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在这故意抬杠,只是现在社会网络太过于发达,就昨天润鑫酒店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各大媒体已经争相报道,甚至引起了网民的热烈讨论和关注。
好巧不巧的,昨天发现尸体的时候,正好还有一不大不小的明星来静淮市做活动,就住在这里。好家伙这新闻一爆出来,网上那群粉丝好悬没把静淮市局的官微给艾特死机了!鉴于受到全社会如此广泛的关注,市局注定是要时刻跟民众汇报相关调查情况并且完全接受社会各界监督的,必要时甚至还要开记者发布会,结果润鑫酒店可好,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想阻碍政府办公,要脸不?
对于他这颇为直白的怼法,男秘书的脸上表现出了较为明显的不悦。
这次的可是命案,对于酒店来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起丑闻,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酒店方面,更不能让酒店方认下所有的责任,但是偏偏网络上有一帮不受任何人控制的键盘侠。这些人最喜欢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凭借着只言片语去放飞自己的想象力,还会大肆的带节奏。管你是对是错,我说你错了,你就错了。
其实润鑫酒店今天的这个额举动也很好理解,突如其来的新闻把整个集团弄得焦头烂额,主要是现在他们管理层都不能够确定这起命案是否和酒店有关,如果警方贸然公布一些细节是对他们不利的,那之前的公关岂不是全部功亏一篑?股价怕是承受不起第二次的突然袭击,所以他们才会提出这个要求,毕竟如果酒店方面真的不配合,警方在调查进度上也会大大受阻。
如果警方不能快速且顺利的破案,那些网民也能够将静淮市局推到风口浪尖,这当然是局里和市里的领导们所不愿意见到的,到最后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后果。是以,润鑫集团便拿这点作为胁迫的筹码,大有‘我不好你也别好,大家一起死吧’的意思。
气氛一下子就这么僵持住了,曾永嘉和那位男秘书互相较劲似的对视着,大有今日一决雌雄的意思。
贺姝见对面的老人一直垂眸坐在那里,看着好像是睡着了,完全不关心身边发生的事儿,于是她也没有第一时间打破僵局,而是开始打量起这总统套里的物品摆设来。
他们此时此刻身处于客厅里,这客厅面积很大,十分宽敞,而且不管在明面上还是角落里,竟然有摆放着一些具有生活气息的装饰品,表明这间套房应该是不对外租住的,有人长期生活在这里。她眯着眼看向假壁炉上方的几个相框,里面都是同一个人,男人看起来外表俊朗,肤色偏黑,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她忽而起了身,走到了壁炉旁,近距离的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几张照片里,沙发上坐着的老人也有出镜,二人看起来关系颇为亲近。
这个举动自然是惹得其余三个人为之侧目,曾永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男秘书想要阻止,但是自己的老板都没吭声,他想了想便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贺姝兜里的手机嗡——嗡——嗡的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瞄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接通了:“喂,郑哥?”
“你说了有发现第一时间通知你嘛,我昨天处理完尸体的表皮组织和肌肉组织之后,在死者的右侧眉骨上发现了一道伤痕,不过看着是有愈合的痕迹的,我估计这个伤应该是有一年左右了。”对面男声说道这里顿了顿:“虽说看起来又是一个没有什么用的特征,但是积少成多嘛,希望对你们确定尸源有帮助。”
贺姝脸上扬起了一抹莫名的微笑:“不,非常有用,谢了。”说完没等对面有什么反应就挂断了电话,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里面那个俊朗的男人穿着一身运动休闲装,在高尔夫球场上笑得灿烂,而其右眉骨的位置隐约可见一道已经不太明显的疤痕。
“这位是……?”
老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睁开了半眯着的眼:“我儿子。”
“您儿子眉骨上的伤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年多前。”
“他小时候尾椎骨骨折过吗?”
这个问题让老人皱了皱眉:“我不知道。”
贺姝挑眉,觉得也还正常,本来传统的父亲角色参与孩子的成长就很少,更别提这种繁忙的成功人士了,再加上尾椎骨骨折算不上什么太过于严重的事儿,有些轻微的骨折一个屁股墩就能形成,当事人自己怕是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疼上几天就自行恢复了。
“那,他有做过牙齿矫正?”
“有。”老人被问的有些烦了,语气不耐:“不好意思,我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和咱们刚刚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您的儿子,他现在人在哪儿?”贺姝没有理会他,固执的继续追问。
男秘书察觉到了自己老板的不悦,急忙接口道:“可能是和朋友出去玩儿了。”
“抱歉,我们现在需要您提供一下您儿子的dna。”
“荒唐!”老人重重的拍了拍沙发上的实木把手:“现在是怎样,你们警方怀疑我儿子是嫌疑人?”
