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月:“……”
孤光啊,兄弟来陪你了!
论舞琴这一路数,舒凫一回生二回熟,脚跟站稳,一手拽着琴上长穗,起手便来了个滴溜溜大风车。邬尧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招式,头一次闪避不及,沉重的琴身从他脸侧拂过,将他用来束发的那枝青竹给刮了下来,放落一头锦缎般的乌发。
舒凫一击得手,也不贪多,立刻向邬尧拱手道:“前辈,这一招是我胜了。”
邬尧:“…………”
——这是什么见鬼的招数,你他妈在逗我???
舒凫这一套操作如此清奇,邬尧自然不肯认账,抬手又是一竹枝刺向她面门:“方才是你耍赖,这一招不算。再来!”
“妖王,您可不能欺负小辈啊。”
舒凫压根不怕他发怒,一个后跳轻巧避开,满脸都挂着没轻没重的笑意,“说好一招就是一招,我看您才是耍……”
“……咦?”
——然后,异变陡生。
舒凫这一脚落下,没有感觉到坚实的地面,而是仿佛踏入泥沼或流沙一般,就这么直挺挺地陷了下去。
……什么情况?
她只当是踏中秘境里的陷阱,立刻甩出一道红绳缠住周围树木,试图将自己从陷阱中拽出。
然而,落脚处那片土地却好像撕开了一张噬人大口,泥土如同强力胶一般死死依附着她的皮肉,以一股非比寻常的大力拖住她,将她整条腿向下拉扯。如果强行挣脱,只怕会当场撕去一层皮。
与此同时,舒凫看见土壤中冒出一点火星。
转瞬即逝,却足够刺眼。
……火?
舒凫心头一凛,立即抬头四顾,只见不远处闪过一道袅袅婷婷的紫衣人影,鬓发散乱,手中还紧攥着一道灵符,不是方晚晴又是谁?
“…………”
说好的鹣鲽情深呢,小老妹?
舒凫实在没想到,方晚晴的执念如此强烈,为了浑水摸鱼搞死姜若水,她不光可以冲破符咒封印,竟然连半死不活的齐玉轩都能抛下。
拜托,你男朋友都快嗝屁了诶!你真的爱他吗!
穿越以来头一次,舒凫对齐玉轩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同情。
不过眼下,更需要担心的还是她自己。
就在片刻之前,方晚晴能使出那么一道气势磅礴的天雷,显然是借助了某种法宝或道具。也就是说,她同样可以借助另一种道具,瞬间在舒凫脚下掘出一个坑,再把她拖进火坑里烤。
作为重生女配,这峰回路转的两辈子,她到底没有白活。
换作原本的姜若水,很可能第一个回合就被她坑死了。
就在短短数秒间,攫住舒凫脚踝的土壤急速升温,火星噼里啪啦四下飞溅,剧烈的灼痛感一阵接一阵袭来。好好的一条腿,眼看就要和齐玉轩一样散发肉香。
“小丫头,怎么回事?”
“师妹小心!!”
与此同时,邬尧和柳如漪也注意到情况不对,一个飞身上前,另一个扑棱着翅膀飞过来拽她衣领。
“等一等,先别拽……”
就在紧要关头,舒凫忽然注意到——邬尧用来绾发的细竹恰好落在她脚边,竹枝青翠欲滴,叶尖上还挂着几滴清露,显然是以灵力悉心保存。距离一近,她甚至能从细竹上感受到充盈的水汽。
作为一个闷骚,这老蛟在打扮上还是很精致的。
要温养植物,还要让它保持新鲜水灵,木系和水系灵力缺一不可。
五行相生相克,木能克土,水能克火。也就是说——
“前辈,借您发簪一用!”
舒凫毫不迟疑,一伸手握住那枝细竹,瞄准自己脚边的泥土,运足力气狠狠扎了下去。
就在竹枝入土的一瞬间,那股束缚她腿脚的力道骤然一松,蠢蠢欲动的火星旋即熄灭。
成了!
