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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边缘位置。
《今生第一次》总导演李然正在与盛世酒店白银分店经理攀谈,忽而助理过来小声耳语了几句什么,李然原本上扬的嘴角便无声息地垮塌下来,声音亦冷淡了几分,“随她去吧。”
助理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抽身离开了。
助理人是走了,低语的话却犹然在耳,云雾般地在李然耳畔绕绕袅袅。
李导,沈慈说,就今天竞赛的公平公正……她想跟您单独聊聊。
内心烦闷,李然不觉深皱了眉角。
这个沈慈……有毛病吧?
别说他们节目组遵守了比赛公平公正的原则,压根没在抢答题里做手脚,人家赢便是人家的本事——虽然,当时抢答竞赛最后是凌婳第一,结果一出,连他自己都免不了有些惊讶。
毕竟大多数的表演系艺术生……文化课大致是个什么水平,大家都懂的。
可能当中有少数不错的,高考时也就是本一水平——然而那都是很少很少的占比了。
李然并不怕沈慈闹事,在他看来,沈慈的猜疑没有道理,凌婳是货真价实的第一。
没有黑幕,没有作弊,没有内情——行的端做得正,节目组问心无愧,怕她做什么?
且退一万步说,这一期的节目地点设置在明光岛……众所周知,明光岛是这三年盛世名下最大的落地项目,考虑到这点,就算节目组事先跟凌婳沟通了,其实也是常规操作。
较真也要看人看场合,时时事事较真便没意思了。
李然心里一声笑。
给你点脸子,你还真摆上架子了。
此时凌婳与四个固定MC到了李然身边,节目组成员跟制片、导演、监制互相之间谈笑默契,你抛一个梗我便接一个梗。虽则凌婳是外人,也能很轻易地看出,团队成员间感情确实很好。
哪个圈子里都不缺塑料花扯头花姐妹,娱乐圈尤甚。但是下了节目,并不面对镜头,李然与四位MC的状态却与节目上几无差异,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货真价实,并非营销所致。
明光岛上盛世酒店的经理姓左,四十多岁的年纪,衣冠楚楚,模样精明干练。
李然与他显然关系不错,先拉过了五人分别跟他介绍,而后反过来介绍左经理,末了对着凌婳等五人笑道:“左总跟我是高中同学,在一起玩了二十多年的老伙计。”言及此,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就是前途迥异,一个天一个地。”
左经理直接接话:“李导是天我是地。”
众人笑起来。
想起什么,李然便去问左经理,试探地道:“左总你看……一会儿我们能否拜访一下傅少?”他言简意赅地指出:“今天拍节目他也过来了。”
明光岛是盛世的项目,这一期的节目形同是为盛世国际做变相宣传,盛世少东家的亲自加入则无疑无限放大了宣传的效果,也给了今生节目组一个向盛世傅家示好的机会。
左经理听他们提及如是要求,一时未直言同意或者拒绝,目光往斜后方向略扫了扫。
循着那一道视线,凌婳亦望过去。
华灯璀璨,人潮如海。
见那一人直立在灯影下,与人交谈侧影如剪,线条清明。
如自带了一身的朗月清风,他是那般公子。
一身明华,翩翩如玉。
此时左经理收了视线,转过脸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掩口向着李然语不传六耳,“先生最近有投资娱乐业的打算。”
李然便往那侧一瞥,果然,围着傅少的一圈多是娱乐业大拿,其中个把他认识,比如宸空风投的荣越。此人是投资界的一把好手,经他投资的项目十拿九稳。只是出身非富非贵,不过小康之家,是以,他手里庞大的资金流来源何处成谜。
虽未言明,但左经理既然如此说了,李然哪里有不懂的。
言下之意……人家没空搭理你。
左经理虽在盛世里做到了中层,外人眼里事业有成,到底还只能算是个高级打工仔,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彼此老同学,李然也并不强他所难,只是顺其自然地转了话锋,“难怪那几个大老板都在。”
左经理笑笑,不再去接话。
其实何止是打算!
