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顾磐磐也认为宫中不适合自己,但听到邢燕承这样说,却是不好接话。
至于她将出宫回容家的事,顾磐磐打算进容府以后,再向众人公开这件事。
因她这些年习惯了只有爷爷,突然多出个爹爹,她至今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担心是容定濯弄错,甚至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还好,邢觅楹见顾磐磐一直没回去,忍不住出来找她。
顾磐磐就跟着邢觅楹一起又去了筵席间,欣赏两人都喜欢听的《长兵行》。
也是巧,今日容初嫣与陈芝芝等一群女孩,也在曲水园,不过是在隔壁的水阁中。
因为今日是曲水园一月一度的斗诗会。
曲水阁是雅致之地,各个水阁皆能看到池心玉台,今日司仪公布主题后,便会前往每个水阁收集诗赋,回到玉台匿名给大家念出各篇诗词。再以每人用特制瑶草投票的方式,让所有水阁的客人来评出今天的头名。是很公平的,头名还有彩头。
今日是以植物为题,大家都在等着评出今天的头名。
票选结果不久就公布了,得到瑶草最多的,正是一首《金钗石斛》,公布出诗词作者,却是顾磐磐!
顾磐磐觉得自己的诗文一般,今日竟走了运,得了这样多票,很是高兴。
她便来到曲廊中心的领彩头,正是一管名家所制的朱萧。
邢觅楹这边自然都是鼓掌,容初嫣那边可就不悦了,都是一个书院的,谁还不知道顾磐磐的诗文是什么文平。
都说文无第一,正是因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就有女孩在质疑,觉得顾磐磐那首诗也根本不怎样,是顾磐磐那边买通司仪,换了花篮。
这样喝倒彩的声音,自是让站在玉台的顾磐磐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大家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曲水阁长廊一端,正沿着水廊走出来。
看清那人后,周围都瞬间安静许多。
“是相爷……他来这里做什么?”陈芝芝看到容定濯,既羞涩又兴奋,随即又道:“相爷肯定是来接你的,嫣嫣。”
容初嫣点头,容定濯在的时候,她总是最自豪的,便甜甜喊:“六叔!”
“嗯。”容定濯看看容初嫣,对她示意。
容初嫣这边的女孩都兴奋起来,都觉得容定濯是撑腰的来的,谁不知相爷的才学出众呢,就有女孩提出,不如请相爷来评断一番,到底是顾磐磐那诗好,还是她们这边初嫣等两大才女的诗好。
容初嫣也有此意。
岂止,容定濯并未走向自己的侄女,而是走向了另一边。
容定濯的一言一行都吸引众人视线,邢燕承便看出,容定濯去往的是似乎顾磐磐所在的玉台。
邢燕承便起身也去了玉台,邢燕夺虽才与邢燕承发生冲突,此刻亦是站起,跟着邢燕承去往玉台。
两人来到容定濯面前,挡住了他看向顾磐磐的视线。
兄弟二人都以为容定濯过来,是要针对顾磐磐。
而容定濯过来,却纯粹是到来以后,看到顾磐磐的诗作被质疑,心生不悦。
邢燕夺与邢燕承官位低于容定濯,又是后辈,见到他,自当要请安。皆道:“相爷。”
容定濯看看两人,不疾不余嗯了一声,只当看不懂两人意图,站定后只朝顾磐磐道:“磐磐,过来。”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关注容定濯,闻言都怔了怔,个个含着诧异之色!
只因容定濯的语气,显得太亲昵,太熟稔。
尤其是青鸾书院给过顾磐磐白眼的一部分女学生们,更是惊疑不定,神色或多或少都有变化。
比如容初嫣,比如陈芝芝,她们是以为,容定濯看中顾磐磐的美貌,私下发起攻势,且如今顾磐磐已接受容定濯。否则,容定濯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个女子。
众人的目光随即跟着容定濯看向顾磐磐。
顾磐磐也有些吃惊,她以为容定濯会先带她回府认亲,一步步地公开,没想到,他会这样在人前就不加掩饰。
不过,择日不如撞日,她历来也不是纠结之人,便依言朝容定濯走去。
“磐磐。”邢燕承叫她。邢燕夺的目光也停留在顾磐磐身上。
顾磐磐知道邢燕承担心她,朝他笑了笑,说:“无事,燕承哥哥。”
容定濯看看邢燕承,轻声一嗤,视线转向顾磐磐时,却变得温柔,道:“磐磐出宫,怎不跟爹爹说一声。”
顾磐磐就答:“我原打算参加了阿楹的生日宴,就去找您的。”
这父女两人的对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更是愣住,个个都如被施下定身法。
因为容定濯看着太年轻,和顾磐磐站在一起,难免叫许多人想得不少,但就是没人往父女想的。
邢燕夺略微挑眉,看向容定濯,似漫不经意道:“相爷收了义女?可喜可贺。”
容定濯却是答:“本官可无收养义女的喜好,这是我的亲女儿。”
邢燕承与邢燕夺目光都变了变。
陈芝芝则如见鬼一般,神情顿时僵住。容初嫣更是不可置信,脸色惨白,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过顾磐磐就是她六叔的女儿!
