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字尚且如此,胆敢和凌霄城作对的门派、修士,下场就自不待言了。
舒凫:这么厉害,一听就是个反派。
不去不去,划掉划掉。
相较之下,“北方天衍门”就要低调得多。
天衍门擅长卜算、阵法、符箓,毫不起眼,朴实无华,是个四平八稳的辅助门派。
他们虽然地盘很大,人手很多,技术能力也很强,但基本全年都窝在山沟沟里做研究,将技术宅贯彻到底,在四大宗门中算是个添头。
因为天衍门极少入世,过于低调,连见多识广的说书人都扒拉不出什么八卦可讲,只好讲了一段“天衍门开发护山大阵,用力过猛把山头变成一片海”的奇闻轶事,草草略过。
“……”
舒凫当年看文,被男女主感情线雷得怀疑人生,记忆深刻,对于其他支线剧情的印象就比较稀薄了。她不清楚四大宗门的前世今生,于是埋头默默记录,在“玄玉宫”和“天衍门”上画了个圈,又在“凌霄城”上打了个叉。
全女性门派,可以。
技术宅门派,可以。
反派,不可以。
不过,听那说书人的口气,玄玉宫远居海外,天衍门深居简出,收徒基本靠捡,入门基本靠蒙,也不会像九华宗一样定期组织招生考试。倘若运气不好,遇不上人引路,只怕也摸不着其中门道。
凌霄城倒是经常招募狗腿子,来者不拒,会舔就行,投奔者多如过江之鲫。
但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做舔狗?
用排除法一一盘算下来,要想加入大宗门,好像还是只有九华宗一条路。
“唉……”
舒凫忧郁地咬着笔杆子,在心中百无聊赖地叹息。
连个门派选项都没有,这世界自由度好低,一点都不像她玩过的RPG游戏。
既然绕不开九华宗,那就只能另想办法,绕开原著中星罗棋布、异彩纷呈的迷惑剧情大赏了。
比起RPG,她觉得自己更像是穿进了一场扫雷,还是最高难度那种。地图大,雷又多,踩中一个炸一窝。
如果把笔给她,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原作改名,就叫《仙侠之地雷战》。
第四章 相逢
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九华宗之所以名“九华”,顾名思义,乃是因为门派内部分为九峰,分别以“北斗九星”命名,也就是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之外,再加上洞明、隐元两颗隐星,并称九华。
其中,天枢峰为主峰,亦是掌门居所与门派核心所在。其余八峰各有一名掌峰坐镇,相当于门中长老,地位卓然。
相较于其他门派,九华宗胜在门风开放,平日里九峰各自为政,危难之际又会同气连枝,正可谓和而不同,暗合大道。
原著中的姜若水,正是拜入了其中第三峰——天玑峰掌峰,靖海真人门下。
平心而论,靖海真人不是什么坏人。但他却有一个毛病,那便是长年居于高位,顺风顺水,渐渐习惯了站在山巅俯瞰众生,非但不识弱者疾苦,还生出一种“何不食肉糜”的高傲冷漠。
对于备受欺凌的姜若水,他认为她“不善结交,不知自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些年轻人的小打小闹,姜宝珠等人不去为难别人,独独为难姜若水,其中必有原因,且由她们自行解决便是。
然而,待到姜若水走火入魔,打伤姜宝珠,靖海真人又第一个站出来,义正辞严地痛斥她心狠手辣、残害同门,连一点小小挫折都经受不起,心性脆弱至此,注定一生与大道无缘。
他有一句名台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姜若水,你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实在不配叫这个名字。”
舒凫读到这里,觉得真是好有道理的一番屁话。彼时她年轻气盛,差点被这段剧情气得生吃键盘。
——姜宝珠只是欺凌你十几年,你却是忍无可忍还了手啊!
拜这样的师父,真是不如拜块叉烧。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不会拜入靖海真人门下,还要往他那张大义凛然的脸上扔叉烧。
那说书人倒是对靖海真人十分推崇,好生吹捧了一番,又接着道:“靖海真人剑术精绝,但较之天璇峰的明潇真人,还是欠缺了一分火候。”
“明潇真人?”
齐家的红衣少女笑道,“就是那位号称‘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女剑修?她真有如此厉害,不是凭空杜撰?”