“不。”贺姝否定:“恰恰相反,我们怀疑您儿子,已经死亡。”
第51章 洗衣房内的死者(4)……
“你说什么?!!”老人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但是不知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他整个人晃了几晃,复又跌坐回去,闭着眼睛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吭哧吭哧的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男秘书急忙从兜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塞进了他的嘴里, 弯着腰在那里拍背顺气,十分的尽心尽力:“王董您千万别着急, 我这就让人去联系总经理,他前两天不是说要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出海玩儿吗?又怎么会出现在酒店里, 警察一定是搞错了。”
说完之后,他还警告似的瞪了贺姝一眼,好像是在责备她没有证据就胡乱说话。
王平江无力的挥了挥手, 示意他去联系, 自己则是坐在沙发上掩着面, 一直在深呼吸。
曾永嘉趁着这会儿功夫走到了贺姝的身边,看着王平江在疑似犯病之后迅速冲进来了两个酒店的服务人员,又是递水又是擦汗的, 便咬着牙小声道:“知道什么叫做万恶的资本主义吗?瞧瞧人家, 吃个药都得两个人伺候, 张口王董闭口王董, 连儿子都是酒店的总经理。”
对此,贺姝只是轻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就敛去了, 转过头继续去盯着那几张照片看。
十来分钟后,刚刚出去的男秘书快步走了进来,面对王平江满含期待的眼神,他略微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但是马上说道:“王董,或许是总经理玩high了,以前他接不到电话也是常有的事儿。”
王平江的儿子名为王仕明,是一个十分标准的富二代。你要说他没什么本事吧,反正也是吊儿郎当的从国外的一所还不差的大学毕业回国了,要说他有点本事,偏偏整天招猫逗狗的没个正型,就算有他爸这么强硬的靠山,也只是在静淮市的这家酒店挂了一个总经理的职位。
的确,王仕明好玩儿,偶尔消失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的时候也是有的,可是王平江不敢赌,他心里清楚的很,警方可不会无缘无故的、在没有什么把握的情况下就说出这种话。
所以他又是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胸口那股难受的憋闷感之后,有气无力的开了口:“里面就是他一直住的地方,要什么dna你们警方自己去找吧……”
贺姝和曾永嘉两个人便转身进了套房里面的那间超大的卧室里,正中央是一张造型现代的圆床,上面铺着的床单等物件儿看起来都是崭新的。
曾永嘉一摊手:“完美啊,这种居住环境简直就是dna粉碎机。”
酒店里普通房间都是天天打扫的,更别提这高规格的总统套了,而且住的还是润鑫集团的太子爷,估计负责这里卫生的员工恨不得天天拿消毒水擦上八遍,一个死角都不会有的。
他仔仔细细的趴在床上找了半天,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贺姝则是径直走进了卫生间,里面四周都是理石墙面,显得清冷又高档,洗漱台和镜子上连一点点的水渍都没有,电动马桶干净的都在反光。最终她把视线放在了那个电动牙刷和剃须刀上,从一旁扯过两张纸巾,捏着那两个东西丢在了证物袋内。
等到他们出去的时候,沙发上的王平江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她手中的那两个证物袋,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两位警官,我希望能够第一时间得到结果。”仍旧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姿态。
曾永嘉皱眉,但是眼下却没有继续计较这些,对方好歹也是个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虫,他自然不会和其一般见识。
“自然会的,如果dna有了比对结果,肯定第一时间通知王董事长。”贺姝语气不卑不亢,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今天我们来的主要目的……”
王平江冲着秘书摆了摆手,那男秘书会意,走到二人面前,几乎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一声冷哼:“你们跟我来吧。”
三人陆陆续续的从那间总统套出了来,男秘书一路上一言不发,带着他们找到了润鑫酒店真正意义上的负责人。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外表看起来精明能干,待人处事让人感觉到十分的舒适,毕竟不是王仕明那种挂闲职的纨绔,进退有据。
较为顺利的拿到了后续调查所需要的人员入住名单及员工花名册,贺姝和曾永嘉接下来肯定是要尽快返回市局的,男秘书微微扬着下巴将他们送出了酒店的大门,然后忽而停住了脚步:“这位……贺警官是吗?既然你是这起命案的主要负责人,那有些话我就和你直说了,我们酒店方面已经‘积极’配合工作了,那么警方是不是也应该拿出诚意,好好考虑一下之前的提议。”
就是那个让警方不要随意向外界透露调查进度和细节的提议。
“嘿,我就奇了怪了!眼下的情况是那名死者有很大的可能是你们集团的太子爷,难道对于王董事长和其余人来说,不是尽快破案比较重要吗?!”曾永嘉万分不解,这都到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跟警察较劲呢?
