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郦神色微变,难堪地道:“采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在装,本来夫人是属意我给世子当……”话音没落,便被一道严苛的声音打断,王妈妈站在不远处厉声道,“采容,你在干什么?”
她边说话边上前拉住采容,采容不虞地跺了跺脚,王妈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又笑着对云郦道:“云郦,你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采容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冲破眼眶。
云郦浅浅笑道:“那我走了,王妈妈。”
王妈妈微笑颔首,及至云郦的背影远去,她扭过头,用力地拉住采容的手腕往回走,“你给我回来。”
等采容被她拉回房间,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脑门,怒道:“我给你说过什么,她已经是世子的女人,不是当初任凭你欺负的小丫鬟,说不准将来还是小公子的母亲,你给我摆正你的位置!”
采容咬牙恨恨地道:“最开始世子纳妾,夫人明明也中意我,我从小就在夫人身边长大,难道不比那才来没几年的外人好吗?”
王妈妈口气温和了些:“那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何况说句实话,你的性情容貌的确不比云郦讨夫人欢心。”
“姑姑,有你这样说自己的侄女的吗?”采容烦躁地道。
王妈妈听罢,又摇了摇头:“要怪你就怪你运气不好,两个月前世子妃不孕的消息捅出来,夫人铁了心要让世子纳妾,那段时间你却得病出府静养,否则倒还有几分机会。”
想到这采容更加遗憾懊恼,咬牙切齿地道:“说不准就是那姓云的故意害我,否则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起了满身红痘!”
听到这儿,王妈妈赶紧捂住她的嘴,威胁道:“你给我闭嘴。”
采容不快地嘟了嘟嘴,但还是安静下来,王妈妈看她几眼,想到她从小小的一团长成如今模样,她拉住采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采容,这不一定是坏事。”
还不是坏事?采容心里冷笑。
王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是姑姑唯一的亲人,又从小在夫人身边长大,情分总有的,过一两年,我就求个恩典,让夫人给你脱籍嫁人,去外面当正头娘子,比在深宅大院过日子强。”
“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世子。”采容咬牙道,说到这儿,她忽然笑起来,“而且世子昨夜不过在她房里留了半个时辰,可见世子爷不怎么喜欢她,我不能这么容易放弃。”
说起来,采容越发觉得云郦命好,她前段时间明明被混账二公子看中了,若不是被夫人送去世子房中,恐怕二公子那个混不吝早就得手,如今云郦成了世子的人,二公子就算再垂涎她,他一个庶子不敢去犯世子爷的眉头。
而王妈妈就是头疼,特别头疼,但这是唯一的亲人了,她能做什么,只能努力给她讲道理。
而接下来,听说世子连续四晚都歇在了外书房,没回后院,采容忍不住欢欣鼓舞。
与此同时,昌泰郡主心情越发不快,尤其今日,连个笑都没有。
这日云郦正来请安,恰好三姑娘也来了,让云郦陪她玩。昌泰郡主看着耐心地陪自己的嫡幼女玩游戏的云郦,深叹了口气。
等裴喜朵离开,她把云郦叫到跟前,眉头紧皱道:“云郦,你必须认清你的身份。”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比起伺候我,照顾意朵,你更应该想想怎么把世子的心笼络过来!”
云郦脸色微变,忧心地道:“可世子不来后院。”
昌泰郡主怒其不争道:“世子不来后院,难道你不能去前书房寻他!”
