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郦回过头,却是裴意朵双手叉腰走进来。
云郦福了福身,笑道:“三姑娘,你怎么来了?”
裴意朵盯着她抱怨道:“你好久都没有来陪我玩了!”说完她瞪了太师椅上裴钰安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最近只知道天天陪我哥哥玩!我生气啦!”
云郦闻言,不由得朝裴钰安看去,却见裴钰安也正望着自己,她咳了一声,赶紧道:“奴婢可没忘记三姑娘,奴婢还做了礼物给你。”
云郦瞥了眼正盯着她和裴意朵的裴钰安一眼,绕到裴意朵跟前道:“三姑娘你前几天不是说想要一个风筝吗?奴婢昨晚终于做好了,你等等,我现在就给你拿来啊。”
裴意朵闻言双眼微亮,不过还是高高地抬起了头。
云郦冲裴钰安笑着笑,连忙离开书房回了卧室,把她这几日给裴意朵做的风筝找出来。
她给裴意朵做过很多风筝,蝴蝶蜜蜂寒蝉春燕,这次做的是矫健的雄鹰风筝,碍于裴意朵的喜欢,这次上色的时候还是用了比较亮丽的颜色。
云郦把风筝递给裴意朵。
裴意朵看了眼,下意识伸出手去拿风筝,下一刻她把手缩回来。
云郦难过地道:“奴婢为了给三姑娘做风筝,食指都被竹篾割破了,三姑娘也不心疼心疼奴婢吗?”
“哪儿破了?”裴意朵焦急地道。
云郦把裹着纱布的食指伸出来,“这儿。”
裴钰安闻言朝着云郦的食指看过去,眉心微拧。
裴意朵看了看云郦的食指,隔着纱布给她吹了吹,又问:“还疼吗?”
“不疼了。”她这几年干粗活少,手脚养的细皮嫩肉,不小心受了点小伤,不过她余光扫了扫裴钰安,现在看来倒也没白受伤,云郦又问裴意朵,“姑娘还生气吗?”
裴意朵嘟了嘟嘴:“那也不能一个风筝就原谅你。”说完她看了眼云郦,又瞥了瞥裴钰安,双手抱胸道:“你得陪我玩,还有哥哥,你也陪我玩,谁输了就给我十颗糖!”
说到十颗糖的时候裴意朵双眼发直。
但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瞬裴钰安淡淡的声音响起:“朵儿,你一天只能吃一颗糖,就算你赢了,我也不能给你糖。”
裴意朵眼里的光啪嗒一声灭了,她转过头凶巴巴地瞪着裴钰安。
裴钰安补了一句:“这是你娘说的。”
裴意朵:“……”
云郦见她生无可恋,把风筝先放到一边,好笑地拉过她的手,“三姑娘,我们来画画吧,你不是挺喜欢画画吗?我们还可以比赛画画。”
裴意朵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正要点头,余光瞥见裴钰安,她摇摇头:“那我不要和哥哥画。”
“为什么?”裴钰安原则性强,不会轻易纵着裴意朵,但若是遇见什么好看稀奇的玩意,也会带回来送给裴意朵,何况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裴意朵还是挺喜欢这个哥哥的。
裴意朵拉过云郦背对裴钰安小声道:“哥哥画画很好的,我们画不过他。”
云郦闻言,眼眸微动:“我们可以比谁画的丑,谁画的丑谁就赢了,赢了的人……”
裴意朵听见云郦这么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除了抓蚯蚓抓蝴蝶赢过裴钰安,别的时候还没有赢过他,闻言几乎蹦起来道:“就在输的人脸上画画!”
两人和裴钰安相隔不过几米,裴钰安的听力本就比寻常人略好,他听着两人小声嘀咕的内容,眼皮子重重一跳,及至裴意朵话落,他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只是刚从书桌上走出来,裴意朵立刻拽住了他的袖子:“哥哥你不和我们画画吗?”
裴钰安正准备点头,裴意朵难得聪明道:“哥哥你不画就是弃赛,弃塞就是输了,我们可以在你脸上画画啦。”她美滋滋说完后征求云郦的意见:“郦郦,我说的对吗?”
云郦重重点头:“三姑娘真聪明!”
裴钰安锐利的目光射向云郦。
云郦立刻挪开眼,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
裴意朵抬起头问裴钰安:“哥哥你还要画吗?”她眼神亮晶晶的,多巴望裴钰安说一句我不画。
裴钰安脖上青筋跳了跳:“拿纸笔吧。”
三人便各自拿了纸笔,各占了书桌方桌,裴钰安抬眸看了眼左侧两个下笔如有神助的人,深深地拧了拧眉,要画好于他是轻而易举,但若是画丑……
他嘴皮子抽了抽,提笔沾墨,两刻钟后,他盯着这幅他五岁后最丑的墨竹图,深吸了一口气。
而此时云郦和裴意朵早就停笔画好,见裴钰安放下笔,裴意朵立刻拍手掌道:“哥哥的墨竹画的真好看!”
