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深的楼梯,到底是通往哪里!
“不行!”唐恬一凛,直觉不能再无休止地继续下楼了,身后王强气喘吁吁架着昏死过去的陈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紧追其后的就是张牙舞爪的女鬼。
眼见着上天无门下地无能,张宁萱焦急地东张西望,忽然一把拉住唐恬,“这边。”
两人沿着走廊飞奔,进入到一个房间里。这屋子似乎是领导的办公室,有一扇对着天井的窗户。
“快过来!”唐恬从一扇门内探出头,挥手招呼着王强。
王强架着人冲入门内,唐恬和张宁萱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插上门梢。几乎刚刚做完这些,木门被撞的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重重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工厂。
唐恬和张宁萱合力把一个书柜推过来,王强连忙放下昏迷的陈朋,过来帮忙。刚刚把书柜抵住门,“砰”忽然什么东西重重甩在门上,三人连连后退,警惕地盯着簌簌抖落灰尘的单薄的木门。
“砰砰”
又是两声巨响,接着啪啪啪一阵连绵不绝的拍门声,就好像很多人乱七八糟地在拍门。
“什么东西!”王强惊的声音都变调了。
唐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强脸色难看,一脑门的汗。张宁萱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缩在墙边。
过了片刻,见始终无人开门,那怪物拖动着身体,缓缓走了。
三人又等了会儿,见外面没了声息,才悄然松了口气。
王强还算警惕,目光示意唐恬是否要开门。
唐恬摇摇头,走近门边,伏趴下去想从门缝观望下外面。
门离地面大约竖起一枚硬币的高度,唐恬必须整个人趴伏在地上,才能侧头从门缝看到外面。
她的眼,猝不及防对上了一片血色。
因为离的太近,只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冲击太强,脑海中一片空白。
等到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 ,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在看外面,外面的怪物也趴着朝里看!
那双血红的眼睛充满怨毒,无数惨白的手指如利刃般唰地插入门缝,就要挖去唐恬的眼睛。
“小心!”
这回在旁边等着,一直盯着门缝的张宁萱和王强反应迅速,一人把唐恬望后拉,一人去踩那些张牙舞爪的手指。
怪物尖利的指甲带起的风擦过眼皮,唐恬惊出一身冷汗,借着张宁萱后扯的力道就地几个翻滚,到了安全距离。
手指不甘的抓挠着地面,被王强踩了的手指指骨扭曲变形,依然不依不饶不知疼痛的想去撕他。
“什么鬼东西啊!”王强跳着脚踩了好几根手指,见唐恬安然无恙,连忙躲开抓挠,退到两个女生身边。
唐恬定了定神,“我看到了,像是很多个人黏在一块儿,很多胳膊和腿……”
“好了好,我只是吐槽,不是问具体模样。你不用那么认真详细地说,”王强求饶,他抹了把额上的汗,叫苦不迭,“这是我的噩梦吧?这真的是现实吗!现实中怎么会有这些玩意儿!”
他后悔了,应该见好就收,救了陈朋出来他们就该离开这里的!
张宁萱的视线落到胡乱抓挠地面的手指上,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住,低低叫道,“阿月?”
“什么?”
张宁萱红了眼眶,朝前疾走几步要再次分辨确认,唐恬拉着她不让她再过去,她挣了两下没挣脱,站在原地愣愣盯着那根手指,指着道,“那是我室友和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一个村里长大的,一起读书、一起打工,在一个流水线上,我在上,她在下,吃饭上厕所一直形影不离。”
张宁萱流着泪,“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是我陪她去挑选的。样式很特别,金店老板说是香港进口的,大陆都没有几只。她就要结婚了,男朋友对她很好。她还说,”她哽咽着,“等生了孩子,就认我做干妈。”
唐恬沉默,一直骂骂咧咧的王强也安静下来。
张宁萱满含期望地呼唤,“阿月,我是阿萱啊!你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那些惨白的玩去成爪的手指刚开始还是继续抓挠着地面,在水泥地板上留下无数道深深的抓痕。
在张宁萱坚持不懈的呼唤下,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慢慢停下了,其他手指也缓缓停下动作,趴在地上不动了。
“阿月!”张宁萱激动,她猛然发力,唐恬没拉住她,“张宁萱!”
