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敲了敲主任的门.
“进。”主任说。
陈乔进去。
“把门关上。”
陈乔依言把门关上。
“来坐这里。”主任原本是在看屏幕，椅子转过来对着陈乔。
陈乔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就跟曹经理吵起来了？”
“没什么，他把我的笔记丢在垃圾桶了。”
“就这？”
“嗯。”
“我听说他可被你气得不轻。”
陈乔听这话笑了下，随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笑，但是主任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曹经理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陈乔这么凶他一顿，搞不好他会先去查一下陈乔有没有什么背景。
公司里好多关系户，他也怕捅着马蜂窝。
陈乔既然把他得罪了，六区肯定要被他穿小鞋，自己辞职正好也不连累六区。
“主任，我真的不干了。”
“为什么呢？你做的很好，上面有意提你当副主任。”
陈乔摇摇头，哪怕做到主任又有什么用呢？
主任有次也差点被业主打了，言语辱骂是经常的事，这样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完全是靠消耗自己的生命来换钱的。
现在陈乔有钱了，真的不愿意再委曲求全。
她真的很想有一天能从晚上睡到第二天中午，没有人去打扰她那种。
她经常在凌晨接到电话，要不就是家里停电了，要不就是停水了。
关键这些都不关管理处的事，业主自己欠费水电被停用，她仍然要被恶意辱骂。
也许那些人在自己的生活圈里是一个善解人意且招人喜欢的人，但是对着她的时候，谁都觉得是她祖宗，谁都可以使唤她，谁都可以在凌晨三点，或者在她休息日的时候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做一件又一件不属于她工作范围的事。
不做就投诉，投诉公司就扣钱。
现在想起来真是窒息。
也是因为这份工作，陈乔得了乳腺增生，每次生气郁闷都会像针扎一样疼痛。
她有时候真的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完全属于自己，工作手机能完全不用去管。
有次她在家里喝醉了，第二天起来一看，未接电话有四十多个。
她看到的时候感觉呼吸都要停了，那种压抑感只有体验过的人才知道。
回来上班的时候被点名批评，扣了五百块工资。
扣工资是违法的，但是你想在这个公司继续混下去，就要当自己什么都不懂，去迎合这变态扭曲的规则。
“是因为你怀孕了吗？”主任还是固执地认为她怀孕了。
陈乔终于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否认。
她觉得自己怀孕了，那就是怀孕了吧，只要能走就行。
“那你就更不能走了。”主任说：“你在这工作了三年，公司给你交着生育金，你要是走了不就享受不到了吗？”
“我没有结婚，主任。”
没有结婚的话休产假的手续就不全，休不了的。
而且她只是找个理由走，又不是真的怀孕了。
“那就把证都补齐。”
“我男朋友二十一岁。”
“……”
主任知道她男朋友小，但是没有想到连法定婚龄都没有到。
她可能也是怕公司里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辞职之后你靠什么过活呢？”
陈乔倒是还没有想好这个。
“有哪个公司会愿意接一个孕妇去上班呢？”主任一针见血。
“这里不承认家庭妇女的价值，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愿意为了孩子放弃自己价值的人，主任这双眼睛看过很多人，我相信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熬几年你就和我一级了，等到时候我还得叫你陈主任呢。”
陈乔被主任的话逗笑。
心里不是没有触动，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是有人认可的。
人真的很需要认可，可是现在她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个公司，她只觉得自己的主任是个有能力的人，可惜她是个女人，一直没能升上去，上面那些酒囊饭袋光占着位置不做事，这样的公司不会好的。
比她有能力的主任也只能做到主任，难道她也要在主任的位置上熬一辈子吗？
她不要。
这次就让她任性一次吧。
