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妾——芳客
时间:2020-08-15 09:33:55

  云露华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管氏,那个原本出身书香世家,却活成了市侩模样的女人。
  但她还是绽开一笑,继续书写着笔下祈愿,“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过得好不好,并不只依靠一个男人轻易下定论。”
  她在红绸上写下了: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她想了想,又添:携子弟同往。
  这段红绸被她挂在了桥中心的那盏最大的浮景琉璃黄鸳鸯灯上,放在其他长长短短,满是相思旖旎的红绸中,总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云露华虔诚闭眼,祈祷了好一会儿,康宁在旁笑她孩子心性,竟还信一盏灯,不过宴后都是要被随手处理的物什。
  她在狄国十一年载,早被消磨光了那些少女憨痴。
  睁开眼,昏黄灯晕一圈圈漾开在那鸳鸯交颈灯图上,泛着暖色,银月一弯高悬,她抬头,瞧见一只手拿起了那段红绸,问她。
  “为何没有我?”
 
 
第32章 
  问话的人颦眉不展, 回话的人却面色大改。
  云露华伸手去捞他手里的红绸,“陆渊,你还我!”
  她绝对不算矮, 站在一众贵女之间, 身量还要高挑几分, 但是在陆渊面前, 还是差上好一大截, 陆渊将手抬得更高了。
  “问你呢,为何没有我。”
  捞不到,云露华气恼跺了跺脚, “你不回家, 来这儿做什么。”
  陆渊道:“来接你一道回家。”
  笑话,这灯会才刚开始,后头还有一堆烟花要放,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真热闹非凡,她就盼着晚上呢, 这个时候回家的都是傻子!
  她说, “我不回家,你将拿绸子还我, 我要挂在灯上。”
  陆渊跟她拗上了,一个劲儿的追问, “这上头写着:携子弟同往。为何没有我,你该添上‘携夫君子弟同往’。”
  云露华强压火气,“我不添, 你快走。”
  陆渊今日不知怎的,一反常态拉着她走到案前,自拿笔添上‘夫君’二字, 让她重新挂到灯上。
  “给,去挂上吧。”
  他的字并不粗犷潦草,反而字迹工整跟印书的模字一样,在她娟秀小巧的一行字中,倒未曾显得突兀或是难看。
  云露华嫌弃捏着红绸左看右看,不好在大庭广众面前跟人吵架,未免太跌身份,只好随意寻了盏桥尾小灯挂上,心里默念:不准不准,这祈愿不准了,织女仙子记得千万别允。
  挂完了她从桥上下来,见陆渊已经和康宁攀谈起来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公主回京后,一直不曾得空去拜见,原是臣疏忽了。”
  康宁对陆渊提不起什么好印象,谁叫她小时候唯一一次和云露华偷溜出宫,被人拐到花楼时偏巧遇上了陆渊呢,和云露华不同的是,云露华觉得他出言轻薄了她,是个小不正经的浪荡子,康宁却觉得自己身为大晟堂堂嫡公主,屈指可数里丢人的场面,被人亲眼目睹了,总是尴尬。
  她勉强一笑,不冷不热道:“不打紧,左右都有相见的时候,本宫听说陆三公子和安乐侯近来闹得很不愉快啊。”
  陆渊只笑笑道:“臣与家父政见时有不合,有些争执也是常事。”
  康宁点头,意味深长道:“争执是小,莫要一时糊涂,选错了路才是大。”
  陆渊颔首应是,见云露华下来,复躬身道:“露华今日多亏公主照拂,眼见天黑了,孩子们一向歇得早,臣这就将她们带回去了。”
  康宁讶然,“这就回去了?”
  云露华抢着道:“我不回去,你别听他瞎说,我才不跟他回去呢。”
  于是康宁又重新端起笑,“你也瞧见了,露华她不愿回去,再者本宫和露华是闺中旧友,一别多年未见,还有许多贴心话没说呢,陆三公子不如自己先回去吧,待灯会散了,本宫自会派人将露华和孩子们好生送回安乐侯府,必不会叫她出半点差错。”
  陆渊皱眉,“可是....”
  康宁笑容淡了,瞥人一眼道:“难道陆三公子连本宫也信不过?”
  陆渊拱手,“不敢,只是今日天色实在太晚,公主改日再约露华吧。”
  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连康宁的话也不放在耳中,今儿个一定要将她带回去了,云露华感到莫名其妙,陆渊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将燕姐儿慎哥儿还有金凤纤云找到了,先带到马车里。
  他伸出手来递给云露华,“马车我已经安排好在庄子外了,快走吧。”
  云露华拍掉他的手,“你今日发什么疯?”
