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斥着欢愉声的大厅中我们这边却安静到只有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我们无疑是异类。无论是气场还是“棋”本身。
毕竟“棋”是需要计谋思考的运动。对运气的依赖不大。但赌博享受的不就是运气吗。
“小姑娘。你从来没接触棋吧。”
“……是的。”
突如起来的搭话让我一愣。而对面的洛芬伯爵并没有看向我，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
而一旁的亚瑟也是同样。
“要赢棋也是需要的运气的。无论设计的如何精妙，预想的如何之远。在旗鼓相当的对手面前，都可能会因为不经意的一步而溃不成军。”
“那是极微小的一部分。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直到最后才能幡然醒悟。”
“那说不上是思考的错误。只是在思绪回转间不幸的选择罢了。”
伯爵笑出了声。中年男人独有的浑厚声音带上了些许疯狂的意味，“这种微小却决定性的‘运气’就是我沉迷赌博的原因啊。”
真是个病的不轻的男人。这家伙长得不帅真是太好了。否则我的人生中又会多添一笔悲剧。
棋盘上的棋子不知觉间已经退下了三分之一。对于芬洛伯爵的解答我没有予以回应，只是平静的将棋子落下。
阴鸷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极快的看了我一眼又归于原位，“看来小姑娘你无法体会到我的心情啊。”
“虽然无法体会，但能理解。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各式各样的（guai）人（tai）有很多。与其将不同的价值观放在心上不如反省下自己的想法居然被别人通过外在洞察了。”
“……值得赞扬。稍加雕琢随着阅历的增长你会成为个了不起的政客。真是后生可畏。”
高雅的赌徒看向亚瑟。看来与亚瑟对弈令他十分得心应手，居然还有聊天的功夫，“这位青年呢。会与我轻易立下赌上性命的赌约。也是被这份‘运气’冲昏了头脑吗？”
“不。我这个人意外的很讨厌赌博。因为我不擅长应付常理外的事。”
“是的。洛芬伯爵。”年轻的王靠着椅背。骨节分明的双手交握的搁于叠起的双膝上，“我不是冲动的人。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哦？我可以将其视作挑衅么？”
亚瑟回以微笑，并不作答。
“对于你的出言不逊让我给予惩罚吧。我不会让你们俩轻松的死去的。”
浑厚声音中的疯狂和阴鸷越来越浓。伯爵毫不留情的将翡翠的棋子踢开，以黑色取而代之。无处可去的棋子落在地上发出脆响，然后滚远。
亚瑟没有去看那枚越来越远的棋子。只是沉稳的给予我下一步指示。
……
我将黑玛瑙的棋子提起，放在一旁的软垫上。然后将象征着亚瑟的翡翠放上。
胜负已定。无论是那枚棋子在对面阵营一看便知的要重要位置还是棋盘上清一色的翠色，都昭示着亚瑟的胜利。
意料之中的结果。
“很可惜您输了啊。芬洛伯爵。”
王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伯爵。虽然很不道德，但无论是他因为过于睁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那极具艺术效果，堪称颜艺的扭曲表情。都让我心情很爽。
西装革履的丑陋恶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白玉的棋盘被掀翻，砸在地上。像所有的贵重艺术品一样的四分五裂。
“不可能！为什么？！”
“伯爵。胜败乃兵家常事。”
亚瑟站起身，微微弯下腰对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我伸出手。而我也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站在他的身侧。
“辛苦了，莉切。”王温柔的说道，“很无聊吗？肚子饿么。”
“……不。”
我抽了抽嘴角，示意亚瑟去看洛芬，“比起这个我们是不是该关心下伯爵的脸色。”
亚瑟看向伯爵。而显然接受不了失败的他立马吼道，“再和我下一盘！”
“不了。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毋容置疑的口吻。某个鬼畜成性的人还意犹未尽的补充道，“最后的结局一定会是一子不剩的败北。”
“不可能……！为什么！！”
因为龙之眼啊。