“主任，我已经想好了的，您别担心我，我已经想好了之后的路。”
“乔乔，你先回去想想，明天我们再聊。”
“好。”陈乔站起来，冲主任微微鞠躬，出去了。
刚出主任的办公室门就被几个大姐挟到办公室里去了。
“乔乔，你要辞职啊？”几人都很震惊。
陈乔之前一直做得很好，又很能忍，她们都以为她要在这个公司干到最后，或者干到生完孩子领完生育金再辞职，怎么会这么突然。
“你不要理那个曹老狗”几个大姐替她纷纷不平。
“我自己的原因多一些，我就是不想做了。”陈乔说。
“是不是要结婚了啊？还是找到其他工作了？”廖大姐问。
“没，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那你把年假休了呗，便宜这个公司干嘛？你该休假就休假，他还能把你从家里抓来啊？”李大姐说。
陈乔真是想把中奖的事说了算了，不然真是不好找借口开溜。
当然只是想想，这笔钱太多了，不能说。
如果只是个五百万，她肯定当时就说了，然后请大家去搓一顿好的。
“真的不用劝我了，我乳腺增生变严重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啊……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虽然对主任说的不是这个，但是管他呢，反正是谎言，说一个也是说，说两个也是说。
“还是身体重要。”大家一致口径。
陈乔终于可以从这里解脱，回自己办公室。
锁上门，保持着握门把手的姿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又看了看支付宝。
决定请大家吃顿饭。
她的直接下属就八个，加上主任，安保主管和八区主管，也就十一个。
吃顿上限一万的不是问题。
只是……好心疼钱啊，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和不劳而获的钱用起来感受完全不一样。
要不还是请便宜一点的？请两桌火锅？
顶多不会超过三千。
就这么决定吧，要走了，还是和大家吃一顿饭，好歹共事了这么长时间。
而且她是真的很喜欢主任，她教会陈乔很多事，是她进入社会的良师。
还没等她空一会儿，电话就响起来了，业主的事永远不会因为你的私事停一会儿的。
接完电话又要接待来投诉的业主，总之这才是她的生活常态，忙到脚不沾地。
这周五前把离职流程走了，下周估计就能离职了。
想想又觉得不太真实。
下午下班，陈乔骑车从C票店，远远看了一眼。
门口挂着的横幅依旧显眼，排队的人和昨天一样多。
十亿。
她美滋滋地吃了东西又回去加班。
等离职了就去把钱取出来，她是真的等不及了，这钱一天没有到她手里，她就一天睡不好，心头总有牵挂，不踏实。
第6章
钱钱钱。
躺在床上的陈乔像是缓过来一样，大脑开始规划这8亿的用处。
拿到的第一时间一定是去买房子，这是她最想要的，如果完全靠自己，可能到四十岁都不一定能凑满首付，这次自己可以全款，直接刷卡就刷走一套房子，多爽？
她躺在床上吃吃笑，抱着自己的枕头，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她马上就可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了，到时候要装修成什么样子呢？直接请一个团队给她设计监工，当一个甩手掌柜，只等着住进去就行。
买一个大房子，二百平的，小平层或者复式都可以，过几天抽时间去看看。
她喜欢这个城市，这里有很多和她一样独身在外奋斗的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大学毕业，思想隔阂更小，在这里平均结婚年龄是31岁，即使不结婚也没有人会在乎。
她要一个人住一个大房子。
而且那么有钱了……可以找到更帅更高活更好的小狼狗，也可以开展很多段恋情，反正她不想结婚，不愿意让自己未来的钱变成夫妻共同财产。如果未来想生个孩子的话，她可能会选择到外国做一个试管，基因提供者最好是常青藤毕业的帅哥。
她躺着，嘴角不断地上扬，笑出声来。
把枕头拆开，伸手进去摸了摸奖票。
她真佩服自己能沉住气，没有在公司太失态，没有表现得太异常。
想到男人，难免就会想到徐临，她的前男友，也是第一个正式男友。
他是附近大学的一个学生，在公司下面的便利店兼职。
白白的，个子高高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样子。
上次她发圈断了，披头散发地去便利店买发圈，正好就是他在店里。
陈乔那天正被公司里的事磨得焦头烂额，嘴巴上直接长了颗痘。
她走进去，看到收银是个小帅哥，对自己的形象有点不好意思，问他“你好，这里面有发圈卖吗？”
