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蔻——不止是颗菜
时间:2020-08-11 10:20:13

  一通折腾下来,回到床榻之时已近三更。
  值得庆幸的是,明檀小腹绞痛稍稍有些缓解,也终于有了些朦胧睡意。
  汤婆子早凉了,她不让再灌,说是热得慌,只哼哼唧唧让江绪用手给她暖着,还得寸进尺地在他耳边哽咽撒娇道:“夫君亲亲阿檀,再帮阿檀揉一揉肚子好不好。”
  江绪此刻自是有求必应,亲了亲她的眉眼,还耐心帮她揉着小腹。
  “好了,快睡。”他声音低低的,听着还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明檀觉得小腹的疼痛正在逐渐消失,她的意识也在慢慢消失。
  待明檀沉沉入眠,江绪才放缓揉肚子的动作,他望着赖在自己怀中的明檀,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竟是比平日要柔和不少。
  -
  这一夜,春星阁的人都没睡着,风止轩的佳贵人也一宿没合眼。
  她白日才与定北王妃有了龃龉,夜里定北王妃就小腹绞痛疑被下毒,这叫她怎么敢合眼?若真是被下了毒,众人可不头一个就得怀疑她?!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有人想借她之名除掉定北王妃,还是有人想故意弄上这出好嫁祸于她?
  会是谁呢?皇后?兰妃?还是定北王妃自个儿唱了出戏?
  既是被下毒,自然就得查毒从何而来,那她这儿该不会被人安了钉子,提前在屋中藏了毒好等人来搜时抓一个人赃并获吧?
  深更半夜想到这些,佳贵人坐不住了,连夜便将自个儿居住的风止轩翻了个底朝天,还提溜了不少下人进屋轮番审问。
  这通忙活一直忙到天亮,也没忙出个什么结果,佳贵人怀着身子,眼底熬得乌青,疲惫非常,委实是有些撑不住了。
  恰好这时有人来禀:“贵人,昨儿夜里定北王妃并非被下了毒,仿佛是……吃了些冰荔枝,闹肚子。”
  “……”
  佳贵人支着额的手滑了滑,半晌才双眼无神,迟缓地问了句:“你说什么?冰荔枝,闹肚子?”
  “是。”
  佳贵人也不知怎的,白眼一翻,直接气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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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檀闹的这通乌龙,不止佳贵人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毕竟永春园就这么大,众人又都关注着,想瞒也瞒不住。
  明檀现在心里头就是十分后悔,也没脸出门。
  想当初梁家明楚奉昭永乐轮番设计都没能毁她精心维持十数载的名声,如今却是一着不慎,栽在了几颗冰荔枝上!她光是想想被人在背后议论定北王妃吃个荔枝都能吃出有人行刺的动静,就觉得快要窒息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还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议论。
  这几日没脸出门,明檀只好呆在春星阁中给江绪绣起了早先说好的香囊。
  香囊这种小物件,做得再精细,也费不上多少时日,绣完香囊,明檀闲闲无事,又想起了江绪之前说过的话――她体质弱,需得好好锻炼。
  先前她答应江绪要学射箭,可答应是一回事,学又是另一回事,她躲着懒,今儿装睡,明儿起不来,愣是拖到来永春园都没再去过府中的演武场。
  此番她心血来潮,又怕江绪嫌她反复不愿再教她射箭,便拿小腹绞痛一事卖了卖惨,顺便又用精心缝制的香囊明行贿赂,结果当然是很顺利地让江绪重新答应了此事。
  春星阁虽无演武场,但后头便有一片竹林。江绪让人在林中空地竖了个箭靶,还特地着人送来之前给她定做的小弓。
  正所谓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江绪如此作想,明檀也是如此作想,只不过她利的器不是弓,而是学射服。
  她决定要学射箭之后,便伏在桌案上画了张学射服的图,将配色衣料一一标注在侧,遣人快马加鞭送去了锦绣坊。
  锦绣坊也不负她望,不过两日,便赶出了件与她所画之图完全一致的学射服。
  明檀换上之后,十分满意:“夫君,好看吗?阿檀穿上这身是不是十分地英姿飒爽!”她提着裙摆在江绪面前转了转圈,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江绪:“……”
  明檀还道:“我还让人专程做了双小靴,不过还没送到,若换上小靴这身就更为完美了,到时候一定会更好看的!”
  “射箭在于姿势、力道、准头,不在衣裳。”江绪忍不住提醒了声。
  “不,阿檀以为,姿势力道准头固然重要,但有一身与之相配的利落衣裳也很重要。”
  “重要在哪?”
