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要问,涂筱柠抓住母亲的手让她稳定情绪,“妈,医生说没事的。”
母亲点点头,眼眶还是止不住的红,“我就是担心他看不到我会慌神。”
“不会的,爸又不是小孩子。”
母亲用手擦擦泪,“我倒宁愿他是个小孩子,不会叫我这么担心,你看一个小小的肾结石,都算不了什么大手术,可两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
涂筱柠继续安抚母亲,纪昱恒则在一旁跟主任又交流了几句。
“反正有什么你直接打我电话。”主任离开前跟纪昱恒说。
纪昱恒颔首说谢谢。
“客气客气。”
“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母亲缓了缓神对涂筱柠说。
涂筱柠不放心,“你呢?”
“你爸在这儿我哪里能走,我就在这儿凑合一夜,明天一早去ICU门口等。”
“那我陪你。”
“你陪我干什么?快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
涂筱柠紧握母亲的手就是不肯走。
纪昱恒便说,“妈,我跟柠柠都在这里陪您,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这怎么行呢,你们平时上班这么累这么忙。”
“不碍事,明天上午柠柠可以不用去,而这里总是需要个男人在的。”
“那你们,你们睡哪儿?”
“您跟柠柠睡床铺,我坐走廊靠着睡就行。”
涂筱柠跟母亲同时一惊。
“这怎么行?”母亲不同意。
“没事,之前我母亲住院我都是这么陪夜的。”
涂筱柠自然也不同意,更舍不得,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说,“我陪你去车里睡。”
“对对对,这可以。”母亲也认同这个办法。
纪昱恒看着她,也反握住她的手,最终答应,“好。”
涂筱柠先陪母亲回病房安顿,纪昱恒帮她铺好床,看母女俩还在说话便跟涂筱柠说去外面抽根烟。
涂筱柠点点头又陪了会儿母亲,看她躺在父亲病床上睡着了给她掖好被角才离开。
她给纪昱恒发微信问他在哪儿,他回【楼下】。
果然在大厅看到了他,两人一道往停车场走。
“你的车停哪儿了?”纪昱恒觉得她车的舒适性会比他的车好些,更适合睡觉。
“在行里,没开。”
“怎么回事?”
涂筱柠的手还在他掌中,她收了收指尖跟他的指尖交缠,然后把下班时发生的事情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听完他眸色渐深,语气清冷无波,“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涂筱柠困惑地看他,“你的意思是,行里领导知道?”
“职场里即便是领导,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不会多事,但并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看破不说破都是点到为止,过了那条线,该查办查办,该处理处理。”
“那他?”
“不会比江峰好到哪儿去,甚至更严重。”
江峰,拓展一部上一任总经理,对涂筱柠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一个名字了。
涂筱柠牵紧了他的手,不由叹了一口气,“我感觉以前的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道,原来部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这么可怕,背地里为了各自的利益不知是怎么中伤别人的,连我这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都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她尚且如此,他又是如何被人虎视眈眈,作为眼中钉的?人人都说他深沉,可在这复杂的行业,在利益交织盘根错节的职场,他这样的年纪坐在那个位置上宛临深渊,如履薄冰,又怎能松懈大意?若无城府怎么去对付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怎么才能在这条路走长远?恐怕自他做出跳槽决定的那一刻就没有回头路了。
此时她竟然可以慢慢理解他了,也开始明白之前同事所说“狭路相逢狠者胜”的真正意思,这个社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成功只留给强者,只有狠才能抢占先机,才能独占鳌头。
“所以我说了,风言风语听听就好,你听到的未必是能看到的,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甚至所谓的真实也未必是真,这就是职场。”纪昱恒告诉她。
涂筱柠点头,难怪他以前说她嫩,现在想想简直是嫩得可以。
两人并排走着,月光清辉,映得他们的身影也交错清晰,亲密无间。