“董事长不仅仅只是一名父亲,你懂我的意思吗?”男秘书皮笑肉不笑:“他要为整个集团上下那么多人负责,如果集团和酒店因为这件事的影响过大而出现动荡,后果不堪设想。那是许多人的生计,如果润鑫集团倒了,你们知道光是整个静淮市就会有多少人失业吗?”
“顺便多说一句,你们肯定更不知道我们集团一年为静淮市奉献多少税收。”他这话说的不甚明显,但是其中的暗示,只要不傻应该都能听得明白。
贺姝听完了这番话,忽而扬起一抹笑,淡淡的开了口:“那这位先生,您知道我们警方要为谁负责吗?从数量上来说,怕是比你们多得多了。我觉得双方的友好合作要比一味的威胁好的多,你觉得呢?”
“谢谢贵酒店的配合。”
言罢,她利落转身走到了车边。几秒种后,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警车一道闪电似的从酒店大门前呼啸着开走了,尾气喷了站在那里的男秘书一脸。
曾永嘉顺着后视镜看到站在原地穿着西装的那个身影,不由得‘啧’了一声:“你说说这人在他们眼里怎么就分出高低贵贱了,一条人命还抵不上他们公司的一场公关重要?”说实话他干警察这么多年了,如此直接的感受到‘瞧不起’这个情绪还是头一遭,以前甭管接触的人是什么身份,那面对警察还都是比较有分寸的。
别说,还这种感觉挺新鲜。
二人返回市局之后,先是把相关dna证物送去了技术大队,然后便准备着手对带回来的人员名单等进行调查。
常斌在电脑里翻了翻那有着密密麻麻人员信息的表格,觉得脑子都在抽疼:“这里面保守估计也有几百人,加上酒店的几百名员工,咱们现在可是被领导拿着鞭子在屁股后面赶,时间紧迫啊……”
“因为稍早些的时候,咱们并没有摸清死者的身份,所以只能用一些笨方法去找线索。现在只等丁棋那边确定死者是不是王仕明,如果是的话,那么咱们接下来就可以多项工作同时进行了。”贺姝解释道,然后指了指电脑屏幕:“现在嘛,我觉得入住人员名单可以先放放,主要集中查酒店的员工。”
常斌应了。
几个小时之后,贺姝手机震了震,她划开屏幕一看是一条消息,和旁人交代一声之后,便急哄哄的出了办公室直奔这技术大队实验室去了。
待到她一只脚刚刚迈进实验室的大门的时候,丁棋就拿着一张报告以一个十分夸张的姿态迎了上来:“哦,我亲爱的贺队,您的大驾光临使得我这简陋的实验室,蓬荜生辉。”
贺姝眼角肌肉抽了抽,这实验室还真是简陋,耳边想着的滴滴滴的机器声,哪个不是几十万乃至于上百万的身家?她越过男人看向其背后不远处的另一名同事,对方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在脑袋旁边比划了两下:“加班加到精神失常。”
“e on!!!”丁棋对于同事的这个评价略显不满:“我这叫运用戏剧化的方式合理减压,您瞅瞅那从酒店带回来的几大箱的待检证物,您再看看采集回来的指纹和鞋印,我现在还能意识清醒的和你说话,足以说明我相当的坚强了。”
“给你,这是死者的dna和你带回来的牙刷和电动剃须刀上的dna比对结果,证实三个样本同属于一个人。”丁棋将报告单递给她之后,转过身往回走,嘴上却没停:“为了保险起见,我还调取了王仕明本人的医疗记录,他一年前的确右侧眉骨受过伤,郑坚看过他的医疗记录之后也确定了,他和死者眉骨处的伤痕一致,你们的受害者找到了。”
“谢了。”贺姝一边看着报告一边说道。
“您请自便吧,我现在又要投入到这些指纹和鞋印等现场痕迹的怀抱中去了。”丁棋把眼睛贴在了显微镜上,头也不抬的挥手。
贺姝没有即刻就走,而是看了他几眼,随后认真的给了对方一个建议:“其实不必这么拼的,技术大队这么多人才,你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丁棋笑出了声,抬起头来看向她:“哦嚯,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送回给你,自己就是一拼命三娘还好意思说我。”其实他们的确大可不必如此拼,但是只要身处在这个岗位,就会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职责,争分夺秒已经成为了浸入骨子里的习惯,想改都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