  “重要在心情会好啊。”明檀理直气壮,“这射箭与打仗其实是一个道理,夫君你领兵上阵之时,是不是需要先鼓舞鼓舞士气?阿檀虽不通兵法,但也知道士气可是打仗取胜的关键所在,那同理,学射的兴趣与劲头也是学射取得显著成效的关键所在,穿了令人心情愉悦的衣裳,学射劲头十足,不就会事半功倍吗?”
  “……”
  歪理真多。
  江绪懒得理她,先往外迈了步子,明檀也忙跟上。
  一路走到竹林,江绪将小弓交予明檀,预备先教她一下正确的射箭姿势。
  明檀伸手去接,没成想甫一接手,她就差点被那把小弓压得往前趔趄,不得不用两只手稳住。
  “为何这么重?”
  明檀惊了,瞧着精精巧巧一把小弓,这重量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惊了会儿,又看向江绪单手拿的那把大小正常的弓箭:“夫君,你的也很重吗?”
  江绪没说话,直接将弓递给了她。
  方才的小弓明檀双手托着,还拿得住,可江绪这把弓,她重到感觉自个儿抱着都沉得紧,赶紧还了回去。
  明檀真有些没想到,她原以为自己会射空又或是根本就射不出去,可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连弓都拿不起来,连拿都拿!不!起!来!
  气氛倏然凝固。
  江绪其实也想到她弱,但没想到她这么弱,就这么把小弓箭还得用两只手托着。
  明檀咳了声,硬着头皮尝试着用一只手拿住小弓,拿是能拿,可她只能拿着放在身侧,完全举不起来,她试着抬了几次胳膊,抬到一半手臂便酸到不行。
  明檀有些怀疑人生:“夫君,要不今日就先,歇歇……?”
  江绪:“……”
  她方才那些振振有词的歪理言犹在耳。
  明檀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方才都大言不惭说了些什么,她一时脸热,羞恼道:“夫君你还是自己练吧,阿檀先去用些早膳,许是没用早膳,身上没力气。”
  说完她便转身匆匆往回走,还捂着脸,心里念叨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正当此时,前头竹隙间忽然窜出条小蛇,隔着近丈距离移行。
  明檀怕蛇,还没来得及腿软惊叫,眼前便剑光一闪,江绪移身易影及至近前,以一种快到看不太清的速度出剑斩其七寸,斩完之后,那柄剑回落,正正好插在明檀身前的地上,剑身还晃了晃。
  “无毒,放心。不过平日你一个人别来竹林。”
  明檀确实被吓了下,但盯着那柄剑,不知怎的,她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入园,与江绪的几句对话:
  “夫君,你会吹笛箫吗?”
  “不会,但本王会剑。”“你不是觉得舞剑时抚琴相和,也算夫妻和鸣么?”
  “那,会剑和会舞剑,好像不是一码事吧。”
  当时她顺着话头便这么应了,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可这会儿看到剑,她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夫君是从何知晓,她觉得舞剑时抚琴相和,也算夫妻和鸣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只在灵渺寺许愿这般说过吧。
 
 
第五十四章 
  从竹林回到屋中, 明檀有些心不在焉,偶尔瞥一眼江绪,也是欲言又止。
  江绪以为她是被蛇吓坏了, 没多想, 只喝着粥, 看一早送来的邸报。
  到底还是明檀忍不住,旁敲侧击问了句:“夫君可曾听说过灵渺寺?”
  灵渺寺?
  江绪动作停了一瞬,又继续喝粥,连眼都没抬,只不动声色反问:“你与令国公府退婚后, 不是在那祈过福么。”
  “啊,是……”
  明檀埋头扶额,闭着眼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她怎么把退婚这茬儿给忘了。
  “怎么了?”
  “没怎么。”明檀忙转移话题,给他夹了块酥饼,“夫君尝尝这个,素心今儿一早特地去采了新鲜花瓣烤的。”
  江绪接了,也没追问。
  明檀暗自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和夫君聊什么退婚的老黄历, 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给自个儿长脸的好事儿。
  眼看灵渺寺这话头是不能再提了,明檀一时也不知如何再问, 只能安慰自己,方才夫君应话时半分无异,想来与她在寺中念叨无甚干系, 许是她梦呓了,又或是无意间说过一嘴但她自个儿不记得了也说不定。
  江绪翻着邸报,眼尾扫过还在扶额懊恼的明檀,唇角不自觉往上扬了下。
  今日成康帝召江绪觐见,出门前,江绪给暗卫下了道命令:“带人去竹林,把蛇都杀了。”说得云淡风轻。
  “是,属下领命。”
  暗卫领命领得痛快,可转过身便面无表情地想:杀蛇,这还不如让他去杀人来得痛快。
  盛夏时节本多蛇虫,就算清理了竹林,永春园中草木繁多,其他地方的也能游窜过来,该如何清理?
