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好孰坏,她分得清楚,白满川虽然冷漠了些,可他自始至终都从未因为争夺定光剑而伤害过她,最后还收下无处可去的她为徒。
“我知道的。”姜黎黎被她逗笑了,挑了一块鱼肉喂给她,“尝尝?”
舒清浅眨眨眼睛,下意识张开嘴,被喂了一块鲜香软嫩的鱼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和玄巳一样了。
灵蛇跳到她膝盖上,用力张大嘴,下一个轮到它!
姜黎黎便又喂了它一块。
“好吃吗?”
舒清浅点头,她辟谷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来到这里,才接二连三被塞吃食,像被当做了小孩子。
食物的香气带着一丝久违的烟火气,和深埋在记忆里的那一缕如此相似。
“师娘和我见到的修仙之人不一样。”修仙之人一心向道,哪里会花费许多功夫去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姜黎黎笑道:“下次带你去看看我们璇玑峰的丹道场。”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阵风袭来,姜黎黎只觉得腰上一紧,被人搂着飞掠而去,一股熟悉的冷梅气息包裹住她,姜黎黎悬着的心顿时松懈下来,转念一想,又有些紧张。
她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怎么面对白满川呢。
舒清浅猛地站起来,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漠地命令道:“回覆云峰,带上玄巳。”
小黑蛇不情不愿地满地打滚。
姜黎黎晕头转向地被甩到床上,惊疑道:“怎、怎么了吗?”
大佬,你的酒还没醒吗?
白满川撑在她上方,眼神沉沉地盯着她。
姜黎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目光躲闪,结结巴巴道:“那什么……有话好好说,夫君,这样,好、好像有失体统……”
“你的真名。”
“啊?”姜黎黎犹如晴天霹雳,心跳都快停滞了,怎么回事,她暴露了吗?
“姜、姜黎儿呀,你怎么了?”
白满川抿唇,抬手掐住她下颚,逼她转过脸来直视自己,重复道:“真名。”
姜黎黎:“……”你听听,外面好像有雷声。
她不说话,白满川也不催她,就钳制着她不动,一直盯着她看。
姜黎黎在他的目光中,觉得自己好像无所遁形,她所有的秘密似乎都已经被他知晓了,她根本拒绝不了,“姜黎黎。”
“黎黎。”只差一个字,原来她早就告知云兮自己的真名了。
“我以后会杀了你?”随时问句,但他心里已多少确定了。
雷声炸响,威压罩顶,但因为白满川撑在她上方,姜黎黎觉得这一次天道的威胁好像没那么渗人,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白满川表情不变,继续问道。
姜黎黎快哭了,这说起来话有点长,她组织了下语言,想要尽量言简意赅,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她只好摇了摇头,天道不允许她剧透太多。
白满川想进入她的识海,姜黎黎难受地皱起眉头,脸色煞白,她痛苦地抓住白满川的袖摆,感觉到一股力量硬生生地想将她抽离。
这完全不同于当初被强摄魂魄,是想彻底的,将她从这方世界踢出去,就连她的内府识海都受到压迫。
姜黎黎无力挣扎,如果被踢出去,她或许还可以从书里穿回去?
如果早知道剧透就能被遣返,她一穿越就会跑到白满川面前,把小说给他背一遍了。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世界里有了她挂念的人了,她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小黑蛇,舍不得师父,舍不得丛芷,舍不得好多人……
还有她内府里的灵植,都是乖宝宝。
如果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她更想留在这里。
姜黎黎脑海里全都是穿书之后的经历,一遍一遍走马灯似的回放,这力量生拉硬拽半天,除了带给她撕裂般的痛楚,成效甚微,简直让人着急。
姜黎黎快疯了,天道,剧情!你到底行不行啊?没吃饭吗?能不能给个痛快?
