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季韶光怔怔应了一声,旋即恍然大悟,忙不迭地摆手道,“不是的,我对你并没有……”他刚要直言相告,却又猛然意识到“对你无意”这个说法太过伤人,急忙来了一个舌尖上的急刹车,“舒凫,我与你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更对你屡次援手感激不尽。只要有你在,我便觉得格外安心。”
他斟了一杯茶,郑重其事地递到舒凫手边,神色真诚恳切:“在我眼中,你就像我的亲兄弟、亲姐妹一样。若你不嫌弃,我一直很想叫你一声‘大哥’。”
舒凫:“…………”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昔日姜若水叫他一声季大哥,如今他叫我一声姜大哥。这也算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啊。
“我……咳咳,我知道你把我当大哥,很多人都这样。”
舒凫下意识地长舒一口气,却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韶光,你为何会属意于昭云师姐?”
虽说昭云是个古灵精怪、大胆泼辣的美人,自有一股独特魅力,但还是与原著中姜若水的形象相去甚远。
凌奚月也好,季韶光也好,这些男配一个两个的,怎么口味变化都这么大?
他们的喜好也太多元化了吧?
“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讲与你听。”
季韶光紧张激动的心绪稍稍平复,重又恢复到一贯的温润姿态,抬手给自己也斟了杯茶,“三年前,我独自前往东州山中,寻找一种极其珍贵罕见的灵草。不料,却与一伙魔修狭路相逢,起了冲突……”
舒凫:“啊。”
说来也巧,这档子事她正好记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著中女主也曾为齐玉轩寻找灵草,炼制一味洗经伐髓的奇妙丹药。就在寻找灵草的过程中,她与男二季韶光相遇,两人一路同甘共苦,相互扶持,携手渡过重重难关,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在女主心中是这样,但季韶光却被她的纯真、善良与坚强深深打动,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个少女。
那么,在这个世界又如何呢?
只听季韶光情真意切地接下去道:“舒凫你也知道,我在炼器上小有所成,却不擅长与人交手。那一日,我本以为自己要将命留在东州……”
“然后,我便看见了她。”
“她突然出现在郁郁苍苍的山林里,衣衫胜雪,乌发如墨,双眸殷红似血,周身萦绕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在她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琼枝玉兔族群,如同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而她就像一朵雪地里盛开的花。”
这套路实在过于熟悉,舒凫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询问道:“然后呢,你就对师姐一见钟情了?”
季韶光:“是,也不完全是。我之所以被昭云打动,是因为当时她说了一句话。”
舒凫:“什么话?”
季韶光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偏向一边,低声道:“她说,‘敢到玉妖王的地盘放肆,莫非是在外头无家可归,一寸地皮都买不起,上这儿给自己挑坟地来了?很不巧,死在我们这里的人,就连一丁点骨灰都不会剩下,我保证你们无尸可埋’。”
“我从未见过如此风姿潇洒、坦荡率真、敢爱敢恨的女子,自此便对她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当年她飘然而去,未留姓名。我辗转多方打听,如今才得知,她便是九华宗昙华真人的二弟子,你的师姐昭云。”
舒凫:“………………”
你们这几个男配果然全都不太对啊!!!
当年明明都喜欢圣母小白花,现在怎么攻势一转,全都对祖安老哥念念不忘?!!
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我们祖安人激起的回响,足以掀翻你们整个脑壳啊!!!
……不,说“不太对”也不对。
毕竟在原著中,男配们念念不忘的,就是女主姜若水的坚强、善良和纯真。
要说坚强,舒凫和昭云都不会输给任何人;要说善良,她们对自己人的确很好,可以说是“薛定谔的善良”;要说纯真……那也确实很纯真,她们心口如一,向来对阴谋算计嗤之以鼻,只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点艹对面全家,活生生骂死王司徒。
原来,圣母小白花和祖安霸王花之间,只有一张纸的距离。
……个屁啊!
尽管舒凫在内心疯狂吐槽这谜一般的剧情走向,但季韶光心有所属,而且对象是她知根知底的师姐,她心中还是倍感欣慰,甚至想要站起来大喊“我同意这门亲事”(如果师姐愿意的话)。
不就是理由迷惑了一点吗?