  陆渊没理她,又问了一遍,“走不走?”
  云露华也没理他,扭头去看花花绿绿的鸳鸯灯,还要过半个时辰才能放烟花,估摸是看不着了。
  陆渊见她不说话,干脆把人打抱起来,一步一步往门口走。
  周遭断断续续传来小声指点,“这是谁呀?”
  “就是那个安乐侯府的妾云氏!”
  “啧啧啧,能叫陆三爷这样宠着,也不知是使了什么狐媚招数。”
  “还不是凭着她那一张脸!”
  云露华在他怀里挣扎无果,张嘴往手臂上啃了一口,“你干嘛呀,快放下我!”
  哪知陆渊就生生受了她这一口,纹丝不动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快到跨门时,前面突然冒出了点点火光,脚步声阵阵急促,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云露华一惊,连带原本抓着他的臂膀都变成了紧攥着,“这是怎么了?”
  陆渊脚步一顿,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暗沉沉的,“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队各拿着火把的侍卫就出现在眼前,为首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身形清瘦,两唇极薄,笑起来总有种狠辣血腥的感觉。
  “陆三爷,这是往哪儿去呢。”
  陆渊正面对上他,收紧了臂,淡淡道:“爱妾今日受康宁公主相邀参宴,如今我见天色已晚,便带着她回府去了。”
  那人扫了他怀中人一眼,笑道:“早听闻陆三爷有个爱妾,姿容绝色,曾是云太傅的爱女,三爷待她极尽宠爱,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陆渊微微一笑,“不过谣传罢了,倒是曹司郎,夜里带着这么多侍卫到这皇庄来,不知可是有什么大事。”
  原来这就是都官司的曹司郎,阿弟便是在他手下当差。
  云露华抬眼去看,却被陆渊拂袖遮住了目光。
  她在他的臂弯中,他将她稳稳当当托着,一片袖子挡在眼前,只能闻到袖里传出的淡淡清香,她听到那曹司郎道:“事大了去了。”
  声音骤转,阴恻恻的,“芸书公主的准驸马,曹家二郎,今日惨死于城南别苑中,本官收到消息,这杀人凶手,就藏在皇庄之中!”
  云露华心肝跟着一颤,曹驸马竟就这么死了?
  只听陆渊清清淡淡道:“既如此,我就不妨碍曹司郎查案了。”
  他抬脚正要离开,却被两个侍卫拦住了,曹必酉笑眯眯道:“恐怕不行,这事没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包括陆三爷,和您怀中的爱妾。”
  这下云露华终于明白,为何陆渊会突然来到皇庄,又提前备好马车,那么急切要把她接回去,估计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不想让她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想到刚才自己的举动,云露华觉得心里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她朝着他手臂看去,那一口,咬的还挺重。
  回是回不去了,好在两个孩子和金凤纤云已经提前离开了皇庄,恐怕这个时候,白致已经带他们回府了。
  没了后顾之忧,云露华总算心下稍安。
  被曹必酉的人拉回去以后,云露华觎了他的臂膀一眼,“挺痛吧。”
  陆渊揉了揉,说没事,“都官司的曹必酉是个疯子,这回死的曹驸马是他亲侄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云露华还是比较过意不去她咬的那一口,不相信又问了一遍,“真不痛啊?”她听他说,只顾着点头,“不过再伤心,也不能把整个皇庄里的人都拘在这里吧,他也不过是个四品官,今日来的国公之子,侯府小姐不在少数,他这么做,岂不是把满京城的勋贵都得罪光了?”
  陆渊却道:“他历来做的就是得罪人的差事,也不差这一桩了,再者这曹驸马乃是陛下亲点的,如今眼见年底就要办亲事了,人却死于非命,想必陛下那里也是下了命令要彻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
  有皇帝的意思傍身,不论闹到哪种地步,都能收场,大不了先斩后奏,事后受两句责骂,再被御史台批斗几个折子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曹必酉是向着瑞王,还是祁王。
  她轻轻推了陆渊一下,“方才见他丝毫不买你的账,他是不是不跟你一个主子,为瑞王做事?”
