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总是对自己笑着的妻子。也从那时候不再开口说话。
直到那时格温·伯特莱才明白。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是一个温柔坚强的女性……但在那不久后。她就自杀了。”
“……哈德雷默也是因为这件事。怨恨您的么。”
声音不自觉的压低,我对格温这般问道。而回应我的。是他极缓而微弱的点头。
“但即使是现在……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伽德莉切。有时候我们的选择就是这样。正确的……往往也是最为痛苦的。”
“但是。如果在坚持一下呢。”
昏黄的视线从湖面离开,落在我的身上。我挣扎着,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再坚持一下……万一有别的方法呢。”
“哈哈。那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我不甘的沉默了。
“但是伽德莉切。心怀希望并不是一件坏事。”
黑色的眼眸微缩。我抬起头。微楞的看着格温。
“努力……并心怀希望。”
头发花白的老人望着我笑着,倒映着湖光的眼中是过于复杂的情感。
“然后。等待奇迹的降临吧。”
……
第二天哈德雷默的葬礼。格温仍就没有来。
十二月份的雪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于一年前重合。被白雪所覆盖的深色屋檐,积着一个个水渍滩的石子路。甚至是这片去年还有一群“雪之妖精”的空旷广场。
明明今年的雪也积起来了。却没有一个雪人呢。
站在人群中间的我这般想着。拜德是个刻板的国家,原本以为就连今天也要按照学院专业一个个站得整整齐齐。
但出乎意料的。只是拉了条深色的绳而已。绳的一边是我们这些站得零零散散的学生,绳的另一边是一口漆黑的棺材。凭我专业的眼光一眼就看出这是黑木和宝石级的魔核混制而成的,哈德雷默死得很富贵。
“哈德雷默·伯特莱。令人尊敬的人文学者,老师,魔导学者——”
站在人群尽头的高台上。穿着深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开始念叨悼词。
从他那庄严却毫无起伏的声音中,传来的是名为哈德雷默·伯特莱的男人的一生。那是可以称得上是辉煌而波澜壮阔的一生。但我明白这种悼词都是添油加醋的,他其实就是个热情似火的好老师罢了。
“……站的有些累了。”
我这般喃喃着。倾斜着身体,靠在了阿诺德的身上。
冰色的骑士向我望了过来。即使被我突然靠过来也跟个柱子般的没有一点移动,“需要我抱着您吗。”
不需要。请在别人的葬礼上正经一点。
我在心里诽腹着。睁着一双死鱼眼用头顶了顶他,以示不满。
然而这座冰山还是动都不动。让我感觉脑壳疼。
雪稀稀落落的下着,积在我的披肩上,在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融化。冰冷和阴冷的感觉仿佛在一遍遍的提醒着我眼前残酷的现实——哈德雷默的死亡,伽德莉切不折不扣的败北。
然而我已经哭不出来了。代替了极度悲伤的,是被空虚所包裹的安静的觉悟。
多亏了我还算的上可以的身高,在拥挤的深色人群中很快找到了艾德文的身影。虽然深色的长袍毫无特点,但那头长而顺的深色头发和他一旁的索菲还是很好认。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站得笔直。金发的婀娜美人安静的站在他的身旁。明明他两没有靠在一起,却给我一种互相支撑的感觉。
我站在人群的另一边,看不见他的表情。留给我的只是裹于长袍中的清瘦身影。白色的雪于他身边飘落,偶尔还在他的长发上停下几点。
那天的话他记在心里了吗。
看着那个过分笔直的身影,我安静的想着。
“哈德雷默·伯特莱的身体已化为元素回归自然。”
“但他的灵魂将永远于你们同在。”
原本寂静一片的人群突然嘈杂了起来。我回过神,却只听见了男人的最后两句话。
但我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站在我身前的年轻学生转过身,颤抖的对我伸出双手。他在哭着,那压抑的哭声混杂在从四方传来的哽咽声中。而我则是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震惊的无法言语。
那是许多如宝石般剔透漂亮的石头。在白茫的世界中折射着铂色的阳光,闪闪发亮。
【但他的灵魂将永远于你们同在。】
“……”
