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里的清心符微微亮起。
云兮枯槁的身躯从她眼前消失，姜黎黎徒然地伸出手去，什么都没能抓住，画面再次一转，她看到舒清浅满身是血，鲜血从她手掌滴落，在半空中便燃起赤色火焰，一落地顿时烧出一团烈火，直到鲜血被火焰焚尽。
是业火。
“清浅？”姜黎黎满是眼泪的脸上有片刻的茫然，她才见到委顿的云兮，如今又蓦然看到这幅画面，头脑里一片空白，几乎有些无法思考。
“清浅清浅……你怎么了？”她伸手去擦舒清浅脸上的血，血上附着的火在舒清浅白皙的皮肤上燃烧，看上去怵目惊心。
姜黎黎不敢置信地想，这不可能，白满川怎么会伤害舒清浅？就算他们姻缘错开了，可舒清浅还是他唯一的弟子。
她是女主，怎么可能会死？白满川到底在做什么啊！
姜黎黎蓦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幻境，她看着舒清浅，不断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她一把捏碎清心符，试图将自己从幻境中抽离出来，符文缠上她的手指，被她按进心口。
但幻境依然在继续，舒清浅退入了一座密室里，手里抱着定光剑，即便是定光也抑制不住她沸腾的血液。
她熬了许久，终于坚持不住，举起定光自刎。
“不要！”姜黎黎扑过去，她的手从舒清浅身体里穿过，但另一只手替她抓住了舒清浅。
舒清浅绝望地喊道：“殊师兄——”
殊何的指尖染上她的血，业火从指尖烧起，很快将他的手掌焚得只剩白骨，舒清浅哭着挥起定光斩落他的手掌，可就算手臂分离，斩落业火，业火依然能在他的身体上继续燃烧。
舒清浅手足无措，想伸手碰他却又不敢，只能退得远远的，“殊师兄，殊师兄，你不要死……”
殊何已经完全陷入了火焰中，他自嘲地笑道：“我现在好想抱你，却不能了。”
“清浅，你会没事的，听话，坚持住……”
姜黎黎无措地跪在他们身边，她谁都碰不到，即使放出本命灵植，想将火焰全部吞掉也做不到。她心里满是绝望：“白满川白满川……救救他们，白满川你在哪里……”
姜黎黎哭得不能自持，识海里初初生成的元神有了裂痕，剧痛撕扯着她的识海，让她清醒了片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道将这些信息灌输与她，必定是有所图谋，她若一直陷在幻境里出不来，才会真正落于下风。
幻境与眼前的实景相互交错，交织在一起，姜黎黎看到满目疮痍的大地，业火焚得周遭如同炼狱，白满川垂着头坐在业火当中，一动不动。
有个声音陶醉地说道：“如此美景，却被你生生压抑了五百年，业火还是要这般燃烧起来才好看，你说是么？”
焚天魔尊伸手去抚燃烧的火焰，即使手掌被火舌舔舐成灰，也无半点退缩，脸上反倒带着痴迷的神态，癫狂道：“这才是它该有的模样，白满川，你能从本尊这里传承业火，说明你心里本就埋有这种欲望，你也想看着它焚天灭地，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乖徒儿，这世间已经没有你爱的人了，你无需再压抑自己。”
白满川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轻蔑道：“业火是我从你手中夺来的，何来传承？”
画面被雷电撕碎，蒲公英附着在玄巳的鳞片里，从它浑身游走的电光中读取天道讯息。
讯息中夹着天道的泼天怒意。
她以为的幻境是剧情崩塌后的未来，而因她带来的改变，此刻正在眼前确确实实地上演。
按照原著玄巳本应在男女主之间充当黏合作用，后面还有重要戏份，所以在化蛟渡劫之时，它必不能陨落，某种程度上，这也算得上是气运加身。
但如今剧情已完全偏离，男女主姻缘断开，它早已没有了存在的作用，天劫便无需再克制威势。
修真界千百年都未生出一条龙，蛟已属于半龙，没有原著赋予的气运，它根本抗不过此次雷劫。
落雷击穿了玄巳的防御，游走的电光专攻它新生的角和四肢，使得两处地方皮开肉绽，黑蛇连盘缠身体都做不到，雷电击穿它的腹部。
姜黎黎咬牙看着，看到它身躯被雷电击打得寸寸折断，七寸要害处都几乎要被击穿，再也顾不上不能干预雷劫的规则了。
就算因为她的干预，玄巳不能进阶化蛟，那至少它能保住性命。
乌焦蔓顺着蛇躯缠绕，引走它身上的电光，蒲公英的虚影迎雷而上，挡住满天落雷。
玄巳扭动身躯，低低地叫了一声，“娘亲。”
当初白满川替姜黎黎扛下天道威压，是因为那威压本不属于天劫范畴，是天道夹带私货，额外公报私仇，所以他出手干预，也并未影响她结丹进阶。
但此次的天劫，属于化蛟本应承受的雷劫威势。
姜黎黎这一出手干预，便断了玄巳进阶之途，黑蛇身上的蛟鳞成片地脱落，额头上长出的角齐根折断，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天道向她传来一道清晰的意念。