没关系,不要紧!
因为人类的恋爱本身,就是迷惑行为大赏啊!
“韶光,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
舒凫干脆爽快地一口应下,接着皱眉略一思索,又诚恳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此事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师姐的意思。她这人最是心直口快,你若有意,我觉得还是直说为好。”
可别再拐弯抹角,迂回曲折,让昭云误以为他喜欢舒凫,就连传话的江雪声都被吓了一跳。
“至于魏城的擂台赛,我今年第一次参加,也没约好跟谁组队,自然可以……”
“——不,你不可以。”
就在舒凫开口允诺的同时,忽然有另一道声线从窗外传来,不甚响亮却极具穿透力,硬生生盖过了她的答话。
两人疑惑地循声望去,只见原本关闭的窗扇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窗框边缘唐突冒出了一个熟悉的鱼……不对,人头。
摇光峰三师兄,鲛人司非的脑袋。
他今日似乎特意打扮过,满头卷发整齐地梳成一把高马尾,露出一张清爽秀逸的少年面孔,看上去格外英气勃发。
不知为何,在他单薄的肩膀上,还缠绕着一青一白两条小蛇,身段细长柔软,鳞片光洁如美玉,在日照下反射出一片五彩斑斓的光。
方才的声音,不是从司非口中,而是从其中一条白蛇身上发出来的。
鲜明的、独一无二的,舒凫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声音。
“……先生?”
她凝视着那条白蛇黑豆一样的小眼睛,怔怔开口问道,“难道说,这就是你的原型?我追问了你三年,你终于肯告诉我了?”
“不……”
白蛇一个“不”字刚出口,便只听见舒凫若有所思地接下去道:“可是,你之前不还与柳师兄比过‘大小’吗?看你这又细、又短、又软的一小条,根本大不到哪里去啊。”
“…………………………这不是我的原型。”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蛇——江雪声决定无视这一句空前绝后的巨大羞辱,拖柳如漪共沉沦:
“你可记得,当年如漪也曾将神识附于一只山鸡?我另有要事,无法亲身赶来魏城,便派了这么个小东西过来盯着。他的大小,可不能代表我。”
“记得啊。当年在秘境里,他差点被我给剁了。”
舒凫以拳击掌,恍然大悟,“嗐,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你旁边这条小青,莫非就是……紫玉壶里的邬尧前辈?就这么一个花朝节,竟然劳烦你们两位跑一趟,还挺不好意思的。”
青蛇愤怒地一吐信子:“不要说我小!就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至少也得叫我一声老祖宗。真是不知轻重!”
同样是谈论大小,在江雪声、柳如漪和舒凫眼中,“小”的反义词都是“大”,唯独在邬尧眼中,“小”的反义词是“老”,可见他依旧纯情如斯。
历经半生风雨,归来仍是少年。
舒凫从善如流,立即配合地改口道:“好的老青,我知道了老青。”
“……老青也不行!!!”
第五十九章 修罗场
意思是一对修罗打遍全场
“所以说, 又短、又细、又柔软的先生和巫妖王,你们两位大驾光临,可见这一次的花朝节不太平啊。”
闲谈过后,舒凫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扬手在窗框上贴了张消音符, 免得隔墙有耳。
更何况这一次, 隔街还有凌奚月的耳。
“那是自然。”
邬尧嗤笑一声, 大摇大摆将蛇头探入舒凫的茶杯, 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近日鬼市被你搅扰得鸡犬不宁, 损失惨重, 贺修文就快坐不住了。花朝节大摆仙市, 汇集无数奇珍异宝,以他贪得无厌的脾气,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真的?”
舒凫双眼一亮, 当即开始摩拳擦掌,“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在花朝节上一边逛街,一边削掉他的狗头?”
