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女人现在面上看着温婉平和多了,眼神似乎也变得妩媚了不少,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原有的印象太过于固化,他怎么看都觉得仍旧掩盖不住其隐藏在骨子里的‘戾气’。
“你过来有事?”他终于从久远的回忆中脱离了出来,狐疑的看着身边的人。
常斌对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表示惊奇,却没有多问,而是无奈的摊了摊手:“就算联系了专业的人过来帮着抓猫抓狗,咱们也得帮忙啊大哥,再不快点回到队里都得亮天了。”
“……”
自然又是好一番的鸡飞狗跳,曾永嘉偶尔会下意识的、十分隐晦的看几眼一直在与法医郑坚和法证丁棋进行沟通的贺姝,随即在对方察觉之前很快的收回目光,继续同那群小家伙在绿化带周围上演异常激烈的追逐战。
等到人家法医和技术都取证完毕了,他们专案大队也终于帮着将附近的流浪动物抓了个七七八八,彼时他灰头土脸的和常斌一起,一人抱着一只流浪狗回到了那辆临时调过来用来装猫猫狗狗的面包车前,就看见贺姝正动作轻柔的将一只狸花猫塞进了笼子里。
对方听到声音便回过头冲着二人点头微笑,常斌急忙迎了上去,十分热情的让她坐着丁棋的警车回去,至于这一车重要的‘证物’就由他们押送回局里就好。
贺姝似乎是没有什么异议,随后上了丁棋的那辆车,两辆警车很快便开走了。
曾永嘉再三和前来协助捕捉任务的工作人员进行了确认交接之后,和常斌一起上了面包车,准备返回静淮市局。
二人并排坐在中间的那排座上,后面摞放在一起的笼子里关着猫狗,时不时的发出一些细碎的呜咽声。
常斌回头,视线复又落在了身边坐着的人身上,然后摇头晃脑的吧唧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曾永嘉眼皮都懒得抬,困意一阵一阵的往上涌,眼瞅着都天亮了,这一宿算是交代了。所以他只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的道:“什么不对劲?”
“自打看到刘支队带着咱们的贺大队长过来之后,你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对劲。”常斌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伸长了脖子观察了一番前面开车的人并没有注意他们之后,就往旁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你也不认识贺姝吗?怎么看你的反应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嘿,别妄想撒谎欺瞒过我这双火眼金睛!”他见曾永嘉要开口,出言打断,并且指了指自己努力瞪得溜圆的小眼睛。
曾永嘉见状只能撇了撇嘴,顺带着摸了一把脑袋上的寸头,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其实也不算认识,只是突然想起来见过那么两面而已。你记不记得我刚入警那年市局抽调了一批新人民警,好像是要执行什么特殊的任务,我也在初始的名单里。”
“这可有年头了……”常斌闻言歪着头,表情严肃的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你还是个刚毕业,毛都没怎么长齐的小屁孩。”
当时这件事还影响颇大,因为据某些传言说那次抽调的人参加的任务可是不一般,要是能回来,以后的路可不就是宽广顺遂。市局不少有了好多年工作经验的民警还觉得不服气,凭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偏偏就落在了一群新兵蛋子的头上。
“我是没能挺过第一轮就收拾行李回专案大队了。”曾永嘉说到这里伸了一个懒腰,语气有些感慨:“不过要是我没记错,陈年旧案组的纪组当初可是和咱们这位新鲜的贺队进了最终的入选名单,他们俩在第一轮的时候还是分在一组的,我对她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几次联合训练上。所以说,你要是真好奇,不如回头你去问问纪宸啊?”