邢燕承转眸看一眼顾磐磐,见顾磐磐的神色,就知道这是真的了。看来顾磐磐已与容定濯私下达成共识。心中自是思绪起伏。
邢燕夺看着顾磐磐,亦是若有所思。
邢觅楹也没想到自己这小姐妹,竟一下变成当今首相的女儿,呆呆愣了好一会儿。
容定濯要带走顾磐磐时,容初嫣又叫了他一声:“六叔!”
容定濯倒是留下一句:“嫣嫣,我要带你妹妹回相府,你自个回去。”
容初嫣已不知自己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她没有去看顾磐磐,害怕看到顾磐磐露出胜利者的张狂嘴脸,她双唇微颤,只说:“好的,六叔。”
——
带容定濯带着顾磐磐离开后,这曲水阁里再也无法平静。大家仍处在震惊之中,仍有些不敢相信。
过了好一阵,才有人低声议论:“初嫣好可怜。若是顾磐磐真是相爷的亲闺女,那岂非会送顾磐磐入宫做皇后?初嫣就做不成皇后了吧。”
容初嫣听到这样的议论,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正是她不能忍受的。顾磐磐回相府,不仅会抢走六叔,还将抢走她入宫为后的机会。
毕竟皇后只能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六叔当然会给他亲女儿,而不会给她这个侄女。
另外的声音则说:“谁说初嫣做不成皇后?相爷的元配夫人,并未留下一子半女的,也就是说,那顾磐磐就是个……最多就是个庶女!一个庶女,怎么可能入宫做皇后?皇上是不会娶庶女为后的。”
“也是啊,初嫣在国公爷和卫老夫人那里也很受宠。毕竟是从小贵养的嫡女。若论身份,顾磐磐再是相爷的女儿,终究是个庶女,尊贵不过初嫣。”
到底还是顾忌容定濯方才对顾磐磐那另眼相待的样子,没有人敢说顾磐磐是“私生女”。
——
父女两人出来后,容定濯没有带顾磐磐回家,而是让她现在就回宫,向太皇太后与皇帝辞行,请旨出宫,父女团聚。
顾磐磐倒也没有犹豫,现在连宫外都知道,宫里自是当尽快禀明。
容定濯将顾磐磐一直送到宫门口。她先回的慈寿宫。
太皇太后对顾磐磐的态度,一直都是不错的,此时就更是可亲,简直像对着魏王一般的怜爱。
太皇太后拉着顾磐磐的手,诉说了一番喜爱与感慨。又道:“当初,磐磐带回阿恒的时候,哀家就有一个想法,想要认你为义孙女,也想要封磐磐做县主。”
顾磐磐闻言微微一怔。她知道太皇太后的态度会有改变,可没想到会改变这样大。
大家心里都懂,说什么当初就要给顾磐磐这个恩赏,可当初,顾磐磐带回了隋祐恒,也只是赏赐了铺面财帛,这下,竟提出要封为县主。
可见,连天家行事,也是看人下菜碟儿的。顾磐磐那时只是个医商之女,说到底,还是因为现在家世出身不同了,现在是容定濯的女儿,宫里能不给容定濯这个颜面吗?
岳岚自是在一旁笑道:“磐磐还不快谢恩!”
隋祐恒一听,姐姐也当太皇太后的孙女?那就真是他的姐姐了!县主也是个好东西,就也催促:“姐姐快些答应!”
