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几位的方向,似乎是冲着主楼旁边的三层副楼去的,那里的一楼正亮着灯,是市局的食堂。因为通宵加班的情况在这里实在是太常见,所以食堂也是比较人性化,开的早,关的晚。
纪宸还是穿着刚刚见面时候的那件深蓝T,即使清晨有些微凉,也没有在外面加一件外套。他和身边的同事有说有笑,偶尔还会侧过头去确认旁人说的话,侧颜坚毅又有棱角,即使熬了夜,也仍旧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直至一群人先后窜进了副楼里,她才缓步离开了窗边,按了按有些空虚的胃,半晌轻叹了一口气。稍早些时候的重逢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和谐,男人的态度是如此的显而易见,让她想打定主意装瞎都不行。
还是先别去食堂了,免得对方饭都吃不好。
贺姝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专案大队办公室所在楼层的走廊尽头的那间休息室,冲了一杯咖啡之后便坐在了墙角的那个位置。鼻间充斥的是速溶咖啡的有些甜腻的香味,几口将纸杯中的液体喝完,她将后脑勺抵在了墙壁上,慢吞吞的闭上了眼睛。
咖啡因到底是抵不过生理上的反应,困意渐渐席卷了还要强撑的神智,她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是多年的职业习惯让她习惯了在陌生的地方还能保持一定的警惕性,所以在恍惚间,她能够听到有人偶尔进出休息室的脚步声,热水器的轻微轰鸣声,和对面角落里那架立式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空调的温度很低,所以有些冷。
她似乎做了个梦,梦境有些乱,口鼻都被人捂住的窒息感让她胸前的起伏稍稍剧烈了一些。
过了几秒钟之后,她忽而睁开了眼,眼底因为刚刚醒来而充斥着来不及收回的凌厉,使得刚刚在她对面坐下的曾永嘉看到就是下意识的一个哆嗦。
“……”等到曾永嘉想要再去确认刚刚那一眼对视是否是错觉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挂上了一个微笑。
“找我有事?”贺姝问。
“没……我就是想来泡杯茶,正巧看到你也在这。”曾永嘉举了举自己手中的保温杯:“报案人的笔录我和老常已经做完了。”
“辛苦了。”
“马上就到上班的时间了,咱们队里人也来了七七八八,要么现在回去我给您介绍一下?”他试探性的提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率先从椅子上蹦了下去,手里端着那还在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往外走去。
贺姝也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在经过空调时,她才想起来哪里有点不对劲,原来出风口那里已经没有了呼呼的风声。
早间的气温并不燥热,也许是保洁阿姨觉得浪费,随手关掉了。
她摸了摸自己微凉的小臂,快走两步出了休息室。大约半分钟后,便看见了挂着专案大队牌子的办公室门口,走近了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嚷嚷声。
“……局里简直是不讲道理……等了好久,弄个丫头片子……”
曾永嘉神色大变,两个箭步就冲进了办公室内,用力的咳嗽了两声,里面便没了动静。
抬手将散落的碎发拢在了耳后,贺姝又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走了进去,专案大队的办公室是宽敞的大开间,里面大约有十来张办公桌。她一出现,七八个大老爷们瞬间神色各异。
常斌在得到曾永嘉的眼色之后,迎上来替她介绍了一圈队里的人,在介绍到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方脸男人的时候,还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
贺姝打量了一番那位名字叫‘谢子豪’的民警,应该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个,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反正专案大队的整体年龄不高,多数都在三十到四十岁这个区间,也有四十多的。再大的可就没有了,毕竟这行可以说吃的是‘青春饭’,年纪大了,光是熬夜就吃不消。
曾永嘉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又摸不清贺姝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所以便上前打着哈哈:“贺队,那靠窗户的大办公桌就是您的,笔录什么的我也放上面了,一会儿您可以看看……”
就在这时,丁棋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推开半掩着的门走了进来,在察觉到办公室里明显不太对劲的气氛之后眼珠子转了转,神色如常的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贺姝的身上:“贺队,DNA比对有结果了。”
常斌闻言凑了过去,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报告:“这么快?受害者竟然在数据库里,有前科?”
丁棋点头。
贺姝翻开了报告,在那页末尾看到了想要的:“5年前,牵扯到一起强jian案……”
第4章
“强jian案?”曾永嘉有些疑惑:“入狱了吗?”