——看着气急败坏的洛芬，我以怜悯的口吻在心中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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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一生中就赌了一次，然后输的很惨。
【跟老王出去约会果然就是渡劫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那根本不是赌博。
任何人在拥有龙之眼的王面前都无法掩藏内心, 在清楚知道对方的想法时下棋想输都难。胜利是必然的，问题只是以何种方式获得胜利。
流光黑玛瑙的棋子被妥善的放在了丝绒垫上，裂纹翡翠的棋子却确确实实的变成了碎片。我一脸复杂的看着这满地玉石，暗戳戳的想着反正都坏了，要不要带回去粘一粘重新扔二手市场卖了。
不同于肉疼的我。洛芬伯爵瞪大了眼紧盯着亚瑟，仿佛魔障般的大喊道，“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吗？使我一败涂地的陷阱——在落下第一个棋子的时候你就设计好的吗！？”
“……做的太过分了吧。”我看向身旁始终云淡风轻笑着的亚瑟。说实话洛芬这样子让我心情有点复杂，“直接一子不剩的剃了光头。太打击人了吧？”
“莉切觉得我是故意的吗。”
“……”难道还不是？
“哈哈。只是运气而已。”
隐在帽檐阴影下的笑容有礼，年轻的王口吻谦虚到令我发憷。
“该冷静下来了, 伯爵。”
轻淡的笑意消失。沉重的威严取而代之出现在低沉磁性的声音中。
宛如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控制住了一般, 伯爵的表情猛地变得僵硬。疑惑和震惊在他老态的脸庞上一闪而过。虽然似乎还是没能从惨败中缓过来，但至少不会再无能狂怒的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了。
他应该已经明白了吧。必输的赌局输赢已经不再重要。
“洛芬·英兰。”
被伯爵的姓氏惊到的我愣了愣。只听亚瑟语调平静地说道，“作为失败的代价。回答我一个问题。”
“……没办法。输了就是输了吧。”
该说是人到中年的豁达吗。虽然眉头依旧紧皱着, 但伯爵的语气再次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沉稳傲慢, “问吧。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阴谋诡计外也是多亏了‘诚信’。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放心。是你能回答也只有你能回答的问题。”
那双深蓝的眼眸依旧散发着幽光, 亚瑟的声音很是平静，“你和白露希斯海域的圣树海盗团有来往吗。”
洛芬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这幅样子是承认了吧。
我注视着洛芬伯爵。也许年轻时的他也是个俊朗的年轻人吧，但现在即使穿着笔挺高档的西装也遮不住因岁月和长久的骄奢生活而变得臃肿的身体。
“……啊。是的。”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承认了。我发现那双阴鸷的眼睛是带灰的蓝色。
“是吗。”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答案般，亚瑟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亲口承认了。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灰蓝色的瞳孔猛地紧缩。我的表情瞬间呆滞。
……为什么我又有一种被卷入什么不得了的事的感觉？？？
“卫兵！”
显然明白过来亚瑟为什么找上自己的洛芬伯爵一边后退一边大吼着。在最后一个音落下的瞬间大门被暴力撞开，穿着黑色制服的守卫在一阵尖叫声中迅速的涌入。
盛着美酒的高脚杯碎了一地, 在璀璨吊灯的灯光下宛若血般鲜艳的红酒蔓延到我们的脚边。大厅只有一个入口。那些穿着华富, 上一秒还在享受“运气”的贵族们人挤着人, 紧贴在墙边。而那些守卫也不理睬他们, 一边警惕的向我们缓步走来一边散开队形，企图将我们包围其中。
没有战斗能力的我当机立断的躲在了亚瑟身后。还很惜命的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啊。”亚瑟喟叹出声，“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的莉切，真可爱呢。”
“现在是感慨这种事情的时候吗……！”包围圈逐渐缩小，我抱着亚瑟胳膊的手也不免的加大力气，上半身更是几乎紧贴在他的身上，“这架势应该不只是丢出去那么简——”
