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川上羽
时间:2020-08-13 09:09:58

  “谢长老。”
  见他今日态度格外恶劣,江雪声别有深意地开口打断,“适可而止。凫儿未曾得罪你,休要与她为难。”
  “她几时未曾得罪——”
  谢芳年还欲争论,语声忽地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在他们面前,洒满银白清辉的夜幕之上,犹如轻纱薄雾一般的流云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
  “…………”
  那黑影形状古怪,虽然影影绰绰是个人形,轮廓却不甚清晰,边缘处的线条不住蠕动、扭曲,每一刻都与上一刻不同,像是带有锯齿和噪点的老旧电视画面。
  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黑影的边缘不是“蠕动”,而是“攒动”。
  因为那道人影本身,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聚拢而成。
  再说准确一些,这哪儿是什么“人”?
  ——分明就是一团令人头皮发麻的飞虫,在空中汇聚成了人的形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团虫影逐渐逼近,相当于人类头部的位置裂开一道豁口,弯曲成“嘴巴”的形状,发出一道沙哑刺耳的男声:
  “昙华真人,别来无恙。听说先前在魏城,凝露与贺修文被你算计,下场很是凄惨啊。”
  “过奖。”
  江雪声微微欠身——假装欠身,接着倨傲地向后一仰,“不过,我算计的是赵九歌。其他几个魔头,包括你,还不值得我费这点心思。”
  “……”
  对面明明只是一团飞虫,却好像被他噎了一下,“不愧是昙华真人,牙尖嘴利,咬人咬得真凶。”
  江雪声懒懒一抬眼皮,散漫道:“六毒魔君,说话要注意些。你若骂我,那是咬人;我骂你,那只能叫做‘打狗’。”
  六毒魔君:“……”
  江雪声又摇头叹道:“不行,你这名号实在太蠢,还是不提了罢。只是说出口一次,我就需要漱口半个时辰,来洗净唇舌间的愚蠢气息。这真是你自己取的?不会吧?”
  “……”
  六毒魔君有那么一会儿没吭声,好像是被他给骂自闭了。
  机不可失,舒凫与菡萏互相递个眼色,一人仗剑迎上,另一人架起火云枪,起手便是一团烈火喷出,直冲“人影”面门而去。
  “?!!!”
  六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闪身避过火焰,恼羞成怒道:“竖子大胆!本君与昙华真人讲话,几时轮到你们插手?”
  舒凫扬手一剑挥出,诧异道:“怎么,你还喜欢与他说话不成?真是个奇怪的癖好。”她口中玩笑,出剑却极为凌厉,“我早一步送走你,便让你少受一分折磨,你该感谢我才对。”
  “小丫头,你未免太小看本君。”
  六毒怒极反笑,飞虫聚起的身形蓦地消散,化作一团黑雾向舒凫袭来。
  舒凫不避不闪,身形稳如渊岳,只将那黑雾看作水果忍者——聚拢是个西瓜,四散就是一捧草莓——目光照准水果飞起的轨迹,以孤光剑从中轻轻一划,仿佛王母用发簪划开银河。
  她对剑气的控制十分精妙,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每一道细微的剑气都攫住一只飞虫,将其精准无误地碾为齑粉。
  六毒魔君正欲再攻,却只见舒凫一手执剑,另一手取出自在箫向上一抛,玉箫随即化作无数碎玉(写作碎玉,读作浮游炮),在她头顶盘旋飞舞,像是一道凶险不祥的光环。
  六毒魔君:“……”
  早知昙华真人的弟子难缠,想不到竟有如此难缠,难怪会从弟子晋级成老婆。
  另一边,江雪声也向舒凫传音道:
  【凫儿,他本体不在此处,这些不过是他操纵的毒虫。你且拖他一拖,我将分神留在这里,循着气息去寻他本体。】
  六毒魔君也是个沙场老手,如何猜不出他的用意,随即桀桀怪笑一声:“我猜,你们一定想寻找我的本体吧?不过,昙华真人,那也得你腾得出手才行。”
  话音刚落,只听地面上传来的呼号声越发凄厉,其间夹杂着呼痛求救之声:
  “蛇……是蛇!我被咬了!解毒药,谁有解毒的丹药?!”