她竟能认出这是墨竹?裴钰安怀疑地看了眼自家妹妹明亮的大眼,这时裴意朵把她那副黑黢黢不知所谓的画抽出来,裴钰安眉心跳了跳,直接望向云郦:“你画的呢?”和裴意朵比谁画的丑那自然是她更胜一筹,所以他的目标从来没放在她身上。
云郦笑吟吟地将自己的大作拿出:“世子请看。”
那是一坨乱七八糟的东西,乱七八糟到他竟不能说出比裴意朵还好的话来。
“你画画不是尚可吗?”裴钰安幽幽地问。云郦虽识字少,但她会描花样子,而且花样子精细漂亮,虽说画花样子和作画是远亲,可勉强算沾亲带故,不至于如此差,且她刚刚那雄鹰风筝能看出她有几分绘画功底。
云郦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世子,奴婢也不想输呀。”
裴钰安:“……”
第12章 欲迎还拒的第十二天
他漆黑双眸直直凝着云郦,云郦默默地扭开了脸,笑话,她输了可不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她当然得赢。
而这时裴意朵已经喜滋滋地拿了狼毫来,还示意裴钰安坐下:“哥哥,我要在你脸上画糖啦。”
裴钰安瞥着裴意朵那还滴着墨汁的狼毫,在太师椅上坐下,毕竟他既答应作画,再不甘愿也得愿赌服输。
只是他忍不住又盯云郦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云郦见状,走着小碎步挪到站到裴意朵背后,递给裴钰安一个无辜微笑。
裴钰安闭了闭眼。
裴意朵很够义气,她只用裴钰安半边脸,画了个认不出来是糖的糖,然后便把笔交给云郦,“郦郦快去。”
云郦拿着狼毫,凑近裴钰安,这是她第一次距离裴钰安的脸这么近,于是也就能发现其实他的皮肤很好,面如冠玉不仅是句形容词,还是真实写照。
眯了眯眼,云郦瞬间来了主意,她踮起脚落笔在裴钰安的左颊头上。
冰凉的触感从面颊传来,和裴意朵方才结实力道不同,笔触极轻,轻到似是鹅毛划过,微痒微酥。
他下意识往上望去,似乎想看她落笔画了什么,但她立着时比他矮,踮脚站着自然就比他高许多,他一抬眸,入目就是饱满的挺立,距离他不过半尺句距离。
他整个人一怔。
同时,那股桃子香骤然来袭,是从未有过的浓郁至极,他整个人几乎都被这股熟透的桃子香包围。
他不由得往后挪了挪。
“世子,你别动啊,奴婢都画歪了。”云郦的袖子像是不经意地轻轻抚过裴钰安的脸颊,她提声道。
冰凉和桃子香一起袭来,裴钰安定了定神,望向远处,“我不动。”
云郦无奈地眨了眨眼,美色对有些人来说是穿肠毒药,碰则上瘾。但对裴钰安来说,却只是秀美风景,即便驻足欣赏却不会因它堕落。
一刻钟后,云郦收拾好心情,放下笔拉开距离道:“世子,奴婢画好了。”
裴钰安抬起眸,裴意朵很贴心地将铜镜拿在裴钰安面前,“哥哥快看,可丑了。”
裴钰安:“……”
他深吸口气看向铜镜里,左侧的脸毫无疑问出自裴意朵之手,裴钰安看了一眼便不想多看,但右侧……裴钰安不由得又看向云郦。
“你这只鹰画的不错。”虽说水平只能和他八九岁相比,可比起刚才那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好上数倍。
且比起他的墨竹图,也略胜好几畴。
云郦明白裴钰安话里深意,不过即使裴钰安长的再好看,也抵不过左侧半张墨痣脸,右侧半张笔触不精致的老鹰,她笑着往后退几步:“奴婢多谢世子夸奖。”
说完她看向裴意朵:“三姑娘,我们去放新风筝可好?”
