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妾——芳客
时间:2020-08-15 09:33:55

  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兜了一圈, 果然家家喜庆,卖面点摊的今日生意火爆,龙食几乎全部卖完了。
  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 尤为重要,皇帝祭祀先农后,亲去耕田,一干大臣都去陪着,云旭华也走不开,整个云府冷冷清清的,再看外面阖家团圆,云露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康宁已经在正月就启程回狄国,没了手帕交,也没个能亲近说话的人,云露华只好又带着孩子回府。
  刚一过影壁,她就见高黎容站在那里,见到她来忙道:“云娘子!”
  叫小娘子已经不合适了,高黎容和许家小姐在年前已经成了亲,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云露华见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想必这婚后日子过得不太称心如意。
  她讶然道:“小高,你怎么来了?”
  高黎容道:“听说了今儿个是你的生辰,请你出去玩儿的。”
  云露华觉得奇怪,高黎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辰,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诚心诚意邀她出去玩,她反倒质问,总是不太好。
  “就你一人吗?你夫人怎么不带上,回头她知道了,会生气的。”
  今时不同往日,高黎容毕竟已经成了家,他和许家小姐感情好不好是一方面,但自己也得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高黎容忙道:“她都知道的,那咱们快走吧。”
  云露华看他好像很急,心里生起一团疑云,见马车早就准备好了,她反倒警醒起来,“那我叫金凤纤云一块儿,两个孩子我弄不过来。”
  高黎容满口答应下来,并无不妥之处,云露华想来想去也不觉得高黎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说有纤云金凤在,心里总是放心些。
  路上,云露华问他,“咱们这是去哪儿玩呀?”
  高黎容胡乱答道:“一处亭子。”
  亭子?云露华更奇怪了,亭子有什么好玩的,她以为会是什么花亭,结果到了地方一看,还真就光秃秃一个亭子,立在湖心中央。
  云露华一怔,转头去看,高黎容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金凤抱着慎哥儿不安道:“这小高公子将我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云露华心里没底,拉着燕姐儿的手道:“咱们还是先走吧,这地方看上去没什么人,怪瘆人的。”
  几人正要回去,金凤怀里的慎哥儿突然拍手欢笑,指着湖面不远处喊道:“爹爹!爹爹!”
  云露华往那边一看,只见一只小舟泛波而来,上头的人不是陆渊又是谁?
  撑着划竿,他从小船上跳到岸边,将慎哥儿抱起来亲一口,“好儿子,还是你眼神最好!”
  说完他还不忘雨露均沾,摸了摸燕姐儿的头,“想爹爹了没?”
  燕姐儿看了一眼云露华,小声说了一句‘想’。
  云露华板着脸道:“你让小高把我骗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渊极其无辜道:“那你带着孩子老躲着我,万不得已我只能出此下策了。”他将慎哥儿放下来,道:“走吧,你不是之前许愿想去湖心亭看雪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咱们去看雪。”
  这个时节,春寒料峭,对岸的积雪有些化了,有些厚重的还堆在那里,再晚几日恐怕就看不到了。
  云露华站在原地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来去年七夕节时,她的确许过愿说: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但那时她写这句也并不是真为了看雪,只是爱这种意境和对岁月静好的期盼,陆渊倒做事实诚,直接真找了个湖心亭带她去看雪。
  等她上了舟才想起来,今日是皇帝亲耕的大日子,陆渊作为他的左膀右臂,理应陪在他身边的。
  于是她试探问人,“你今儿个告假,皇帝也准了?”
