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点头,莫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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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祭拜太庙不容有失,江绪没歇两个时辰便起了身。
他换上亲王朝服时,外头天还黑着,府内寂静,明檀也还睡得很沉。
他看了会儿明檀恬静的睡颜,捻紧被角,本欲起身,可不知想到什么,他又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下,这才悄无声息出门。
冬祭繁复,出行太庙,郊祭祈福,还要暂歇斋宫,没个三五日回不了銮。外头摊铺也例行罢市,无甚可逛。左右无事,明檀索性会了好几拨客。
这头一拨便是沈画与她的婆母,向氏。
向氏是个和善性子,头回相看就对沈画十分满意,后来结了亲,婆媳也一直都相处得极为融洽。
此回来定北王府,向氏也是担心沈画怀着身子,才特意前来一道照顾。
沈画如今还未显怀,只不过身形明显丰腴了些,眉眼盈盈,光彩照人。明檀见她这般模样,也知她如今过得十分滋润。
三人闲话家常,聊得甚是愉悦,只不过不知是沈画有心避讳还是如何,她与向氏都只字未探明檀的身子。
倒是明檀好奇摸了摸沈画略微突起的肚子,感叹道:“表姐竟也要做娘亲了,也不知我何时能做娘亲,我总觉得自个儿还没长大呢。”
向氏闻言忙道:“王妃年纪尚轻,倒也不急。”
明檀深以为然:“王爷也是这么说的。”
见明檀并不介意这一话题,向氏暗自舒了口气。
沈画不知在想什么,沉思片刻,也没多说,待婢女领着向氏去如厕,她才与明檀道:“早先听舅母话里那意思,颇有些担忧你这子嗣一事,不过我瞧你,似乎并不担心。”
“我原本是有些担忧的,可王爷并不担忧,还说我年纪小,不必急着有孕,想想也有道理,此事急不来,顺其自然便是了。”
沈画欲言又止,半晌,她还是斟酌着问了句:“可有找大夫看过?”
“太医每月都会来请平安脉,无碍。”
沈画这才放心:“你说的也是,想来舅母她是怕你与她一般……不过王爷不急,那顺其自然就是了。”
明檀点头,不过沈画这么一说,她打算等下回封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好好问上一问,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人怀上身子的机会大上一些。还有就是,她与夫君又有小半个月没有行房了,这不行房,孩子总不会凭空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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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圣驾回銮。将成康帝与章皇后送回宫中,江绪也早早打道回府。
休市三日铺面重开的上京热闹得紧,江绪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也不知在寻什么。走至街角时,他瞥见一间布庄生意极好,往来络绎不绝。
想起明檀在禾州时逛成衣铺子的热情,江绪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这位客官,里边请。”店里伙计十分热情地招待着他,“您想看些什么?冬衣还是绸缎,咱们店什么都有。”
江绪扫了圈,目光定在一匹泛着浅淡光泽的素色缎子上。
伙计很有眼色,忙道:“客官,您可真有眼光,这雪缎可是极好的料子,达官贵人都喜欢得紧,您瞧瞧这光泽,这手感,只不过这好料子嘛,比旁的肯定是要贵上――”
“要两匹。”江绪径直道。
“G,好嘞好嘞。”遇上如此干脆的顾客,伙计自是殷勤,“您稍等片刻,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自南下回京后,他似乎都未见自家小王妃添什么新衣裳,前几日她还送了他冬靴,今日送她布料,想来她定会高兴。
只不过还没等他回府见到某人高兴的样子,京畿大营又出了事,需他前往处置。
待他处置完回府,已近黄昏。
他心里默备了许久说辞,可回到启安堂,明檀竟不在。
“王妃呢。”
“回殿下,王妃本是在府中等您回来一道用午膳,可您遣人回府说要先去趟军营,王妃便独自用了,晌午午歇了小半个时辰,白家小姐派人来请,王妃就去了昌国公府吃茶,她还吩咐,今儿不必备她的晚膳。”留在启安堂管事的素心答道。
江绪默了默,也没往屋里走,只将那两匹缎子交给素心:“本王去书房,王妃回了,告诉她这是本王给她挑的。”
