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贺姝身形十分矫捷的穿过横在器械区那偶尔挡住道路的人群,直直奔着那条走廊过了去,到了白天曾经进去的那间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发现了门是半敞开的。她停住脚步将门全部推开,粗略的扫了一眼,小到几乎一眼就能看清的室内并未发现人影。
她眯着眼后退半步,目光在这不算长也不算宽的走廊里静静的巡视着。前面是一个杂物间和另外一间办公室,门也都是这么半敞着的,明显就是有人经过这边的时候故意推开,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吸引警方的视线,逐一对这几间房进行排查,从而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直接忽略了这些误导的信号,贺姝信步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面墙壁前,仔细的看了两秒,终于在中间偏右的位置发现了猫腻。伸出手用力推开那扇隐形门,后面竟是一个直通商场楼下的楼梯间,里面黑幽幽、空荡荡,隐约还能听到匆忙的脚步声。
几乎没有多做考虑,贺姝在双眼勉强适应了极暗的光线后,就迈开了步子。
等到谢子豪追到这边的时候,正好瞧到一道黑影冲进了楼梯间,伸出手直接攥住了楼梯的扶手,几乎是分起来般的就下了一层楼的楼梯,几下就没了影儿。
他咽了一口唾沫,从腰间摸出来一个手电筒打开,这才颠颠儿的追了上去。
贺姝就这么急速的下了八个楼层,终于在到了一楼的时候,瞧见了前方那道有些慌乱逃窜的背影。就在那道身影拉开应急通道的那扇门,跑了出去的那一瞬间!
她直直地飞了过去,利落的勾住了对方的肩膀,因为撞击的惯性二人直接从通道之外的那五级台阶上滚了下去。等到了最下面的时候,她咬着牙翻身坐在了应贞的身上,用膝盖狠狠地抵住了女人的脊背,说起话来虽然有些微喘,但是语气却是轻松加讽刺:“应教练如此勤勉,直播了数小时还锻炼自己长跑,无怪乎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
因为出逃的无比匆忙,所以现在应贞只穿着常规的运动内衣和紧身瑜伽裤,腰腹和四肢因为刚刚的跌落和挣扎间的摩擦均有不同程度的皮外伤。她听到了身上传来的讥笑声,不甘的想要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只可惜背上就像是紧紧地压了一座大山,最终只能微微抬起头让自己的脸颊离地,沙哑着回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呀,我可以替你解释。”贺姝说着,钳制着对方手臂的手上力气又加大了力气,满意的听到一声闷哼后,语气愈发的柔和:“哪不明白,问呐。”
“你为什么要追我?简直毫无道理,而且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这么对我?!小心我请律师告到你身上的警服都脱下来!”女人咬了咬牙,强忍着手臂传来的撕痛感,兀自放着狠话。
“让应教练失望了,我们这次来是带着合法手续过来的哟。其实场面大可以不必闹得如此难堪,谁让您心虚之下脑子一热,竟然做出这种举动。为什么以为自己跑得掉?就凭您在自己的视频作品中说的,每天打卡跑步十几公里?”贺姝笑着回应,随后站起身强硬的将地上趴着的人给一把提溜了起来。
应贞被迫站起来的时候,左脸上还挂着一些尘土和细碎的砂石,她眼神阴狠却又无可奈何。因为牙根紧咬所以下颔线紧绷的轮廓尤为明显,但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等到谢子豪从那安全通道冲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露出了预料之中的表情,对于嫌疑人没能冲出这门十米开外表示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能那么旋转着从楼梯上往下蹦的人全国都扒拉不出来几个,就这还能让人跑了,那才稀奇呢。
不过在他看清应贞那狼狈的模样后,不由得眼角直抽抽,着急忙慌的从腰间取下来手铐,上半身微微弓着姿态谦卑的上前把人从贺姝手中接了过来,之后确定把人控制住了,才一边掐着嫌疑人的手臂,一边回头念念叨叨:“贺队,您这……也不说控制点。”随即,扔给了对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要说他们这贺队哪哪儿都好,就是经常在抓捕过程中下手没个准,事后可没少让嫌疑人投诉,这才入职几个月啊,估计上面领导办公桌上她的检讨和情况说明都能摞成山了。
贺姝抬起手挠了挠头,含糊的回道:“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在她看来,能抓到嫌疑人才是第一重要的,哪来的那么多说法和屁事儿,要是人跑了才是最值得懊恼的。
谢子豪无奈摇头,接着便带着人绕到商场前面警车那里,贺姝则是确定有两个人对应贞进行看守后,又乘坐电梯返回到了位于八楼的应弘运动俱乐部。
此时因为警方的到来,场子已经被清的差不多了,会员基本走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十来个工作人员站在门口那里面面相觑。
“回来了。”曾永嘉见到她随口招呼,然后将她从头看到脚:“瞅这一身灰,肯定不容易。”
撇了撇嘴,抽空看了看手腕处破皮的地方,贺姝但笑不语。
男人也没在这上面继续讨论,反正知道结果就成了,转而问道:“这边如果取证完毕,下一步就是审了呗。”
她摇了摇头:“失踪的第三个人田玉伟还没找到呢,不管是死是活,事关人命都要优先处理。”
说话间,贺姝直接把视线落在了那个熟悉的前台小姑娘的身上,惹得对方一脸懵逼,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第76章 热油烹尸(15)
“妹妹, 过来。”贺姝微笑着招了招手。
小姑娘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十分不情愿的挪动着脚步走了过来:“警官……您有事吗?”