巨大的悲伤从身体内名为“心”的地方喷涌而出。又在即将从口中发泄出的瞬间被我硬生生的止住。我紧咬着下唇。双手接过这一把石头。在从其中取出两个后,转过身,递给了身后的人。
站在我身后的学生跟我一样。身体在一瞬的僵硬后,细微的颤抖了起来。
我沉默不语。再次转过身后将其中一个石头交给了身边的阿诺德。水蓝色头发的水母精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石头的两端,观察着,声音平静,“透明的人造魔核。里面根本没有多少魔导元素。这是什么。”
“这是哈德雷默。”
阿诺德向我看了过来。
“这里面的是他的灵魂。是‘心’。”
右手紧紧的握着那细小的宝石,抵在胸前。虽然表情比哭还难看,但我还是对着身边目光平静的人造人露出了笑容。
“也是对你。最后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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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不愧是乙女向西幻搞笑现实主义严谨吐槽文。
再来一章拜德篇就结束啦!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这是多么的大逆不道!!拜德学院史上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伽德莉切·索里。我们劝你想想清楚。想想入学考的时候你是多么——”
“没啥好想的。老娘心意已决。也不稀罕。”
深色的大厅空荡而高, 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之中。那暖色的光让我不由的想到了奶奶笔记本的书页——因岁月的沉淀而微卷发黄, 沁着淡淡墨水的香气。
就和这座深色的学院一样。
最初的最初。撇去了那些不得已的私心,我也对这里也充满了憧憬与期待。
“……嘶。”
坐在高不可攀的高台上的那些老不死因为我的口出狂言集体倒吸了一口冷气。而我只是沉默的,抬起手, 握住了扣在披肩上的徽章。
叮。当。
由魔核制成的徽章被无情的扔在了地上, 因惯性而翻弹起跌落。犹如宝石敲击般的声响在空荡的大厅中回荡着, 那雕刻于其上的繁杂符文在暖色的光下折射出璀璨而流动的光。
这回连吸气声都没了。
应该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会把象征着“拜德学院学生”身份的徽章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人。
但历史总是会被创造的。今天老娘伽德莉切·圣恩露斯就要当历史上的第一人。
没有最后的深深鞠躬也没有最后的口出狂言。虽然很想爆粗口, 但多年来的“教养”还是很好的阻止了我。这群掌握着最高权力的老不死至少十年没被人这么杠过,现在一个个跟死了般安静。而我则是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朝着大厅的出口走去。
只有平静的脚步声相随。
在哈德雷默正式下葬,立好坟头的第二天。我办好了退学手续。
虽说是“手续”,操作起来却极其简单。
学院乃国家的灵魂,拜德在学风上管教的极其严格。再连续炸了几个公共设施导致学生老师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后, 我成功的被请去喝茶。
也许是因为我是艾德文的“亲传弟子”亦或是这两年我在学院风头太盛了吧。元老会很看得起我的全体出动,在图书馆最上层的大厅中整整齐齐的坐好。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怪癖, 大人物永远喜欢站在最高的地方审视别人。脚踏实地站立在大厅正中心的我只能仰着头, 眯着眼眺望着他们。
太耀眼了——当然不是指这群老不死,而是指他们脑门上那大大的玛纳。
支撑着整个拜德的玛纳就在图书馆的顶部,仰着头的我屋顶的透明结界可以清楚看见它的样子。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观察玛纳。那无穷无尽的能源, 神赐予人类的美丽宝物。
而它正被无数转动着的环形回路围绕着,无法触及。
我有些失神。脑内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大胆的想法。比如百年战争时拜德没有玛纳现在会怎么样?如果这块玛纳是在圣恩露斯手里现在我又会怎么样?
“伽德莉切·索里!!”