张宁萱此刻仿佛没听到唐恬跟王强担忧的呼喊,她几步到了门边,眼里满是泪水,那只她熟悉的朋友的手,从手背朝上的姿势变成了掌心向上,朝着她摊开手,五指微蜷,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要握住什么一样。
“阿月!”张宁萱乍逢旧友,又喜又悲,见此情景心神巨震,蹲下来就要伸出手去握。
“不要!”唐恬紧随其后见到这一幕,头皮都要乍开的感觉,手指堪堪抓到张宁萱后背的衣服,而蹲下去的她,手已经迫不及待、颤颤巍巍地握上了昔日好友的手指!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电光火石间张宁萱被人揪着后衣领用力扯过去,而唐恬随着惯性整个人被甩到门边,门缝里刚才还安静地摊开手掌想握住好友的手指,猛然间蹿出一大截,五指成爪、狰狞地一把拽住唐恬的脚腕!
“唐恬!”
王强惊呼,他在角落照看昏过去的陈朋,离门边好几步远的距离,完全赶不及营救,眼睁睁看着张宁萱被救下,踉跄着跌坐在地,而唐恬被那只手扯着脚脖子往外拉,猝不及防扑倒在地,狭窄的门缝里伸出无数只手,张牙舞爪地攀附上她的脚背、脚腕,死死把她往外撕扯!
“唐恬!”回过神的张宁萱慌张地扑过来,王强也赶紧来帮忙,“坚持住!”
而这个时候,使劲挣扎的唐恬眼前蓦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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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远去,周围一片热闹,很多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在身边擦肩而过。
唐恬睁开眼,视野里是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女工微笑的脸。
淳朴的乡村少女刚踏入大城市不久,不算貌美,也是年轻充满着朝气。
是张宁萱……唐恬张了张嘴,听到陌生的声音从嘴里发出,“阿宁,我找人算过了,十月初八那天是个好日子。”
轻快的嗓音脆生生的,带着少女的娇俏和喜悦。
“那好呀,定下来了就好。”年轻时候的张宁萱柔柔的笑,唐恬看到自己挽上好友的胳膊,亲热地说着体己话,朝着厂房走去,“那天你来给我做伴娘吧。以后生了孩子也认你做干妈!”
“好呀。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少女温柔的道。
通过阿月的视线,唐恬看到许许多多像她们两个一样年轻的女工,她们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从四面八方如蓝色流水般汇入到第二厂区,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直死眼APP又触发了。唐恬猛然意识到什么,看到进入厂房后,墙壁上极具二十年前风格的黑色楷书标语“抓生产、保质量。”
路过的打工卡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圆形机械时钟,上面日历清楚显示:1998年7月13日。
出事那天!
唐恬一凛,立刻在阿月身体里大声呼喊,“不要进去!马上就会出事故的!”
“死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毁容了……离开这里!”
然而无论她怎么呐喊,欢喜地跟张宁萱谈论结婚事宜的阿月什么也没有听到。
不行。
唐恬心中颓然,虽然明知这是阿月的记忆,已经发生的事无论如何改变不了,可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鲜活生动的女孩子们带着灿然笑容走进工厂,即将迎来一场毁灭她们一生的事故,也是痛心不已。
准备好了的女工们熟练地落座在自己位置上,开始了流水线上一天的工作。
她们每个人手上的活儿都是轻车熟路,拉长不时在各条流水线上查看、指导女工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有人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其他埋头做工的人有的抬起来,困惑道,“好像是焦臭--”
话音未落,惊恐的尖叫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轰然炸开,火光熊熊,粉尘漫天。
俯身在阿月身上的唐恬也被爆炸带来的冲击波给震晕了,片刻后,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出来了?
唐恬低头,紧接着看到自己手指上那颗金戒指,她还在通灵中。
四周火光冲天,阿月孤单地站在角落,那些火好像能穿透她的身体却不会造成丝毫伤害,外面远远传来哭喊嚎叫,她发着抖,情绪也传导到唐恬身上来,茫然、恐惧,害怕,“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人吗……?”
