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明虽没能蝉联擂主,却还是拥有小伙伴送来的许多束鲜花,连带李弘也收了束盛景意让寇承平送过去的花,让第二天的文会也在热闹中落幕。
徐昭明丢了擂主,也没兴趣再从个人赛开始再冲击一次,便和张祭酒说明天不参加第三场了。
张祭酒对此不甚在意,徐昭明的表现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和气地说道:“过几天我们开始着手编纂《唐诗三百首》,你也一起过来,你精擅音律,拟曲谱的事便交给你了。”
徐昭明鲜少被长辈这么委以重任,一听是自己擅长的事,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只管交给我就是了,到时我一定给每首诗都配上朗朗上口的新调子!”
张祭酒现在觉得怎么看徐昭明怎么顺眼,语气和煦地勉励了他几句就放他和他的小伙伴会合去。
寇承平这群小学渣听了两天文会,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出去野的心思了。
徐昭明一归队,寇承平便和徐昭明讲明天的安排:“我们说好了,明儿就不来这边了,我们去湖山书院看看!”
徐昭明一听,不由看向盛景意:“去湖山书院做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盛景意说道,“我们这次热闹归热闹,还是有很多人不以为然,不如我们去看看他们这些人开文会到底都聊些什么,以后要搅黄他们的文会也更有针对性!”
而且他们现在赚的主要就是读书人的钱,说不准去溜达一圈还能找到点新商机!
要知道她们现在在畅清园养了两百来号女学生,可不能坐吃山空!
徐昭明被盛景意说服了,点点头说:“那我们就去看看。”
至于怎么混进去,那太简单了,当日邱文敬可是亲口邀请他们去参加文会的,别人盛情相邀,他们怎么能当做没听见?
不过那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几个人凑一起商量了一轮,决定低调地去围观一番,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们,他们也绝不主动惹事!
他们可是诚心诚意去学习(怎么有针对性地搅浑水)的!
盛景意与徐昭明他们用了晚膳才回去,回到家却听立夏说谢谨行今晚没回来,也不知去哪了。
盛景意听了也不意外,谢谨行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肯定得有点自己的私生活。
看看人家韩端和他同龄,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就韩端这样还算是晚婚晚育呢,她哥这简直是大龄剩男。要不是谢家上下一团和气,谢谨行估计早就被逼婚言论包围了!
盛景意揉揉立夏脑袋,让立夏别太八卦,不要整天去探听谢谨行的动向,书看完了吗?作业写完了吗?
立夏蔫了。
学习好累哦,她们姑娘怎么这么喜欢学习!
……
南郊,别庄。
谢谨行坐在灯下看书,他刚沐浴过,头发仍有些湿润,比平日里更服帖一些。也不知书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专注,仿佛完全被书上的文字吸引住了。
一直到明月高悬,燃了太久的灯芯噼啪噼啪地响了几声,谢谨行才搁下手里的书。他披衣起身,走出中庭,便见几个护卫正围攻着一个身手利落的青年。
那青年身上已负了伤,却丝毫不退却,愣是打出了以一敌百的气势。
“退下吧。”谢谨行淡声吩咐。
青年立在中庭,抬首看向谢谨行。他眉目俊朗、身姿笔挺,不是蛰伏于千金楼的穆大郎又是谁?