听到‘纪宸’这个名字,常斌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两下,随后翻了一个白眼,十分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坊间传言,专案大队和陈年旧案组那就好比上辈子有仇,见面不掐起来都是双方心情好,不想脏了自己的嘴。
这么说多少是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至于如此幼稚,但是这里面的恩怨情仇,真要说起来可就话长了,矛盾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够形成的。
两个人对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戛然而止,面包车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氛围中,一路平稳的开到了静淮市局,停在了大楼前。
曾永嘉和常斌在将那些流浪猫狗安置妥当之后,便坐着电梯返回了专案大队所在的楼层,下了电梯之后,二人一边讨论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一边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却在经过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差点与里面走出来的高大身影撞个正着。
“……”
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曾永嘉觉得牙疼,要么说千万不能背后讲究别人,不然一见面真是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还是常斌率先开了口:“纪组,加班啊。”
纪宸身高约在一米八五以上,蓄着一头短发,上半身穿着的是深蓝色的短袖T恤,露出来的手臂显得很有力量,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的长相偏阳光型,所以即使年纪明明和曾永嘉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熬夜爆肝,深受摧残,看起来却像个弟弟。高高的鼻梁,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很有神。
“对,加班。”他的态度也算是温和,实际上若是不牵扯到什么案子,大家见面都还能维持表面的友好:“刚刚丁棋他们回来动静不小,听说你们这次的案子还挺有意思的。”
曾永嘉听到这话,忽然神情戒备。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专案大队和陈年旧案组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案子时有重叠,在侦破过程中难免起了不少的摩擦。
纪宸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像是在给面前两个人喂定心丸:“十三年前的‘夜跑者”一案最近有了新线索,我先回去了。”话音落下他迈开了步子要从旁边走过,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接着道:“听说你们专案大队空了这么久,新的队长终于来了?”
“是啊。”曾永嘉双手环胸,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微微扬起下巴看着身边高了自己几乎半个头的人,开了口:“刘支连夜把人给我们专案大队送过来的,要说这新队长纪组您也……”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常斌的视线就落在了走廊前方,扬声招呼:“贺队?”
贺姝看到了他们三个站在卫生间门口,先是脚步顿了一下,眉毛微扬,但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脸上挂着友善的笑缓缓走近。
曾永嘉止住了话头,清了清嗓子颇为正式的伸出手为纪宸和贺姝做介绍:“来,纪组,这位就是我们专案大队的新头儿,贺姝。贺队?这位玉树临风、高大帅气、年轻有为的……”他说着说着就有些不怀好意,恶俗的形容词乱用一通:“……是咱们市局陈年旧案组的纪组,不过……你们俩应该认识吧?”
毕竟他对贺姝都有印象,纪宸当初还和对方一起通过了第一轮,自然是要更熟悉一些的。
另外两个人俱是没什么反应,曾永嘉狐疑的和常斌对视了一眼,职业敏感度和当下的可疑氛围,让他们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过了大概十几秒,贺姝忽而伸出了右手,神情不知为何染上了一丝妩媚:“纪组,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
纪宸眯了眯眼,神情未变但是周身的气压却骤然下降了好几个点。他垂眸看着身前的那只属于女性的,纤长又好看的右手,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两下,最终一言不发的大步走掉了。
贺姝的右手指尖擦过他的温热的小臂,微微一晃。她回过神,收回了手,扭头看着那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是……什么情况……”常斌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和曾永嘉使眼色:“这也太尴尬了吧?”
曾永嘉吸了吸鼻子,再三迟疑还是问了出口:“贺队……您和纪组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他这是合理怀疑,毕竟两个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而且纪宸往日里也并不是这种不给人面子的个性。
“过节?”贺姝像是在仔细思考,随即摊了摊手:“可能还在记恨我几年前打断了他两根肋骨吧!”
“嘶……”两个男人听到这话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常斌甚至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胸前的位置,听起来就够疼的了。
曾永嘉则是对于这个说法没有半点怀疑,对方的身手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印象深刻,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打断两根肋骨,说出去属实有点伤面子。
顶着他们那十分赞许的眼神,贺姝略微低下了头,收起了唇角的那抹笑,皱了皱眉。
啧,过了这么久还是老样子。
难搞哦。
第3章
“贺队,您这是要干嘛去?”常斌在感慨了一通之后,忽然问道。
贺姝眨了眨眼,冲着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电梯方向扬了扬下巴:“我刚从技术大队出来,想着再去法医实验室看看死者的具体死因是什么。”
“那我们就去……”曾永嘉刚开口,就觉得自己腰侧的软肉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刺痛感让他下意识的呲了呲牙。
常斌迅速的收回了手,及时打断了他:“那个贺队,您看看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专案大队之前长达大几个月的没有直属领导状态,让队里所有的人皮都松了,虽说往日里刘支队有负责他们大队的汇报、协调和做一些决策的工作,但是毕竟不能面面俱到,所以有的时候一些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队里研究研究自行就去办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那肯定不能够继续随心所欲了,甭管新来的队长能力如何、脾气好不好,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曾永嘉似乎也领会了他的意思,只揉着自己腰间的肉,心想着没准要青了。
“报警的那两个人?”贺姝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当做没看到,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模样,难免让人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性子看着绵软,还是个女人,似乎很好拿捏。
但是曾永嘉很快就摇了摇头,将这种一不小心被对方外表所蒙蔽的危险想法用力的甩掉了,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工作上的能力到底如何不好说,但是他敢肯定,要真瞧不起这位,一定会死不瞑目。
想想纪宸那两根肋骨吧。
“发现尸体的那对情侣,在现场情绪都有些失控,应该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女方一直在哭。”他开口回应:“所以稍早些时候做不了相关笔录,于是征得他们同意之后带回了局里,现在应该在楼下休息室平复情绪呢。”
“先把笔录做了吧。”贺姝交代了一句,在得到二人的肯定答复之后,转身走过去上了电梯,按下了法医实验室所在的楼层。
她进了电梯之后,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一个往下蹦,最终停在了二楼。这里明显就比楼上要清净许多,空旷的不行,好像走在走廊里都带着回音。
等到推开法医室那扇与别的办公室材质都不同的厚重的门之后,就看见了法医郑坚站在解剖台旁边的背影,正轻声的和身边的实习生说些什么。
“过来了?”许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一点都不显生疏的招呼道:“上任第一天就赶上一个大通宵,还习惯吗?”