舒凫当机立断,立刻猛一用力将腿抽出,同时整个人就地向前一滚,与那块吃人的土地拉开距离。
邬尧见她脱险,随手一挥长袖,将那块土地碾成了一捧纷纷扬扬的沙尘,地面上只留下一处深坑。
“……”
处理完毕后,他一手撩起散落的长发,面色阴沉,暗藏凶险的目光落到方晚晴藏身之处。
“好啊,你很好。”
他沉声道,“难得有这么一个人类,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规矩……”
邬尧极少伤害考生,但方晚晴接二连三偷袭,让他决意要给这心术不正的少女一点教训。
然而,就在他出手之前,刚打完一个滚的舒凫骤然起身,一振臂将孤光抄在手中,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
方晚晴自以为藏得极好,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只觉一道锋利的剑气划过耳畔,快得几乎让她感觉不到疼。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一手淅淅沥沥的鲜血,还有一小块被剑气削落的耳垂。
“姜若水,你……啊!!!”
方晚晴尚未尖叫出声,舒凫已经一直线冲至近前,一手揪住她发髻,好像摔面团一样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这一摔之力非同小可,方晚晴精心呵护的娇嫩脸庞撞上地面,满地粗糙砂砾嵌入肌肤。顷刻间,她原本吹弹可破的面孔血肉模糊,脸颊上一大块皮都被生生磨了下来。
“姜若水,你疯了!”
方晚晴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脸上传来,心下大骇,尖叫声一声急似一声,“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方家的人,你敢这样对我?!”
“我有什么不敢?”
舒凫置若罔闻,二话不说先卸了她两边肩关节,一手死死按住她后脑勺,毫不留情地将她怼在地上反复摩擦,“想杀我,是吗?想废我的腿,是吗?你还想做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
她一边说一边加重力道,几乎将方晚晴半个脑袋都按进土里。
“方小姐,你都不要脸了,我当然敢撕你的脸。俗话说得好,礼尚往来,和气生财,有仇不报,不如上吊。”
“方家?就算闹到你亲娘老子面前,你作的死,你也得给我受着!”
第四十四章 夺魁
天凉了,我火了,送他们杀青吧
方晚晴怎么也想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分明占尽先机,对上一世入门试炼中的每一个细节倒背如流,事先做好了一切准备,利用了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 只为了在试炼中给姜若水致命一击, 自己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可是为什么, 她会被姜若水按在土里, 像一块破抹布一样来回摩擦?
方晚晴满脸火辣辣的疼,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的疼, 大脑和心脏更是一跳一跳的疼, 仿佛在声嘶力竭地惨叫:
——放我走!放我回上一世, 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了!!!
这根本不是我知道的修仙界!!!
最终, 从漫无止境的痛苦中拯救她的,是一声象征“试炼结束”的清亮鹤唳。
方晚晴曾经争分夺秒,企图赶在试炼结束之前解决姜若水。而如今, 她却扑倒在尘埃里,脏兮兮的眼泪流了满脸, 比任何人都更期盼终点的到来。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与上一世一样, 九华宗的医修们及时赶到, 重伤昏迷的齐玉轩和林小梅得到了救治。
不过这一次, 没有人为齐玉轩吸出毒血,导致他伤上加伤, 经脉损伤已然不可修复。尽管微乎其微, 却是划分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天堑。
上一世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睥睨天下的修仙界第一龙傲天,这一世注定成为绝响。
方晚晴如遭雷击, 悔不当初。
她又哪里能想到,自己眼中“没什么了不起”的一条青蛟,竟然是正儿八经的神龙后裔,号称“天下奇毒之首”的巫山云蛟?
巫山云蛟是世间少有的灵兽,蛟毒解药更是旷世奇珍,需要十几味珍稀药材炼制。就算重活一世,凭方晚晴一个十来岁的大小姐,也未必能够轻易得到。
更何况,上一世的她自视甚高,对紫玉壶中的青蛟不屑一顾,从未了解过这条老蛟从何而来,是个什么品种。这一世她身为考生,怀古真人再怎么偏心也不会泄题,她更是无从知晓。
就这样,方晚晴亲手挖好一个坑,然后将自己最爱的男人推了进去。
说来奇怪,邬尧平日里几乎从不伤人,看似性情乖戾,实则是一条五讲四美的温厚老蛟。好巧不巧,却接连两世都毒倒了齐玉轩。
在舒凫看来,这也算是命中注定,报应不爽。
或许是(原)男主光环护体,齐玉轩没有当场去世,但也差不多凉了半截。他作为男主拥有的天赋和机缘,以及本该如期而至的美满人生,至此也彻底烟消云散。
舒凫:行,我舒服了。
至于“战胜大妖”的三千枚绛珠,邬尧也很大方,声称舒凫“心境值得嘉奖,打人神清气爽”,大手一挥便将奖励发给了她。
顺便一提,两人过招之际,舒凫的队友叶书生没有旁观,而是独自跑去湖边埋头刷怪。他看出巫妖王强势,取胜不易,不愿将自己的负担加诸于舒凫身上。
最后,叶书生收集的绛珠加上舒凫获得的头奖,两下里一凑合,还多出两千来枚。舒凫坦然笑纳,一个子儿都没有留给林小梅。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朋友”这两个字,她不配。
……
舒凫刚一离开紫玉壶,踏上现实中的羡云台地面,就受到了出乎意料的热烈欢迎。
大师兄戚夜心第一个上前,绷着脸上下打量她一阵,沉声道:“可还无碍?”
