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太多了。”男人一顿,眼角微垂,薄凉的眼神被掩下。他淡声说:“话多,不是好事。”
“……”
安全抿紧唇,心惊肉跳地转回头去,再不敢说话。
一路安静。
夜色降临,初夏的热情在路边大排档的烟火气中拉开了序幕。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黑色的高级商务车穿过热闹的接到,安静地驶进了老城区的一处老旧小区内。
明亮的车灯在狭窄的小巷里亮如白昼。
安全紧闭了一路的嘴巴这时候犹豫着要不要张开,他回头。
“周总……”
窗外的路灯失修已久,昏黄的光一闪一闪印在男人沉黑的眸子里,有些许淡淡的温度染上了他的眼角。
安全看见男人专注的侧颜,立即噤声转回头去。
安全和严佑琴同时进入YS公司,刚进公司不久,他们就被选到了总裁办,至今还不到两年。
这两年,他们时时跟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年轻老板,眼见着他将YS一步步做大到如今享誉国际。
外人都说这位年轻就负盛名的总裁大人是个有神经病的天才,但在安全眼里,他是一个被关在暗黑里的妖怪。
他的外表如同神秘的彼岸花,美艳精致,却太过妖异。眉眼间之间流露出的,常常是不动声色便可勾人神魂的魅惑与足以致命的冷冽黑暗。
安全跟了他两年,在此之前,安全自认自己虽然个性不太讨喜,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极准的。
可他却看不穿周驭。
严佑琴对他一见钟情,爱慕之意人人皆知。但周驭却视若无睹,对她冷淡无情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在商场上,周驭又以铁血手段闻名,说心狠手辣完全不为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情无义的人,却在每次离开S市之前,回到S市之后,都要来这么一个喧闹,繁杂,甚至有些破乱的地方。少则几分钟,多则一整个晚上,他都会这样,无声无息地看着楼上某一扇窗,某一盏灯。
安全从周驭的朋友那里听说,这里是他初恋情人住过的地方。
有次,他们隔天一早要飞外地出差,当天却开会到凌晨。
分明应该抓紧时间休息,周驭却仍让他开车到这里。
他或许是有些疲惫,到了后先下车抽了一支烟。
安全在车里看见他倚着电线杆,身上高级定制的手工衬衫粘了灰也毫不在意,夹着烟的姿势随意松垮的像街边的小混混。他仰头望着楼上某个位置,眼角的暗芒被夜色朦胧出一种虚幻的伤感。
安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位冷血的总裁竟然也会伤感?
等周驭再上车来的时候,安全想不过提了一句,要不上楼去找她。
周驭那时眼中只余一片黑暗与丝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问安全,你知道什么。
安全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在这里待到天色蒙蒙亮起,周驭一夜未眠,突然开口时的声音沙哑难辨。
1960。
安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1960?什么意思?
但没有再给他听清的机会,周驭让他直接开车去了机场。
那个疲惫的深夜,周驭眼中难以明辨的伤,还有那个数字,都在安全心里停了许久。
他一直以为那四个数字是什么暗号,或者日期,直到他上个月在周驭办公电脑上看见了一个计时器。
2194天。
安全恍然大悟。
他是在计时。
他或许是在等什么人,等什么事。
安全猜不到。
但因为这件事情,在安全眼里,周驭终于有了点人味儿,有了些暖意,而不再只是一个妖怪。
他刚从瑞士回来,时差让他这会儿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而且一会儿还有和这边的合作商的酒会。
车子停了半个多小时,安全皱了皱眉,准备提醒他要走了。
在他开口之前,周驭先开了口。
他移开视线,淡淡闭上眼睛,眼下浅淡的青色在这时将他精致的容颜装点得有些疲累。
“走吧。”他说。
黑色的商务车如来时一般,走得悄无声息。
而被周驭凝望过的那一扇窗口,仍旧没有亮起。
-
珂斐酒店。
今天商务酒会是S市几家长期和YS合作的公司联合举办的,这几年他们跟着YS尝到不少甜头,这次借由YS即将上市,特地举办了这样一场庆祝酒会。
周驭平日里几乎不应酬,一般都是由严佑琴替他出面。必要时候,他也只会稍微露面。
今天严佑琴留在M城开招标会,不能立时赶来,这种场合又不能没有人在,周驭不得已才会来应付上半场。
还好,严佑琴刚才来过电话,她已经下飞机了,至多再一个小时就到了。
周驭出差了一个多月,严佑琴为了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特地在飞机上化了妆。
精心涂抹的红唇,齐肩的短卷发,再配一身烟灰色抹胸晚礼服,大方优雅,气质稳重又不失性感。
从酒店进来这一路,她不知吸引了多少男士的注目。
严佑琴在电话里跟安全说只要一个小时,但这会儿已经八点半了。她超时了二十分钟。
只怕周驭已经没有耐心再待下去了,她得加快脚步。
十五分分的银色镶钻高跟鞋,在酒店的大理石上熠熠生辉,严佑琴像是踩着星光来的。
电梯间就在眼前,有个穿浅白长裙的女孩子推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那里。
她推着箱子,正要进入电梯。
严佑琴恨不能自己此刻有双翅膀。
“诶!等一下!”