  陆渊摇头,“不是,他不为瑞王,也不为祁王,他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
  这就是两边都不掺和了,其实想想也是,如若不然,曹必酉怎么能屹立朝堂这么多年,把朝中重臣都得罪遍了,依然好好站在那儿。
  康宁得知消息也匆匆赶来,气急败坏道:“曹必酉这孙子,如今把本宫是一点也不放在眼里,说封皇庄就封,半点也不留情面。”
  云露华给她倒了杯茶,“气什么,我和陆渊都走到门口,还是被他赶回来了,他们要查就查,抓到了直接走人,也不碍着什么。”
  只是可惜,这么一闹,那烟花是不会再放了。
  康宁说她心大,“听说那曹驸马和他有亲,曹必酉此人睚眦必报,记仇得很,要是抓到人还好,抓不到...哼哼,咱们这一夜都得陪他折腾。”
  才刚说完,两个侍卫带金刀过来,朝云露华道:“司郎有令,今日收了扇坠的女子都需往马球场去一趟,陆小夫人,请吧。”
  陆渊问她,“什么扇坠?”
  云露华含含糊糊遮掩过去,“就是....一个玉坠子。”她起身,“走吧,我跟你们去马球场。”
  奇了怪了,她怎么会心慌的这么厉害,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收了俊俏少年郎的一个扇坠,有什么不敢说的。
  为了让自己有底气一点,她还特地挺了挺腰板。
 
 
第33章 
  她到马球场那儿时, 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衣香鬓影在夜色中也黯淡了不少,姑娘小姐们个个交头接耳, 惶惶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呀, 为什么把我们都叫到这里。”
  “不知道呀, 都官司的人一来就封了这里。”
  “那曹司郎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罗, 要是落到他手里...”
  “我爹是上护军统领, 我看他敢动我!”
  “得了吧,就算你是郡主,落到都官司手中, 那也不好使。”
  云露华站在一堆姑娘中间, 还是颇有些得意的,都是二八少女,独她最不一样。
  不过与此同时,云露华又不得暗暗为那高家的小郎君竖起大拇指,这些姑娘都是收了他扇坠的, 少不得要占今日来的所有姑娘十之五六的数, 的确有个本事。
  不到一刻,高黎容就蔫蔫拐着腿出来, 身旁跟着曹必酉。
  曹必酉看了一眼马球场上的姑娘,也是愣了一愣, 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姑娘都收了高黎容的扇坠子。
  他掺着三分笑意,扬声道:“本官请各家姑娘来,并未有叨扰的意思, 只是有一桩命案,还需各位姑娘配合一二。”
  有姑娘看他好像不难说话,不像传闻中那样凶神恶煞, 难免失了不安,重新摆上了小姐脾气,“还说不是叨扰!大晚上的,灯会也不让看,家也不让回,将我们拘在这里,你安的什么心!”
  曹必酉顺着那声线看过去,恍然道:“原来是黄御史家的六小姐,失敬失敬。”
  那小姐听他这样说,不由得意抬头,“知道我是谁就好,还不快把我放了。”
  曹必酉仍笑着,一言不发,只挥了挥手,就有一个侍卫过去,将那小姐捂着嘴活生生拖了下去,直接从高楼上扔了下去。
  砰地一声,刚才还鲜活的人儿一眨眼就成了一具尸体,胳膊和腿都分了家,原先姣好的面庞只剩下一滩血泥脑浆。
  这些姑娘金丝雀似的,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直打哆嗦。
  曹必酉哼笑道:“黄御史?本官平生最恨御史台的人。”
  这招杀鸡儆猴果然奏效,原先还叽叽喳喳的一群人都登时什么话也没了,曹必酉十分满意,才继续道:“本官也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之人,只要小姐们配合,本官还是能平平安安保你们出这皇庄的。”他凛了神色,“请各位将今日收到的扇坠,都拿出来,本官要一一查看。”
  这么大动干戈,却只是为了一只扇坠,众人不明就里,但不得不听之任之,将那扇坠拿出来放在手心里。
  云露华一摸袖口,却发现内里衬兜空空如也,她左看右看,依旧是没找到那个扇坠子。
  活见鬼了,她分明记得将这扇坠放进了袖中,还能长腿丢了不成。
  曹必酉一一看过去,到云露华这里,没瞧见扇坠,立即变了脸色。
  他看了一眼人,哼道:“陆小夫人,你的扇坠呢?”
  云露华已然见识过了他的狠辣,总觉得毛骨悚然,她不免后退一步,“好似是...丢了。”
  曹必酉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哦?丢哪儿了?”
  这一时间她还真想不起来到底丢哪儿了,她今日走动的地方多,实在不好记,“许是在马球场,或是鹊桥那头,宴院也有可能。”
  曹必酉却凉凉一笑,逼近她道:“怕是丢在碧影湖旁的厢房了吧。”
  云露华纳罕,“厢房,我并未去过那里呀。”
  曹必酉不听她说,直接抬手叫两个侍卫把她押下去,旁边的高黎容急了,忙拦着道:“曹大人,曹大人,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娘子今日不曾见过李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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