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音弯腰系好高跟鞋的绑带，起身的瞬间，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刚站稳，右脚迈下台阶，身体的重量都压向右脚下的细跟鞋子，突然整个人猛地向前倾斜，差点跌落楼梯。
陆嘉音反应很快，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堪堪站稳。
脚踝在刚才崴下去的时候发出猛烈的痛感。
像被人用锥子狠狠刺进脚腕。
工作人员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时间，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见陆嘉音正扶着墙壁站在楼梯下面，看上去好像有些不稳。
工作人员愣了一瞬，礼貌询问：“您没事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谢谢。”
工作人员的耳返里传出后台控制室的声音，他按着耳返听了两秒，再次开口：“距离您出场还有一分钟。”
陆嘉音抬眸，淡淡点头。
见陆嘉音没事工作人员转回身去，注意力重新放在时间和T台上的状况。
陆嘉音蹲下身，在身后两名模特惊讶的目光里，从裙摆挡着的地面上拿出半支断掉的鞋跟。
她取那半支鞋跟的时候手腕带起一块裙摆，露出已经肿起的脚踝。
排在她后面出场的模特捂住了嘴，无意识地吐出一句呢喃：“My god。”
情况可以算很糟了。
鞋跟断了，脚大概也肿了。
陆嘉音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不到半秒，她迅速起身，把手里的半支鞋跟随手丢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面前的大屏幕上仍然在介绍Dawn工作室，镜头一一扫过工作室的每一个人。
顾亦站在其中，笑得风华正茂。
这些人红着眼眶熬夜奋战的样子，顾亦吊着药瓶看设计稿的样子，都在她眼前慢慢回放。
很多个寂静深夜里，工作室不间断的笔尖“沙沙”声是回荡在陆嘉音脑海中的战歌。
折戟尚未沉沙。
而她必须要出征。
身后的模特拍了拍她的肩，露出友善的关切：“Are you going to continue？”
“30秒，请准备。”工作人员尽责的报时声与身后的关切同时响起。
陆嘉音已经能听到Dawn为这场秀准备的音乐前奏，她微微提起一点裙摆，傲气地扬起下颌：“Yes，I want to continue。”
她对工作人员点头：“Dawn工作室模特，准备就绪。”
裙摆下的脚踝发出肿胀的闷疼，每次用力踝骨向小腿的地方都会传出刺痛。
陆嘉音最后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笑着的众人，她今天是代表Dawn而战，代表温暖又善良的他们而战。
不能输，起码在她负责的环节里，不能让他们输。
陆嘉音拖着裙摆缓缓走出T台深处，深深吸气，裙摆下的脚垫着，她用自己的力量撑起同左脚鞋跟一样的高度。
就好像刚才那漫长的两分钟里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她的鞋跟也还完好无损。
陆嘉音戴着一套深沉的蓝黑宝石耳饰入场，昂首挺胸，步姿摇曳。
她脚下的舞台灯自深橘色一点点变暗，这是工作室的第一个主题，日跌。
被白金细线坠着的耳饰，一颗橘色的天然翡翠随着她步伐的晃动，在蓝黑色宝石群里若隐若现，如同西落的金乌，即将隐入地平线内。
不久前的某个晚上，顾亦曾经递给她一张蜜丹纸，上面写着一句动人的情话：
“我会陪你，从日跌走到黎明。”
陆嘉音随着背景音乐走入T台，能听见观众席上响起阵阵喝彩。
她轻轻转头，面色轻松自然，甚至微微地勾着笑意，全方位地展示着耳垂上的珠宝。
心里有个声音在轻声说：
“我也会陪你，从日跌走到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 -
（2/2）第二更。
晚安啦北鼻们，明天见！
第39章 鞋盒
陆嘉音是比赛里唯一一个, 靠自己撑起代表工作室所有珠宝设计的模特。
她一共出场四次，独自走完四个主题，并且发挥得十分出色。
这样的出场设计避免了观众把目光过多停留在模特身上, 真正让珠宝成为秀场的主人。
日跌时，陆嘉音踩着渐暗的灯光，展示着一对漂亮的耳饰，她优雅从容地迈入黑暗, 耳饰上晃动着的橘色翡翠让人眼前一亮。
第二个主题是星起, 陆嘉音步伐稍稍加快，在群星般的舞台灯光里婀娜而行，举起双腕，展示手臂上黑白碎钻打造的宽手镯。