丁棋摇头:“调了当时案子的档案,显示证据不足,最后好像也没有什么说法。”
“死者名叫聂翰,三十六岁,户籍地是韶州市。”贺姝又仔细看了看后面的个人信息:“五年前至今一直都在本市的一家塑钢厂做品控部经理,到现在也没有人报他的失踪。”
常斌分析:“倒也算是合理,毕竟是一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身边的人估计也不会轻易就往他出事儿这方面想。”
“他还有个妻子,是前两年才登记结婚的。”贺姝反复确认了相关信息之后,将报告递给了一直伸长了脖子看的曾永嘉:“一会儿你和老常跟我去死者的单位和了解情况,然后再联系一下受害者的妻子过来局里配合调查。”
得到了二人的肯定答复,她继续道:“刚刚法医那边有提起过,受害者的男性特征丢失,原本以为没准是在那些流浪猫狗的肚子里,现在鉴于他曾经牵扯到这种案子,不得不拓宽一下思路,死者的男性特征未必和那些猫猫狗狗有关系,只不过是它们对尸体的啃咬破坏了一些痕迹证据。这样一来,还得联系一下五年前的那个受害者了解情况,这件事就劳烦谢哥带人去做了。”说完把那起强jian案的受害者信息递了过去。
谢子豪面上有些不大乐意,但是抬头看了一圈周围人略显不赞同的样子后,不甘心的将东西接了过来,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算是应了。
曾永嘉见状想要开口劝他些什么,但是看了看周围这么多人,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最后终究只是抿紧了嘴巴,挠了挠后脑勺,暗地里长叹一声,想着还是这件案子办完了再说吧。
贺姝却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见谢子豪把东西接了过去,也没有去计较态度问题,而是转头看向了丁棋:“至于底下证物室的小家伙们,给你添麻烦了。”
丁棋原本事不关己的笑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法医那边的意思,是需要他们的排泄物,看看是否有一定的几率能排出死者丢失的骨骼残渣,辛苦了。”贺姝话语间十分同情,可表情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眼角都带着笑意。
说完之后,她就安慰似的拍了拍丁棋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
常斌被这一幕搞得一边乐出声一边直拍大腿,昨天晚上男人双手环胸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专案大队到处撵狗不是快乐的不行,报应来得可够快吧!
“卧槽,这妹子的套路,我喜欢。”他和曾永嘉挤眉弄眼了一番,接着紧随其后的窜出了办公室门外。
“呵!”谢子豪嗤笑:“不是,老常对于这件事接受的就这么自如吗?也不想想,都是多年的老刑警了,随随便便搞个一看就没什么经验的女人过来,她凭什么啊?”
剩下的几个人虽然表现的不像他这么明显,但是心里一定也是不太舒服的,所以有的面露赞同之色。
丁棋显然并不想掺和他们专案大队的事儿,不过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谢哥倒也不必一开始就拿有色的眼光看人,昨天晚上我和贺队交流很多,刚刚人家分析案情你也不是没听到,思路清晰有条理,对于办案过程也是门儿清,肯定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不堪。”说完摇了摇头,可能是想到了底下证物室的那群活物,唉声叹气的走了。
谢子豪低头看了看手中刚刚接过的白纸,上面写着五年前那个受害者的信息,冷哼一声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显然没有听进去别人的劝说:“局里的领导也不知都在想什么,她贺姝要是能在专案大队干满半年,我就叫她奶奶!”他的心里是极度不屑的,原因很简单,市局专案大队领头人的这个位置有多重要自是不必多说,能者居之才是常态,如果贺姝足够优秀,怎么他们连听都没听过这个人?完全没有道理嘛……
看着贺姝和常斌已经出去有一会儿了,曾永嘉因为赶时间来不及说太多,只能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案子总是要破的吧?你可不能罢工。”说完,急哄哄的跑了。
……
大概一个来小时后,警车停在了一家名为‘誉衡塑钢’的厂区大门外。厂子位于市郊,除了远处有稀稀拉拉的有几家不知名的工厂外,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大野地,野草都有一米高。
厂区管控很严格,在大门口处表明身份后,门卫得先打电话请示,之后才放行,并且告知了他们去办公大楼的路线。
等到常斌开着车到了那栋三层小楼楼下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站在那里等着了。见他们三人下了车,便挂着矜持的笑迎了上来:“您好,因为我们老总正在开会,所以就让我先下来迎接三位警官了。”
一番不咸不淡的寒暄过后,女秘书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就引着他们上了三楼,从楼梯口往右变一拐就看见了一扇比较豪气的门,她上前敲了敲:“卫总?”
