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妾——芳客
时间:2020-08-15 09:33:55

  刘让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云家嫡长女。
  且不说云家如今已经翻案,洗清冤屈,圣上亲自安抚,就是单凭陆渊这一点,也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陆渊仿佛没有看到两股战战的刘让,仍逗着自己儿子,慎哥儿奶声奶气道:“很乖~”
  他的小脑袋一歪,指了指刘让拿走的竹蹴鞠,“他抢,娘亲给做的,他抢!”
  刘让欲哭无泪,这不就是睁眼编瞎话吗,他什么时候抢了,分明是这小儿自己把蹴鞠踢到了兰溪,还将他的杯子弄丢了,怎么如今到了他口中,就成了自己抢了。
  他忙将手里的竹蹴鞠奉上去,挤出一点笑道:“中丞大人,都是误会,一场误会。”
  陆渊睥睨看他一眼,将竹蹴鞠还到慎哥儿手上,慎哥儿手足舞蹈抱着又去玩儿了,他这才道:“我刚才过来时,听到你说要将我儿子押到哪里去?”
  刘让面色苍白,“中丞大人,下官原是不知道那位小公子是您的公子,若是知道,就是借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
  陆渊挑了挑眉,“知道了就不敢,要是不知道呢,就要不分青红皂白押去见官,妇孺柔弱,你不多加看护体谅也就罢了,还要这样恶语相向,咄咄逼人,那圣贤书,就是教你这样做事的吗?”
  刘让用袖子擦了擦流下来的汗珠子,不敢说话。
  陆渊挥手叫了两个人过来,“这刘相公品行不端,让他的主教回头过来和我说话,其余人散了吧。”
  不等刘让再要叫屈叫冤,就有人将他带了下去,这场曲水流觞,也算是办不成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既没有热闹看,也无趣味,云露华用帕子给慎哥儿擦了擦汗,将他抱在怀里,正准备离开。
  “你真的就这样准备走了吗?”陆渊在后面问。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过,云露华微微一怔,将慎哥儿塞进马车里,转过来福了福身,“多谢国公爷方才替我们解围,若国公爷没有旁的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的语气淡然,听不出其中的一丝起伏,曾经他们一起同在屋檐下,生儿育女,如今就真跟陌生人一样。
  二人面对面,陆渊道:“旭华近来往皇宫走的勤,他如今已经不在都官司了,外官频繁入内宫,时间久了难免会惹人非议,这个事情我又不好和他说,你是他长姐,她最敬着你,你说话他会听的。”
  云露华点了点头,“此事我记下了,多谢国公爷提点。”
  “露华...”
  陆渊刚要再说什么,云露华转头上了马车,帷帘一撒,她闭了闭眼,吩咐车夫启程。
  纤云咬着手指头纠结道:“娘子怎么不当面问问国公爷,他是不是真的要娶妻了,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云露华扯了扯嘴角,“能有什么误会,真有误会,也不过是拿来堵人口实的借口,往后这事别再提了,就当我和他从来不认识。”
  纤云低着头,今儿个原本打算叫娘子多认识认识些人,万一有看得上的,能成新姑爷,娘子总归心里不会那么郁郁寡欢,可谁知道出了这么一起乌龙,而且国公爷竟也来了,真是奇怪,这曲水流觞都是那些年轻士子爱玩的把戏,之前也没听说国公爷要来啊。
  紫宸殿内,正中一座博山鼎往外吐着一圈圈龙涎香,年轻的皇帝坐在金鸾宝座上,冕冠前一帘细细的十二旒珠,将他的一双眼遮住,谁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底下人笔直立在那里,就这样相对沉默良久,大侍来换过第三盏已经凉透的茶后,皇帝这才开口,“爱卿...”
  想了想,他还是换了一个称谓,“旭华。”
  云旭华垂手,“臣在。”
  皇帝叹了口气,“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云旭华默然,“如今大仇得报,臣只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大晟百姓谋福祉,这便是最好的打算。”
  皇帝撑着额,“朕不是问你这个,旭华,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朕的意思。”他顿了顿,“你也年级不小了,听说你姐姐之前一直为你的亲事发愁,有没有想过成家?”
  云旭华低眼,没有说话。
  皇帝继续道:“你和芸书的事情,朕一直知道,之前父皇在位时,云家未能沉冤得雪,你和芸书有缘无分,如今云家既然已经此身分明,你就没有自己的打算吗?或者朕再说的直白一点,芸书对你一心相许,朕见你也近来常常出入内宫,若你和芸书真的两情相悦,朕可以成全了你们。”
  云旭华猛然抬头,大为震惊,“圣上,此言当真?”