背景音乐略显萧萧, 让人觉得她是深夜里漫步的孤星。
但孤星不寥, 她走到T台前，褪下一只手镯, 用调酒师抛酒瓶的方式把手镯玩转在指间。
这样的展示方式很大胆，也很新颖。
台下很多观众感到眼前一亮。
舞台灯再次熄灭，观众席的众人已经忘了欢呼, 坐在黑暗里全身心翘首等待着下一套珠宝。
第三个主题, 破晓, 陆嘉音再次自T台深处走出。
她秀颀的天鹅颈上戴着一条设计感极强的长项链，底端是黑钻与黑宝石, 上层缀着薄薄的粉色和白色混合的钻石，给人一种破晓时分地平线上淡淡的光晕的感觉。
观众席里, 一位珠宝设计界的老前辈忽然动了，他掏出兜里的老花镜戴上，开始仔细评判Dawn的设计。
最后一个场景是黎明, 背景荧屏上直接打出了Dawn工作室的logo。
那一刻所有观众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
原来它们是Dawn设计的。
陆嘉音的步伐变得铿锵有力，她这次出场依然带着之前的那条破晓项链，只是在项链上又叠加了一层橘色宝石的锁骨链。
陆嘉音昂首阔步，微扬的下颌展现出一种与黎明相应的傲气。
观众席上的众人像是陪她一同走入日跌，经过星起，又迎来破晓，最终走到黎明。
Dawn的设计很美，甚至在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宝石上赋予了新的故事。
陆嘉音展示完颈上的珠宝，转身走回T台深处，身影即将隐没时，观众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她已经感觉不到脚踝的疼痛了。
人生总有那么几次激动，让人抑制不住即将满溢的热泪，让人忘记疲惫紧张，让人忽略身上的一切伤痛。
只想跑起来去拥住黎明后初升的、温暖的太阳。
而这一刻，她的黎明是Dawn，她的太阳是站在Dawn人群里的顾亦。
她提着裙摆踉跄跑出去，Dawn的人早已经等在后台门外。
陆嘉音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渴望拥抱，她看见顾亦笑着向她张开双臂，没犹豫，冲过去抱住了他，Dawn的其他人也拥过来，7个人拥成一团。
顾亦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辛苦了。”
丛梓最先发出一阵哭腔，哽咽着把头埋进大家温暖的怀抱里：“嘉音，谢谢，真的谢谢你，你太棒了。”
“今年的比赛能有你做模特，真的很幸运，太美了，我甚至不敢相信那是我们的设计！”丛源脸上的眼镜被拥抱挤得有些歪，但他没放手，紧紧地拥着他的战友们。
“值了！输了也值了！我们很棒，很强！”猴子哑着嗓子低喊着。
陆嘉音和顾亦被众人围在中央，后台的楼道里暖气没有那么足，她穿着裙装本来应该有些冷的，但她感到无比温暖。
陆嘉音下台后，秀场一直处于沸腾的状态，欢呼持续不下，最后主赛方不得不把后面的一组珠宝展览推迟到5分钟后。
“嘉音怎么了，踉跄了一下？”走在最后面的米老头看见嘉音步子不稳，问了一句。
陆嘉音面上不显，甚至开了个玩笑：“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腿软，见笑了。”
人在极度兴奋时容易忽略很多细节，没人察觉到陆嘉音异常慢的步伐。
一群人笑着闹着回到观众席，陆嘉音在长裙外面披了件外套，坐回观众席，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还好。
未辱使命。
Dawn的成员在陆嘉音出场过后，心态也变得平稳。
大家开始都觉得，无论胜负，能拥有这么精彩的一场秀，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我现在才懂老大之前说的，”大卫靠在米老头身上，“输赢不重要，自己进步最重要，我们比上次才赛进步得太多了，真的有种战胜自己的成就感。”
米老头猛点头：“确实是！非常有成就感。”
“成就感个屁，拿不到头等奖回去都给你们订经济舱，”管账的丛梓冷哼道，“当这是公费给你们出来玩呢？”
顾亦手里拿着一个记事本，耳廓上别着笔，压低声音逗陆嘉音：“唇妆没卸？”
不敢卸。
她的唇不是心情预报么。
现在比赛还没结束，真让他们知道了，天晓得Dawn这位疯老板会不会因为她的脚踝退出颁奖环节。
搞不好会做出当场叫个120的举动。
陆嘉音不动声色，淡淡回应：“不是还没赢么。”
顾亦笑着沉默两秒，突然开口：“哎，我突然有些紧张了。”
陆嘉音极不走心地安慰了一句：“喝些水就好了。”
顾亦用一个“啧”字吐槽了她堪比直男“多喝热水”般敷衍行为。