素心原本还没回神,可接过缎子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抿唇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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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檀今日在昌国公府吃了两杯青桔酒,稍稍有些脸热,回府时天已经漆黑,见院中寂静,她边回屋边随口问了声:“王爷还没回么。”
素心边帮她宽衣边笑盈盈道:“回了呢,王爷这会儿在书房理事。”
“回了?”明檀稍感意外。
素心神秘一笑:“不仅回了,王爷还特地给您挑了礼物。”
“什么礼物?”明檀酒都醒了几分。
素心回身,将江绪带回来的两匹缎子呈了上来。
明檀一看,半晌无言。
雪缎?这起码都过时三个月了吧?京里寻常富贵人家还穿,可她认识的夫人小姐早就不穿了。
瞧这上头还有金缕阁的标识,想来他这并不是宫里赏的,是自个儿在金缕阁买的。
堂堂定北王殿下跑金缕阁精挑细选了两匹过时已久的布料,好笑中让人觉得有些心酸,心酸中又让人觉得有些感动呢。
她唇角上翘,爱惜地摸了摸布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天,她忽然吩咐人备上吃食,自个儿也拾掇了下妆容,换了身衣裳,领着素心往书房去了。
书房内,江绪正在密室与秘密前来的几位将领商议年后着手布局、收复北地十三州最后剩余的荣州一事,说到一半,忽闻屋外有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想到外头护卫并不知他正在与人秘密议事,定不会阻拦王妃,江绪收了声,示意几人稍待片刻,挪开机关,独自走出了密室。
明檀进书房时,江绪恰好坐回桌案。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来做什么,明檀就一阵风似的卷到了他面前,将食盒搁下,又不容拒绝地径直斜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颈,无理撒娇道:“夫君,你送的东西一点都不用心,雪缎都已经过时三个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阿檀,不爱阿檀了!”
“……”
“本王……”
“又来了又来了!”明檀对他的自称一向不满。
“我――”
明檀凑近,亲昵地继续撒娇:“不管,罚夫君亲阿檀一下!”
江绪用一种“你确定么”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明檀似是等不及,先亲了他一口,她就不信,今夜她这般主动热情,夫君还体会不到夫妻之间该有的情趣。
事实证明,他真的体会不到――
“别闹,你先回屋。”他喉结略略滚动了瞬,声音低哑。
谁闹了?明檀正不满想控诉于他,博古架后忽地传来一声响动。
第八十八章
“什么声音?”明檀疑惑了瞬,起身走近博古架。
“书倒了。”她没多想,将倒下的兵书重新摆放规整,又走回了桌案。
密室不甚隔音,几位将领正襟危坐于内,头皮发紧,面面相觑,面上神情也都十分精彩。
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嘀咕道:万万没想到,王爷与王妃私下相处竟是这般腻人……
想当初王爷大婚,他们也是来王府喝过喜酒的,那会儿可看不出王爷对这桩婚事有多看重,且成婚之后王爷也甚少提起王妃,就和没这号人似的,大家自然以为两人感情平平。
现下几人如坐针毡,有人甚至想到,今儿在这听了不该听的,王爷该不会让他们永远留在这密室吧?不知道现在让自个儿聋瞎还来不来得及保住一条小命。
江绪没打算让密室中的几人继续呆在里头偷听壁角,也没打算让明檀因她自个儿突然兴起的这出,尴尬到又能用脚趾抠出一座大显十三陵。
他合上书卷起身,一手牵起明檀,一手提上食盒:“书房不通风,回屋一起用。”
明檀本想说开窗不就通风了,可被他温凉的宽掌握住,她那话又咽了下去,只乖巧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外走。
然就在两人将要出门之际,密室里头某位患了风寒的将领实在是憋不住了,忽地“阿嚏”一声!
门刚打开,初冬的风往里灌着,凉飕飕的。
明檀仿若石化,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后知后觉看了眼江绪。
江绪默了默,见瞒不住,只好言简意赅解释道:“博古架后有密室,你来之前,我正在与人议事。”
明檀下意识便想问他为何不早说!可脑海中迅速回闪了遍方才之事,羞恼疯狂上涌的同时,她也没法再理直气壮地质问出口,毕竟她方才压根就没给夫君早说的机会。
她甩开江绪的手,浑身上下就和被火烧了似的,捂住脸忙匆匆往启安堂跑。
要死了要死了!丢人现眼的第四座高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当初她就不该想什么那三座高峰定是不可逾越,这不就轻轻松松逾越了么!怎会发生这种事,委实是太离谱了!