“好啊好啊,现在就去。”裴意朵很快被转移注意力,拿起风筝拉着云郦往外走,至于裴钰安,她表示这么丑的哥哥她不想和他一起放风筝。
及至两人离开,裴钰安立刻伸手将放在书桌上的铜镜推到一边,冲外面叫道:“常余,打水来。”
“好勒。”常余应道,不过片刻,常余便打了一盆水端进书房,他把铜盆放在黄花梨木洗手架子上,扭头看去,“世子,水……”
说了一半他的目光便僵在裴钰安那张惨遭蹂躏的如玉面庞上。
裴钰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常余赶紧低下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裴钰安走到铜盆前,刚想绞帕子,又发现左臂受伤后光靠右臂的确有些麻烦,他摆摆头,还是自力更生地将脸洗净。
洗净脸后,裴钰安转过身,余光不经意落在书桌上那本摊开的《诗经》上。
因左臂伤的不很重,不太影响日常,又过两天,裴钰安的假期便到了尾巴上。
这日昌泰郡主监督大夫给裴钰安最后一次换药,大夫看着裴钰安的胳膊道:“下次便可拆纱布。”
云郦闻言,心里颇为遗憾。
昌泰郡主脸上露出个笑模样,眼见大夫拎着药箱要离开,昌泰郡主忙道:“陈大夫,稍等。”说着她示意云郦过来,“你老既然来了,便麻烦你给她也把把脉,看有什么有什么好消息。”她面上的欢喜不言而喻。
听了这话,裴钰安微微一愣,而云郦瞥向裴钰安,却看不清裴钰安此时神色。
昌泰郡主笑着把云郦拉在太师椅坐下,示意云郦伸出手腕,云郦微微低下头,遮住眸子里的深意。
等陈大夫的手按在云郦的脉搏上,昌泰郡主迫不及待问道:“陈大夫,怎么样?”
采容是跟着昌泰郡主来的外书房,她垂头立着,听到这句话,心跳蹦到嗓子眼。
陈大夫笑着收回手:“这位姑娘身体康健,好消息迟早会有的。”
采容听罢,悬着的大石重重落下。只是她瞥见昌泰郡主的失落,强迫自己把欢喜压下。
昌泰郡主虽早知结果极可能是这样,毕竟云郦跟着裴钰安才一个月多月,但昌泰郡主又忍不住期待,万一运气好,一两次便中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忍住失望让人送大夫离开。
等大夫离开,她看了看坐在铁梨木榻上低头看书的裴钰安,略一思忖,示意云郦跟着她去,她有东西要给云郦。
采容想起昌泰郡主这段时间让姑姑搜罗的东西,她脸色微微一变,她本来还有些犹豫,此时犹豫尽消。
是以在昌泰郡主叫云郦离开时,她便没有跟上,反而等她们离开外书房后,她又回去了。
裴钰安听到姑娘家的脚步声渐近,他抬起头看了眼,愣了下:“你怎么还在这?”
瞧见裴钰安皱了皱眉,采容心一横,豁出去道:“奴婢有事要禀,是关于云郦的。”
云郦?
裴钰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端起凉茶抿了口道:“什么?”
采容破口而出道:“世子你别被云郦骗了,云郦才不是她表现出来的温柔纯良,她一直别有居心心怀不轨。”她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裴钰安。
裴钰安手微僵,略微调整坐着的姿势,他双眸盯着采容的眼,“这话怎么说?”
第13章 欲迎还拒的第十三天
这些话采容心里早就措辞了千百遍,几乎是想也不想便道:“最开始夫人,夫人要给世子纳妾,看中的是奴婢,但夫人刚露出这个意思,奴婢便生病了,全身起红疹,是云郦给我下药让我生病!”
裴钰安闻言目光微微一变,下一瞬,还是山风水月的舒朗模样,他看向采容,淡淡问道:“你有证据吗?”
采容连忙急急道:“这件事这么巧,不是明摆就是云郦干的吗?还需要什么证据!”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面色激动的采容,敛眸不语。
采容只好继续道:“云郦做事细致,奴婢能力有限,没能捉住她的马脚。不过奴婢相信世子一定能查出子丑寅卯的!”采容可以确信她满身长红疹就是因云郦而起,但她这一个月的确毫无进展,既然如此,她还不如交给裴钰安。
“只要做过那件事,哪怕再谨慎细致,也一定会留下马脚的!”采容铿锵有力道。
——
云郦跟着昌泰郡主回到荣正堂,回房后昌泰郡主从黄花梨绘浮生百戏竖柜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给云郦。
“这个是能帮助受孕的姿势,你以后和世子同房的时候多用这些姿势,务必要早些怀上世子的子嗣。”
当着昌泰郡主的面,云郦羞得伸出去的手腕都红了:“奴婢知道了。”
昌泰郡主又叮嘱了几句,方才让云郦离开。
云郦往外书房走,走到扶疏浓密的青石板小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着粉裙喜笑颜开的人,云郦正准备打招呼。
采容看见她那张温柔动人的脸,脸色黑了黑。
“采容姐姐。”云郦笑着道。
采容瞥见云郦手上墨色册子,她虽未嫁人,可从王妈妈那倒也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哼了声道:“笑,你就笑吧,趁着现在多笑笑,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采容姐姐,我这是哪里得罪你了,我从前是个小丫鬟时,你打我骂我让我冰天雪地里扫雪,我没有任何怨言,我当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也对你敬重有加,时至今日,我也叫你一声姐姐,你为什么还是讨厌我?”云郦黛眉微皱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