说书人点头道:“天璇一脉在门中地位颇高,仅次于天枢,掌峰自然是极厉害的。其余各峰中,又数摇光峰声名最盛,人才辈出。”
然后他又简单讲了讲其他几峰,诸如天权峰擅长炼丹,一粒仙丹能让凡人延寿数十年;玉衡峰精通法术,翻江倒海如同儿戏;洞明峰医术精绝,号称“起死人,肉白骨”;隐元峰最擅易容变化之法,在魔修大本营也能来去自如……
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摇光峰。
据说,摇光峰掌峰——昙华真人主张“有教无类”,将许多资质不佳、脾性古怪、带有妖族血统,其他各峰不愿接纳的弟子收到门下,悉心指点,毫无藏私。
对此,有人怀疑他笼络人心,也有人嘲笑他“净捡些破烂货”。但碍于昙华真人修为精深,性情乖戾,又对门下弟子极其护短,谁也不敢当面造次。
时至今日,摇光峰已是人才荟萃,虽然一多半都是偏才、怪才,却在九华宗自成一隅,不容任何人轻侮小觑。
昙华门下,既无族类偏见,又无家世门第之别,堪称一方净土。
……
一轮听罢,舒凫心中已有章程。她最有好感的,除了玄玉宫这个“天下第一娘家”,就是摇光峰这位捡破烂的。
在旁人眼中,如今的她多半也是个破烂。
她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一定要不顾一切往这两个地方去。
听完了故事,茶楼中的客人意犹未尽,又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谈,说着说着便谈论起了齐家那位声名鹊起的“玉轩公子”,大赞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根骨清奇,惊才绝艳,一看就有天命加身。若他加入四大宗门,一定能够扶摇直上,成为呼风唤雨的一代大能。
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没有说错——因为原著就是这么写的。
言谈间舒凫得知,齐家那红衣少女名为齐新蕾,另一人则是她的妹妹齐雨薇。论血缘关系,两人都算是男主齐玉轩的堂妹。
……堂妹?
舒凫努力思索了一阵,依稀记得男主确实有几个姊妹,而且都不是什么正面角色。智商中等偏低,人品糊穿地心,作用主要是搞事情。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很可惜,关于这几个姊妹的具体人设和相关剧情,她就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也没办法,原著中恶毒女配太多,个个自带降智光环,仿佛生命中只有“追捧男主”和“坑害女主”两件大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哪儿记得住?
根据她的观察,先不说齐雨薇,齐新蕾绝对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恶毒女配,而且段位比较低,约等于宫斗文中第一个嗝屁的妃子。运气好的话,大概可以活三集。
与此同时,齐新蕾并不知道舒凫对她的定义,还在人群中夸夸其谈:“我若要找道侣,一定要找轩哥哥那样的人物。”
有人插话道:“听说他与姜家大小姐订了亲?这位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齐新蕾面色一僵,眼中流露出轻蔑神色:“长年累月地躲在深闺,不敢出来见人,想来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姜家往来应酬,不也只带着二小姐吗?”
“姐姐,可不好这样说话。”
齐雨薇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也没好听到哪儿去,“齐家素来重信,即便娶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也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舒凫刚抿了一口茶,差点又给笑喷了。
这两位小姐到底年纪轻,自以为话术高明,其实话里话外酸劲儿浓得吓人,都快把她给呛着了。
舒凫一向心宽,并不将这些毁谤之词放在心上,不仅气定神闲、安之若素,甚至还多添了一碟茴香豆,有滋有味地听她们酸。
酸,接着酸。她就喜欢看别人又酸又得不到的样子,爽得很。
所谓的酸爽,就是别人负责酸,她负责爽。
众人听风是雨,一下就被齐小姐带起节奏,上赶着附和道:
“姜二小姐清丽温婉,举止得宜,颇有大家风范。同样是姜家儿女,差别怎会这样大?”
“我听二小姐说过,她姐姐脾气乖戾,一直对继母和妹妹心怀怨恨,连带着也恨上了父亲。唉,男人哪有不风流的,这大小姐也太不懂事了。”
“就是,姜宗主和夫人伉俪情深,哪有一个小辈置喙的道理。她心存不满,怎么不收拾东西回童家去?”
“嗨,瞧你说的。童家衰落至此,她还能回哪儿去啊。”
“要我说,童家那位先夫人性烈如火,哪个男子受得了她?要不是齐、姜、童三家世交,也不会有这么一桩亲事。”
“可不是么?”