说罢,昌泰郡主直接命令道:“世子今日就在府里,你去熬个汤,给他送去。”
云郦愣了下,旋即乖乖应好。
昌泰郡主点了点头,就在云郦退出去的时候,她看着她牢牢遮掩住身段的雪青色襦裙,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云郦停下脚步,昌泰郡主扭头命令王妈妈,“把我前几日让绣房做的衣服拿来。”
片刻后,王妈妈拿着两件襦裙回来,昌泰郡主挑剔一番,递给云郦一件石榴红的,“你去试试。”
云郦接过衣服,乖巧退下。
片刻后,听到门口的动静,昌泰郡主抬眸看去,这一看,绕是她是个女人,也不由心动。
石榴红的云绸色泽鲜妍,和雪白精致的锁骨交相辉映,从此冬雪拟不出其娇嫩,膏脂绘不完其艳丽,使人恨不能伸出手采撷。刻意做紧的胸襟勒出鼓囊囊的两团,勾引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
再往下,便是收紧的细腰,随着她的走动,宛若杨柳堪折,婀娜柔韧。
云郦遮住眼底的幽色,不安地往上扯了扯内层抹胸,尴尬道:“夫人,这衣裳……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
或是因为羞涩,便双颊飞粉,形容拘谨,媚色横生的身段里凭空多出了清纯保守,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裹在一起,诞生出浑然天成的诱惑。
昌泰郡主满意地看了几眼:“不过就是常见的衣裳。”只是略多小心思,将胸口收紧,衣领开大。
说完她又意味深地看着云郦我见犹怜的脸,“世人多要女子温柔知礼,可若都爱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有许多妖妖娆娆的小妾让当家主母不胜其烦。”
云郦红了脸颊,乖乖应诺。
一个半时辰后,云郦的薏仁枸杞汤熬煮好,她换上昌泰郡主为她准备的衣裳,去了前书房。
这还是云郦第一次来裴钰安的前书房,自从他成亲后,前书房才是裴钰安住的最多的地方,云郦站在院门在,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布局,只能瞧见有一颗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悠闲地伸出枝丫,越过红墙。
她朝着守门的小厮柔声道:“劳烦小哥通禀一声,云郦给世子送汤。”
都是伺候世子的人,前书房的人自然知晓前几日世子收了个通房,虽然心知那位云郦姑娘容貌非凡,但小厮没想到是如此绝色倾城,而气质温柔,比起那位世子妃,更是过之不及。
小厮忙道:“云郦姑娘稍等,小的现在就去。”
云郦拎着食盒,站在原地。
约摸半盏茶后,小厮有些迟疑地从院里走出来。
云郦瞧见他的神色,眯了眯眼。
“云郦姑娘,世子让你把汤交给小的。”小厮说。
这是人可以回去的意思。
第4章 欲迎还拒的第四天
云郦眼底略过一丝深色,笑意嫣然地将食盒递给他,“辛苦了。”
“不辛苦。”小厮忙道。
等小厮走后,云郦深深地望了眼将不曾进去的朱红大门,转头回了荣正堂。
荣正堂内,气氛严肃。
云郦跪在昌泰郡主跟前,惭愧不安地道:“是奴婢没用。”
昌泰郡主揉了揉眼,一言不发,她喜欢云郦不假,可对丫鬟的喜欢比起心心念念的孙子便不值一提。
采容侧立在昌泰郡主身旁,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
云郦窥探着昌泰郡主的神色,咬了咬牙,仿佛泼出去了,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求夫人帮帮奴婢。”
昌泰郡主闻言,终于舍得看向云郦。
云郦满面羞红,可似乎还是鼓足勇气道:“求夫人帮奴婢见上世子。”
昌泰郡主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示意云郦起来,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临嘉性格执拗,我知此事问题不在你,但你知道上进便好。”
云郦垂着眼尾,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应了一声。
昌泰郡主见此,满意地命令道:“等会儿请世子过来用晚膳。”
听见母亲要自己去用晚膳的消息,裴钰安放下公函,余光瞥见红木食盒,他轻轻闭上眼睛。
直至离开书房去后院,他才吩咐了句,“这汤你们分了吧。”
夏日渐至,日色渐长,若是冬日酉时,天空灰暗只剩下最后一层光,而在夏日,浓烈的金乌刚刚偏西,还有最灿烂的画卷不曾完成。
他抬脚进了荣正堂,刚进门,就被裴喜朵扑过来,“哥哥,看我的小蝴蝶,比你以前的给我的好看。”
她额上染了些灰尘,双眼亮晶晶,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蝴蝶,青草青翠,做工精致,蝴蝶翅膀翩然欲飞。裴钰安笑着点点头,“是比哥哥以前给你编的好看。”
裴喜朵听见,连忙跑过去拽住云郦的袖子:“郦郦,哥哥也这么说呢。”
裴钰安余光随着裴喜朵扫过去,这一扫眼睛却眯了下。
云郦深吸了口气,她的脖子有些红,仿佛极其不习惯似的,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
他虽不是会为美色所迷的人,但却不得不承认美色可以养眼。
裴钰安淡淡颔首,权当应了,又叫裴喜朵过来:“朵儿,该用晚膳了,和哥哥去洗手。”
裴喜朵闻言,立刻冲着裴钰安跑过去。
若是寻常人就能发现不对了,因裴喜朵看身材容貌已经是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可她的行为却带着幼童的天真和简朴。
这也就是昌泰郡主的第二大痛事,她生两女一子,长女已出嫁数年,幼女三岁时因高烧坏了脑袋,心智永远停留在六七岁。
洗完手脸,膳厅里的暮食已经上齐了。
昌泰郡主坐在上首,左侧是裴意朵,右侧则是裴钰安,昌泰郡主看了眼立在屏风旁的云郦一眼。
裴钰安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湘绸圆领绣暗色联珠纹的锦袍,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俊秀温雅。
云郦咬牙走上前来,她换了衣裳,连带着发髻也是重梳过的,灵蛇髻妩媚婀娜,挽在侧鬓,而剩下的一半乌发如云般撒在脊背,额前几缕碎发,映照着雪白娇嫩的面颊,而一片青丝之间,只斜斜插了一根红玛瑙簪子。
她的声音像云朵一般柔软,纤细的手拿起乌木筷子,低声道:“奴婢伺候世子。”
裴钰安拿着筷子的手微僵了下,不过没有多说什么,云郦见状,挽起衣袖,将他眼睛扫过的食物放在他碗前的白瓷盘里。
但几下之后,云郦布的食物他一口没用。
云郦瞥了昌泰郡主一眼,声音越发低软,“可是不和世子胃口?”