本来以为顾亦说的紧张是闹着玩的，但后面几分钟里，陆嘉音看着他在笔记上写一行字化掉了两个错别字，还写出一句病句。
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是真的紧张？”
顾亦干脆把手里的记事本合上，按着眉心压低声音，同陆嘉音讲悄悄话：“我高估自己的心态了，之前都觉得输赢没所谓，但你走过T台之后，我突然就觉得我们的大模特应该是冠军队伍里的人，真要是输了，有些对不起你的表现。”
“多付薪酬就好。”陆嘉音挑眉，轻松地说道。
其实后来回忆起来，那天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觉得秀场里参赛的珠宝设计都很美，但也跟走马观花似的，没有几个真正给陆嘉音留下印象。
如果说冠军不是他们，她一定是不服的。
临近傍晚，出颁奖结果的重要时间段，秀场才重新归于安静。
Dawn毫不意外地当选前三，但具体排名还是需要参考来观看秀场的观众投票。
这些观众有珠宝投资商，也有主流设计师，还有很多热衷珠宝的名媛绅士。
ZAZ、Dawn和另一个工作室的名字并排躺在大屏幕上，投票用条形统计图显示，陆嘉音看上面涨个不停的数字，紧张得手心里都溢出一些潮意。
ZAZ的票数几乎一直紧咬着Dawn：
Dawn涨到920时ZAZ涨到918，每次都堪堪差那么几票。
甚至在中途还反超了Dawn一次，在Dawn到1001的时候，ZAZ反超到1004。
Dawn跳到1097，ZAZ停在1010。
最后的几秒时间里，数字增长得开始缓慢。
最终成绩停留在荧屏上：
Dawn得到1126票，ZAZ是1035票。
赢了。
陆嘉音在轻轻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背部无意识地轻轻塌下去一些，激动地跺了一下脚。
脚踝上的疼痛传来，像是在骨缝里戳了一把烧红的刀子，又胀又疼，但陆嘉音没有时间去留意自己。
大屏幕上出现了顾亦的样子，陆嘉音向身旁的人看去，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向摄像头挥了挥手。
“本次珠宝国际设计大赛的冠军是，”主持人故意停顿半秒才说出名字，“Dawn！”
“让我们恭喜Dawn！恭喜这支来自中国的年轻团队！”
音乐和从顶棚飘下啦的彩带里，Dawn的成员欢呼着，丛梓哭着尖叫。
领奖、致辞、合影。
人人脸上洋溢着笑，人生得意时也不过就是此刻了。
比赛结束后，丛梓把后台的服装道具都拿出来，放在休息区的座椅上清点。
顾亦他们几个坐在一旁，陆嘉音仍然穿着长裙，怀里抱着冠军奖杯。
顾亦说这是定情信物。
丛梓清点到鞋盒的时候微微一怔，鞋盒里躺着一双漂亮的细高跟鞋。
但其中的一支高跟鞋，鞋跟是断的。
-嘉音怎么了，踉跄了一下？
-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腿软，见笑了。
这鞋跟……
不会是在走秀时就断了吧？
丛梓看向陆嘉音，颁奖结束后陆嘉音收到了几个模特公司抛出来的橄榄枝。
她此刻正坐在休息椅上，神色如常地摆弄着名片，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就是穿着这样一双鞋子走完四场T台的吗？
丛梓揉了揉眼眶，眼泪“吧嗒”一下砸进鞋盒里，丛源不明所以，整个人还处于得冠的兴奋中，他笑着推了一下丛梓：“虫子干什么呢，得个冠军高兴成……”
丛源的话没说完，他低头时看见了丛梓手里的鞋盒，断了跟的高跟鞋格外显眼，丛源整个人猛地愣住：“这……不会是……”
坐在丛源身旁的猴子他们也探过头来，每个人看清鞋盒里的状况皆是一怔。
疑惑，意外，惊诧，不敢置信......还有很多情绪在几个人之间蔓延，又逐渐变成深深的感动。
顾亦正在接电话，感觉有人碰了碰他，他回眸，丛源红着眼眶递过来一盒东西。
他条件反射地接过来，看了一眼，有那么半秒他的脑子是空白的。
顾亦拿着鞋盒，用最后的理智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抱歉，晚点回给您。”
陆嘉音没留意到这边的气氛，还在翻看手里的名片。
面前的光线被挡住，陆嘉音抬眼，看见顾亦目光深邃又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
顾亦没回答，突然单膝跪在她面前，小心地提起她的一截裙摆。
轻纱的裙摆被提起来，裙摆下是陆嘉音穿着面包短靴的脚。
脚踝部分的肿胀已经压扁了面包靴内蓬松的白色绒毛，她白皙的皮肤此刻肌肤红肿着，掺杂着青紫色的淤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