  陆渊一笑,慢慢划动着浮波,“有什么不肯,这天大地大,还是夫人最大,再说我最近风头过甚了,也合该避着点锋芒。”
  云露华嘟囔一句,“我又不是你夫人,当初咱们可没过婚书上族谱。”
  陆渊指了指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还需要这个吗?哥儿姐儿可比什么婚书都好使。”
  云露华抿唇不说话,陆渊突然正色道:“露华,我从来没想过用孩子捆住你,你我之间,当初也的确算是阴差阳错,但这些日子以来,你心里真的从来就没有过一点我的位置吗?如果是这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涉你,你就是个自由身了。”
  云露华又纠结又难受,刚开始的确是为了孩子,但这近一年的时间过来了,她和陆渊之间关系愈发微妙,她也说不上来。
  其实一直以来捣糨糊的都是她,是她含含糊糊,于是他俩之间不清不楚,如果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把关系摆正了,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自从云家翻案后,她就带着孩子一直躲在家里,陆渊日日过门口,她日日不见,她曾经无数次动过彻底断干净,从此男婚女嫁两不相干,但她又实在踏不出来这一步。
  如今陆渊将一切都挑开了说,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她应该像刚开始那样说出绝情绝义的话,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但话到嗓子眼里又卡住了,在陆渊沉沉眸色中,她终究还是别开了眼。
  船到湖心亭,一起看过雪,只是陆渊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所有的笑,都给了孩子。
  云露华想,他应该是失望极了吧。
  等陆渊将她们送回来,只是轻轻在哥儿姐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说爹爹改日再来看你们,然后就离开了。
  云露华怔怔站在台阶上,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他真的全程都没再看过她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慌了,从前她总是仗着那些小性子,知道她不论怎么说不好听的话,陆渊都会来哄她,向她致歉,所以肆无忌惮,但这一回,她的躲避,恐怕是彻底伤了他的心了吧。
  也对,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她凭什么一次次凌驾于他之上,等着他来迁就呢。
  如今他官拜三品,又封国公,京城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女儿家排队等着嫁他,他又何必执着于她一人身上。
  想到他今日才说过什么天大地大,夫人最大,云露华就觉得伤心,男人果然都是骗子,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她好惨,她真的好惨。
  浑浑噩噩回去以后,她每日照常重复着之前的生活,可陆渊从此再也没有经过云家一步,当中有过两次陆家的人过来,但只是来接两个孩子过去的,京城又热闹起来,马上要到皇帝和卢氏女成亲的日子了,谁都羡慕卢家,白捡了一个皇帝当国丈,还没过门女儿就已经是准皇后了。
  封后乃是大事,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云露华看着心中竟有几分惘然,卢氏女封后,陆渊的身份恐怕从此以后更要船高水涨了吧。
  他现在是香饽饽,而自己只是个已经年老色衰的女人,也难怪他再也不愿意来见她了。
  某一日,她偶然间听纤云多嘴提了一句,说陆渊要成亲了。
 
 
第71章 
  纤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忙又道:“奴婢也只是听外头传言,说徽国公府近来频繁采买置办喜字红绸,恐怕是徽国公打算新娶, 不过这事儿还没个影, 娘子别往心里去。”
  如今人人都要将‘三爷’改口称徽国公了, 这样年轻的一等国公, 放眼望去, 整个大晟历朝历代也都是屈指可数,好不风光。
  云露华在给慎哥儿编竹蹴鞠,小人儿爱玩, 见到蹴鞠就活蹦乱跳, 但成人所用的蹴鞠太大太沉了,难免会伤到,她索性自己砍了根竹子,削条编织。
  娇养长大的女儿,为了孩子能亲自挥刀, 可见女子本弱, 为母则刚。
  她一点一点慢慢游走着手下的竹片,没有抬眼, 仍兀自做自己的事,唯有鸦睫微微轻颤, 遮住眼帘。
  “他爱娶哪个就娶哪个,我不往心里去,反正如今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不要紧的。”
  纤云觉得憋屈,分明前些日子国公爷还日日打马过府,立在门外想见娘子, 那样的殷勤劲儿,纤云还以为国公爷一心一意都是自家主子。
  可这才过了多久,一趟湖心亭回来,二人不知为何就这么形同陌路了,姐儿好几回私底下悄悄问她,说爹娘是不是要分开了,纤云都噎了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
  要是国公爷真就这么另娶了,娘子又算是什么,难道真如老人常言,男人一旦有权有势了,就一定会变坏吗?
  可国公爷之前那样好....
  纤云忧心忡忡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云露华,其实娘子心里哪里会真就不在意,这几日来,她每回起夜都看见娘子房中掌了灯,早上进来伺候,一根蜡烛烧得只剩下一滩蜡泪了,娘子这是一夜未眠。
  若国公爷真要另娶,娘子也没法子,如今云家已经清白,单凭娘子的样貌和身份,想另嫁倒也不难,纤云琢磨着,开始悄悄叫人打听京城中适龄的好男儿。
  只要有了新姑爷,娘子就不会老想着国公爷了吧。
  这日天放了晴,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时光,纤云撺掇了几日,让娘子带着哥儿去踏青的想法终于成功,一大早一行人就坐上了马车,往郊外庄子去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赋税减半,今年人人都高兴乐呵着,逢上好天儿,一家老小出门踏青的可真不少,往郊外去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遇上狭道,可能还要等上一会儿。
  云露华见马车停了,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今儿个怎么那么多人往那里赶,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另择日子出来了。”
  纤云抱着她臂摇了摇,“娘子不知道,今日要办曲水流觞呢,兰溪边上都是文人墨客,好生热闹!”