那女孩子听见了,停在电梯门前,回头望过来。
严佑琴一喜,立刻加速追上去。到了跟前,略有些气喘地对那女孩子道了声谢,没来得及正眼看她,严佑琴慌着进电梯。
她正迈开脚步,脚下却突然一滑,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严佑琴竟倒向了女孩子身边的行李箱上。
“啊!”
那箱子极重,被严佑琴突然一压,女孩子一时撑不住,两个人夹着一个箱子顿时摔倒在了地上。
乓——
箱角压在女孩子右脚脚踝上,箱子本身的重量加上一个严佑琴,剧烈的疼痛传来,登时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严佑琴摔在箱子上,甚至没碰着地板,只是礼服稍乱。
她心惊一下,很快起身。
“啧。”她不耐地皱眉整理自己乱掉的裙摆,身后突然传来了安全的声音。
“严助。”
严佑琴心头一跳,回过头去,心跳顿时乱了套。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周驭,他好看得一如往常。
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气质斐然,身材有型得如同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模特。只是太过沉冷的眉目,却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严佑琴失了声音似的,“周…周总。”
周驭率先踏出电梯。
冷淡的眼神扫过严佑琴,注意到地上的箱子,最后才是被箱子压着的那个人。
在对上那双琥珀色眸子的瞬间,呼吸好像突然就停止了——
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
只有眼前那一抹纯白。
一如那年大雨,伞面之下,少女的脸苍白如雪……
温笙想过回来是要见到他的,她就是为了回来见他的。
但她没想到会这样快。
时隔六年,两千多个日夜。
眼前的人好像变了。
样貌,身形,还有看她的眼神。
浓到化不开的黑色雾霭似乎已经将他包裹得看不清原貌。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等她将他看得更加仔细,眼前的灯光忽然暗下,男人身上熟悉的薄荷烟草味道蓦地将她环绕。
沙哑的嗓音落在耳畔。
他不敢置信的轻颤让温笙的眼泪倏地冒了出来。
“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不早!!!该不该夸!!!说好重逢就重逢!!!是不是信守承诺!!!