“我记得下午的时候,问过应贞她在两名死者死亡当晚的行踪,她说她一直都在俱乐部里。你当时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 所以有没有什么想跟警方说的?”她问的直接,丝毫没有掩饰, 顺便还瞄了一眼对方胸前的工作名牌,上面写着的是销售, 小唯。
“我没有……”小姑娘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对此贺姝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笑,面上明显是不怎么信的, 不过也没有继续逼问,反而转移了话题:“那你们这间俱乐部营业时间是什么时候?”
“上午10点到晚上十一点,十一点后是店里收拾卫生和消毒的时间, 不过有的时候应教练也会趁着清净进行拍摄。”小唯回道。
“所以实际上, 应贞本人说的不在场证明压根不成立。可她特别提过呀, 说有几个员工都可以替她做时间证人,其中特别提到了你。”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微僵,嘴角稍稍向下垮了垮, 然后点了点头:“我们店里的员工的上班时间一般都分为两个时间段, a班是早八点半到晚上六点半, b班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二点左右, 我大多数情况下上的都是b班……”她这个回答似乎是在表明,自己的确在非特殊的情况下凌晨的时候都会在俱乐部,按理来说可以替应贞做不在场证明, 可是那语气中怎么听怎么都有几分不情愿。
“这番话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愿意替应贞作证。”曾永嘉皱眉追问。
就在对方要点头的时候,贺姝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整个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有将近二十个,你要是能够确定所有人都和你还有应贞是一个说辞,那就完全可以作证。可你要清楚,但凡别人给出的说法中有一丁点的疑点,警方也会追查到底的,只要是谎言,就不可能没有破绽。”
“你们这里的监控录像也会彻查,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小唯用上牙咬住了下唇,一脸的纠结,许是经过了一番十分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才有些迟疑的开了口:“应教练每天在闭店之后,如果不进行视频拍摄,就会自己回到办公室去呆上一个来小时。我一般都是在前台或者器械区和其他同事进行卫生清扫,别的就不太确定了……”
“就是说,应贞很有可能并不在办公室里。”
“查监控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那条走廊里没有监控,想来这位警官刚刚也发现了后面的那个暗门,店里没有摄像头能够拍到那处。”小姑娘这话说的算是隐晦,可是其中的意思却表达清楚明白,要是应贞没有在办公室而是顺着后门走了,谁也不知道。
贺姝闻言,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小姑娘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面前两个人问出下一句,心底依然慌得不行,她眼睛转了转,复又说道:“大部分时间应教练会在我们收拾完卫生,到了闭店的功夫从办公室里出来和我们一起离开,偶尔就会提前和我们说,让我们先走,她自己还要留在这边琢磨一下新的课程和活动。晚上是谁落得锁,都会在打卡机上有所显示。”
贺姝听到这,有点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便顺着这话问:“那把10号和12号晚上的打卡记录调出来。”
小唯应了,转身走到了前台上摆着的电脑前,熟练的从里面调出来了近两周的打卡记录,找来又找去,最终抿着唇直起了身:“好像没有关于那两天到底是谁落锁的打卡记录。”
“怎么会有这种情况?”曾永嘉狐疑。
“只有是员工落锁肯定会有这个记录的,因为如果最后离开的人忘记打卡,第二天按照规定是会罚款二百,这样电脑里也会有罚款记录。除非……除非最后离开并且落锁的不是员工呗……”
贺姝和曾永嘉互相看了一眼,皆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你了不了解,应贞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或者特别喜欢去的地方?”