  云露华却皱了皱眉,“那么多外男,那更不能去了。”
  外男多才好找姑爷,纤云好不容易挑了这么一个好日子,哪儿能叫她这个时候回去,忙道:“娘子今年就没怎么出过门,这样好的春景,岂不是辜负了,再说姐儿哥儿也大了,总不能日日拘在家里读书,也好出去见见人,活络活络。”
  这话倒说的不假,慎哥儿也就算了,可燕姐儿的确大了,照她这个年纪,自己早就跟康宁满皇宫跑了,京城的贵女圈就这么大,基本上都是打小认识的手帕交,从前燕姐儿错失了良机,再不带她出去走动结交人,恐怕就晚了。
  这样想着,云露华倒也肯去。
  到了兰溪,果然溪边两侧早早布好了宴座,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除了凑热闹的平头百姓,更多的还是那些高门大户。
  她放了燕姐儿自己去玩,带慎哥儿就在马车旁边,找了块青草地,陪慎哥儿踢起竹蹴鞠来。
  胖墩墩的小团子玉雪可爱,走起路来踏着脚步,有些费劲,但一踢到蹴鞠,就撒欢高兴的直拍手。
  慎哥儿还小,但脚劲不小,云露华跟他踢了一会儿已经满头大汗,他还高兴的到处跑,一点也没有累的意思。
  云露华这些日子以来有些精神不济,便停下来休息片刻,没人陪慎哥儿踢了,他就自己踢着圆滚滚的竹蹴鞠,滴溜溜往前跑。
  云露华在后面看着他,慎哥儿一路踢到了兰溪边上,那竹蹴鞠好巧不巧,将原本悬在上游,盛满酒打算放下去的玉觞杯给打翻了。
  玉觞杯落到兰溪中,弯弯绕绕不知流到了哪里,办宴的是去岁秋闱新进的一个才子,叫刘让,也算是颇有声誉,见状拿起那竹蹴鞠,气急败坏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慎哥儿机灵,知道闯了祸,掉头就跑,见状不妙,一下子钻到了娘亲怀里去。
  刘让文采不错,但从来都是媚上欺下,一见眼前这女子虽有出尘之姿,但衣饰简单,想必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方冷声道:“你知道这玉觞杯有多难得吗!那可是圣上所赐,如今丢了,那就是损坏了御赐之物,今日你若不将那小儿交出来,我可对你不客气。”
  云露华将慎哥儿护在身后,嗤了一声,淡淡道:“你想动我儿子?先看看你配不配。”
  刘让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儿子又如何,损了御赐之物,那就是不尊圣上!”他极其轻浮打量了云露华一眼,“见你独自携子,又长的妖里妖气,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那小儿,恐怕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呢!”
  金凤纤云见这边出了事也都赶过来,听到刘让这样羞辱娘子,金凤嘴都气歪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这样下流无耻,即便我家哥儿弄坏了你的东西,那也不是成心的,要赔要钱,你好说就是,简直是辱没了天下读书人!”
  刘让拿鼻孔对人,“赔?你们赔的起吗!”
  纤云可比金凤泼辣多了,指着人鼻子就骂,“你知道我家娘子是谁吗?你知道我家哥儿是谁的儿子吗?你算是个东西,呸!给我家娘子提鞋都不配!一只杯子,御赐之物又如何,你尽管去和圣上告状,你看圣上到底会不会判我家娘子的罪!”
  要照从前,云露华怎么也得说上几句,但因近日疲乏,心里又装了事,没心思和这等人多费口舌,纤云颇得她真传,替她骂上几句,也省的脏了自己的嘴。
  刘让哪里会真去圣上那里为这种事告状,恐怕圣上都早忘了还赐他一个杯子,不过是他刚进京,急于拉拢人脉,费尽心思才搬了这场曲水流觞,这杯子可是他宴上要大肆宣扬的东西,如今不知丢哪儿去了,他对那小儿是恨之入骨。
  他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居然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凭你是谁,那小儿又是谁的儿子,藐视圣上,我今儿个一定要把你们押到京兆尹府去,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王法规矩!”
  他正要叫随从将这几个女子连带那小儿一并押走,只听见后面传来冷冷一声,“那是我的儿子。”
 
 
第72章 
  陆渊负手过来, 一袭便衣,身上看不出身份,但随行的一众人, 却皆是当朝显贵。
  刘让一个激灵, 慌忙俯身, “中丞大人。”
  近来谁人不知这位原先的安乐侯三爷, 已经成了新贵, 加封公爵,要说朝堂之上除了那些元老,就属他最得圣心, 毕竟是和圣上微时相识, 宁愿弃了父妻也要追随,圣上待他,可真是没话说。
  只见他过去抱起那小儿,淡漠的脸上才露出些许小一,那温言款款的模样, 简直是溺爱, “慎哥儿近来乖不乖,有没有想爹爹啊?”
  刘让这才想起来, 曾经在某次酒会上,有人曾说过, 陆渊有一妾,原是之前太傅云家的嫡长女,曾为京城第一美人, 后来云家牵涉了舞弊案后,这位第一美人委身嫁给了陆渊,病育有一儿一女, 陆渊对她极其宠爱,甚至不惜休了正妻,遣散了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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