她意识昏沉之间,还是能看到白满川的脸,他抱着自己,表情很难看,是有史以来,她见过的最吓人的表情。
大概是喊了她的名字,姜黎黎迷糊地读他的唇语。
哎,读不懂。
最后时刻,她想跟白满川好好告别,细数起来,他一直都对自己挺好。到了现在,她就算承认也无碍了,她有一点点动心,只有一点点,这是私底下反复提醒告诫自己之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难自禁。
身体不太受她控制了,姜黎黎用力抬起手,指尖从他脸上划过,对他笑了笑。
白满川被她这个笑刺痛了。
他的手按在塌上,符文的光芒迅速爬满整张床榻,阵法成型,白满川划破手掌,鲜血滴入阵心。
这是一座禁魂阵,并不是什么良善的阵法,要将她的魂魄硬生生拘禁在这座阵法里。
姜黎黎伤感告别了半天,痛得死去活来,拉拽她的力量反倒越来越弱了。
内府里的灵植好端端的,遭到如此无妄之灾,蒲公英气鼓鼓地抖掉一朵花蕾上的花瓣,裹上拉拽她的力量,姜黎黎登时又被气急败坏的情绪淹没了。
天道撵不走她,天道好生气。
这个外来的灵魂,就如物种入侵一般,将它的世界搅得一团乱麻!
姜黎黎:“……”大哥,我也很无辜啊,一觉醒来就在书里了,还是一个结局注定悲剧的炮灰,也没谁跟我打过招呼啊?
阵法吸饱了白满川的血,透出一股血光,看上去十分邪性。
云兮察觉雷云不对,赶来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气得当场拔剑,剑竹叶片形成的剑雨将白满川围得水泄不通,但她却不敢动弹一二。
她的徒儿还在他怀里。
姜黎黎似乎听到了云兮的声音,“师父……”
阵法收束,汇聚到姜黎黎眉心,留下一点红痕。
姜黎黎瘫了半天,身体才逐渐恢复知觉,五感也重新归位。一张眼便看到云兮和白满川剑拔弩张地对峙。
云兮身上的剑意锋芒外露,剑影若隐若现,直指向她。
姜黎黎困惑道:“师父?”
云兮目光移到她脸上,才软和几分,说道:“黎黎,过来。”
姜黎黎听话地想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白满川怀里,云兮的剑影不是对着她的。
等等,我要是过去了,师父不会把白满川扎成马蜂窝吧?白满川若是还手,师父定然是打不过他的。
白满川松开她,姜黎黎犹豫地站起来,左右看看,“师父,你别生气,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来慢慢解释啊,哪里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过来。”云兮沉色。
姜黎黎看她面色,不敢耽搁,慢慢走过去,握住了云兮伸出的手,云兮将她拉到身前,目光一厉,一抹剑光直抵白满川咽喉。
白满川坐在塌上,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师父!”姜黎黎下意识用力抓了抓云兮的手。
那抹剑光停在了咫尺之外,云兮怒道:“什么阵法?”
白满川低声道:“禁魂阵。”这是他察觉到那股力量时,下意识用出的阵法,而且用了血阵。
云兮怒道:“你怎么敢!?”
姜黎黎连忙抱住她,迭声道:“师父!息怒息怒!你听我解释!是刚刚,我差点就要走了,是他把我留下的!”当然也怪他逼着自己剧透啦。
头上的雷云还没散,她也不敢说多了,只好软软地撒娇,“师父,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云兮深吸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姜黎黎示意头上:“不能说。”
云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是我错了,我不会再问你。”白满川说道,“我既留下你,便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包括我。”
“以我神魂起誓。”
头顶天雷炸响,就算天道不忿,这誓言也已经被纳入天地规则之中,不可违背。
姜黎黎:“……”这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啊?她总觉得她错过了好多剧情,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难道,白满川要对她负责?
云兮面色稍缓,收回了剑影,“你考虑的结果,让我很意外。”
白满川沉默。
“师父,要不我们坐下聊聊吧。”她有点懵。
外面雷云散去,三人去了花台,云兮将她在秘境之中看到的画面,言简意赅又说了一遍。
姜黎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承认白满川以后会杀了自己时,天道的警告那么轻微,原来这已经不算是什么只她一人知道的天机了,所以算不得剧透。
她还以为是白满川替她扛雷了,啧,在心里白夸他了。
她看向白满川,“连师父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知道?”啊,好绕口。
“在别院,我们同房时,我看了你的梦魇。”
姜黎黎看到云兮撇开眼,耳不听为净的表情,解释道:“只是同塌而眠而已。”
“………………”
对不起,她不该多此一举。
姜黎黎转移话题,问道:“那座秘境,有名字吗?”