她另一只手也覆上他的手臂,紧紧挽住。
她以前听人说过,一个人的第一任领导很重要,因为他/她是自己职业生涯的领路人,对日后的成长之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之前在营业部干大堂没有跟直系领导过多接触,后来到了拓展一部便是江总,虽然天天相见可也几乎没有交集,更别谈能给予什么,再然后就是他。
虽然按照顺序他是第三个,可在她心里早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领导,因为只有他亲自教她业务,亲自教她争取,亲自教她明辨是非,她庆幸在职业生涯中遇到了这样一个好领导,又何其有幸在职场下也拥有着他。
脚步继续,他的侧颜仍如第一次在电梯里偶遇时俊逸惊艳。
他就这么无意降落在她的世界里,慢慢地充斥了她的一切,再一点一点地侵占了她的心,他不仅是她工作上的明灯,生活里一样也是,有他在的地方她就能看到光。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目光所及,是她的心之所向,她不要再在乎别人的评价,不要再畏惧别人的目光,她要追随他的脚步,努力地跨进他的璀璨世界去。
第78章
纪昱恒的车是B级车, 空间够大, 涂筱柠躺后排只需稍稍蜷缩,然后他将副驾驶坐往后放了一些, 自己睡在副驾驶座。
涂筱柠觉得他这身长腿长的一米八几大个缩在副驾驶坐睡肯定不舒坦,便半跪着探头到副驾驶座诚邀他, “老公, 你还是跟我一起睡到后座来吧。”
纪昱恒刚阖眼,也没睁直接拒绝。
涂筱柠知道两人是空间小了, “没事啊, 我瘦,咱俩挤挤。”
“不了, 医院有监控。”
“啊?”涂筱柠还下意识地伸头看看, 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脸立刻红了, 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涂筱柠又挥手一下,不跟他说话了, 脸也烫的不行,他就仗着比她聪明老欺负她。
她重新躺回后座,身上盖着他的西装, 他自己则披着放在车里的一件薄外套,担心他冷,她又唤,“老公。”
“嗯?”
“西装还是给你吧, 我怕后半夜会冷。”
“我比你结实,睡吧。”他声音微低,听起来有些疲惫。
涂筱柠没再打扰他,很快就听见他轻浅的呼吸声,她又轻轻爬起来凑过去,清朗月色下,他眉英鼻挺,即使睡颜也俊逸非凡,撩她心弦,他应该是累极了,又像还有心事,眉头轻蹙。
涂筱柠很想伸手将之抚平,但最后也只是在他的眉眼轻轻触碰,如同一件精致且珍贵的物件,让她小心翼翼。
不知保持这个姿势凝了多久,直到她感觉腿麻才动了动,可眸光又眷恋地迟迟不肯移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她一个没忍住就低头吻了他一下,犹蜻蜓点水般地,然后就像做了坏事立刻躺了回去,把通红的脸埋他的西装里,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脏狂跳不已。
耳边仍是他有规律的呼吸,鼻尖是他西装上那熟悉的薄荷味,她双臂收紧西装就像抱着他,狠狠地嗅着那特有的专属于他的味道,刚刚得逞的小机灵漾着一丝甜蜜在心里就要溢出来,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满足了似的。
因为,因为这是老公的味道啊。
一夜多梦,涂筱柠并未睡得很踏实,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再无睡意,不知是纪昱恒也浅眠还是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到了他,他很快也醒了,第一件事睁眼,第二件事回头看她。
“是我吵到你了吗?” 涂筱柠也在看他。
纪昱恒抬手挡了一下微露的晨曦,“没有,是生物钟。”
涂筱柠坐坐好,手上给他整整西装,“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嗯,年关将至又要无缝对接旺季营销开门红,部门很快会进入冲刺状态。”
她犹豫了片刻,又问,“你,真的会是新城区支行的行长?”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拓展一部?”他毫不否认甚至很直接。
“所以,拓展一部只是你的一个跳板?”
他将副驾驶座调直,“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
涂筱柠也跟着往前靠靠,“小赵哥说部门最近在竞标一个政府纯存款项目。”
纪昱恒揉揉疲惫的眉心,“是修建铁路上面拨下来的款,一共十几家银行竞标,根据利率优势最终选两家银行。”
“我们行胜算大吗?”
“难说,相对国有银行有针对性的定制存款,我们行的产品比较单一。”
“这块你亲自在弄?”
“你们的工作重心是年前的项目储备投放,这笔金额较大加之竞标这种事少有经验,我亲自操刀比较稳妥。”
涂筱柠不由心疼地伸手帮他按按肩,“你估计是DR第一个亲手做投标书的部门老总。”
“事情总要有人做的,谁做不是做?”