齐新蕾神采飞扬,越说越有精神,“依我看,姜大小姐的脾气就是随了母亲。凭她这样的人品,如何配得上轩哥哥?我得为哥哥想想办法,不能让他和一个小心眼的妒妇结缘,免得贻害无穷。”
众人连声称是。
“……”
舒凫神色一凛,略微收敛了那副事不关己的笑容。骂人不及父母,这小姑娘嘴贱得有些过分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只听见“噗哧”一声,却是那红衣女子又憋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次舒凫看得真切,她一笑宛如春花初绽,容颜比不笑时更胜三分,说一句“勾魂夺魄”也不为过。旁边那男子似乎不大赞同,但还是摇着头随她去了。
齐新蕾两次被她打断,不由地心头火起,柳眉倒竖:“道友,你又在笑什么?”
女子面不改色,脱口仍是那句话:“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齐新蕾不依不饶:“什么高兴的事情?”
女子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慢条斯理摩挲着皓腕上一只玛瑙镯子,曼声道:“我师父生得俊,有个猴妖对他一见钟情,嚷嚷着要给他‘生猴子’。师父无奈之下,只好换上一副平凡面孔,告诉她‘我的美貌都是幻术’,这才说服她另觅良缘。你说好不好笑?”
“噗。”
舒凫一个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这次她不等齐新蕾发问,忙不迭地开口道:“也有妖怪要给我师父生猴子。”
齐新蕾一脸迷惑,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几眼,不大确定地道:“你们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是,是。”
红衣女子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旋即回过神来,一下又忍不住笑出声音,“不是。这小姑娘可爱得很,我倒是想替师父收了她。好好一个女孩儿,能说会笑的,落在你们这猴山一样的地方,未免太过可惜。”
“不,这样说也不对……”
她眨了眨眼,目光缓缓从人群中扫过,故意一字一句地补充道:“猴子单纯肤浅,只知事物表象,却不会自以为是,故作高深。依我看,有些人还不如猴子呢。”
“——要不然,他们又怎会连裤子也不穿,自己的洋相都没遮好,就得意洋洋地对别人指手画脚呢?”
“你什么意思?!”
“你说谁是猴子,找茬吧你!!”
这句话说得刺耳,当场就有人拍案而起。
齐新蕾听出她话里有话,面色一时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你——你在笑话我?”
“齐小姐想岔了。我只说‘有些人’,哪里有一个字提到你?”
“你明明在笑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舒凫也发现红衣女子笑点很低,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细长优美的眼角都挂上了一滴清泪,显然是笑出来的。
当然,齐新蕾这副狼狈模样确实很好笑就是了。
一旁的男子实在看不下去,递了一方手帕给红衣女子。她一边接过手帕擦拭眼角,一边敛容正色道:
“齐小姐,你要相信我。我在玄玉宫受过严格的教育,向来心如止水,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说到此处她一抬头,发现男子正以一副“你要不要脸”的表情注视着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加了一句:
“……除非忍不住。”
“……”
齐新蕾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深厚功底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等等,你说你是玄玉宫的人?”
“在下柳如漪,正是出身于玄玉宫。”
女子莞尔一笑,“小门小户,待价而沽,比不上齐家姑娘识得大体,见笑了。先生,我们走罢,别在这里污了人家视线。”
那男子摇头一哂:“你还怕污了人家视线?我看你厉害得很,都把人气得两眼发黑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却还是放下茶钱,与柳如漪一道迤迤然走出茶楼。
也不知怎么,就在两人迈过门槛的瞬间,舒凫只看见柳如漪袖角一卷,那些饶舌客人面前的茶杯、餐盘便悉数跳将起来,精准无误地扣了他们一脑门。还有几个最为口无遮拦的,则是整个人平地飞起,大头朝下,“砰”地穿过窗户翻了出去。
少顷,门外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清朗笑声:
“哎哟不行,我忍不住了,那个小丫头真的太好笑了!这里酸一句,那里踩一脚,见识和心眼只有针尖大,指点江山的派头倒是不小。你可瞧见她谈论明潇的神气?明潇一只手也能放倒靖海,天下第一剑修非她莫属。那丫头明明自己也是女子,瞧她神色,却分明看不上出色的女修,也不知是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