云兮摇头,“只有稳定存在的秘境,或者至少连续三次规律出现的秘境,才会被取名,那座秘境还是第一次出现,不足一年就崩塌,是没有名字的。”
姜黎黎这下笃定了,四九秘境,这是导致男二殊何堕魔的关键剧情场地。
里面有一种逆天的灵宝,名为天衍蓍,可知过去将来,世间运行之规律,殊何在这里知道了这个世间的真相,知道自己只是所谓的剧情手里的一枚棋子……
它出现的地方飘忽不定,时机也不定,秘境的规模忽大忽小,悄无声息,甚少被人捕捉到,所以姜黎黎一开始根本没有联想到一起去。
四九秘境的名字,都是殊何取的。
取自“天衍四九”,他一直致力于在逃避各种条条框框,给别人添堵,总是反其道而行之,别人要他做什么,他偏偏不做,带着一点中二气息的叛逆洒脱,就连加入越衡宗,也是脑袋一拍,就决定的。
还故意去了当初气得指着他鼻子大骂的藏剑峰长老名下。
欣赏那位可怜长老为了徒弟,生生把说出的话又吞回去,在灵端天宫上被人群嘲好久。
到头来,殊何发现他走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了的,就连爱上的人,也是如此。
而且,他还得不到。
天道双标狗,只许自己剧透,但绝不容许他人剧透。
如果姜黎黎这会儿把蒲公英插进天道菊花里,一定能听到它也在嘤嘤嘤,章程是这么安排的,这个秘境它也黑箱不掉,不然也不会让一个书里没名没姓的云兮踏进去,看到天机,让姜黎黎白占了便宜。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阴差阳错,合情合理。
但是仔细一想,白满川为什么要留她?云兮去找他可不是为了逼他立誓。
姜黎黎不由看向白满川,有些发怔。
云兮咳了一声,说道:“既然你无碍,我就先走了。”她看了姜黎黎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姜黎黎点头。
“不论如何,在修炼上,不可有半分懈怠。”云兮说道。
“我明白,谢谢师父。”
姜黎黎和白满川相对而坐,两个人默默无言,白满川喝了一口茶,说道:“我留下你,是因为我身边的人都喜欢你。”
他一本正经道,“你走了,玄巳会哭。”
这个解释很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心里禁不住还有一点小失望。
她按下心里的这抹情绪,又给自己洗了遍脑,掏出小镜子看自己眉心的红痕,“这个不会消了吗?”她现在跟玄巳一样了。
“我当时没考虑周全。”事实上,他根本就没闲暇考虑,一出手便用了最重的阵法。
“其实,还挺好看的,像专门贴的花钿。”就是禁魂阵这个名字听起来邪里邪气的,她的魂魄以后就被拘禁在这座阵法里,除非白满川放手。
简直就是修真界版本的囚禁小黑屋。
“手。”
姜黎黎闻言抬手,白满川抬手悬在她上方,掌下生成一座巴掌大的小型阵法,又划开手心,滴了血进去。
阵法凝成一粒红珠落到她手心里,“这是解阵的钥匙,交给你。”
他说完,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去一趟主峰。”
姜黎黎愣愣地捏着红珠,“啊,好。”
他走了许久,姜黎黎还坐在原地,天道依然虎视眈眈,这一次没撵成功,指不定还有下一次。
其实她隐约觉察到,即便没有禁魂阵,天道想将她踢走,也不是那么容易,但多一层保险总归是好的,眉心的阵法,留着吧。
她对着镜子摸了摸眉心红痕,将解阵的红珠好好收起来。
三日后,白满川正式将舒清浅收入门下。
白满川不喜人多,并没有多大的排场,只是按照礼仪喝了拜师茶,又将舒清浅的籍牌递交上了宗门存籍。
舒清浅是覆云峰第一位内门弟子,单单只是这么个消息传出,就惹了好多人眼红。
白满川是符修一道的顶尖大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拜入他门下,他不收徒还好,大家都没机会,自然没有不平,现下他忽然收了一名弟子,众人的羡慕嫉妒恨一下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灵端天宫上,悔池天洲全是相关的帖子,连其他洲都有议论此事的帖子。
许多人觉得白满川破例收徒,那定还会收其他弟子,于是想来越衡宗一试的人又开始涌入阴溪镇。
赵飞霓得知这个消息时,气得几乎吐血。
她本身就因为结丹未成而心境不稳,又闻知当初毅然决然将她拒之门外的白满川,才过去不到两年,便破例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