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甚么意思?
她和穆温烟之间果然有跨越不了的代沟么?
这时,花菇的注意力移到刚刚走出山洞的男子身上,她当即敛眸,抱拳恭敬道:“草民拜见皇上!”
此前,萧昱谨饶了花菇一命。
而这几日,穆温烟时常在她跟前提及萧昱谨,以至于花菇对萧昱谨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帝王面色苍白,但冷峻的五官葳蕤依旧,那双锐利的眼扫视了一圈,嗓音低沉,道:“待朕与皇后脱困,自会大力封赏你。”
花菇刚要婉拒,穆温烟替她答话,“反正小姐姐是自己人,皇上用不着客气。”
自己人?
花菇深深的多看了穆温烟一眼,有股奇怪的情绪在.胸.口.萦绕,久久不散。
“轰隆--”
天际铅云翻滚,不远处雷声轰鸣,由远及近。
雷雨将至。
眼看着天色暗沉了下来。
穆温烟被惊雷吓了一跳,抱住了萧昱谨的一条臂膀,“皇上,此处是北魏境地,既然小姐姐能寻过来,旁人也能找过来,咱们继续往前吧。”
萧昱谨垂眸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帝王额头溢出薄汗,点头轻应,“好。”
***
北魏营帐内。
兵刃相击的刺耳声突然传出,但又戛然而止。
两方人马的对峙一触即发,然而,却是谁也没有先一步动手。
拓跋宏身上带着伤,是穆温烟用匕首所刺。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傅恒泽一袭绛紫色锦缎长袍,一惯风光霁月的脸,已染上腊月寒霜。
有些人看似温润如玉,可一旦狠起来,比起阎王罗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恒泽,你这是什么意思?”拓跋宏质问。
傅恒泽笔直的站着,清瘦的身段挺拔如百年孤寂的松,“我说过,她不是你能动的人!还请太子殿下立刻收回暗杀命令!我要穆温烟完整无缺!”
眼下大楚帝后皆在北魏境地。
只要杀了他二人,大楚必定军心涣散。
再者,萧昱谨没有子嗣,他若是死了,用不着北魏出手,大楚朝堂定然会历经一场浩荡。
拓跋宏气不打一处来,“傅恒泽!你还真当自己是谁?孤没有当场杀了穆温烟,已经是后悔莫及,再有下次,孤见了她必杀!”
穆温烟给北魏军带来的损失甚是惨重,甚至直接导致了这次的战败。
一想到北魏铁骑败在了萧昱谨手上,拓跋宏恨不能亲自带兵去抓他二人。
突然之间,一道剑光闪过,拓跋宏定睛之时,傅恒泽手中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剑鞘锋芒冰寒,持剑的人亦然。
傅恒泽没什么耐心了,他还没有找到穆温烟,在那之前,他不允许穆温烟受到任何损伤。
“太子殿下,你若伤她一根汗毛,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北魏皇子众多,我能与你合作,也能与旁人合作!”傅恒泽手中长剑直直抵着拓跋宏的脖颈,稍一用力,一道血痕溢出。
拓跋宏身子一僵,半分不敢动弹,傅恒泽敢直闯北魏军营,可见背后一定留有一手。
他也的确需要傅恒泽的势力。
更是知道傅恒泽的真实身份。
拓跋宏最终只能选择忍一时风平浪静,区区一个穆温烟,暂且留着她的小命也无妨。
“好!孤答应你!但还望傅世子你莫要忘却你我二人当初协定,至于楚皇……他必须得死!”拓跋宏面容凶悍。
傅恒泽比谁都盼着萧昱谨死,一口应下,“好!”
***
暴雨倾盆而下。
天际雷声滚滚,似从不远处传来。
傅恒泽上马离开之际,一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悄然站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众同样穿着蓑衣的男子。
雷雨声中,卫炎下令道:“跟上傅恒泽!他许能让咱们尽快找到皇上与娘娘!”
范奎上前一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最起码北魏与傅恒泽也在找皇上,可见皇上和娘娘目前还是安全的。”
卫炎侧过身,对范奎交代了一句,“范奎,我得去见一下镇国公,眼下情况紧急,纵使大楚兵马暂时占了上风,但无论如何也要将皇上给找回来!此事暂时交给你。”
范奎应下,“好!”