  “救命——放开,放开我!哪位道友帮我一把!我挣不开这树藤……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师父、师兄,你们在哪里,救救我,我不想死……”
  “……”
  气氛一时僵持,就连江雪声也陷入沉默。
  人力总有极限,如今他不是呼风唤雨的应龙君,只是一朵白雪幽昙,灵力时盛时衰,全依靠本体传来的wifi信号。
  要铲除六毒魔君不难,但要想在一瞬间扫净满山毒虫,拯救数百修士于水火,却是难上加难。
  江雪声的灵力固然强劲,但琴音不辨敌我,若以此杀虫,只怕毒虫死净死绝之际,底下的练气期小修士也会脏腑破裂而亡。
  除非,有这样一种AOE,能够有选择地杀灭所有毒物,却不伤无辜者半分。
  而他所知道的,只有……
  “前辈,请让我来吧。”
  就在此时,熙熙攘攘的灵兽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
  风瑾瑜站起身来,清癯消瘦的身影亭亭玉立,如同夜色间一枝迎风摇曳的水莲花。
  她柔声道:“我族身怀凤凰灵火,有辟邪之能。若是倾尽元神之力,或可清剿毒物,让诸位道友得以脱身。”
  “胡闹!”
  不等江雪声应答,谢芳年已经先一步翻脸道,“你修为不济,魂魄孱弱,此次更是元气大伤。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灵火,自损元神,当真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风瑾瑜坚定道:“但是,这是唯一的方法。既有必要,我便义不容辞。”
  “是啊。很高尚的情怀,很伟大的胸襟。”
  谢芳年语带嘲弄,“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风瑾瑜:“是。”
  谢芳年:“……”
  一人一猫在夜色间无声对视,互不相让。
  最后,谢芳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冷冷道:
  “如果我说,当年谢方华的‘召唤’,没有完全失败呢?”
  “什么?”
  肥啾大吃一惊,险些将背上的灵兽们抖落,“娘亲没有失败?那么凤族先祖——”
  “就在这里。”
  谢芳年冷冰冰地打断他,语气阴沉得像在承认“其实我也穿过女装”,一闪身化为人形,直直凝视着风瑾瑜道:
  “风瑾瑜,现在我问你。”
  “我之所以病痛缠身,羸弱不堪,都是因为召唤未尽全功。只要获得凤族后裔的躯体,我便能真正重归人世,振兴凤族……”
  “我愿意。”
  风瑾瑜闻听此言,甚至顾不得惊讶,立刻不假思索道,“若前辈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晚辈一死何难?”
  “……”
  谢芳年面无表情,眸光冷冽,果然作势要伸手按她天灵。
  “谢长老,等等!”
  舒凫正要出声阻拦,却只见他手势一转,扣住食指,在风瑾瑜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
  “荒唐!幼稚!”
  谢芳年毫不客气地骂道,“若是凤族先祖提出这种要求,那还算个屁的凤凰?小小年纪,就将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让你父母听见怎么想?行了,滚一边去,这里用不着你。”
  舒凫总觉得这语气有些熟悉,下意识地想要插话:“谢长老……”
  谢芳年没好气道:“闭嘴,你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一拂袍袖,转向江雪声淡淡道:“昙华真人,你好像不怎么惊讶。”
  “我该惊讶吗?”
  江雪声停下抚琴的手,抬眸与他对视,“不如说,你愿意在此时站出来,更让我感到惊讶。以你现在的性情,我以为你会打昏公主,直接带她离开。”
  “我只是奇怪……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变成这样?”
  谢芳年自嘲地嗤笑一声,摆手道,“凤凰火伤损元神,此去凶险,我未必能全身而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并问了。”
  江雪声歪着头沉思片刻,半开玩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在意……”
  “你为何,要给自己取名叫‘谢芳年’?”
  “这算什么问题?”