“救命啊”她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走着,一步一个血脚印,企图找人求救。
救护车和警笛声响彻夜宵,她行走在火焰里,看到了好多跟她一样幽魂一样的女工们。
她们流着泪,目睹着自己的身体被火焰吞没。
外面有人呼喊着,竭力进来营救,有小部分女工幸免于难,但也烧的不轻。
“我死了吗。”
阿月终于意识到了。
唐恬不忍睹视,闭上眼。
所有遭遇不幸的女工绝望、痛苦的情绪都传导到了她身上,她现在完全感同身受,心都揪紧了。
火光渐渐熄灭,接下来变成了永远的昏暗死寂。
事故很快被查明,厂长和相关责任人都付出了应付的代价。本就在国企改革的浪潮中摇摇欲坠的工厂无人接手,连她们的后事都是草草操办。
无辜的亡灵们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三三两两徘徊在因查封而停工停产的厂房里,祈祷着早一日投胎转世。
意外殒身的人通常执念不深,一年过去,这些女工的数量慢慢在减少。而阿月心中有执念,待的比其他人更久点。
两年过去,昔日的男友前来祭拜她,述说了自己将要结婚的事情,和对她的怀念。
阿月心如死灰,执念终于消散,打算早日投胎。
没想前男友走后不久,一个不速之客悄然来到这里。
“这人想做什么。”
唐恬借着阿月的眼,看到深夜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独自潜入了厂区。
隔得很远,阿月躲在墙角,只看到对方手上拿了一个罗盘,顺着罗盘的指示东走走,西走走,嘴里念念有词,“乾三位、坎归离……”
还不时教导那少年几句,看样子是对方的师父。
这里出事故以后,厂里也是请了人来念过经敲过木鱼,给她们举行过奠仪。
只不过都是在白日里,正大光明的由副厂长领路。
这个深夜潜入的人,引起了阿月的注意。
它原本想偷偷跟上,没想对方好像能察觉她的存在,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让它不寒而栗,只好远远缀着,看他在干什么。
唐恬也对这人很关注。
那人身形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着,凭借鬼魂的眼力都无法看穿样貌,可若说是正派之人,显然干不出深夜潜入鬼鬼祟祟的事。
而那人身上,唐恬也察觉到了浓郁的怨气。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和阿月心中升起了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破墨、华年、谳牍的地雷~让小萌物破费啦。
四人组到底有几个活人呢~这是个问题。
第54章 谁是鬼1
那人最后到了储藏原料的地下室, 阿月飘到楼梯那,忌惮着对方不敢下去,躲着拐角悄悄往下探头。
男人让身边的小徒弟给他打着手电筒, 从宽大的道袍里掏出一个人形的木偶!
一股战栗顺着脊背瞬间蹿上,唐恬死死盯着那东西, 再熟悉不过的人偶,木头制作的十分精细,眉目栩栩如生,赫然就是她之前在别墅捡到的那种!
那人掏出人偶, 咬破指尖在人偶眉心、手脚部位点了点,沾染上鲜红的血迹,给人偶点灵。
接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沓符纸, 一层一层包裹在人偶上像是给穿上纸衣服, 又拿出寸长的、铮亮锋利的钉子,嘴里念着什么,对准木偶的心脏猛地正要扎下,忽然察觉到什么,目光如炬刺透周身那团阴郁浓雾, 手下翻飞,闪着银光的针尖直直射向她!
唐恬顿时剧痛无比!
“唐恬!醒醒!”
脸上被人轻拍着, 焦急的呼唤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唐恬呻吟着,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 “……我没事。”
通灵后遗症太大了。
摇晃了下脑袋,她神志渐渐恢复清明,看她安然无恙, 张宁萱和王强都松了口气。
正好陈朋也悠悠转醒,睁着空茫的眼睛,“刚才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王强没好气踢了下他腿,“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吓昏过去!你晓不晓得我扛着你逃命,差点没跑断气!”
陈朋挠挠头,感激不尽,“谢了兄弟!这个时候都没有扔下我!”
“我倒是想啊。”王强愤愤。
两人一说话又热闹起来,唐恬缓了口气,看到自己一只脚上没了鞋子。
唐恬:“??”
张宁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白皙的脚腕一道血痕,正是刚才阿月抓的,“抱歉,我一时没控制住,差点害了你。”
“不关你的事,”唐恬有些庆幸刚才触发了死亡之眼APP,看到了一直追寻的重要线索,“就是我的鞋子呢。”
张宁萱默默地指着门缝旁一堆破烂玩意儿,“刚才情急之下,它们抓扯着你鞋子不放,王强只好把你鞋给脱了。”
陈朋昏迷在旁没个用处,就他们两个,一个死死往后拖人,一个手忙脚乱去脱鞋,再晚一点对方就把唐恬的腿给生生掰折了,千钧一发之际也是急得够呛。
“……”这战斗力。唐恬摸了摸腿,还好没其他伤势,把掉在门边的鞋捡起来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