“杀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把那个男人杀了！！”
洛芬伯爵的吼叫声震耳欲聋。我知趣的闭上了嘴，朝他望去。
他没有逃，一动不动的站在黑色圈外，瞪大了眼紧盯着这里。他是明白的。逃跑已经无用，只要这个男人活着离开这里，明天就是他的死期。
灰蓝色的眼眸已经扭曲，惊恐又厌恶，却又夹杂了仰望神明般的卑微崇敬。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死神一样。
居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人吗。
“你在看着吧。艾斯。”
熟悉的名字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只见亚瑟仰着头，对着只有晃眼的水晶吊灯的天花板喊道，“再不干活就扣工资了。”
“哈哈！你说什么呢。”
“我往后二十五年的工资不是已经被你扣光了吗。”
从上方传来了无比爽·朗的笑声。然后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水晶吊灯便整个垂直掉了下来。
“……哇啊啊！”
几乎是本能的我惊叫出声。被一旁的亚瑟直接环着腰抱在怀里。
水晶破碎的声音清脆而巨大。当声音归于平静后我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帽檐下的容貌俊美，那双深蓝的眼眸倒映着我的身影，充满了笑意。
“……抱歉。”
“没事。”
我脸色漆黑的推开了亚瑟，板着脸站在他的旁边。而金发的鬼畜王就跟开了花一样，很是愉悦。
水晶碎片被踩碎的闷声响起。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男人披着一件下摆破烂的棕色斗篷，松开了切口平整的水晶灯吊杆，轻巧的跳落在地上，一步步的向着外围走去。
在斗篷飘荡的缝隙中，我看见了赤色大衣的一角。
“芬洛记得抓活的。”
身侧的亚瑟语调平静的说道，“从他嘴里撬出白露希斯的消息。你的话办得到吧。”
“如果我办到的话能加工资么。”
“可以考虑。”
侧着脑袋的男人对我们笑了笑。那牵起的笑容慵懒又爽朗，暗红色的眼睛里还倒映着碎片的光。
“了解了。”
“交给你了。”
复杂华丽的金色魔导阵于脚下展开。空气中的光元素收到了指引，聚集在了一条线上，三个小型的环形回路顺着光线从下而上的出现，在回路的加持下光成为了光枪。
王指向上方。
纤细优美的枪直冲而去。在剧烈的爆破声中直接从这最深的地底打穿一条向上的通路。
“不要让那个男人跑了啊！！”
伯爵撕心裂肺的怒吼着。而两米多高的火焰却一路燃烧成为一个圆，将守卫挡在火墙之外。
……魔导真是好啊。我也好想用啊。
一连目睹了两个高级魔导的我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然而还不等我细细品味这份嫉妒，我便被亚瑟抱了起来。
突如袭来的失重感让我本能的环住了他的脖颈。不待我寻问出声，荧绿色的风便缠绕着球形的魔导阵，将我们包起。
强大的风压的十分科学的将兜帽吹开。虽然束起。但黑色的长马尾还是在疾风中凌乱的飘散着，和金色的发丝混杂在了一起。
“忍一下。”
金色的脑袋低下。王在我耳边这般低喃着，然后直起了身。
而就在这声亲昵的下一秒。
我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十个G的重力加速度。
……
亚瑟在就近的公园里把我放了下来。以免我控制不住的吐高贵的他一身。
“身体素质真差啊。莉切。”
“我不是那种穿得跟高达一样骑在龙背上一拳打死一个人的美少女真是对不起啊……咳咳！”
在高空吸入冷空气的我猛烈的咳嗽着。坐在一旁的亚瑟重新戴上了兜帽，一下下的轻拍着，帮我顺气。
公园清净。并没有多少人。背靠着的大树枝繁叶茂，叶影间杂着阳光，斑驳的撒了一地。
“今天辛苦你了。莉切。”
“……休息天被人拉去工作的确很累。但是啊。”
我撑着膝盖，撇过头望着那张俊脸，“最辛苦的不是你吗？为什么一定要亲耳听见呢。”
亚瑟笑了笑，“愿意听吗？”
我点了点头，“很想知道。”
如果能让你稍微轻松点的话。我很想知道。
“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好呢。”亚瑟微仰着头，故作沉思，“的确如你所想。洛芬伯爵的确是我的亲人。”
“准确的说。是我母亲的第三个哥哥的第四个儿子。”
“……真是个大家庭啊。”
“毕竟能活下来的子嗣很少啊。”
亚瑟笑着，语气透露着些许怀念。
与其父不同。英兰唯一的王后，亚瑟的生母。是个善良温柔到懦弱寡断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