“进。”里面传来了浑厚的男声。
女秘书将门推开,只见窗前有一气派的老板台,后面坐着一个国字脸的男人,穿着休闲。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看样子似乎真的正在研究事情。
老板台后面的卫明冬见到跟在女秘书后面的三人,便随手将手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然后总结了两句就示意大家先出去。直到贺姝他们走进了这间宽敞的办公室,男人才站起来回过身将窗户推了开,之后十分热情的绕过来同他们握手:“不知道警官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想询问一些关于在你们厂区任职的聂翰的详细情况。”在沙发上落座之后,曾永嘉开了口。
“聂翰?”
卫明冬显得有些吃惊,正在一边准备茶水的女秘书却手上一个哆嗦,将茶叶盒子失手摔在了地上,好在盖子没有打开,于是她便头也没敢回的、默默地蹲下去将东西捡了起来。
贺姝只是瞟了她的背影一眼,一掠而过,好像根本没注意。
“不是……警官……聂翰他怎么了?”卫明冬皱起了眉,表情严肃:“该不会还是几年前那件事吧?我如果没记错,那件案子最终证据不足,对方也撤销了指控。”
“听卫总的话,似乎对于五年前的案子很了解?”贺姝反问。
“了解实在是谈不上,但是聂翰从十来年前我这厂子刚刚成立就开始跟着我一起干了,表面上说是‘誉衡塑钢’的品控经理,实际上每年我都有给他分红利。”卫明冬摸了摸裤兜,习惯性的掏出了烟盒,不过最终却只是把烟盒扔在了茶几上:“有些话其实不好说的太直白,聂翰他有钱,长相也端正,实在没什么必要去搞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此番话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五年前的指控是无稽之谈,与其说是聂翰用强的,不如说是对方有什么目的没达到,从而进行了诬告。
“我们这次前来,并不是因为五年前的案子……昨天夜里警方在圳雄湾那里的一处石滩发现一具男尸,经证实就是聂翰。”贺姝的语速不快,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对面的男人:“根据法医方面的验尸结果,证实聂翰死于三天前,三天没见到您的品控经理,不觉得奇怪吗?”
“……”卫明冬像是还没能回过神,表情是十足十的震惊,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而那女秘书正好端着茶水走到了茶几边,闻言更是一个哆嗦,杯子里的热水溅出落在了她的左手上,登时就红了。
“啊!”她一声惊呼,忍着疼将托盘放了下去,急忙低头查看自己的手,好在烫伤的面积不算大。接着她慌张的从纸抽里抽出了几张纸将茶几上的水渍擦干净,对着贺姝三人露出歉意的微笑,然后站到了一边去把握成拳的左手背在了身后。
“死了?”卫明冬足足过了将近一分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死的?我是说……”他试图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最终还是从烟盒中掏出一根烟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他在上周申请休了年假,别说三天了,就是一周没见到他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啊!”
曾永嘉审视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又问了一些问题。
贺姝则是站了起来走到了那位女秘书的旁边,借着对方和聂翰都是同事的引子,也问了不少问题。在交谈过程中,她得知了对方叫汤佳,在这里工作也有快四年的时间了。
言谈之中女秘书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身子一直在暗暗紧绷着,直到贺姝他们准备走了,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警车内。
常斌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说着:“贺队,那秘书看着好像知道点什么。要不……弄她?”他的意思是由汤佳那里作为切入点,应该会有所突破。
贺姝略作思索:“先回去查查汤佳的信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就算人家真的知道些什么,愿不愿意开口还不一定,他们这边还得做充足的准备,到时候有针对性的问询,问出点什么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聂翰的妻子?”她接着问道。
曾永嘉在后排座上摇了摇电话:“通知了,局里面来消息说,人已经到了。谢哥那面稍微遇到了点困难,联系到了五年前的受害人,但是人家拒不配合。”
“可以理解。”常斌‘啧’了一声:“女孩子本来就是比较爱惜名声的嘛,那个时候都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报的警,结果还没后续……”
要是当初那个受害人真的遭受了侵害,最后却不了了之,对于整个系统产生不信任也是正常的。
之后一路无话,三人很快的就返回了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