便下厨去准备吃食了。
今年的天气热得早,虽然还未入夏,却可以吃冷淘了。薛盈今日打算做鸡丝甘菊冷淘。
将甘菊叶洗干净沥水,放入沸水中略焯片刻,变色后捞起,放在砧板上剁成碎末,再倒入捣臼中捣成泥。然后在面粉中加少许盐,放上菜泥和水和面。和好的面颜色青碧,薛盈将湿布盖在面团上。
在等待面醒开的这段时间里,薛盈开始着手准备料汁和浇头。先将中午剩下的半只烧鸡取鸡腿肉撕成丝,青瓜切成细丝备用,然后将放凉的鸡骨汤,兑上几勺凉开水,加入适量的酱油、醋、盐、花椒末、生姜汁和蒜泥调成料汁。
这时面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薛盈将面团放在案板上擀开,铺平后对折用刀切成细细的面条,将大锅里的水煮开,下面条煮到七八成熟,捞起来投入凉开水中稍微浸泡片刻,再盛到碗中浇上料汁,加上配菜,一碗鸡丝甘菊冷淘便做好了。
用甘菊叶和面做的面条颜色翠绿,配上淡黄的鸡丝,青嫩的黄瓜丝,看上去十分诱人,李维忙着救火张罗了半天,原本十分烦热,此时倒觉得清爽了不少。
李维确实很饿了,急忙夹了一根面条送入口中,加入甘菊叶的面条入口凉凉的,隐隐有薄荷般的菊花芳香,而咸鲜的酱油、酸酸的醋汁、鲜美的鸡骨汤、浓香的芝麻油、辛辣的姜汁和花椒末给这碗冷淘带来了清爽又丰富的口感,他此时暑意顿消,胃口被彻底打开了。
薛盈晚饭也没吃饱,看着他吃得这么想,也忍不住有些饿了。
李维见薛盈一直盯着他看,纳闷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是我的脸上很脏吗?”虽然他领着衙役救火,脸上蹭上了碳灰,可是来瓠羹店前,明明用手帕仔细擦干净了呀。
薛盈忍住笑道:“没有没有,这冷淘,真的很好吃吗?”
“你亲手做的,自然很好吃。”
薛盈这一回没忍住,露出了笑容,最近从李维口中,越来越能听到肯定的话了。
不过看着埋头只顾吃面的李维,薛盈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个人离完全开窍,还差得远呢。
李维好似听到了她内心的抱怨,忽然抬起头道:“你吃了晚饭了没,要不要也一起尝一尝?”
薛盈假意推辞道:“不必不必,你自己吃就行,我晚饭已经吃过了。”
“哦。”李维随即低下头来,又开始专注消灭那一碗面条。
薛盈再一次无语,他难道没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渴望之意吗?
很快的,李维便将面前的这一碗鸡丝冷淘吃完了,一点也没给薛盈留。
薛盈内心正郁闷,却听李维沉声道:“这案子查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会在府衙公布结果,届时还要请你过去帮帮忙。”
薛盈大感兴趣:“我要怎么帮忙呀?”
李维淡淡一笑道:“明天一早过去,我自然会告诉你。”
到现在还在跟自己卖关子,这也算是职业病吗?薛盈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却听李维正容道:“以后我去查案,你不要跟着一起去了,实在太危险,一些匪人丧心病狂,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是吃冷面的季节呀。感谢在2020-06-26 16:36:41~2020-06-27 17:2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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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按照李维的吩咐, 第二天一早,众衙役便将张品言、周霖和慧远大师请到了府衙。刘景年不知从那里听到了风声,知道京城轰动一时的河豚案今日便会有结果, 便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刘景年看到李维警告的眼神, 忙咳嗦一声道:“子京放心, 我只在一旁看着, 绝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说着, 便跟薛盈一起来到东侧的椅子上坐下。
张品言、周霖和慧远大师来到衙厅,其中要属慧远大师的神色最为不安。张品言皱眉问道:“李学士今天特地请我们来府衙,是河豚一案有了结果了吗?”
李维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 慢慢喝完茶盏中的茶水, 仰着脸盯了张品言半响,方才慢条斯理道:“张承旨说的没错,吴知事并不是被误杀,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哦。”张品言愣了一下问道:“那么李学士认为,谁是真正的凶手呢?”