不知为何,范奎总觉得此番难以找帝后二人,以皇后娘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本事,必然也会带着皇上一并消失。
***
花菇也做了男装打扮,将高高的马尾盘起。
为了掩人耳目,萧昱谨和穆温烟,以及花菇三人,伪装成了兄弟三人。
最危险的地方通常最安全,况且他们三人急需吃食与药材。
三人很快混入了北魏边境的一处小镇,因为没有名牒,只能在农郊暂时歇脚。
穆温烟喊人喊上瘾了,“阿兄!阿兄!我有话要问你。”
萧昱谨萧索的眉目四处扫过,纵使他面色苍白,也在时刻留意可能存在的风险。
身边的“少年”故意变了音,一直在他身侧叽叽喳喳,不久之前的那点愧疚之心早就消失殆尽,仿佛是出来游玩的。
不过,见穆温烟如此欢快,萧昱谨也松了口气,“你说。”
男人语气极淡。
花菇走在他二人身后,很纳闷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是如何心悦彼此的。
穆温烟知道此处离着穆家的密道不远了。
只要去了暗道,她就能带着萧昱谨和花菇潜回大楚西南,甚至直接可以回家,可现在问题来了,萧昱谨和花菇都不是穆家人。
花菇倒是好办,反正她无牵无挂,从今往后做穆家人也没甚不妥。
但萧昱谨是帝王,穆温烟思来想去,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萧昱谨入赘穆家。
穆温烟暗暗搓搓的试探,“阿兄,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一直留在西南,待在我穆家?”
说着,她红了小脸。
萧昱谨提着她的细腰,让她不至于掉落田埂,斜睨了她一眼,“烟儿究竟想说什么?”
以前他亲耳听见穆温烟嚷嚷着要让他入赘,可不久之后,傅恒泽到了镇国公府,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穆温烟忽闪着大眼,“比方说入赘?”
这话不说还好,一旦提及,萧昱谨内心堵闷,毕竟穆温烟不止想让他一人入赘,“胡闹,朕是帝王。”
穆温烟呆了呆,显然甚是失落,她不过只是试探一下,却是被萧昱谨一口回绝。
如此一来,她就得放弃暗道了。
萧昱谨不愿意当穆家人,那就休想走穆家的暗道。
她一手捂着胸口,总觉得两只.兔.儿憋闷酸胀的厉害,仿佛有人在她心上堵上了一团棉絮,令得她浑身不舒畅,“我今晚不想与你睡觉,我去找小姐姐,小姐姐她话虽不多,但至少体贴又温柔,不像某些人!”
莫名被点到的名的花菇一脸无奈,“……”
皇上不会因此嫉恨她吧?
不过……
傻皇后怎么好像非常热衷于让旁人成为穆家人?
花菇突然想起穆温烟对她提及过的密道一事,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很想提醒帝王,让他暂且放下身段,且先脱困了再说。
可帝后二人显然气氛不太对劲,花菇就是想.插.话,也无从下手。
到了农庄,农舍老妇见来人一个个容貌奇俊,且其中最高的男子器宇轩昂,身上有股难以用言辞表述的贵气,农妇怔住,仔仔细细打量着三人。
此处乃北魏与大楚的交界之地,百姓备受军政干扰,对大楚与北魏皆没甚好感。
萧昱谨早就脱下了一身银甲,单凭容貌辨别不出身份。
但萧昱谨与花菇手里皆握着长剑,即便不问,也知他二人是练家子,而今日大楚与北魏正在交战之中,那老妇抖着嗓音,颤颤巍巍道:“寒舍不招待客人,三位还是快些走吧!”
花菇握紧了长剑,这一路铁柱的肚子咕噜叫了半天了,她想给铁柱弄碗米汤喝。
花菇自己倒是无所谓,但穆温烟长的娇软,这一次又是受了大刺激,她担心穆温烟的身子受不住,正要强.行.逼.迫时,穆温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笑出两只可人的小梨涡,但旋即又泫然欲泣,“大娘,实不相瞒,我家大兄和二兄……他们……嘤嘤嘤……都是受了伤的侠士,此番大楚与北魏交战,那大楚皇帝与北魏太子不顾及黎明百姓,致使生灵涂炭,我穆家兄弟三人路经此处,便出手搭救,谁知却是被大楚与北魏兵所伤,眼下只想讨口饭。”
她将手中银子晃了晃,递了一个“看吧,没有你,我也能混的很好”的眼神给萧昱谨。
“……”
这银子,是前几日在北魏军营得来的赏银。
老妇一看见婴儿拳头大小的银锭子,哪里还顾得上的穆温烟方才所言。
什么穆家三兄弟、侠士……有银子一切好说话。
老妇接过银子,放在身上擦了擦,这又连咬了几口,确定了真伪,态度立刻变了,“三位既然是侠士,那就屋内请吧,寒舍没甚酒菜,粗面馒头倒是有的。”
穆温烟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多谢大娘,人间尚有真情在啊,我穆家兄弟三定然不忘大娘今日恩情。”
穆温烟越说越是激动,那老妇却是心虚了,但这样一大锭银子,足够农家吃喝三年了,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要白不要!