不出所料,等江绪回到启安堂时,面子薄又老出糗的某人已经将自个儿关进屋中,羞臊得钻进被子死活不肯出来了。
江绪坐到床榻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安抚道:“你这是做什么,夫妻之间,关系亲密也是正常,他们没多想,你也不必如此介怀。”
明檀显然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我已警告他们,你放心,他们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今夜之事,更不会对王妃贤良淑德的好名声造成任何影响。”
这话是真的,可明檀也只是在被子里呜了两声,并未给出更多反应。
也不知干巴巴地安抚了多久,某人的小脑袋总算是从被子里钻出来了,可看着也不是想通了,而是被闷坏了。
她小声道:“夫君不用安慰我,让我静静。”
说着,她便翻身朝向床榻里侧,身体蜷成了一只小虾米。
江绪也已无话可再安慰,静默半晌,他熄灯上榻,揉了揉她的脑袋。
“睡吧。”
明檀闷闷地“嗯”了声。
他从身后抱住她,见她并未抵触,他又将人翻过来,揽进怀中。沉吟片刻,他试图开口:“本王,我――”
“说了夫君不用再安慰我了,我没事。”
“我不是安慰,我只是想问,布料为何会过时三个月,是发霉了么。”
“……”
明檀一个咕噜就从他怀中脱了出来,继续对着床榻里侧,气到自闭。
江绪未从她口中得到答案,还在认真思忖着这一问题,并打算明日早起再寻小王妃身边的丫头问上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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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过,一年便也接近尾声。朝中无大事,宫内也在紧锣密鼓备着除夕宫宴。
御书房内,成康帝也难得放下奏章,与江绪闲坐手谈。
“当真不来?今年宫中焰火可是有新花样,御膳房还来了几位新厨子,嘴上也亏不了你。”
“臣已看过最好的焰火。”
“什么?”成康帝下意识抬头。
“没什么。”江绪垂眸望着棋面,轻描淡写道,“王妃已在府中准备多日,臣就不来了。”
成康帝想了想,倒也没再勉强,毕竟人家小夫妻成婚后这还是头回过年,想在府中独过也正常。
“那到时朕让内侍赐菜到你府中。”
江绪没再推拒。毕竟赐菜并不只是字面意义的赐菜,更多的还是代表君臣之间的信任与亲密。
下了两局棋,内侍将皇后拟好的各府新年赏赐名册呈给成康帝过目。
成康帝打开随意扫了眼,见排在最前头的便是定北王府,将册子扔了过去:“你看看还缺什么。”
八宝攒丝满福海棠金簪一对、南海玉如意一对、缂丝捻金如意云纹锦被一床……
江绪耐着性子看了末尾,忽问:“这锦春缎与流云缎可是最新的衣料?”
成康帝:“……?”
他不过是客气一下让他看看单子,没成想他还真看上了,看完了竟还发表上了意见。
侯在一旁的内侍恭谨答道:“回王爷,锦春缎是苏州进贡的新料子,统共才进贡了二十匹,做春衣最是华丽。这流云缎虽不是新料子,可却是钦定的贡品,若不得赐,宫外是不可穿用的。”
江绪颔首,合上册子,递还了回去。
成康帝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问料子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上回买了两匹锦缎,王妃嫌过时了。”
他从前只知衣裳有新有旧,却不知京中女子穿衣还讲究衣料新旧,他虽觉得离谱,但也不至于让自家王妃成日穿着过时衣料受这份委屈。
“……”
“你还会买锦缎?”
江绪用一种“怎么不会”的眼神坦然回望。
成康帝一时哑口无言,只惊叹地望着他,连他告退离开都半晌没能回神。
江启之都会给自家王妃买锦缎了,现下就算有人来禀荣州不攻而破他都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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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尾的日子各家都过得风风火火,瑞雪兆丰年,成康七年的除夕终是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如期而至。
“下雪了!”一大清早,明檀听见屋外雪落的O@声,便光着脚起身推开了窗。
她只着单薄寝衣,青丝松散披肩,兴奋地踮着脚往外探出身子,还伸手接雪,仿佛不觉得冷。
不多时,有人拿着厚厚鹤氅披到她肩上:“当心着凉。”
鹤氅不是她的,又厚又重,似是忽然往她身上压了床厚实的被子。
明檀没管,只将接到的雪花小心翼翼捧回来,伸到江绪面前:“夫君你看,真的下雪了!”
“你是头回见雪?”
“不是呀,可今年的雪不是来得迟嘛,先前还与敏敏约好要堆雪狮的,可这雪迟迟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