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当然不可能放任穆温烟,她每走一步,几名婢女就紧跟其后。
穆温烟索性提着裙摆,朝着别苑前厅一路狂奔而去。
她生的柔.弱.娇.软,但跑起来当真是……风一样的女子。
众婢女,“……”
穆温烟所到之处,无人敢挡着,一溜烟的跑进了前厅。
隔着一层帷幔,她听见了几人的谈话声。
其中一个是她熟悉的声音。
她没有听见全部,只闻傅恒泽正说着帝王御驾亲征之事,“皇上此次御驾亲征,我有一计要献给北魏皇上,此事劳烦诸位传达。”
北魏与大楚相邻,边陲虽常有异动,但还鲜少真正大动干戈。
最起码,在穆温烟短暂的记忆之中,大楚不曾与北魏开过战。
萧昱谨这次要御驾亲征了么?
难道不来找她。
穆温烟胸口莫名堵闷,还想继续偷听。
这厢,一婢女悄然靠近了傅恒泽,在他耳侧低语了几句。
傅恒泽抬眼,目光落在了帷幔下面的一双精致绣花鞋上,青年的眉目仿佛瞬间染上了一抹暖阳,温和起来。
“今日就这样吧,诸位且先回避。”傅恒泽道了一句。
穆温烟凑着耳朵偷听墙角,想要打探更多消息。
傅恒泽是大楚冠军侯府的世子,他如何能与北魏勾结?
不地道啊!
就算他长的再好看,穆温烟对此也甚是有意见。
“烟儿,你真调皮。”男人清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穆温烟怔了怔,缓缓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傅恒泽清澈温和的眼。
穆温烟,“……”
傅恒泽怎么能揭穿她呢?
绝世美人不要面子的?
这一对此、衬托,立刻就显得萧昱谨甚是善解人意。
穆温烟努努嘴,她当然不会蠢到当场质问傅恒泽,也并未问及萧昱谨即将御驾亲征一事,嘟囔道:“我实在太无聊,这便四处走走,你难道不允许我走动么?可我憋不住呀。”
关着她,还不如杀了她。
傅恒泽温和一笑,胸膛在轻颤,他的笑总如仲春暖风般,“烟儿,我不会那样对你,在我身边你是自由的。”
自由你个大头鬼!
穆温烟内心腹诽,觉着傅恒泽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就是用来骗人的。
幸好她心性坚定,更不是那种.贪.恋.美.色的人。
穆温烟喃喃“哦”了一声,打算隐藏真实实力,不能让傅恒泽瞧出她的打算。
傅恒泽看着她清媚的小脸,淡淡的婴儿肥显得她纯真,但又狡黠。
是两个极端的女子。
既像兔儿一样乖顺可人,又如狡猾的狐狸般,总会让人出其不意。
傅恒泽心思一动,去牵穆温烟的手。
温热的指尖碰触了穆温烟的肌肤,她本能反应,立刻避开了,抬眼望着青年,“我不能与你牵小手,毕竟……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不知是什么刺痛了傅恒泽。
穆温烟眼下才十六,在他面前不过才娇小一只,两年前更是才十四。
大楚女子十五及笄,萧昱谨却是那样早就将她娶走了,傅恒泽不敢想象下去……
“禽.兽!”傅恒泽神情不悦,低骂了一句。
穆温烟不晓得他在骂谁,她得打听更多的消息,萧昱谨御驾亲征,便会来西南一带,她起码得知道,她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傅世子,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我这样娇弱的女子,很容易水土不服的。”穆温烟认真道。
傅恒泽置仿佛并未听见,方才不知在想什么,哑声问,“烟儿,告诉我,皇上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穆温烟知道“欺负”不是一个好词,可即便萧昱谨欺负她,她也甚是喜欢啊,几日没被欺负,她都快寂寞难耐了呢……
“欺负呀,整个后宫,他只欺负我一个。”
她话音刚路,肩头被青年突然捏住。
穆温烟生疼,秀眉突然蹙起,“傅世子,你作甚?我是皇后,你不得无礼!”
傅恒泽脸上的阴郁之色,在被穆温烟唤醒后,又突然转为温和。
他好像总能轻而易举的,笑的如春风朗月。
正如萧昱谨,他总是一惯俊脸冷硬,如千万年尘封的冰。
二者截然相反,两个极端,但其实……是同一种人。
傅恒泽松了手,柔声问,“烟儿可还记得,我当年初到西南,你送我的兔子灯笼?”