  芸书自己虽从来没有踏过白家的大门,但大家都是眼睁睁看着拜堂成亲的,这门亲事又是先帝赐婚,不论是在玉碟上,还是白家的家谱上,都已经注上了芸书的大名,芸书等于是已婚之身,即便云旭华想娶,恐怕也是难于登天。
  皇帝微微一笑,“朕一言九鼎,又怎会诓骗于你,不过你要想清楚,芸书不得以公主之身再嫁,她只能作为一个无名无分的民女进你云家,你可愿意?”
  这意思就是,明面上的芸书公主不能嫁给云旭华,但是真正的芸书却可以再嫁,只是没了公主这一层身份光环,芸书也就黯然失色了,这历朝历代,哪个尚公主的是只图公主这个人?还不都是为了公主这个身份,为了成为外戚,和皇室搭上关系。
  皇帝目不转睛盯着云旭华看,以为他会犹豫,谁成想他竟没有半分犹豫不定,直接跪了下来,朝上大拜,“若圣上愿意将芸书交给臣,臣一定不叫她伤心失望。”
  回来后,云旭华去找了云露华。
  彼时云露华刚哄好孩子睡觉,坐在案前核对这月的收支,见他过来,笑着招了招手,“阿弟,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
  云旭华坐下,也笑道:“好巧,我也有事来找阿姐。”
  自打云旭华升了官,就一日比一日繁忙,国子祭酒历来在这位置上的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官职虽不算大,但也不容小觑,云旭华年纪摆在那里,即便顶着云言询之子的名头,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底下也有不少不服管的,他刚坐上去,公务繁忙,细算起来,姐弟二人有好些日子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云露华道:“知道你忙,原想着等你哪日休沐再来找你说,但难得你今儿个有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听说你近来时常出入内宫,是不是为了芸书公主?”
  云旭华倒很诚恳,“正是。”
  云露华原以为他会顾左右而言他一番,见他如此坦荡,反倒不好意思,“你也别怨阿姐老是管着你的事情,只是芸书毕竟是个公主,内宫眼线众多,咱们家刚刚好些,可别为了落人把柄,如今满朝上下,盯着你的人不少。”
  云旭华抿了抿唇,“我今日来找阿姐,也正是为了这件事,阿姐,我要娶芸书。”
  云露华笑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云旭华郑重其事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娶芸书。”
  他将今日和皇帝说的事情说给她听,“此事圣上已经答应下来,但不能大肆操办,可我不想委屈了芸书,这桩亲事,还要烦请阿姐为我操劳一番。”
  云露华听了,半天没说话,云旭华原以为她不同意,可结果她笑了,“好,好,好,这样也好,你也不至于断送了仕途,此事就交给我吧。”
  既不能广宣,但也不能悄没声的没人知道,先把云旭华要成亲的消息发了出去后,云露华请人看了黄历,选中了下月二十六,是个极好的日子。
  原本她还担心日子会有点仓促,哪知云旭华并不觉得,毕竟芸书身份特殊,逢人若问,云露华就说,“原是家父生前为阿弟订的一门亲,也不是什么显贵人家,但家父和人有约,不看家世,只求真心,如今阿弟已经大了,姑娘到了适龄,等不得,便先成了亲。”
  到了二十五日,前夕,深夜一辆马车从皇宫把人接了出来,安置下来,只等着明日成亲。
 
 
第73章 
  清晨第一道曦光照了进来, 云露华替芸书挽发,捧起那乌黑光滑的墨发,梳子一梳梳到底, 菱花镜前, 是芸书娇美的容颜。
  她含羞待放, 满心都是做新妇的欢喜, “云姐姐, 多谢你来为我挽发。”
  云露华笑道:“谢什么,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既叫我一声姐姐, 那就是一辈子的姐姐, 我只盼你和阿旭能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芸书微垂螓首,轻轻哎了一声,又抬眼道:“芸书能得姐姐挽发,定会一生幸福美满的。”
  云露华问她为什么, 芸书说, “姐姐儿女双全,出身名门, 德才兼备,又夫妻琴瑟和鸣, 为芸书挽发,是芸书的福分。”
  在大晟,新娘子出嫁那一日, 都会请一位美满的妇人为她挽发,能得这美满二字,需要是大家贵女, 有儿有女,和丈夫恩恩爱爱,有贤德之名,这样的妇人为新妇挽发,也是寓意新妇能像她一样。
  云露华有一瞬的晃神,手里的木梳险些没拿稳,她通过镜子去看芸书,少女真挚的神情,眼中没有一丝浊色,这是她真真实实的想法,绝不是奉承。
  云露华不动声色继续为她梳发,“公主说笑了,这京城谁人不知我的恶名,德才兼备,属实当不得,再说,琴瑟和鸣....呵....”
