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仔细观察伤口便会知道杨志主动捅过去的伤口和牛二自己压下来的伤口形状是不同的。”
西门庆庆：“因为这把刀的刀锋和刀背厚薄不同，若是杨志主动杀人……”
她将扇子点在杨志持刀的手臂上。
杨志心有灵犀地举起手臂作出刺向她脖颈的动作。
西门庆庆的扇子顺着他的刀身往上滑，缓缓道：“如果他主动杀人，将刀捅进去后，必然劈下，这样的话伤口下方的伤处会深且平整，因为是用刀锋造成的伤处。”
仵作听了这话，立刻扒拉着牛二的尸体仔细观察。
一看之下，他颇为震惊。
“这牛二脖颈上的伤口是相反的，是上面深且粗糙。”
西门庆庆叹了口气：“那是因为牛二自己撞上刀锋，当刀捅破他脖颈的时候，他整个人是失足下落的状态，他的体重带着他下压就相当于刀背上撩，所以他的伤口才会变成这样。”
仵作学到了这个知识，恨不得拿纸笔记录下来。
西门庆庆转过身，对府尹道：“他尸身的状态说明，他是因失足撞上刀锋；他伤口的形状解释了到底是杨志主动持刀刺死他，还是他反过来自己撞上了刀，杀死了自己。”
“大人，这就是这具尸体说的全部证词，杀人者乃牛二自己，而非杨志。”
“请大人听一听这具尸体的证言。”
她紧紧盯着府尹，坚定道：“大人，杨志无罪，应当堂释放！”
杨志听着她掷地有声为他辩解，他的胸腔也仿佛随之震颤，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
他想这大概是对恩人的敬重与感激。
府尹也无话可说，甚至忍不住感慨道：“东楼，你这个提刑官当的可谓是名副其实，恐怕在你手底下不会再出现冤假错案，也不会再有一个被诬陷的人。”
西门庆庆微微一笑：“大人，真相永远都在阳光之下，东楼不过是别旁人多细心一些而已。”
府尹：“案件已经清晰明了，此案是牛二自己自作自受，因失足而害死自己，与杨志无关，杨志无罪，可以回家去了。”
杨志喉结动了动，忙跪下磕头：“多谢大人！”
府尹笑眯眯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你要感谢也该感谢你身边的这位西门提刑副千户才是。”
杨志垂下头，喉咙攒动几下，哑声道：“杨志知道。”
他转向西门庆庆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官人便是我杨志的恩人，若是以后有用得着杨志的地方，请官人随意吩咐，杨志甘愿听从官人差遣。”
他仰头看向西门庆庆，神情恭敬又小心，态度谦卑又柔顺，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野犬。
西门庆庆摇头：“我不需要听候差遣的人，你若是真心感谢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吧。”
杨志立刻应下：“官人只管说。”
西门庆庆：“你今日主动投案自首的心情，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信奉律法权威，切莫做出有违法律的事情。”
杨志拱手道：“这是自然。”
“还有……”西门庆庆深深看着他，“不要堕落到去当山贼土匪。”
杨志一愣，神情狐疑，开口道：“杨志被爹娘生在这世上，也是清清白白的一条好汉，怎么可能会做山贼土匪勾当，玷污了爹娘遗体！”
他欲言又止问道：“官人可是……”
西门庆庆眉眼弯弯，笑问：“嗯？”
杨志老实巴交地闭上了嘴。
……
两人出了府衙门，杨志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态度。
西门庆庆准备跟他告辞，杨志耳尖泛红，有些惭愧道：“官人为杨志洗脱罪名，杨志至少要请官人一顿的，只是……只是……”
他双肩松懈，垂头丧气，“杨志之前办砸了事情，身上更无余财，这顿饭暂且记下，等我有了钱，一定会回来请官人的。”
西门庆庆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因为钱财而尴尬窘迫，心中一叹，笑道：“杨兄说的对，救命之恩是至少要请一顿饭的。”
杨志更加局促不安了，他缩着手，粗大的手指用力地摸搓了一下宝刀的刀柄，将手指勒出了一道道红痕。
西门庆庆莞尔一笑：“所以，就请我的救命恩人杨志大侠赏我个面子，让我请你一顿吧。”
杨志瞪着西门庆庆，因为青色胎记而显得狰狞的脸此时却有些窘迫。
他赤红着脸，急道：“这不行……”
西门庆庆打断他的话，笑盈盈看向他：“为什么你请我就行，我请你就不行呢？”
杨志：“因……因为……我不饿！”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传来“咕咕”一声响。
杨志：“……”
他都想朝自己的肚子直接来一拳，这算什么啊！
肚子啊肚子，你怎么就这么馋！馋到让我在小官人面前丢了脸！
杨志垂下头，握紧拳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就是不愿在小官人面前露出窘迫的样子，也不愿意在她面前丢脸。
杨志的脸火辣辣的，正想道歉的时候，耳边却传来西门庆庆“噗嗤”一笑。
他一定在笑我，谁让我的肚子这么不争气。
杨志更加心灰意冷了。
然而，下一刻，西门庆庆就笑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肚子饿了，叫得太响了，居然在杨兄面前失礼，感觉我下次都没脸再见杨兄了。”
哎？
杨志诧异地抬起头。
发出声响的肚子……难道不是我的吗？
他面前的西门庆庆涨红了脸，挠着头发，笑得十分尴尬。
杨志来不及细想，连忙安慰道：“没，没什么，我的肚子也……”
西门庆庆笑嘻嘻道：“杨兄陪我一同用饭吧，我在东京也没什么友人，连吃饭都找不到一起的人。”
她寂寥地叹了口气。
杨志连忙道：“这有什么，以后小官人需要人陪着自可来找杨志。”
西门庆庆莞尔一笑：“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哎，咱们快走吧，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杨志“嗯”了一声。
西门庆庆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嗯嗯，很好，本侦探的演技过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门庆庆超可爱吧？