  谢芳年蹙眉道,“谢方华学艺不精,我信了她的邪,苏醒时神志模糊,记忆全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足足过了好几年才恢复。我将‘谢方华’误记为‘谢芳华’,遂取‘芳年华月’之意,芳年为名,华月为号。”
  “谢方华苦心绸缪,本想让我附身于千年灵木,却被魔修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在栖梧山飘零良久,无所寄托,最后只能栖身于谢家——也就是濒死的灌灌身上。这样说来,我也算是半个谢家人。”
  谢芳年说到此处,见江雪声颔首不再追问,莫名觉得有些意兴索然,又转向舒凫和风瑾瑜道:
  “你们两个,过来。”
  “啊?”
  舒凫疑惑地抬手指向自己,“你叫我?不对,谢长老,你说你是谁来着?”
  她口中一边答应着,一边将战场转让给菡萏和江雪声,自己纵身跃到肥啾背上:
  “不是我说,大家认识这么久,混都混熟了,你不要吓我啊。千万别给我来‘Archer其实是卫宫士郎’那一套……”
  “魏宫十郎是谁?我只认得南宫。”
  谢芳年很想翻个白眼,但他早已习惯舒凫说些怪话,并不放在心上。
  见舒凫靠近,他抬起一双瘦骨支离的手腕,分别搭在她和风瑾瑜头顶,一字字慢慢道:
  “有句话,谢安之说得不错。凤族先祖对于身后之事,本就没什么太高的期望。”
  “子孙。”
  他指了指风瑾瑜。
  “传人。”
  他用食指点了点舒凫脑门,“这便足够了。我没有应龙君那么贪心,三千年的老树,还想开个花、结个果什么的。回魂一遭,我想要找的东西,现在都找到了。”
  “啊?”
  舒凫越发茫然,“不是,我什么时候是你的……”
  谢芳年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仿佛想露出个冷笑,但最后凝视她的目光里,神态几乎是欣慰而和蔼的。
  “虽说来历有些滑稽,但‘魄月’是我一生得意之作。你既然有此机缘,须得善加保管,不可辜负。”
  “……不过,你已经辜负得差不多了。”
  “魄月之中有我一缕神识,它这些年在你手上的遭遇,其实我都心知肚明。同样,我也记得你用它伤过的人——皆是该杀之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被撸秃的毛,谢芳年迎着舒凫骤然惊恐的目光,在她头顶重重撸了一把:
  “所以,我原谅你。”
  “谢——”
  舒凫只觉眼前一花,似有无数支离破碎的影像纷至沓来,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光影与声息宛若洪流,一瞬间汹涌灌入她脑海。
  她看见一个形容枯槁、浑身浴血的女人,气息微弱,眼底却灼灼有光,正是谢芳年以轻烟勾勒的“谢方华”。
  【……凤君,凤君。求您,救救凤族……只有您……】
  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气息精纯浑厚,如山岳压顶,身着灿烂辉煌的黄金锦袍。
  【凤君,本座想与你做个交易。以你这具残躯,若无本座护持,在世上撑不过三年。如今凤族后裔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凤君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不是吗?凌霄城能给你时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薄情寡义,趋炎附势,早已忘了龙凤的恩情。若你身死道消,凤族后裔流落世间,下场只怕不会好看。】
  【凤君要护族裔周全,本座要鹓鶵昌盛,两者并无冲突。】
  她也听见谢芳年的声音,含着冰冷的讥笑,不知在笑对方还是自己。
  【凌宗主,鹓鶵一族与我本是同袍,即使你不用这种手段,我也未必不会帮你。只盼你牢记今日之言,莫要让先祖蒙羞。】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一对容貌端庄美丽的男女,正在笑着逗趣道:
  【儿啊,母亲来考考你。凡人写就的诗句里,“月缺不改光”的下一句,是什么呀?】
  【是“剑折不改刚”。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势利压山岳,难屈志士肠。】
  【那么,“羌笛何须怨杨柳”呢?】
  【“春风远渡玉门关”……对不起,这是我乱说的。但是,倘若春风渡不过去,那玉门关多可怜啊。】
  ……
  “……?!!”
  舒凫猛然回过神来,只觉额角冷汗涔涔,像是从一场千年大梦中惊醒。
  在她眼前,谢芳年偏过脸来淡淡一瞥,仿佛在问“现在明白了吗”。
  “谢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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