  -
  清平殿,空旷幽静,沉香袅袅。
  成康帝与江绪坐在棋桌前对弈。
  身为帝王,成康帝自然是什么都通一些,于棋艺一道上,无需江绪放水,他也能与其平分秋色。
  这会儿,成康帝边落子边与江绪谈起政事:“昨日灵州市舶使喻伯忠递了折子上来,说监官周保平狎妓暴虐,纵乐无度,五日前已暴毙于家中。”
  江绪目光落于棋面,静静听着。
  成康帝自顾自继续道:“灵州的市舶税连年降低,可往来藩客却不知多了凡几,朕不过派个周保平探探虚实,半年不到就折了,看来这灵州,还真是水泼不进,刀插不入了。”
  江绪仍未出声。
  成康帝又絮叨了半晌,见江绪不发一言,他忍不住敲了敲桌:“你如何看?”
  “右相如何看?”江绪反问。
  “右相以为,灵州是宿家最后一块地盘,世代经营,不易啃下,需得从长计议。”成康帝耐着性子复述完,又不由得吐槽了句,“都是些废话。”
  “右相说得不错,太后一脉树大根深,如今最大的倚仗便是灵州海贸。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动作太大,怕是会得不偿失。”
  “朕何尝不知,可这块骨头难啃便不啃了?灵州海贸日益繁盛,他宿家在此划地为王算怎么回事,你快给朕想想主意。”
  江绪看着角落已被围堵难以突出重围的黑子,垂下眼帘,忽然在其不远处落了一子。
  “陛下要的不过是把控海贸,灵州既难攻坚,不若再开一港,徐徐图之。”
  成康帝顿了顿。
  大显前失北地十六州,历经三朝,到他手中仍余五州未曾收回,是江绪领兵多年征伐,才从北地蛮夷手中拿回曦、理、虞、东四州。
  北患未绝,南夷侵扰也未休止,于开港一事上,几朝都是慎之又慎。
  成康帝也不是没想过再行开港,可这开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光是开不开,开在哪,朝臣就能反复辩上月余。
  他思考良久,忽问:“若是再开一港,你认为何处为宜?”
  “全州,桐港。”
  “桐港?”
  江绪甫一提起这么个小地方,成康帝一时都没想起在哪儿,好半晌,才在脑海中勾勒出其地理位置。
  不知想起什么,他忽而撂下棋局,唤人拿了张舆图过来。
  全州与灵州中间隔了两州,可与主要互通的摩逸、渤泥、交趾、真腊等国,海航距离相差无几,要转移灵州经营已久的市舶贸易,具备了便利的地理条件。
  且全州内邻禹州,禹西地区是西域往来要塞,周有锡止、庞山等望县拱卫,若能在全州再开桐港,禹州往来交通之汇也可更为便利。
  最为要紧的是,全州远北地,也远南夷,在此开港,不必忧心有海寇蛮敌联合之困。
  只不过,“全州并不繁荣,你说的桐港也只是全州里头一座小得不能更小的海镇,贫苦久矣,与灵州毫无可比之处。”要开港口,总得有点基础条件。
  “白纸一张,更易书写。”
  这么说,也没错。
  成康帝点了点头。
  “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成康帝点了点舆图,“即便开港,短期内也难从灵州分一杯羹,所以这灵州……不论如何,至少得插人进去,博买不论,这抽解怎么也得给朕交齐了。”
  他又叹道:“周保平忠心,人也机敏,他下灵州近半年,此番遭难,想来应是拿到些什么东西,朕得派个人去查查,究竟是怎么死的。”
  江绪不置可否。
  他想了想,问:“阿绪,你认为谁去合适?”
  江绪没答,只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
  “这倒也不必你去。”成康帝下意识否道,“朕看,就让舒景然去吧,也好让他历练一番,他是右相之子,宿家不会妄动。”
  “左右无事,我与他一道去,顺便去趟桐港。”
  “也好,随你。”成康帝没多纠结。
  议完正事,成康帝又与江绪闲话了几句,只不过江绪向来是没什么兴趣与他聊闲事的,很快便欲起身离开。
  他起身之时,成康帝注意到他腰间竟佩了个香囊,忽然觉着有些稀奇:“你何时佩香囊了?”
  他年少时便喜欢与江绪这位堂弟走在一起,许是两人都面临同样的困境,他待江绪总是要特别些。
  可江绪从小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某岁端午,他给江绪分了个婢女绣的驱虫香囊,江绪不领情,还肃着张鼓鼓的小脸对他说:“君子不佩闺阁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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