穆温烟好像的确有一只兔子灯笼。
可她的记忆之中暂时并没有傅恒泽,被青年一直凝视着,她倒是想起一桩事,她曾有一只真爱的兔子灯笼,本来是要送给萧昱谨的,可那家伙冷冰冰的,之后消失了几日,一直不曾出现。
然后……
穆温烟突然捂住了脑袋,一脸痛苦之色,“我的头好痛!对对对,我好像是想起了兔子灯!”
“烟儿!你是不是想起来了?”傅恒泽一阵狂喜。
穆温烟又是一阵“嘤嘤嘤”的低泣,之后双眼一闭,人就昏睡了过去。
傅恒泽眼疾手快,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寝房方向疾步走去。
***
片刻后,郎中退下之前,道:“小娘子身子并无大碍。”
穆温烟听见傅恒泽与郎中在外间说话。
她眨了眨眼,差点被自己精湛的演技给感动了。
听到脚步声,穆温烟眼皮子动了动,像是刚刚转醒,傅恒泽见状,立刻大步走上前,“烟儿,你醒了?”
青年眼中仿佛映着星子。
穆温烟的眼眶瞬间微红,喃喃道:“我想起兔子灯了,也想起你了,可是……我的记忆仍旧很混乱,你可不可以一点点的告诉我?”
傅恒泽脸上的欢喜难以掩饰,“好,我都告诉你。”
从这一日开始,傅恒泽大多时候都不会回避穆温烟,哪怕是与心腹商议要事,穆温烟即便突然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他也照常议事。
于是,不出三日,穆温烟就凭借演技,得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辟如:
萧昱谨的确御驾亲征了,而且近日就会抵达西南。
傅恒泽与北魏皇帝之间有联系,甚至可能是合作。
北魏皇帝手中已掌控了萧昱谨的软肋,届时交战,会用来对付萧昱谨。
傅恒泽可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已经不止一次提及要夺回他的江山……
夺回?他的江山?
另外……
傅恒泽的心腹提议,让他将自己送去北魏当人质,以牵制萧昱谨。
虽然傅恒泽一口回绝,但穆温烟顿觉自己不安全了。
她得想法子去跟萧昱谨汇合才行……
机智如她,当然不会打草惊蛇。
穆温烟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她曾为了区区一颗栗子糖可以谋划一整日,她的脑子里一旦冒出了某个念头,她就会想无数个法子去实现。
***
这一日,傅恒泽刚刚议完事,穆温烟面带美人娇俏的微笑,提着裙摆,一路欢快的朝着他奔去。
她知道攻略一个人最好的手段,就是先误导他的视线,再麻痹他的感觉,之后便是迷惑他的心智……
穆温烟这几日发现了,傅恒泽喜欢她围着他打转。
故此,穆温烟做到了极致,缠着他道:“我想学骑马。”
傅恒泽有求必应,“好,我让人给你送一匹小马驹过来。”
小马驹如何能跑得快?还没逃走就会被抓回来了吧。
穆温烟忽然面露.哀.色,一副“我不要听,我很委屈”的样子,“你不是说我很厉害的吗?那为甚只能骑小马驹?难道我配不上高头大马?小马驹骑有甚么意思嘛?嘤嘤嘤……我都说了我不是一个孩子,你怎的就不信呢?”
傅恒泽低低一笑,很有耐心的哄,“烟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过是担心你摔着。”
“不,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和萧昱谨一样,都以为我是一个小傻子!嘤嘤嘤……你们男子都是一个样!”
傅恒泽薄唇抿了抿,他半点不想与萧昱谨有任何相似之处。
“傅恒泽,你说过,你我此前关系甚好,你也曾教过我骑马,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才没有兴致征服小马驹!”
“我这样厉害,只有良驹才能配得上我,我不管,我一定骑好马!”