  芸书握住她的手道:“不啊,外人怎么说芸书不知道,可芸书能感觉出来,姐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且姐夫也很好,只是姐姐之前同他相识相知的方式不对,有一些误会。”
  云露华眉毛微动,“哦?我与他之间有什么误会。”
  芸书托着腮道:“之前听康宁姐姐说,姐夫和姐姐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头回见面姐夫就救了姐姐,但因为是在青楼,又有误会,姐姐就很讨厌姐夫,后来云家遭奸人构陷落难,姐夫救了姐姐,虽只能以妾室之礼相待,但姐姐却儿女双全了,我母妃说,只有这个男人很喜欢这个女人,才会和她生很多孩子,后来姐夫分了家,也只带了姐姐一人,他对姐姐这么好,那姐姐也是真的值得,就像我和阿旭,若不是因为他值得,我也不会一直缠着他,这辈子只认他一个。”
  云露华垂着眉眼,静静听她说完,手上动作慢了些,她笑道:“公主真是一张巧嘴,只是这世间男女,情情爱爱,有的时候真的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你伸手了,却只能碰到一片空白,都是假的罢了。”
  对于云家突如其来的喜帖,京城贵门皆是哗然,也伤了不少原本想攀龙附凤的姑娘的心,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成了,也没人会在明面上说不好,都是带着厚礼登门道喜。
  “不愧是云家,如此重情重义,实在是我辈之楷模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你一日屹立不倒,不论你做什么,都会有人想着法儿的来夸你赞扬你,你做的每一件事,不管是对是错,即便黑白颠倒,他们也会拍手叫好。
  云家已经没有长辈双亲,唯有云露华这位长姐,虽是同辈,但也勉强算得上是云家最大的长辈,今日这场婚宴她亲自操持过问,在外面待客周旋的也是她。
  她是女流,尤其是之前颇叫京城女眷们记恨,名声十分不好的恶妾,不少贵妇人见到她难免要绕道走,倒是男人们不太过问这些内宅妻妾之事,没有前因,也就无后果,一一同她道喜。
  婚礼过程很成功,司仪唱礼,二位喜人拜天拜地拜高堂,宛如一对民间夫妻,当然高堂上已无人,只供奉了一对灵位。
  叫人奇怪的是,那位新娘子却并没有拿绢扇遮面,而是一顶喜盖头,把整张脸都盖完了,原先还有不少人好奇这位新娘子是什么国色天香,能无名无姓突然冒出来,以正妻的身份踏进云家的大门,结果这样遮遮掩掩,难不成因为她其貌不扬?
  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云旭华也不会一直守着这样一个女人,哪个男人不好色,即便有正妻,纳几个温柔小意的美妾,再寻常不过了。
  有心人过去探虚实,掬着笑说,“新妇真是娇羞,不过既嫁了过来,往后外宴少不得要多打照面,只见这身姿娉婷,想必定然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云露华虚虚拢着一点笑,“弟媳性子腼腆,不善交际,恐怕日后的邀宴,也去的少了。”
  芸书眼下只能暂且藏着,等藏上几年,那件事淡了以后,再出来见人,到时有皇帝作保,也不该有人多说什么。
  至于现如今的遮掩,是不是会引来诸多非议,孰轻孰重,云露华觉得还是一目了然的。
  外头锣鼓奏的响彻天,云家的喜事既已经成了,之前请来的班子也应该歇了,可反而越奏越响,引来了众人侧目。
  云露华刚要遣人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金凤就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咬着下唇道:“娘子....”
  她见金凤欲言又止,一张小脸气的通红,踏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狐疑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不成?”
  金凤带着哭腔,豆大的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娘子,外头好长的喜队,赶也赶不走,说是国公爷的,你说国公爷这不是在欺负人吗,他要迎谁,自己去迎就是了,何必将喜队赶到咱们府门口来,这...这不是存心羞辱娘子吗?”
  云露华脸色霎那见就白了,她攥紧拳头,左张右望,抄起一根挑灯杆,大步流星走到大门外,也不顾那些宴客古怪的神情。
  门一推,外头果然占满了好几队伙夫,几个花枝招展的喜婆,还有一摞摞一箱箱聘礼。
  云露华从嗓子眼里飘出来的字,苍白涩晦,“谁准你们站在云家门口的,给我立马滚开!”
  一个喜婆眉花眼笑站出来,“云娘子,我们是提亲的。”
  提亲?早知他要娶新人,也不必下聘还要派人专门来她面前炫耀一番,士可杀不可辱,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陆渊竟然是这等睚眦必报的小人!
  亏她之前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伤心,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因他伤了心,如今看来,自己简直是愚蠢至极!
  云露华冷笑道:“陆渊要羞辱人,也要看看日子,今日是我云家大喜之日,他这样做,是要当众折辱我云家名声吗?!”
  喜婆愣了,茫然道:“国公爷说是专挑了这一天,喜上加喜,并没有要折辱的意思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