李维冰冷的目光向在场的三人依次扫过去, 看到慧远大师神色仓皇, 周霖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音道:“你们三个人, 都是谋杀吴知事的凶手。”
一言既出,在场众人皆惊。张品言提高了声音道:“我与吴知事无冤无仇, 前些日子刚刚遭匪人绑架,本身就是受害者,怎么可能杀害吴知事?”
李维扫了张品言一眼, 淡淡一笑道:“这话还要从今年三月份环庆路经略安抚司承给朝廷的一封密折说起。”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便都变了脸色,特别是张品言, 腿筋都觉得有些酥软。
李维沉声道:“李元庆称帝,准备调集兵马侵犯边境的消息,环庆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德宁早就打听到了,曾专据密折向枢密院上奏,谁知张承旨受人指使,让这封折子沉了下来,根本没有送到御前,我说的是也不是?”
张品言当即面色灰败,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李维提高了声音道:“隐瞒军情,贻误守备良机,致使庆州失守,上千名将士死于非命,你身为枢密院副承旨,即使百死亦不足辞其罪!”
张品言此时真的急了,上前一把扯住李维的袖子道:“李学士说的这些罪名,我不敢不认,可是我一个人怎么有这样的胆子,实在是因为……”
“你住口。”李维随即打断他的话:“你当然没有这个胆子。”他抬眼看向慧远大师道:“想必这位佛门弟子,也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慧远大师岁数大了,胆子也小,看到李维冷厉的目光心下一凛,竟然当场昏了过去。
李维冷笑一声吩咐一旁的衙役道:“把他抬出去,找个大夫看看,别在这里碍事。”
李维继续说道:“以眼下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夷门山附近的景仁寺就是夏逆打探京中消息的据点。慧远大师和一众高僧都是夏国人,他们在密室中储藏了大量的银钱、粮食和兵器。只等陕西秦凤、环庆路战乱一起,夏军攻克了潼关,便与其里应外合,带头在京中作乱。而张承旨收受慧远大师的贿赂,压下王德宁的密折不说,还刻意替逆党隐瞒,这就不仅是渎职这么简单了。”
李维这话一说完,张品言便急道:“李学士说我收受慧远大师贿赂,压下王德宁的密折,这罪名我承认,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打算行此悖逆之事啊,若是知道,我肯定会提前报知朝廷的。”
李维冷笑道:“张承旨自然没有谋逆的胆量,不过你已经提前知道了密室的详细地点,却害怕有人打击报复,故意隐瞒不报,这便是死罪。”
张品言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卑职不是已经和李学士说过了,劫匪一路都蒙着我的双眼,来到密室后只说了几句话便被打晕过去,又怎么能知道具体地点?”
李维冷声道:“你来府衙诉说自己被绑架的经历,自以为一番陈述天衣无缝,其实却是画蛇添足了。”
“还记那天我问你,劫匪推搡你下山时,走的是什么路?你回答自己当时跌了一跤,走的是石板路。你这话根本就不对。那一天我跟你差不多时间上山,上山的石板路必要经过一座木桥,那座木桥已经完全朽坏了,根本不能过人!”
李维话说到这里,张品言已经完全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我预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被劫匪推下密室之后,是直接从另一侧景仁寺的正殿出来的。劫匪根本无意对你隐瞒密室的地点。因为他们早已摸透了你的性情,料定只要稍加威胁,你是断无胆量向朝廷告密的。更何况,如果能成功把你拖下水,他们手中更有把柄,以后行事会更加方便。”
“后来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你为了混淆视听,洗清自己谋杀的嫌疑,故意来找我诉说被绑架的经历,谁知人在做,天在看,最终还是露了马脚。”
讲到这里,一旁坐着的刘景年忍不住插话道:“没想到此案还牵连到这样大的阴谋,只是吴知事遇害一事,与景仁寺谋逆一事有关联吗?”
周霖已经在一旁忐忑了半天了,此时终于忍不道:“李学士刚才说了这么多,卑职全都不知情,又怎么能认定卑职也是杀害吴知事的凶手呢?”
李维瞪了刘景年一眼,又向一旁坐着的薛盈使了个眼色。薛盈倒是毫不怯场,清了清嗓子道:“据我所知,周承旨府上的那位厨娘,以前是在城西的清风楼做过掌厨吧。”
周霖愣了一下方道:“一个厨娘罢了,我那里会把她的底细打听的那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