那日从谢宅离开,穆大郎便与穆钧禀报过此事,两个人曾讨论过对谢谨行来金陵的用意,最终都认为这人可能查到了什么。
要知道当年护下穆钧母亲的人有不少是谢家暗中培养的高手,这些人哪怕心甘情愿跟着谢二叔脱离谢家,有些印记却是烙在骨子里了。
旁人可能查不出内情,谢谨行这个接手了谢家二房的人却很容易顺藤摸瓜查出当年之事。
今日从不过问他们出身的盛娘叫玲珑给他们传话,他与穆钧更确定这一点,商量过后穆大郎便决定来赴约。
没想到来到之后迎接他的是一群高手的围攻。
谢谨行面上没什么愧疚,还对穆大郎谆谆教诲:“下回记住,不要随便翻进女孩子的院子里。”
穆大郎一顿。
这事是他理亏了。
谢谨行警告了穆大郎,也就不再追究此事,笑着把穆大郎邀进屋。
两个人经过一番相谈,对彼此的情况都有了底,
穆大郎要回去的时候,谢谨行含笑送他到门外。
别庄的夜晚凉风习习,一点都不燥热。穆大郎正暗暗消化着谢谨行向他展示的一切,考虑着回去后怎么禀告给穆钧,却听谢谨行叫住他。
谢谨行眉眼温和,语气也很随意,说出的话却宛如一声惊雷:“帮我捎句话你那位小主人,就问问他‘是不是只想让那些人沉冤得雪’。”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开始害怕.jpg
第81章
这一夜注定又是许多人的无眠夜。
谢谨行来金陵后,穆钧也让人关注过他,只是看他每天不是外出访友就是带着徐昭明那群小纨绔读书背诗,便也没分为这位客居金陵的谢家子孙太多关注。
若不是穆大郎意外中了暗箭,情急之下翻进了盛景意院子里,他们也不会知道看着像个弱质文人的谢谨行不仅被过继给了谢家二房,还与当年的谢二叔一样掌握着谢家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谢家在外一向表现得不温不火,他们家出过不少人人夸赞的年轻俊杰,却没几个真正官居高位,搁在当年的汴京里他们不起眼,搁在现在的临京里他们也不起眼。
倘若没有意外,谢家这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永远不会展露在人前。
谢家没有野心,他们培养那些高手,为的就是关键时刻能保命。如果他们是野心勃勃的家族,那么当初就不会放任谢二叔带着自己的亲信赶赴死局,用自己和同伴的性命换取宣义郡王府的一线生机。
谢家人是聪明的,要不然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当了那么多的中不溜世家,没被任何人看轻了去;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谢家人也是愚蠢的,因为当年那种情况,谁都知道该站到哪一边去。若不是愚蠢至极,怎么可能会那种情况下决然赴死?
可以说他穆钧的命,就是谢二叔的死换来的。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盛娘与谢二叔的关系。
他们当初选择千金楼,是因为这里有杨家旧人接应。
这里是秦淮河畔一座不起眼的小花楼,金陵离临京不远不近,既不至于被察觉他们的存在,也能让他们能及时掌握临京的消息,而秦淮河每日舟来船往,过往船只上出现再多的生面孔都不会叫人生疑。
他没有想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留他们这些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盛娘,居然与谢二叔有那样的关系,更没想过盛景意居然是谢二叔的遗腹子。
盛娘突如其来的这一手,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保下宣义郡王的最后血脉,谢二叔不需赴死。盛娘父亲只是受了牵连,谢二叔完全可以帮她家翻案,两个人光明正大地走到一起,谢家人不会嫌弃盛娘的出身,盛景意会在万千宠爱中长大。
这一切,盛娘只字未提,她装聋作哑地收留了所有可能与她所爱之人有关的人,独自生下她所爱之人的孩子,从未与人诉过半句苦,也从未表露半点怨愤与憎恨。
她们受的许多苦、遭的许多讥嘲,本都是她们不必承受的。
他本以为若有事成的那天,他只想让那些人都沉冤得雪、帮盛娘母女俩脱离教坊,便算是偿还了过去的恩情,却没想到他欠她们的比他以为的更多……
穆钧脑中时而出现儿时常听的那些严厉训导,时而出现盛景意明媚如花的笑脸,辗转反侧一整夜都没能睡着,只得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到天明。
到明亮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穆钧才从床上坐了起身。
他只是想要让那些人沉冤得雪吗?
如果没有足够大的权势、没有足够高的地位,哪怕能翻案,他们也不过是别人用来博弈的棋子,杨二娘、柳三娘这些因逆案牵连而平白受了十多年苦的人未来又有什么幸福美满可言?
哪怕他们能掰倒孙家,他这个郡王遗孤也不过是众多不被关注的皇室宗亲之一,除了多了个虚名之外和现在不会有太大区别。等孙皇后所生的皇子一旦登基,还会视他们眼中钉肉中刺,随便一道旨意便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他想要的,不止是沉冤得雪。
“我要去见他。”
穆钧一字一顿地对穆大郎说道。
……
盛景意一大早便和徐昭明他们集合。
因为昨天已经说好了,所以今天徐昭明这群小纨绔穿得没那么花里胡哨,拾掇拾掇勉强也有点读书人的样子了。他们还各自带了个书童,有的抱着琴有的带着文房四宝,瞧着很有点去参加文会的模样!
盛景意也不甘落后,叫立夏乔装打扮一番,也随大流地多了个书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湖山书院出发,还没到书院大门前,便遇到个姿容出众的青衫文士。对方见了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很有些意外,客客气气地朝他们笑了笑。
平日里负责八卦的寇承平也认出了对方,压低声音朝徐昭明和盛景意介绍:“那是湖山书院那位黄山长的好友,姓杨,别人都喊他修诚先生。”
徐昭明一听便想起来了,给盛景意科普道:“就是那位写‘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修诚先生,你上回还夸他诗写得好。”
盛景意恍然大悟,这人诗确实写得好,好记也好懂,她初读便觉得眼前一亮。
几个人嘀咕完,想着人家还朝自己笑了,显见是认得他们之中某个或者某几个人的,人家是前辈,可以朝他们笑一笑就完事,他们是晚辈可不能这样,所以都礼貌地迎上前喊人。
杨修诚其实没单独见过这群小纨绔,不过以前见过他们被长辈带在身边而已,见他们礼数周全地上前来向自己问好倒有些意外。他朝他们和煦一笑,问道:“今天你们国子监不是也开文会吗?”