据他在盛世本部亲友的可靠消息,早从去年年底开始,盛世就已经涉足娱乐产业,到目前已经陆陆续续地启动了对部分娱乐公司的收购案。——而,以盛世国际这般的集团规模与财富体量,凡事要么不做,若是做,便毋庸置疑是正经要建立一个娱乐帝国。
要么全部,要么永不。
随着李然与左经理的交谈,凌婳的视线停驻。
尤其是,看见一身深邃星空裙的女孩走到男人的圈子里来,年轻且娇俏的一张脸上是晏晏的笑意。
不加掩饰,不假辞色。
在凌婳的视域里,他微侧了身躯,眉眼成鲜明一线。灯散漫地落着,如一层的薄薄的雾落到脸上来,掩饰了声息,也遮蔽了神情。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她想着。
……
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让婳婳伤心。
我错了……我对我的笔力过于乐观,好吧娇娇是下章表白。
接下来我要培训半个月T_T上天保佑我能日更本书到完结吧。
第62章 薄荷
“凌婳。”
“凌婳。”
“凌婳?”
肖意竹叫到第三遍, 凌婳才如梦初醒地转过脸来,未加掩饰,表情带着些怔忡。
肖意竹:“……”
心下好奇, 肖意竹沿着她先前目光望去了, 两三秒后收回,“笑起来有龅牙。”她口吻笃定:“没你好看。”
凌婳:“……”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不偏不倚落入了江跃的耳里,听见肖意竹这样说,江跃便不同意了,“你们女人也有点太刻薄了吧。”
肖意竹瞟他, “我刻薄是我刻薄, 不要上升到全体女人, 谢谢。”
江跃:“……”
江跃从善如流:“你也有点太刻薄了吧。”
肖意竹:“你有意见?”
江跃:“……”不敢, 不敢。
江跃想了想, 话锋一转散散漫漫的:“虽然好像是有龅牙……不过程小姐人挺不错,”想一想, 他道:“那时候我跟唯壹超市谈代言,我前经纪人想坑我搞了两套合同,还是程小姐看出来猫腻,特地提醒我了。”
是了,那穿星空裙的女孩便是唯壹程家的女孩儿,也是程一鸣的同胞妹妹, 程一诺。
一鸣惊人,一诺千金。
程家人取名端的是词约义深, 从给程家兄妹取的这两个名字便能看出一二。言辞虽简,寓意却深而美。
程家不重男轻女,继承权与股权均是儿女对半分, 程一鸣与程一诺如今都在家族企业里经营,只是分管的具体工作不同。
自小鞠养在富贵人家,程一诺性子是活泼外向的,然却不刁蛮,为人处世亦进退有据,在员工在乙方均落得一声好口碑。
江跃边说着,一边便往那方向望去,而后无意道:“唯壹跟盛世国际合作很多,程家和傅家关系应该不错。”
关系应该不错……
凌婳微抿了抿唇。
肖意竹听不过去,对着江跃翻了个白眼,趁着凌婳转身的工夫。她一把把江跃拉扯过来,也不顾江跃一脸莫名神色,低声:“盛气凌人知道吗?”
江跃一愣:“……知道啊。”
肖意竹轻斥:“知道你还说。”
江跃:“?”
顶着一脑袋问号,江跃挠了挠后脑勺,“盛气凌人不是个成语吗?有人不知道吗?……知道了为什么就不能说程小姐?”
肖意竹:“……”
肖意竹:“你没事多上上网,江跃。”
江跃:“?”
“上网对眼睛、颈椎、肩椎、腰椎都不好,我教练说了,没事尽量不要用电子产品。”对着肖意竹,江跃一脸正经:“小竹,你别觉得年轻就没关系。我爸爸跟你一样,这几年手机不离手,才五十九岁,看起来就跟快六十岁的人一样了。”
肖意竹:“……”告辞。
肖意竹一偏首,正要去叫凌婳:“凌……”
人不见了。
……
“这回来明光岛,我真是开了眼界。”大厅内,对着傅司南,程一诺侃侃而谈,姿态落落大方的:“我记得,北京奥运会那一年我和我哥来这的时候,这里还像个小渔村。”
程一鸣打断她,“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明光岛是县级市好吧。”
不说四线五线,明光岛好赖也是个小城市。或许曾经不甚发达,但也不至于就真的像程一诺说的那般。
至于说现在,经过了盛世三年大手笔的开发,岛上既留存了原汁原味的海岛之美,又彻底地融入了现代气息,造景与风情将自然与人工之美完美地交融,则更是鬼斧神工,神来之笔。
程一诺莞尔,“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盛世开发前后,这里发生的变化真的很大,要不是看地图导航,我都快认不出这里是我们十年前来过的那个明光岛了。”言及此,她抬头往傅司南方向大大方方地笑:“这都是盛世的功劳。”
这一圈儿的人除了程一诺,旁的都是男人家,闻言便先笑了,借坡上驴认真吹捧:“程小姐说了句大实话。”
“就是,没有盛世,哪有现在的明光岛?”