涂筱柠又给他捏捏脖子,声音也柔了下去,“小赵哥说若竞标成功,你会把存款分给部门每个人,而我是最多的那个。”
“你小赵哥还说什么了?”纪昱恒反问,涂筱柠从后视镜里正好对上他略带狡黠的眼神。
涂筱柠不敢再卖队友了,“没,没说什么了。”
纪昱恒眸光敛敛,“看来赵方刚管不住他那张嘴,回头要好好说说他。”
涂筱柠又凑上去,“别,别啊!那你不就把我卖了?”
他身体坐直,她从后视镜里看不到他表情了,只觉他似笑非笑,“你以为我是你?”
涂筱柠挥手打他一下背。
两人闹了会儿涂筱柠又认真地跟他说,“存款你还是平均分配吧,我不想做一个特殊者。”
确切的说她是想靠自己去争取,也不想在日后给他留下什么把柄。
纪昱恒安静看她少顷,抬手揉揉她的头,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个字,“好。”
稍后纪昱恒先去医院门口买早饭,涂筱柠则去病房找母亲,果然她也是个心思重的,早早就醒了。
“也不知道你爸昨晚睡得好不好,麻药过了疼不疼。”母亲还在担心父亲,眼下明显黑了一圈。
“那主任不是说了有护工照应着?”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又没花钱请人家,哪能尽心尽力的。”母亲说着又拍拍大腿,“唉!昨天我疏忽了,应该跟主任打听一下是哪位护工当班,然后去ICU那儿给人家塞点钱的。”
“护工也要塞钱?”涂筱柠一点儿没有看不起护工的意思,只是她以为医院需要打点的只有医生。
母亲斜倪她一眼,“亏你还是服务行业的,这点社会觉悟都没有。”母亲又做做捻钱的姿势,“虽说这个不是万能的,可没有这个啊,是万万不能的,不管做什么总归还是花这个最好使。”
母女说着话纪昱恒已经买好早饭回来了,看他一身正装仪表堂堂却手拎早饭的不协调样,这要搁行里估计所有人要惊掉下巴了。
医院门口只有豆浆油条,涂筱柠觉得油条太油,没吃几口就要往一边放。
节俭惯了的母亲瞪她,“你是千金大小姐呐?才吃几口就要扔?别浪费!给我吃下去。”
涂筱柠憋着嘴有些勉强地收回动作,但是看着这油条她实在再难下口,还在纠结纪昱恒已经从她手上接了过去,同时把豆浆递给她,“喝豆浆吧。”然后他把她剩下的油条吃了下去,动作自然得一气呵成。
指腹传来豆浆的温热,耳边是母亲的埋怨,“昱恒你不能这么惯着她,她这人心里没个数的,只会变本加厉越来越无法无天。”
纪昱恒只对母亲笑笑。
他的笑就像涂筱柠今天早上看到的第一缕晨曦,清朗又明亮,让她胸口跟手中的豆浆一样暖,她捧起喝了一口,明明就是一杯普通的豆浆,却从喉甜到了心底。
吃完早饭他们一起去ICU门口等候,果然过了会儿躺在移动病床的父亲就被护工推出来了。
母亲直接冲了上去,叫了声老涂眼眶就红了,父亲也从被中伸手去抓母亲的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酒了!”明明心里紧张的要命,母亲嘴上却还是在嗔怪父亲。
父亲此刻也像个孩子似的认错,只是还残留着术后的虚弱,声音暗哑,“不喝了不喝了,结石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
“好了好了,别堆在门口,快送病人回病房去。”护士出来说。
他们赶紧往后退退让路,纪昱恒去按电梯,护工推着父亲进电梯的时候跟他笑着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涂筱柠扫到了这个细节,但当时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就没多留意。
等父亲回到病房一切安顿好,涂筱柠看看时间便跟纪昱恒说,“爸没事了,你先去上班吧。”
纪昱恒说,“不急。”又陪了一会儿直到一连接了几通电话,才被母亲催着走了。
“你快去忙昱恒,这里有我们。”
纪昱恒看着涂筱柠,“那你照顾好爸妈。”
涂筱柠点头,他这才握着手机打开病房门。
“等等。”涂筱柠追过去。
他驻足,她踮起脚尖给他拉好领带,又抚平他的衬衫,然后抬眸凝着他。
“好了。”
他眸底承载着她的影子,又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