“三位屋内请!俺这就烧水做饭!”
穆温烟半点不客气。
萧昱谨脚步顿住,花菇瞄了一眼帝王的侧脸,心情略有复杂。
她家铁柱虽是不靠谱,可偏生胡搅难缠也能办妥事情……
***
早就饥肠辘辘的穆温烟,在看到面前摆着的粗面馍馍与稀粥时,她忽然就湿了眼眶。
眼泪与悲伤无关。
她只是难以自抑。
哽咽着啃了几口硬邦邦的馒头,穆温烟抬袖抹了泪。
花菇吃的很快,她需要保存体力,并且时刻准备作战,别说是粗茶淡饭了,实在恶狠了就是枯枝树叶也能吞的下去。
萧昱谨贵为天子,也并非不曾吃过苦,于他而言,体肤之苦可忽略不计,但耳边时不时传来“嘤嘤嘤”低泣声,帝王本在强撑着的身子微僵。
一抬眼,就将“少年郎”捧着一块粗面馒头,正艰难的啃着……
帝王顿了顿,抬手在她头心揉了揉,低沉的嗓音哑到了极致,仿佛是长久行走在沙漠的苦行僧,每一个字都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乖,不哭,等回去后,任你吃个够。”
穆温烟眨了眨眼,大滴的眼泪落下来,一串串晶莹在油灯下闪着微光,情绪稍稍起伏,“嘤嘤嘤……我是一个坚强的人!”
萧昱谨骨节分明的手指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眸光宠溺,“嗯,我们烟儿最坚强。”
花菇,“……”
花菇原本以为萧昱谨身子无碍。
可就在方才听着他声音,花菇感觉到了萧昱谨气息不太稳,只是他善于伪装,若是不留意根本辨别不出。
花菇垂眸,只盯着破口瓷碗中的稀粥,但以她的定力,方才仍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深感皇上的不易,眼下本就在逃亡路中,还得哄着一个“孩子”。
不过,花菇虽然内心腹诽,她也险些忍不住宽慰穆温烟,她家铁柱娇软可人,怎么看都是一个羸弱懵懂的小姑娘,叫人平添怜爱之心。
就在这时,花菇耳垂微动,下意识的握紧了挂在腰上的长剑,与此同时,萧昱谨的幽眸骤然一冷,也放下了碗筷,一手持剑,另一手握着了穆温烟纤细的手腕。
穆温烟眨了眨眼,见此景就知道事情不太妙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
她乖巧不做声,从长凳上起身,挨近了萧昱谨。穆温烟深知眼下困境,有一大半是因着她的任性导致,人在犯错之后,自觉性提升到了一个全新高度。
须臾,茅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单是听着声音便知来人众多。紧接着,男子粗狂的声音传来,“来人,给我搜!”
花菇和萧昱谨顷刻间拔剑而出,穆温烟被萧昱谨一把拉到了身后。
木板门被人一脚踹开,外面老妇早就吓的颤颤惊惊,跌倒在地,语不成词。
“皇上,一会得了机会,你带着娘娘先行离开!我来断后!”花菇严肃道,一言至此,又多看了一眼穆温烟,如今凶多吉少,也不知日后是否能再相见。
萧昱谨点头。
打斗一触即发。
北魏官兵一看见屋内三人,当即笃定就是大楚帝后,“果然在这里!来人,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穆温烟虽还穿着男装,但已是白白嫩嫩的模样,一眼便能辨别出是女子。
萧昱谨的动作极快,穆温烟被她搂着腰.肢,视野涣散,根本看不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闻耳边兵刃相击,还有刀剑捅破皮肉的声音交杂。
闷热之中,血.腥.味如带着.勾.子,钻入人的肺腑,令得胃里一阵恶心干呕。
有花菇掩护,萧昱谨带着穆温烟出了屋子,外面天色已然大黑,昏暗之中,兵刃相击时,偶会火花四溅。
“嗖嗖嗖--”
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数根箭矢,萧昱谨一边与北魏兵打斗,一边护着穆温烟,他此时已经褪下了一身银甲。突然,一根箭矢直直插入了他修韧的胸膛。
男人一声低哼,并未顾及伤口,而是看了一眼怀中人。
穆温烟已经泪落如雨,小手捂着嘴,眼巴巴的看着萧昱谨。
慌乱之中,她哽咽着低低说,“你若是死了,我一定会给你报仇!”
萧昱谨,“……”
男人搂着.细.腰.的动作一紧,小东西还是欠收拾!
花菇已力不从心,而萧昱谨也早就熬到了强弩之末,这一路一直在强撑,眼下又要面对明枪暗箭,稍有不慎,他今日就要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