他抬头，陈乔看清他的全貌，很嫩，一看就知道是性格比较内敛的那种。
“啊，有。”他从收银台走出来，变魔法式的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小兜，里面都是发圈，但是都亮晶晶的，上面挂着土到极致的饰品。
“不过我觉得你这样的女生不会喜欢的。”
陈乔看了一眼确实都没有自己能用的，她只想要一根素圈。
他刚才说“你这样的女生”。
哪样的女生？
而且很少有人用女生来形容陈乔，在大家的观念里她早就是个女人了。
陈乔对徐临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
“哎，人家都没选你就说人家不喜欢，你会不会做生意？”在后面收拾饮料的店主走出来，对徐临的行为不太高兴。
“这个吧。”陈乔伸手在里面随便捞了一个。
是黑圈上面粘了个小熊。
“好。”他被店主说了，耳朵都红了，有点不开心。
陈乔又拿了两瓶酸奶，一起结算。
“十五。”他说，
陈乔扫了钱，把其中一瓶推给他。
“请你喝。”
“不用不用。”
“拿着吧。”陈乔自觉老脸一红，好像自己对他有什么企图一样，赶紧就走了。
出门就恨不得跺脚，她是不是脑残言情小说看多了，怎么做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稳重。
可是第二天陈乔就化了全套妆又去他那里买酸奶去了。
其实她们小区就有很多店，她就非得骑着小电驴到公司底下来买酸奶。
傻子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徐临和她一样是乡下出生，家里一直管得很严，于是他故意填了一个远一点的学校。家里人断他经济，去年闹崩之后，连学费都没有给他交，徐临于是假期连家都没有回，一直在打零工赚钱。
和陈乔一模一样，所以陈乔知道他的经历之后更喜欢他了，两个人之间有很多同样的经历。
陈乔当初也是靠自己打工挣生活费，所以她成绩一直不是很理想，打工占据了她太多时间。
她不想同样的遗憾发生在徐临身上。
陈乔能看出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在两人认识没多久，陈乔就把他去年的学费交上了。
或许是想着报答，两人没有任何表白或者形式就在一起了。
徐临之前没有谈过恋爱，陈乔也没有，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她开玩笑的说自己大学的时候和校草谈过恋爱。徐临从没说过信不信，对她都是一样的好。
只是他直到发生了关系才知道陈乔是第一次。
陈乔根本不在乎这个，两个都是第一次，不存在什么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
在她看来，非要说占便宜，也是她占了徐临的便宜，因为他这么年轻，还挺帅。
分手也是必然的，她和徐临都是同类，都是在用自己的一些东西去换对方的另一些东西。
她享受他的年轻美好，他留恋她给他的温存。
只是这些早晚会消失。
陈乔虽然幻想过一直和他在一起，但是也只是幻想。
他会爱上别人。
这是必然的。
而且作为凤凰男，他必然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女性，选择这个城市里一个中产家庭的独生女。他从未表露，或者说他自己甚至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是陈乔笃定这点。
因为这个社会对他其实很有利。
他不抽烟不喝酒，一本大学出来的，长得好看不秃顶，会是很多家庭期待的女婿。
陈乔的预感没有错，这个学期开学以后，他被一个和他同样选修篮球的女生看中了。
他一点都没有对她撒谎，他对她满怀歉意，可是他说自己喜欢那个女生。
陈乔心里不难过吗？当然难过，不然也不会淋着雨走路回家。
她那天只是想自己的眼泪被雨水淹没，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软弱和痛苦。
一切的根源都是没有钱，如果自己有钱了呢？
怀着这个念头，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彩票店。
所以还得感谢徐临。
她有一点点怀念他，怀念这个家里，这个床上有另一个体温的时候。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地路要走，她不会去把徐临抢回来，那不是她的性格。如果徐临回来也只是因为钱，她不想让她爱过的人在她心中逐渐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