顾磐磐也不知当不当应下。
便听太皇太后继续道:“哀家想想,至于封号呢,就拟宣慈县主罢。磐磐好医,在西都经营开和药馆的时候,便随着祖父颇有善举,每月皆有一日义诊,还给两岁以下的孩儿免费治痘症。又善心搭救魏王。年纪虽小,却当得一个慈字。
顾磐磐新认了个爹之后,一言一行,皆被放大。
太皇太后转头看向岳岚,道:“去请皇帝过来一趟。”
岳岚道:“是,娘娘对磐磐姑娘的赏赐是极好的,想必皇上也很赞成。”
第39章
顾磐磐一听,皇上要过来,心里莫名紧张。
太皇太后此举,自有她的考量。顾磐磐身份变成容定濯之女,万一被送进宫里,和皇帝产生感情,诞儿育女,容定濯的立场难保不会发生改变。
那魏王就更无机会。
她若是将顾磐磐收为义孙女,封为县主,再嫁一门权宦,按顾磐磐对隋祐恒的情谊,以后都会是助力。
因此,太皇太后提出这个建议,借此断了顾磐磐与皇帝的可能。
这边又说了一阵话,便听到外面有人报:“皇上驾到——”
隋祐恒立即跑去迎接,隋祉玉很快进了屋,目光瞥了瞥顾磐磐。
因是去参加邢觅楹的生日,顾磐磐头上珠饰皎皎,花笼裙是明艳的艾紫色,莲瓣纹以金丝勾刺,精致非常。她平时衣装素洁,就是一名小医女的感觉,今日这样的妆扮,的确就像一位贵族小姐了。
“皇上。”顾磐磐这时也正好上前,来给隋祉玉请安。
“嗯。”隋祉玉已收回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坐到一旁,只朝正中坐着的老妇人道:
“太皇太后找朕来,不知要面授何意。”
顾磐磐退到一旁,这时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就见皇上一身玄衣,靠着椅背,目光没有看任何人。
她总觉得,像是回到她刚进宫时,第一次见到皇上的那种感觉,年轻的天子容色冷淡,浑身是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若是不经意撞进皇帝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更如闯入一片冰湖般的彻骨寒冷。
总之,和那个抱着她躲开扑人猫儿时的皇帝,是全然不一样的。
太皇太后便将顾磐磐的身世,以及要给予封赏的意思又说了一遍,还特地讲了“宣慈”这个封号。
隋祉玉已知晓顾磐磐的事。就在先前,容定濯觐见,对皇帝是与对太皇太后一样的说辞,说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要接女儿离开宫中,带回容家教养。
“义孙女?县主?”皇帝说话时语速很慢,似在玩味这两个词,那低低的哼笑声,乍听起来,令人以为他心情颇佳。
“正是。哀家的义孙女,当然也就是皇帝的义妹,以嘉奖她的诸多善举,皇帝以为如何?”太皇太后便问。
隋祉玉直言道:“朕认为不妥。”
太皇太后脸色微微变化,道:“何处不妥?”
隋祉玉仍是含笑,说:“做县主岂非委屈了顾磐磐。真要褒奖她带回魏王之功,朕的后位尚且空悬……不如让她做个皇后?以示奖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惊讶又沉默。
皇帝的语气略带散漫,亦真亦假,更像是个玩笑之语,可他目光缓缓扫过来时,却有种令人背脊发冷的感觉。
顾磐磐瞬间捏紧手指。只有隋祐恒一个人拍手叫好。
太皇太后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但她就怕真的让顾磐磐做了皇后,便说:“这如何使得?立后乃国朝大事。磐磐虽说有功,可她……”
因太皇太后急于阻止,说到此,才觉得此言有些不妥。这是说顾磐磐配不上皇后之位了。
皇帝接过话,道:“怎么,太皇太后是觉得她的德才容功差了何处?”
太皇太后心思转得亦快,便说:“哀家并非是说磐磐不够格,而是……磐磐刚与容相相认,相爷怕是想将她好生养在家里,享一段女儿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不打算这样快让她嫁人罢。”
隋祉玉闻言,只道:“即便如此。当初顾磐磐带回魏王,已予以赏赐。如今因其认容相为父,便加赐县主。岂非在说,朕之前对顾磐磐赏赐不公。”
他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女孩,道:“顾磐磐,你自己觉得如何?”
顾磐磐知道皇帝与太皇太后其实不和,但两人见面时总是长慈幼孝,这般针锋相对,还是第一回 。
作为引起他们争论的人,她心里委实忐忑。
顾磐磐想了想,便说: “皇上说得是。当初,娘娘与皇上对磐磐的赏赐,磐磐已知足。魏王吉人天相,没有我也会有旁人带他回宫。能与魏王有一段姐弟情谊,已是磐磐之福,贪求过多,就唯恐折损磐磐的福气了。”
太皇太后见顾磐磐说到折福这样严重,皇帝又坚持不允,知道哪怕她下了懿旨,皇帝也会从中作梗。不悦之下,没有再说话。
皇帝也没有再留的意思,直接就起身走了。
顾磐磐便向太皇太后与魏王告辞。
隋祐恒这才知道,顾磐磐找到了爹,就是要离宫的,顿时就哭了起来。他当然不希望顾磐磐离开,抱着顾磐磐就不撤手,说:
“姐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才不要姐姐走——”
顾磐磐听着隋祐恒声嘶力竭的哭声,心都快被他哭碎了。她是真喜欢隋祐恒,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便也抱着他,只低低地,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的水参……”她也舍不得啊。
太皇太后见不得隋祐恒这样哭,又是一心要拉拢容家的,就说:“傻孩子,这有什么可哭的。你当为你姐姐高兴,她找到生父,往后有人护她疼她,就如哀家对你一般。哀家给磐磐一道腰牌,她往后随时可出入内廷,可以来看你。你想她的时候,哀家也允许你去看她。这样,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