一番矫揉造作之后,穆温烟终于得偿所愿。
傅恒泽给了她一匹色泽油亮的战马,单是看马蹄与马身弧度,便可知这是一匹能够跑的很快的马。
逃跑的工具有了。
穆温烟又开始暗暗搓搓观察地形。
一切皆在悄无声息的进行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烟烟:我这样厉害,必须骑最好的……马。
萧昱谨:乘龙考虑一下,朕带你飞。
读者:(⊙o⊙) 咳咳,请楼上两位注意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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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穆温烟幼时“离家出逃”的经验甚是丰富。
有了跑路工具当然不够, 她聪慧过人, 有过目不忘之能, 记住了四周地形,与别苑各处的防守之后,她仍旧没有轻举妄动。
她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越是到了关键时候, 越是不能慌张。
穆温烟除却在等待萧昱谨抵达西南之后再逃脱,她这几日也在试图让傅恒泽掉以轻心。
已至盛暑, 穆温烟是个娇气小包子, 冷不得,热不得。
即便是清晨, 闷热也令得她浑身不舒坦。
直至此刻,穆温烟方知, 她天生就是皇后命,就该在未央宫娇宠一身, 这个时节去皇家避暑山庄待上一待, 该有多享受啊。
穆温烟不想谦虚,像她这样出类拔萃, 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世间妙人儿,如何能四处奔波?
一想到眼下处境,穆温烟红了眼眶。
此时,傅恒泽也来了,他每日与穆温烟一同用饭。
穆温烟也知道,傅恒泽也在一点点的打消她的防备,可惜她不是一个小傻子, 是不可能被他迷惑,然后被他一口吃掉的!
“烟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傅恒泽关切问道。
穆温烟一手捂着胸口,她今日未施粉黛,小脸更显莹白如玉,也正因为这种瓷白的肤色,导致她装病时,很有那么几分病态。
她此刻羸弱无力,面露淡淡的愁苦,但又丝毫不强烈。
真真是如弱柳扶风。
她突然干呕了起来,兀自拍了拍胸口,无力道:“我无事,就是胸闷恶心眼花无力阴郁头晕,嘤嘤嘤……”
傅恒泽脸上温和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冻住。
他站在原地,垂在广袖下的手握了握,片刻后才松开。
穆温烟与他对视,总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古怪,有怜惜、心疼、不甘,还有愤怒、暴戾。
但最终,他眼中一切情绪又仿佛交织了在了一起,渐渐归为平静,启齿时,清冽的嗓音却是带着不着痕迹的凉。
“烟儿,你先好生歇着,我一会过来看你。”
穆温烟第一次看不懂傅恒泽。
按理说,她今日这般“病态”,他理应心疼的不行,然后再对她百般疼护,更是不会怀疑她有那个逃跑的能力。
傅恒泽走了,穆温烟兀自用早饭,她是怎么都不可能让自己饿着的。
***
丘陵山风徐徐,帝王御驾的队伍蜿蜒到了远处,放眼望去,整个队伍速度极快,将士的脚踏声整整齐齐的传荡开来。
一切皆是训练有素,单是看列队的步伐,便可知这是一支强悍的军队。
帝王骑在一匹雪白的良驹上,一手握着缰绳,神情凝肃的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
夜幕降临,帝王下令安营扎寨。
卫炎一直在暗中追踪穆温烟的下落,若未找到人,他自是不敢出现在帝王跟前,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卫炎不敢有任何隐瞒。
他快马加鞭与帝王的御用军汇合,待迈入营帐时,明显察觉到帝王眼中露出的希翼。
“怎么样?!”萧昱谨几乎是吐口而出。
卫炎咽了咽喉咙,正要跪下,却是被萧昱谨一把拉住了隔壁,帝王沉声道:“快说,找到皇后了么?”
卫炎心尖一抖,默了默,在帝王的威压之下,他只能如实道:“臣一路追踪至西南境地,虽是尚未找到娘娘具体下落,却已查出……傅世子他……命人去抓了打胎药。”
穆温烟被掳出宫还不到一个月。
倘若当真有孕了,那必然是龙种。
否则,傅恒泽不会冒险命心腹去药铺。
“打胎药”三个字如同来自地府的魔咒,令得一惯稳重自持的帝王差一点彻底崩了。帝王眼眶微红,某种盛怒难掩。
卫炎看见他握着腰上长剑手柄的手背青筋凸起,像一条条丘壑。
片刻,帝王沉声说,“继续找!给朕把人找回来!”
卫炎当即领命,“是!皇上!”
卫炎退出营帐之时,无意抬头望了一眼,就见帝王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外面,置于身后的一只手紧握成拳,背影萧索至极。
卫炎顿觉肩头担子愈发重了。
他当即启程,若是他再快一点……
快一点找到皇后,是不是能救下皇太子?!
***
外头知了声阵阵起伏,绵延不绝,即便是夜幕之后,知了仿佛不知疲倦,迟迟不歇。
穆温烟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傅恒泽。
她思来想去,着实弄不明白傅恒泽今日早晨的态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