愤怒而嘶哑的叫声一下子把我扯回现实。恢复意识的我不再看向那巨大的美丽宝物, 而是面无表情的望向了那群站在玛纳下的老不死。
然后先声夺人, 口齿清晰的喊出那四个大字。
“我要退学。”
……
扔了徽章的我连宿舍楼都进不去。还好我的房间只在二楼, 直接找了把梯子架上, 准备从窗口强行进入。
等回圣恩露斯了看看能不能做出啥飞行道具吧。
我不理会四周人群惊悚的目光。一边爬一边想着。而就在我准备从口袋里掏出爆破“按钮”贴在玻璃上时,窗子自动打开了。
粉发的少女站在窗边。紧绷着可爱的小脸,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我。
被抓了个正着的我抽了抽嘴角。早知道不让阿诺德分开去整(tou)理东西了,这样现在还能溜走。
“别像个偷窥狂一样趴在外面了。先进来吧。”
菲奥娜侧开了身子,双眼却仍牢牢地盯着我,“就知道你这几天不会安分。我特意旷课守在这里的。”
“……哇。就你这成绩还敢旷课?”
“你好烦啦!伽德莉切!”
我嘿嘿的笑了。握住菲奥娜朝我伸来的手,借力翻进了房间内。
没错。我本来想悄悄离开的。因为我不喜欢离别的场合。
取下项链,放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在按下吊坠上那冰色的魔核时繁杂的魔导阵凭空展现,旋转。
而这次魔导阵并没有马上消失,冰色的回路边缘还有细小的雪花簇簇的掉着。
打开柜子,走到床边。我把那些衣服被褥什么的一把抱起扔进魔导阵中。在接触到魔导阵的一瞬间它们化为了冰色的光点,一切在伟大魔导的作用下都化为了最基础的元素,储存在那吊坠的魔核中。
“……喂。伽德莉切。”
粉发的少女并没有阻止我。她坐在我对面的床上,问道,“能不能不要走哇?”
“很可惜。不能啊。”
我看向她,笑了笑。随即转过头,继续手下的动作,“就算是女人。也不能一辈子撒娇啊菲奥娜。人总是要学会离别和一个人前进的。”
可爱的少女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压抑而细碎的哭泣声。
但这次我没有去安慰她。即使她脆弱而撒娇般的对我说“能不能不要走”。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离别啊……虽然人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要笑着说再见。但真正有感情有依赖的话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项链的储存空间不大。有很多工具都塞不进去,只能留在这里等学院的人来收拾。而就在我撑着腰,环顾房间里还能带走什么的时候,菲奥娜开口了。
“……伽德莉切你这个混蛋。变得狠心了啊。”
犹如小兽般呜咽的声音。和撒娇一般的抱怨。
“唉……对不起。”
我叹了一声。终究是没忍住,转过身,摸了摸她的毛茸茸的粉色脑袋——啊。手感还是那么一流。
但是。
“不狠心的话。没办法前进啊。”
“哼!你走的话阿诺德肯定也走的吧!你们俩就是把我抛下了!”
“哈哈——等你有空了可以来圣恩露斯嘛。到时候我骑全村最好的马来接你。”
“……为什么是‘村’不是‘国’啊。”
“毕竟圣恩露斯是城镇起家的。跟你们英兰不好比。”
不停揉着自己双眼的菲奥娜忍不住笑了。
可爱的少女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蜜色眼睛因为泪光而闪闪发光。坐在床上的她看着我,继续问道,“伽德莉切。离开学院后你准备去做什么呢?”
“……啊。你懂的。我马上要十六岁了。”一想到那金灿灿的黄金狮子头我的嘴角就忍不住猛烈的抽动了起来,脆弱的胃隐隐作痛,“先把你们王的求婚给应付过去再说吧——”
“我问的是之后的事。”
我顿了顿。微楞的看着菲奥娜。
仿佛永远天真单纯的少女收敛了神色,无比认真的回望着我。
“……我想去旅行。”遵从本心的,我说出了实话,“这个世界很大。我想走过每一片土地。将其记录下来。”
“明明魔导已经如此发达。人们却只探索了那些对军事,经济,魔矿开采有利的地方。”
“这样太可惜了。那些未知的地方说不定有从未见过的动物,从未见过的风景,从未见过的文明不是吗。”
被我的远大理想震撼到的菲奥娜瞪圆了眼,望着我。许久发出一句感慨。
“伽德莉切……原来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吗。”
“对不起。我和传统的公主有些不同。”目光偏移,一瞬间我的表情略显复杂,“我不想嫁给大陆第一的王子也不想成为大陆第一的女帝。我只想走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