贺姝绕过解剖台,在他的对面站定,低头看了两眼那具腐肉加上白骨的尸体,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早晚都要习惯的,刑侦支队的活儿果真不太好干。”
郑坚‘哈哈’笑了两声,随即指着面前的尸体正色道:“男性,年龄在三十五周岁左右,根据死者身上剩下的腐肉进行判断,死因是失血过多。一开始在现场,因为光线和周边的环境影响,加之尸体上并没有剩下足够我进行伤口判断的肌肉组织和内脏器官,所以没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死者的致命伤。”他说到这里,将旁边的一个可移动的类似于放大镜之类的东西推到了死者的脖颈处,示意贺姝上前仔细观看:“直到刚才我才在其颈部残存的一些肌肉组织上发现了这个……”
贺姝认真观察了几秒钟之后,眉头微微皱起:“那是……”
“没错,死者脖颈有一道伤痕,经判断是生前伤。”
“所以他极有可能是被人割破了颈部的大动脉,失血过多直至死亡?”贺姝喃喃,复又仔细的看了两眼:“受害者的这道伤口看着不像是普通的刀割造成的。”
郑坚点头:“应该是极细的钢丝或者是线锯一类的凶器。”他从旁边的操作台拿出一根细细的钢丝,将其伸直了,那根东西便在灯光下折射着冰冷刺骨的光:“这种东西看着不起眼,关键时刻能要人命的。我也有仔细的查看他的颈椎骨,那里没有被凶器摩擦过的痕迹,可能是凶手的目的仅仅是想要割断他的大动脉而已。”
“亦或者,凶手的力气没有那么大。”贺姝挑眉。
郑坚表示了赞同,紧接着继续说道:“死者大部分裸露在外的骨骼上都发现了齿痕,这些齿痕不属于人类,应该就是抛尸现场附近的流浪动物造成的,根据剩下的肌肉组织来看,这些撕扯啃咬都发生在其死后。不过倒是手腕处那里,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走到了不远处的电脑边,调出了几张照片,屏幕上显示的是受害者左右两边光秃秃的腕骨:“右边的手腕处有细小的骨裂,而且你看,两边的腕骨上形成的色斑形态,这可以表明死者手腕在生前受过伤。我比较偏向于他生前是被手铐或者铁链之类的东西禁锢住了双手,用力挣扎所以才有了这些色斑和骨裂极轻微的骨骼错位。”
贺姝摸了摸下巴,顺便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发出了‘嘎巴’一声脆响。
“至于死者生前有没有受过更多的皮外伤,无法判断了,他连基本的男性特征都被那群小东西给叼走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郑坚长叹一口气:“等到验尸彻底结束之后,我会形成报告给你们送过去,DNA已经先给丁棋送过去一份了,看看数据库里能不能有匹配结果,至于死者的面部修复我也会尽快进行的。”
“麻烦你了。”
贺姝从法医实验室出来之后,发现窗外的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光亮,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凌晨五点了。她走到了窗边向楼下张望,能看到大院里停着的稀稀拉拉的几辆私家车,就在她要收回目光的那一秒,几个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