新年好啊，祝大家心想事成，事事顺心，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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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阳光洒在河面上, 像是泼洒下一片金色的锦缎。
西门庆庆与杨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楼下的河面。
西门庆庆点了些酒菜, 同他边吃边聊天。
也许是酒的作用，也许是他对西门庆庆半点不设防，杨志将自己经历一一道出。
他干了一碗酒，红着眼道：“我也是三代将门之后, 年少时应过武举，被封作殿司制使官，结果，我现在竟然要沦落到卖了家传宝刀的地步。”
他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这都是因为我犯了一个大错，官家盖万岁山, 需要太湖石，我负责运送花石纲, 谁能想到, 运送的时候一阵妖风袭来, 船居然翻了, 整船的石头都落进了湖里。”
“我丢了花石纲也因此获罪……”
他的手指在酒碗边缘磨蹭，“我好不容易得了些金银，想要拿到枢密院, 托高太尉为我走动走动, 可是……”
他苦笑一声, 又喝了一大口酒。
西门庆庆：“既然高太尉拒绝了你，那那些财物呢？你也不至于要上街卖刀吧？”
杨志笑了：“小官人，高太尉只是在枢密院不收我的礼, 我拿到他府邸上后，他虽然说叫我拿回去，但还是收下来了。”
他攥紧拳头，拳头咯吱咯吱作响。
“可是，他收了我的礼，还是将我大骂一顿，说是此事没法子磨平，也不会给我差事儿。”
他抬起头，狠狠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眼眶发红，隐忍道：“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想要回乡却没有盘缠，只好给我的家传宝刀插了草标，想要卖出一些盘缠。”
西门庆庆轻轻叹息一声。
杨志举起手中的刀，“砰”的一声压在了桌面上，朝西门庆庆推了过去。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庆庆，“小官人的大恩大德，杨志实在无以为报，若是小官人不嫌弃，这把家传宝刀请小官人收下吧。”
他窘迫又苦涩道：“毕竟，杨志现在身无长物，除了这刀也就剩下我自己了。”
他头更低了：“我想要报答小官人。”
西门庆庆微笑：“你在桥上救了我一命，就已经算是报答了。”
杨志摇了摇头，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把刀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见她坚决不接受，杨志急了，握着西门庆庆的手放在那把刀上。
“小官人若是不接，杨志心中不安。”
西门庆庆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杨志慢了半拍才落下视线，这才意识到手下的触感绵软丝滑。
他“啊”了一声，收回了手。
“对不住，冒犯了小官人。”
他脸上狰狞的青色印记也显出几分懵懂来。
西门庆庆盯了他半晌，慢悠悠道：“我与高太尉也算有旧，说不定我可以说服他，让他重新给你一个差事。”
杨志眼中冒出一小团明亮的火焰。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庆庆。
西门庆庆：“你要办事，这把刀自然用得上，若是你真觉得自己需要报答我，那就当欠了我一次吧。”
杨志纳头便拜，感激道：“官人不仅救了杨志的命，还为我找差事，此生此世，我杨志都欠官人的，不止一次，以后只要官人有所求，杨志定当无所不应！”
西门庆庆笑着扶起他：“你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哪里需要你欠一辈子啊，不过，我倒是有个小小的建议。”
杨志：“官人请说。”
西门庆庆伸出一根手指，笑吟吟道：“你有时间去学个医呗？”
本侦探现在什么也不缺，就缺一个像华生一样的助手。
同样是侦探，人家福尔摩斯有华生医生，她呢？除了一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花生猫，就再也没什么助手了，咳，非但没有助手，身后跟着的还是奇奇怪怪的生物。
唉，同样是主角，我怎么就这么惨呢？
杨志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喃喃道：“官人，我当年考的是武举，学医似乎……”
顶着西门庆庆期待的眼神，他一冲动，拍着胸脯道：“既然是官人所求，杨志定当尽力而为。”
西门庆庆露出笑容，用力拍了拍杨志的肩膀：“我的未来可就要靠你了。”
我看好你哟！
……
既然答应了杨志要为他在高太尉那里走动走动，西门庆庆便直接带着杨志来到了太尉府。
叫门时，开门的下人首先看到了杨志。
下人嗤了一声，毫不客气道：“怎么又是你？滚滚滚，大人没工夫见你。”
杨志太阳穴凸起，强忍着怒气，赔上笑脸道：“小哥，烦你通融……”
“呸，好狗别挡路！”下人见人下菜碟，神情更不屑了。
杨志：“你！”
一只手从杨志身后探出，拍了拍他的胳膊。
杨志让开道路，露出身后的西门庆庆。
下人一见西门庆庆，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原来是西门大官人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西门庆庆笑眯眯道：“杨志是我带来的，他能跟我一起进来吗？”
下人：“这个……”
他左右打量二人，犹豫道：“我去问问我家大人。”
不过片刻，他就回来，邀请两人一同进去。
进入白虎堂的时候，高太尉正端坐上座，见二人进来，他也直把目光投在西门庆庆的身上，对杨志视而不见。
高太尉笑道：“东楼你今日已是第二次拜访了。”
西门庆庆：“想必大人也知晓东楼是为何事而来。”
高太尉“哒”的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碗，似笑非笑道：“杨志这事儿实在不好办，哪怕他将花石纲遗失大半，只带回来零星几个，本官也好对官家有个交代，但是他居然什么都没带回来，还敢找东楼为他求情。”
高太尉冷淡道：“像他们这种武夫惯于没脸没皮，偷鸡摸狗，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眛下了花石纲，还跑到你面前来卖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