呜呜呜呜呜我们小周终于又见到老婆了 哭哭(灬? ?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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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叫我
温笙脚踝的伤没有大碍, 只是看起来红肿,好歹没伤到骨头。
医生给开了两瓶外用药,叮嘱回家之后先冰敷, 等明后天再热敷散瘀。
安全接过单子, 连忙要出去拿药。
他刚一转出门口,正对上严佑琴望过来的视线。
严佑琴精心描绘的妆容即便在医院这种惨白的灯光下看起来也是十分妩媚动人, 安全乍一看见她,眼神轻晃。
但严佑琴却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越过安全肩头,落在门后的男人身上。
周驭正小心搀扶着那个女人从治疗床上坐起来。她脚踝肿了, 穿不了鞋, 周驭干脆将她脚上退了一半的白色袜子脱了下来,两只都是,随手放进口袋,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帆布鞋,语气极柔地对她说:“我抱你, 疼的话告诉我。”
严佑琴呼吸一窒。
她跟在周驭身边两年,从未看见过他这般小心温柔地对待另一个人。何况,还是这样对待一个女人。
安全瞧清她脸上似心碎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走, 跟我一起去拿药。”
他将严佑琴从诊疗室门口拉走,才刚一离开那条走廊, 严佑琴就甩开了他的手。
“你认得她?”严佑琴皱着眉头, 语气十分凌厉。
安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在说谁,连忙摇头。“不认得,今天第一次见。”
“那你?”严佑琴眉头皱得更紧。
这两年, 她和安全就是周驭的左右手。比起来,是安全跟着周驭一起的时间最多。严佑琴以为他认识那个女人,却不想连安全都没见过她。
安全朝她抬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拉着她边走边说。
“我虽然不认识,但周总明显认识。你且看看他在酒店里的样子,还有现在…你几时见过我们这位大老板这样伺候过别人?”安全顾及到严佑琴的心情,说得还算隐晦。
但他不晓得,就是因为严佑琴没见过周驭现在的样子,所以她才会这么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周驭和那个女人之间明显非比寻常的关系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威胁,她心里慌得厉害。
安全也提醒她:“你最好小心一点。”
不管那个女人是谁,今晚到底是严佑琴害得她往医院里走了一遭。
如若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那这事道个歉可能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如果她在周驭心里有分量,分量还不轻,那严佑琴就有些危险了。
周驭平常时候轻易不对他们这些下属发脾气,可他一发起脾气来,是谁都受不住的。
安全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提醒严佑琴,先不管她心里是如何猜测那个女人身份的,明面上都不能露出破绽,不然被周驭看出端倪,这事就绝对没完。被开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他嘴上没说的这么严重,但严佑琴显然心里有数。
安全看了眼她的脸色,只说到这里便换了话题。“算了不说了,先去拿药吧,别让周总等我们。”
-
周驭今天是从机场回来的,车还是那辆黑色商务。
司机没走,一直在车上待命。
从医院出来,他直接抱着温笙上了车,现在也没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
两个人落座后排,占得位置不多,但分明是亲密无间到无法让任何人插足的意思。
安全和严佑琴拿了药回来,还没拉开车门,远远就通过前窗瞧见了车里的情况。
严佑琴脸色越发难看,安全当机立断把手里的药袋子塞到严佑琴手里。
上车时,他犹豫了一下,本想和严佑琴交换副驾驶的位置,但她却径直拉开了侧门。
安全拦不住,只能去开副驾驶的车门。
两人同时打开车门的一刻,周驭冷淡的声音落进他们耳里。
“你事情办完了?”
安全一愣,和严佑琴一齐朝后排的男人望去。
车内顶灯颜色淡黄,映在人脸上应是暖色的,可落在周驭眼中却是如霜如雪的严寒。
男人沉黑的眸子里比往日更低两分的温度让严佑琴有种快要被冻伤的错觉。
严佑琴一顿,“我……”
“珂斐的酒会还没结束,你去吧。药留下。”周驭垂眼,勾起温笙耳边垂散的发丝,声线极冷,动作却极柔。“安全,关门。”
安全一愣,下意识地望向严佑琴。
她一只脚已经迈上了踏板,此时顿住了动作,姿势有些尴尬。
他略有错愕地张了张嘴,“周总……”
“周总。”严佑琴更是震惊地望着周驭,“周总,那您…要去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周驭已经没有话要跟她说了,他专注凝着温笙,但温笙却望着车门边的严佑琴。
她看出了严佑琴眼里的不可思议,那种受伤的神情让温笙有些怔愣。
周驭不满意她这样盯着别人,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回来。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周驭眼中的全神贯注,让温笙心尖蓦地一酸。
“周驭。”温笙愣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软。
她只叫了他一声。
但这一声,却穿越了六年。
周驭记不清这些年来,自己到底这样梦见过多少次。
温笙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很淡,有时带着笑意,有时却是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