殊何留下的纸笺上说，恭喜姜师妹，你的原命轨已崩塌。
白满川和舒清浅的姻缘轨迹错开了。
她的蝴蝶翅膀在这个世界掀起了巨大的风暴，变更了主线，使得剧情面目全非，不仅改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身边人的命运……
姜黎黎微微睁大眼睛，这个念头瞬间填满她的脑海。
如果她喜欢的人都因她而死，她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姜黎黎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要出去玩，短小一发，明天更粗长一些，爱你们（づ￣3￣）づ╭感谢在2020-07-23 20:46:21~2020-07-24 15: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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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崩溃
姜黎黎抱着浑身伤痕累累的玄巳, 它头上的断角处一直在淌血。
黑蛇鲛鳞脱落后，浑身上下堪称体无完肤，满身都是鲜血, 不论使用什么丹药，都无法止住。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 鲜血不停地从它身体里渗出来，滴进水里，将竹楼院子里的水洼尽数染红。
玄巳虚弱地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它连抬一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只能吐出蛇信轻轻舔她的指尖。
“玄巳，乖，你会没事的, 娘亲不会让你有事的……”姜黎黎轻声与它说道, 她偏头在肩上蹭掉自己满脸的眼泪。
沾满鲜血的手掐出一个初级的治疗法诀，这还是当初她接内门任务时，为完成任务随手学的。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学一些治疗的术法，不然今日便不会这般手足无措。
治疗术的白光笼住玄巳，术法的成效甚微, 她便灌入大量灵力，将这种初级治疗术法催动到极致。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姜黎黎闭着眼睛, 潜入自己的深沉意识里，当初她学习这个治疗法诀时，在藏书阁里翻阅过木灵根医修的功法书籍，就算当初并未上心, 只是囫囵扫过，总归有一点蛛丝马迹可以找到。
她前世上学时，曾选修过一本心理学的大课, 有几堂课时专门讲过人的潜意识。
她还记得教授课件上的冰山示例，人潜意识里接收的信息比表意识要多得多，甚至能注意到自己都不会注意的信息。
修士修心，按照科学一点的说法，其实也是在长时间的修炼中形成潜意识，形成本心。潜入深沉意识，在修真界中被称为叩心。
在如今这样糟糕的状态下，她心境动摇，元神孱弱，其实并不适合叩心。
但姜黎黎已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只知道她不能让玄巳有事，不能让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有事。
这个想法几乎成了她的执念，在她心底扎了根，像野草一样疯长，与之伴生的，还有无穷无尽的自疑。
她是不是做错了，她不应该变动原主的生命轨迹，不应该和白满川接近，不应该将玄巳带在身边，甚至不应该进入璇玑峰，不应该拜入云兮门下。
她潜意识里，又有另一种声音相抗，天道又算什么呢？不过就是原书的剧情罢了，作者写了几百万字难道又真的能事无巨细通通兼顾？那种前后矛盾、烂尾的小说她还看得少了？
大道无形，是在万事万物中运行的规律，合该不偏不倚才对。作者落笔，总归不过局限在主角和那么几个配角身上，可这方世界里还有千千万未被作者笔墨涵盖的人。
以剧情为天道，未免太狭隘了些。
两个自我几乎将她撕碎，一个是前世的她，一个是穿入书中的她。
姜黎黎看到一些连自己都忘了的片段，她半夜躺在被窝里追小说，大半夜被书里的智障剧情气得肝疼，愤而坐起来在黑暗之中，手指飞快地打下长篇大论，怒证这段剧情有多傻逼，小说角色的行为有多偏离人设。
评论下有人劝说道，亲，这是小说，又不是真的人生，主角不这样做的话，怎么推动剧情呀。
另一个她被禁锢在剧情线上，就像一只牵线木偶，稍微偏离一点轨迹，她的蝴蝶翅膀就会伤害到别的人。
这种拉扯一点点地消磨着她的意志。
幽篁里上空，雷云散去，天幕显得格外明朗高远。
暴雨之后，林间藏匿的飞禽走兽重新出来活动，寒潭里的水也慢慢退了回去，一切恢复如常，这里似乎还如往常一般宁静。