她和裴钰安靠的近,半臂距离都不曾有,那低软的声音像蚂蚁样爬过他的耳膜。
裴钰安优雅地咀嚼完口中的乳鸽,这才慢慢道:“还行。”
话虽这么说,但一顿膳下来不曾用一口云郦布的食物。
云郦只好略显尴尬地立在一侧,昌泰郡主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云郦挑的都是裴钰安喜欢的食物。她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为裴钰安的固执。
一顿饭在昌泰郡主的心不在焉,裴钰安的可有可无和裴意朵的欢喜雀悦中用过,裴钰安就告辞了。
云郦瞥了眼裴钰安,连忙追了上去,云郦在姑娘家不算矮,一双长腿更是令人艳羡,可裴钰安又比她略高大半个头,腿长步大,云郦眼略小跑才能跟上他。
眼瞧到了去往前院和德安斋的岔路口,云郦像是忍不住地叫了他一声。
“世子,你今夜可以去我房里坐坐吗?”她的声音带点急躁不安,说完又仿佛觉得不对,连忙低声补充道,“你若是不如坐坐,恐怕夫人明天又得让我给你送汤请你用来用晚膳了。”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夜色朦胧,月光皎洁,裴钰安转过头,目光落在云郦不甚清晰的面庞上。
见他看过来了,云郦仿佛越发不安了,她尽可能地垂着头,好似要遮住胸前那块比月光还要惑人的雪肤,然后又偷偷伸手拽了拽衣襟。
“还有,还有奴婢实在不想穿这种衣裳了,太,太不正经了。”她声音都在发颤。
裴钰安看了她眼,突然转身就走。
云郦见状,连忙急急冲着他背影叫道:“世子。”
裴钰安声音在前方响起,“不是说去你房间坐坐吗?”
云郦听罢,眼里发出璀璨的光,拎着衣角跑上前去,“奴婢谢谢世子。”
声音里戴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裴钰安抬脚继续往前。
不过片刻,就到了德安斋,眼见裴钰安直接朝着她房间走了过去,云郦好似现在才想起什么,她急匆匆地扯了扯裴钰安的衣袖。
因动作太急,她微凉柔嫩的指腹划过男子的手背,略微有些酥痒。
裴钰安浓眉皱了皱。
与此同时,一道暖香被夜风送进裴钰安的鼻端,似鲜嫩多汁的桃香。
应是察觉到了自己行止的失态,云郦连忙收回手,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尽可能地往衣袖地藏,但又鼓了鼓勇气,轻颤道:“世子,你,你们不能稍稍等下再进去。”
裴钰安转过身。
云郦双耳开始泛红,不知道是羞还是惧,她带着可怜道:“奴婢知道此言有些失了尊卑,但……”
她顿了顿,抬起眸,让裴钰安能上看见她眼中的希冀和恳求,“但能不能容奴婢换身衣服。”
“奴婢速度很快的!”
裴钰安虽不是大善人,但这么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不至于拒绝,便转身去了正屋:“我过会儿再来。”
云郦闻言,一下子笑开了,她脸上经常是带笑的,但很少笑的两只眼睛都弯成月牙,全身轻松:“奴婢谢谢世子。”
目送裴钰安离开,云郦进门后,点燃蜡烛,咬唇在衣柜面前略做犹豫,便摸出她衣柜中最不起眼的衣服,那是一件藏青色的交领襦裙,能把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换好衣服,她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摸出香囊,把今夜在花园里寻的十来根粗长结实青翠的草茎取出,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编制起来。
约摸是两刻钟后,敲门声响起,云郦把编了一半的小青蛙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才急匆匆地去开门,“世子。”
藏青是蓝而近黑的颜色,这种颜色毫不起眼,款式保守老套,只做剪裁,而无花纹。
寻常姑娘穿上这种衣服容易显得老气,但云郦肌肤雪白,身段婀娜,再加束腰,更是纤腰楚楚,麻衣不掩其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