“……差不多吧。好你个小丫头片子, 区区一介筑基, 竟然放话说要杀元婴老祖, 口气倒是挺大。”
邬尧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些年来,他的本体一直在紫玉壶中休养, 神识却时不时地被江雪声一把拖出来, 塞进各种奇奇怪怪的皮囊里, 为摇光峰劳苦奔波。
邬尧心中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mmp, 但碍于自己和江雪声之间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对于摇光峰的要求一概无法拒绝。若非如此,他早已一口咬掉柳如漪的山鸡脑袋,又岂会在这里扮演小青。
对于舒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邬尧原本颇有几分好感,谁料她得了江雪声和柳如漪的真传,一天比一天气人,每次都能把他气得血压飙升,身体打结。
要不是如今负伤在身,没有一战之力,他倒真想将这小姑娘抢走,免得她再受摇光峰奇葩文化的荼毒,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不过,既然早知魔修要来,为何先生没有亲自前来?贺修文再怎样无能,好歹也是‘七魔’之一。”
舒凫口中这么说着,眼底却毫无惶恐不安之色,显然并不寄望于江雪声,“在先生眼中,他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对此,江雪声只回答了一个字:
“是。”
“……我想也是。”
区区一个贺修文,他还不配。
就在这些年里,柳如漪一举突破元婴大关,成为仅次于几位长老的九华宗中坚力量第一人。昭云、司非先后进阶至金丹后期,起步最晚的舒凫也开始冲击结丹,而且时常越级打怪,孤光剑纵横四方,给无数妖魔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这样的阵容,就算遇上比贺修文更强的魔君,也有一战之力。
盖因如此,摇光峰大多数扫黑除恶行动,都不再像当初的“穷奇”事件一样,需要江雪声亲自出面。
所以,他本人也变得越来越懒散,越来越像个自由快乐的小精灵,终于拉上邬尧一道演起了《白蛇传》。
舒凫:师父如此散漫,都是被徒弟们惯出来的。
好在邬尧还是条有良心的蛇,臭着张蛇脸替他解释了一句:“光是一个贺修文,魏城和聚集在此的修士应付得了,而且柳……白斩鸡晚些也会过来。江昙要对付的,是企图浑水摸鱼的其他人。”
舒凫恍然道:“哦,是指其他六个魔修大兄弟?”
“什么大兄弟,好好说话。”
邬尧瞪她一眼,在桌面上缓缓盘绕成一个圆环,“有消息说,赵九歌和南宫溟近来有些异动。姓贺的是个废物,成不了气候,但若是这两人借此机会,一举在别处作乱……哼,那问题可就大了。除了江昙,还有谁能以一己之身镇住他们?”
赵九歌,南宫溟,分别是“七魔”中一号和三号魔头的名字。
前者是原著中的反派boss,后者是最终一统魔域的霸总男配。要论咖位,那的确是比贺修文一个黑市老板的分量大多了。
邬尧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也不吝于承认江雪声的实力。
而江雪声对于他的表扬,只是毫不谦虚地应了一句:“好说。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就不谢你了。”
邬尧:“……”
这也太气蛇了!气死蛇了!
至于一旁垂首静听的季韶光,他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学生,尽管这两条老蛇毫无长辈风范,他仍然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有两位前辈坐镇,想来魏城这一次花朝节,当是安稳无虞。”
江雪声尚未发话,邬尧率先冷冷睨他一眼,讥诮道:“年轻人,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花朝节安稳无虞,你才能诓这小丫头帮你赢得结缘花,再去讨好我那侄女,是也不是?”
邬尧与玉妖王——也就是昭云的父亲关系不坏,大妖之间平辈论交,便顺口叫她一声“侄女”。
季韶光苦笑道:“我确实存了这心思。天衍门弟子长于阵法、炼器,善战者极少,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若非如此,我决不会打扰舒凫。”
“话说回来,你为何不花钱购买结缘花,一定要自己赢下来?”
舒凫好奇道,“你那个姓周的徒弟,好像就打算这么干,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向谁表白。韶光,你炼器一向进益颇多,应该付得起这笔账吧?”
季韶光摇了摇头:“昭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若说是买的,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将钱还我,不会平白占我便宜。”
“你倒是清楚。”
江雪声淡淡开口,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却也透出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摇光峰来去自由,你看上昭云,我也不拦你,全凭你自己本事。只不过……”
季韶光忙道:“不过什么?前辈请说,但凡您有任何吩咐,我一定尽力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