“……”
舒凫没答话,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劫后余生的腿。
虽然她及时抽身,但裤腿底下还是烫出了一片燎泡。这会儿她已经敷上药膏,只是余痛仍在,走起路来免不了一瘸一拐,伤势一目了然。
舒凫的视线只在伤腿上停留一瞬,随后便抬起头,冲戚夜心露出个没事人一样的微笑:“我无碍,请大师兄放心。”
“无事便好。”
云英紧跟在戚夜心身后,神色淡淡地向她点头,“姜若水,你获得的绛珠一共是五千三百二十七枚,在所有参加试炼的修士中名列第一。恭喜了。”
“恭喜啊,道友!”
叶书生也真心诚意地向她道贺,“道友不仅剑术高强,品行端正,还烤得一手好鸡。第一名落到你手上,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舒凫:“……谢谢哦。不过,你确定你是在夸我吗?”
舒凫如愿以偿地夺魁,她的小伙伴叶书生、白恬都顺利通过了试炼,柳如漪放出的一缕神魂也回归原位。至于她的对头,齐玉轩和方晚晴双双重伤,林小梅不仅重伤还惨遭淘汰,总之没一个好过。
九华宗入门考试第一场,至此可说是皆大欢喜。
当然,作为故事尾声的点缀,此处照例会出现一点刺耳的不协调音:
“——慢着!我有异议!”
“嗯?”
舒凫循声转头,只见发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晚晴的远房堂弟,曾经放肆欺侮白恬的“方公子”方瀚。
不过舒凫觉得,他还是改名叫“方憨憨”比较合适。
方憨憨搀扶着血流满面、几近毁容的方晚晴,神色悲愤,一手指向舒凫嘶声道:“姜若水对其他修士下此毒手,手段狠辣,心性凶残,这样的毒妇也配进入九华宗?”
“???”
舒凫配合着他的动作,一脸天真无邪地反手指向自己,“小朋友,你说我毒?”
方瀚面色一僵:“你,你说谁是小——”
“哎呀,抱歉。因为你刚才的发言太蠢了,一瞬间我以为你只有五岁。”
舒凫和蔼可亲地眯起眼笑了一笑,也不等他继续控诉,转向戚夜心昂首道,“这位方小姐不知与我有什么冤仇,几次三番设计害我。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对她还以颜色,决不是有意加害。”
“你血口喷人!”
方晚晴恨得几欲发狂,强忍住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舒凫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请仙长明鉴。我确实对姜若水用了法术,但我只是为了制住她,绝无害她之心。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她太过霸道,用符咒封我行动,企图一人独占大妖,妨碍其他人挑战……”
她转向周围灰头土脸的考生们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若非如此,这‘第一名’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舒凫:哦豁,原来如此。
难怪方晚晴敢大摇大摆地下手,原来早已想好了这么一套说辞。
不得不说,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舒凫独占boss是真,方晚晴意图抢怪是假。假话掺在真话里说,总是会平白多出那么一点说服力。
论操控舆论,舒凫实在很佩服她。
方晚晴修仙太屈才了,她应该反穿到21世纪做节奏大师,在互联网上翻云覆雨。
舒凫一向不在乎流言蜚语,只觉得凡事都讲一个“善恶在我,毁誉由人”,原本并不想多做理会。
遗憾的是,方晚晴后台太硬,洗脑包又太逼真,没那么容易让她一笔带过。
“岂有此理!”
吃了方氏洗脑包,就连本该作壁上观的怀古真人也大为光火,当即现出身形,横眉怒目地朝向舒凫喝道:
“岂有此理!孽障,还不跪下!!”
舒凫:“啥?”
跪跪跪,咋个又是跪?我在秘境里没跪你,你就这么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