徐昭明说道:“国子监都开两天啦,第三天也差不多的,我们来湖山书院瞧瞧正经文会是怎么开的。”
寇承平给徐昭明吹起牛逼来:“昭明他还是头一天的擂主呢,都拿过擂主了,就不继续掺和了,得给别人点机会不是?”说起小伙伴的战绩来他满脸得意,比自己亲自上台拿下擂主还骄傲。
其他人也纷纷吹了一波徐昭明在台上是怎么大杀四方的。
杨修诚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旁人都说这群小纨绔不学无术、荒唐不堪,他瞧着倒觉得他们都是难得的赤诚之人。
一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到湖山书院大门前,巧的是,邱文敬奉师命出来迎接杨修诚。
远远见徐昭明等人缀在杨修诚身边过来了,邱文敬脸上的笑险些绷不住。
这群小纨绔来干什么?
别以为他不晓得,国子监那文会就是他们撺掇张祭酒搞来和他们湖山书院唱对台戏的!
他们那头搞着小动作,今天又跑他们湖山书院来,存的什么心思?
人这种生物,最擅长的就是“推己及人”,自己怎么想,便觉得别人是怎么想的。
邱文敬下意识就觉得这群小纨绔是来捣乱的,不过他们穿得正正经经,还有个杨修诚在旁边,他便不好向他们开火。
邱文敬只好把笑堆回自己脸上,迎上前先向杨修诚问了好,接着才向徐昭明一行人表示欢迎。
徐昭明也客客气气地说道:“你不用招呼我们,我们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
寇承平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对啊,不用亲自来门口迎接我们,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邱文敬:“…………”
谁他妈是来亲自迎接你们的?!
你们配吗?!
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纨绔配吗?!
邱文敬的内心活动很活跃,憋得他额头青筋都跳了跳,不过明面上他还是极具风度地笑道:“你们没来过湖山书院,可能会迷路,我合该给你们领个路才是。”
寇承平几人听他这么说,都浑身不舒坦,要不怎么说他们讨厌这个伪君子呢,总在人前摆出这假惺惺的模样真是太让人受不了了。
他们进了湖山书院便找理由和杨修诚两人分开了,着实不愿邱文敬走一块,感觉掉份儿!
他们纨绔,交朋友也是要看人的,邱文敬这样的坚决不交!
盛景意倒是就近好好打量了邱文敬一番。
自从得知当年那个辜负杨二娘还一直惦记着让人来找事的人是邱文敬他叔之后,她就想瞧瞧这邱家人长成什么样,能叫她家二娘瞎眼了那么一回。
近距离这么一看,盛景意倒是理解了。
这皮囊确实还不错,要是想谈个不负责任的恋爱,找这样的小白脸倒是不亏,美人配英雄,邱文敬他叔当美人,她家二娘当英雄,来一段风花雪月完全没问题!
只可惜这邱家人不仅空有皮囊,人品不过关,还玩不起,不就因为妄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被她家二娘打成猪头,居然因爱生恨暗搓搓找了她家二娘这么多年的茬!
太没品了,是不是男人呐!
寇承平注意到盛景意盯着邱文敬瞅了好一会,不由捅捅徐昭明,跟徐昭明说悄悄话:“她不是看上那小白脸了吧?年纪轻轻的,眼睛怎么就瞎了?”
盛景意转过头,斜睨着寇承平说道:“我听见了。”
寇承平哼笑道:“就是要你听见,这人渣干了啥你不晓得?”他虽然爱玩,可从不骗良家女子啊,他都是你情我愿、我出钱你出人,从不会伤女孩子的心,哪像邱文敬这种渣滓,连徐昭明家的堂妹都敢哄着玩!
盛景意没和他们提当年那些破事,只说道:“我眼睛可没瞎。”
一行人没再提扫兴的邱文敬,在湖山书院里头溜溜达达地逛着,绕了一圈才绕到文会地点。
既然叫湖山书院,自然是有湖有山,山只是个小土堆,湖却还挺开阔,这次文会便设在湖边,来的人都作文士打扮,学生们则一个个都穿着学院统一配发的蓝衫,一瞧便知道他们是湖山书院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