治愈术的光芒一直笼罩着玄巳，黑蛇身上的伤好得越来越慢，有些地方皮肉已经溃烂，它身下的土壤呈现出被血浸透的深红。
玄巳不由自主陷入深眠，以此来减缓自己身体里灵力的流逝。
在闭上眼睛前，玄巳吐出蛇信，最后舔了舔抱着它的人。
姜黎黎迷失在自己的意识出不来，她刚踏入元婴境界，元神尚未完成成型，此时那元神的光已经很微弱了，呈现出崩离的迹象。
元神本是神魂凝炼而成之精元，一旦崩溃，三魂七魄都会受到重创，姜黎黎识海已经伤痕累累。
经脉里灵力逆转，灵流紊乱，将经脉冲撞得剧痛不已。
指尖上微凉的触感未被她身体接收到，却在她濒临崩溃的元神上留下一抹凉意。
玄巳……
姜黎黎走在藏书阁高大的书架之间，这一片区域收藏的俱是医修典籍，她想找一本能速成的治疗法诀应付任务。
神识在书架间快速扫过，她打着呵欠，每个书架都囫囵一阅，神识里浮出一卷卷轴，长年累月无人问津，这卷轴中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姜黎黎看了开头，便知道为什么无人问津了。
这卷治疗功法品级极高，有着逆转生死的奇效，但对应的，却需要耗费大量灵力，对医修来说，无亚于以自己的修为为代价去救治别人，透着一命换一命的绝望和癫狂，属于立场不太端正的偏门杂书。
姜黎黎睁开眼睛，眼底含着一点淡淡的红痕，她摸着玄巳的头，轻轻笑了笑。
她不怕耗费灵力，蒲公英有着掠夺天地灵气之能，她最不缺少的便是灵力。
越衡宗建立在悔池天洲最大的灵脉之上，璇玑峰蕴养灵兽灵植，占据着是十二峰中灵气最为充裕的灵眼，寻常灵气稳定，并不易波动。
这样大量流泻的灵气，很快引来无数弟子。
谢顾循着灵气涌去的方向追到幽篁里，又被封山令阻挡在外。
他起初以为是姜黎黎要进阶突破了，灵流有一些波动，应是修炼之人遇上滞碍，只要突破了这层关卡，应该就无大碍。
但是这样大量涌动的灵气，又让他觉得隐隐不安，谢顾坐在自己的御空法器上，观望着周遭的灵气涌动。
灵流越发混乱不堪，紊乱的灵流在幽篁里上空形成大大小小的风暴，使得不少弟子都站不住脚，跌下御空法器。
修士修行一步踏错都可能陷入心魔，所以修行途中每一步都险象环生。
谢顾皱起眉，脸色愈加沉重，他屈指弹了一记灵力过去，撞得封山令呜一声响。
姜黎黎全然不知幽篁里之外的情形，她经脉里灵力逆转，和冲入身体里的灵气相撞，将她的经脉震得几乎要撕裂。
玄巳在一点点恢复，它的内丹复原，灵力不再流逝，溃烂的身躯也长出新肉，生出新鳞，额头上那处狰狞伤疤重新被蛇鳞覆盖。
姜黎黎低下头，轻轻碰了碰黑蛇的脑袋。
玄巳一恢复，拽着她的那根弦终于崩断，心魔趁势而长，缠在她的元神之上，她初成的元神本就行将崩溃，弱小可怜又无助，现如今完全被心魔捏在手里把玩，毫无反抗之力。
姜黎黎一时之间被心魔拽着，完全陷入它编织的美景与噩梦之中。
她喜欢的人都在身边，完好无损，她搭建了一张大长桌，像宴会厅里的那样，上面摆了许多吃食，有肉、有蛋糕、有饮料，大家随意取用。
云兮板着脸责怪她不好好修炼，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精力，她笑意盈盈地喂上糯米糍，云兮眼神一软，乖乖吃了，吃完又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看到赫连九羽凑上来，云兮拽了她一把，将她拉至身后。
姜黎黎笑着想，师父还是这么容易吃醋。
转头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白满川的声音传来，“你想要的，是这种么？”
另一个自己在耳边蛊惑，“看吧，你喜欢他，你想得到他，是你把他从女主手里夺走，又假惺惺地装什么大度？这行为和你瞧不上的白莲花绿茶婊有区别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死，我不想心动，我没有心动。”姜黎黎推开白满川，看到他露出落寞的表情，心口顿时一痛。
“他差点杀了你，若不是誓言在，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但你却还是会被他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搅得心绪不宁。”
“他给你录景，是他表达爱你的方式？”
“不是吗？”姜黎黎看着白满川，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是却控制不住，白满川为何要浪费时间，如此大费周章为她录景，他本不是这样的人。
心魔缠在她身周，滞了滞，嘲笑道：“你也太容易被讨好了。”
“用禁魂阵留下你，是因为他喜欢你么，”心魔摇了摇头，“只是因为玄巳需要你，他想彻底控制你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