男人眉目仍淡淡的,程一诺却颇受用地微微笑了。
却是这时,方正听过来耳语了几句。傅司南稍稍敛眸,转而向众人:“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诸人便少不得是一番客气。
对着盛世的少东家,也对着盛世身后的整个傅家。
华彩灯落,那道影在璀璨灯下次第远去,身形斯文,背影挺直宛若林间丛生山青竹。形容举止举手投足,是半分的不见纨绔气。
优雅,精致,绅士,翩翩而且如玉,如中世纪画卷里走出的公子。
他是人间芝兰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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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宴厅的后门走出,沿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前一直走,不过三五分钟便是连绵成片的海滩,遍披着浅淡朦胧的银月淡光,色泽是统一的冷白,宛若是月光下的一片沙海。
酒店毗邻的这片海滩风光极美,沙粒洁白细腻,因而有“白银海滩”的美誉。
到海滩前,凌婳将小黑裙外罩的西装褪去,一并脱下了与裙相配的细跟鞋,鞋身闪烁着亮片细碎的晶光,blingbling的闪亮。
白沙极致绵软,踩在足下是与大理石截然不同的触感。
一边走,她一边轻抿了下唇,脑海里浮现出穿着星空裙的女孩对他笑的样子。
唯壹跟盛世国际合作很多,程家和傅家关系应该不错……
这些话像还盘旋在耳边。
不想看,不想听,不想想。
自觉不自觉地,凌婳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令人不快的场景甩出去,继续向前走去。
明光岛位于中国极南方,即使是三月晚间亦无寒意,风拂过面是温柔。从晚风里一步步向海走来,耳边有浪潮翻滚交错,拍打在海岸,沉默而且迟缓的,宛如整个世界的心跳——
屏蔽了其余的喧嚣。
离海愈近,愈是能感受海浪的水雾,细腻,朦胧,温柔。
清风,海浪,与若有若无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线花的香味。
所有的感官如同融合而为一体,在静夜里宛如化作了一只蝴蝶,自由自在地穿行游走在这夜与海的世界。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触及明月皎皎高悬在空,是夜清辉普照,华林遍披。
目之所及是月,耳之所闻是海。
夜景很美。
……
轻而有声的脚步响落在凌空,自夜色默然处,晦暗光影晕染,傅司南一步一步地走出,眉目微收,形容温雅如玉。
往沙滩方向刚走几步,在触及一处时,男人眉间显然一凛。
细跟鞋子、小西装外套、手提包。
很明显,这些东西属于女人。
几步之间,几乎失了方寸。
温润容色罕见绷出了戾气与失措,步伐加紧加快到沙滩,瞥见一幕,他脚步才终于彻底地放缓。
星空海洋,油画般的浓墨重彩。
其下独立着纤细的影子。
如穿越了六年的光阴重演,在他面前。
沉静的双眸蛰伏在镜片后,傅司南视线深深如墨。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薄家附近的观景湖边。
站定在平静如镜面的湖水边,水手服百褶裙,秀发如云锦铺了满背,裙下双腿细而笔直,颜色白腻而惹目。
云何的夏,蝉在嘶鸣,夜如浓墨。
他凝着她,而女孩微侧首,恰也朝他望过来。
命运的棋子从此落进了围格内。
顾盼生辉,她的眼睛很美。
这是第一次见她时,他下意识的感觉。
避开视线,垂眸,见她穿着露趾的凉鞋,脚指涂了深红的颜色,白生生的微微翘着,像玫瑰花色的一柄钩子。
啪嗒。
他看见她手中拿着薄荷绿的铁质盒子,打开,拿起一颗糖,嘴唇咬住,继而望向他:“你也要薄荷糖吗?”
……
这是他与她的初见。
后来星光湖水与她入画,画家笔调极重,在那副画里,夜晚的湖如海洋般的梦幻滞重。
在海滩漫步,凌婳意识放空了,不甚经心地走着,无意转眸,忽而却瞥见了角落黑影,猝不及防,脚下恰好被砂石绊住,身体的惯性让她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