小姑娘否认的很是迅速,这会儿好不容易脱身了,生怕再沾上一身腥:“我和应教练真的就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她的私生活我不熟的!”
“不熟你还试图帮着她隐瞒,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贺姝几乎是一针见血。
对方瞬间就变了脸色,眼底多少透着点可怜兮兮的无奈,然而最后却低垂了头,显然是不想继续交代了。
曾永嘉无奈的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意思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沉默了两秒,一挥手:“全都带回局里。”
…………
市局审讯室内。
贺姝坐在那里双手环胸的看着对面的女人,直到常斌走进来也坐定后,她才缓缓地开了口:“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
应贞眼皮抬都不抬的冷笑着回应:“不知道。”
常斌见状,将戴士强和樊野的照片摆在了审讯桌上,清了清嗓子用十分严肃认真的语气说着:“应贞,现怀疑你与戴士强、樊野二人的死亡案有关,甚至于还牵涉到一起人员失踪案。”
女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眼底带着轻蔑的瞄了桌面上一眼:“你们警察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两个人我压根都不认识,现在还真是有点好奇你们警方的办案依据,就凭这两个人都是我们公司新签约的主播又能说明什么?论联系,难道不是崔达和david的嫌疑最大?”
贺姝挑了挑右边的眉毛,早知对方会是这种死不认账的态度,所以丝毫不觉得意外。她接着把几张纸铺在了桌面上,然后开口道:“这些……是你以前的社交账号吧?”
“……”对面的人在看到纸上所打印的照片和相关内容后,神色变了又变,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些气势一下子就泄了,不过仍旧兀自的嘴硬:“是又怎么样?上网犯法吗?”
“上网不犯法,可是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呀。我们仔细研究过你以前的社交账号,发现了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或许‘进食者’这个词,对你来说不算陌生吧?毕竟你之前,就是其中的一员。”
应贞双手在桌面下握成了拳,表情虽然在极力控制,但是脸上有些肌肉仍旧在微微抽动。
“经由你这个老的社交账号,警方刚好找到了曾经和你玩的不错的一些人,猜猜他们是怎么说的?”贺姝表情透着些许的愉悦和得意。
这无疑让女人恨得牙根直痒痒,不过她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在确定胸中翻涌着的情绪安稳了一些后,才张开了嘴:“就算我曾经是……‘进食者’……又如何?你们现在是要告诉我,这点子私人爱好也是犯法的?”
敏锐的注意到了她说这段话显得十分的艰难,前半句甚至是断断续续的,对于这点贺姝和常斌一起眯了眯眼,眼底透着一丝了然。
“爱好肯定是不犯法,就是好奇您做完了传说中的切胃手术,还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进食者了吗?”常斌用凌厉的目光上下审视了对方一番,语气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淡淡的,但是却恰好能让人感觉到。
只见应贞的呼吸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有着那么一瞬间的混乱,表情也是惊愕的:“你们怎么……”
“医疗信息的确属于公民的私人信息,但是这不包括正在调查中的命案的嫌疑人。”贺姝一眼就看出她想问的是什么,所以干脆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下去,直截了当的回应后,继续道:“根据你原本的那些朋友的说法,你已经很久不和他们联系了,怎么?因为做了手术,所以就不打算继续作为一个‘进食者’了?”
进食者,进食者,进食者。
这三个字仿若是自带着一股魔力,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就能够发现,每每提到这三个字,女人的眼角都会产生细微的肌肉冲动,下颔线也会因为牙根紧咬而变得尤为明显。
贺姝略微歪了歪头,左手指状似无意的在桌面上毫无规律的敲击了几下,一边的常斌会意,沉吟了一小会儿便再次开口:“那应小姐还是挺厉害的,从心理学上来说‘进食者’……”
如此频繁的、不间断的刺激似乎终于让对面的人到达了临界点,猛然间,对方嘶吼出声:“够了,不要再说了!”
男人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表情惊讶的愣了几秒钟,随即明知故问:“不说什么?你指的是进食者?还是……”
“闭嘴!!!!”应贞因为被手铐限制在了审讯椅上,剧烈动作间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刺耳哗啦声。她一股脑的发泄完毕后,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情绪在渐渐平复,心头一惊抬了头,就看见了对面两个人正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脸上挂着的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让她感到万分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