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五百年前发生的事，就算在泠渊城原址上布下场景回溯的大阵, 也无可能重新构建画面。
虽然这样近距离见证大佬少年时期的机会很难得，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姜黎黎心里便越发焦虑。
她很担心师父, 在雷劫之中, 只是被天道塞了未来的几个片段，她并不知道云兮是何时踏入四九秘境的，姜黎黎担心自己的失踪，会促使云兮去寻找四九秘境。
她和白满川尝试过离开泠渊城，去外面看看, 但离城不到三十里，便只剩下一片灰茫茫的浓雾, 这浓雾将泠渊城整个围在其中，将之困成了一座孤岛。
泠渊城中的人对这片雾气毫无所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驾车队驶入浓雾中，白满川放出神识, 紧随其后，那车队入了浓雾，转瞬就消失了, 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姜黎黎放出蒲公英，也收不到丝毫反馈，里面就如同一片没有任何生气的死域，连神识都会被吞没。
但是，雾气中却有人返还。
“难道只有我们才能看见这片雾么？”姜黎黎好奇地伸出手，想探入雾中，被白满川伸手截住。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他说着便要往雾里走去。
姜黎黎反手拽住他的袖摆，她并不想让他进去，这片浓雾实在诡异，她有点担心，害怕白满川进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但是他们跟在小白身边几天，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泠渊城里也无异状，现下只有这片雾气透着蹊跷，很有必要进去查探一二。
白满川轻声道：“我很快回来。”
“你上一次这么说的时候，过了大半年才回来。”那个时候，她心里清楚白满川会回来，但是现在却不同，她不能确定他还能不能回得来。
若是她是天道的话，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放白满川出去，将她一个人困死在这里。
白满川表情一怔，姜黎黎讪讪地收回手，“这段记忆应该已经被你丢弃了。”
“我会找回来的。”
白满川大约看出来她的不安，伸出手来，“一起进去。”
姜黎黎犹豫片刻，抬手搭上他的指尖。
白满川紧紧握住她的手，举步往里走。
姜黎黎精神紧绷，另一只手已做好了掐诀的准备，一有危险便会放出灵植，有白满川在，或许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但是姜黎黎不想因为自己让他分心。
出人意料的是，雾气里什么都没有，一臂之外便看不分明，神识放出去也如泥牛入海，他们在雾中走了许久，又走回泠渊城外。
白满川回手搂住她的腰，踩着符光冲入浓雾，往天上飞去，空中和地面没有任何差别，皆被浓雾覆盖，片刻后，他们又回到了泠渊城。
“这太奇怪了。”简直就是鬼打墙，但修.真.世.界，普通鬼魂就是弱鸡，就算是鬼修，在白满川面前也是不够看的，怎么可能困得住他。
“我只能想到天道了。”天道这个傻逼，将男主和她困在一起，难不成是想撮合他俩呀？
“任何布局都不可能天衣无缝，阵法有破阵的阵眼，幻境有幻象依托的根源，就算是秘境，若是长久封闭、不与外通也会崩塌。”白满川沉思道，“我们定然有所遗漏。”
泠渊城里还如往日一般，有高阶修士镇守城内，城中居民对于妖魔并未放在心上。
从下境猖狂逃出的妖魔，都被阻挡在泠渊城千里之外，在仙魔大战初期，上境是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
但是一个人改变了这一切。
回忆杀里，业火冲破泠渊城那一日来得毫无征兆，当赤红云霞随风而来时，泠渊城的护城大阵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火焰从上而下，只是一个眨眼就将结界烧得千疮百孔，妖魔鱼贯而入。
姜黎黎身在此地，每每看到云霞，都禁不住胆战心惊。
这样平静安详的日子让人着迷，同时也让人心慌，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日子是不长久的。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夕，宁静得可怕。
泠渊城城楼之上，小白坐在城墙上，感受着护城大阵，这是他每日的功课之一，有些时候，他有所感悟，沉溺其中了，便会进入忘我之境，周身灵气涌动。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打瞌睡，或者同楼下的小伙伴眉来眼去。
一大一小，性子截然相反，姜黎黎忍不住想，若是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没有遭遇那些变故，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地长大，又会是什么模样？
看文的时候，她希望主角能多点磨难，剧情有起有伏，但现在她不想了，一想到接下来他会遭遇什么，姜黎黎便会觉得难过。
白满川转眸对上她的眼神，心里一阵悸动，他抬手抚上她的眼睛，“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和中境里那些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女子一模一样。”
他曾经读取她的记忆，在寒潭花台上，她也如这般看着他，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白满川看着她眉心的印记，“心魔所依附的，无非是有求而不能得，有愿而不能遂，你所求所愿我皆可与你。”
姜黎黎睁大眼睛，心跳一滞，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白满川看着她的反应，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向远处天幕，“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大佬转移话题的速度快得她追不上，姜黎黎默然。
小白盘坐在城墙上的垛口里，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打得摇来晃去，最后身体猛然一倾，往城楼下坠去。
姜黎黎大惊失色，扑去城墙上往外望，只见一抹黑白旋风刮过，小白被食铁兽揽进怀里，他这时候才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抱住滚滚的脖子，嘀咕道：“不准向老爹告状。”
说完，埋入滚滚怀里，心安理得地沉入梦乡。
滚滚抱着他，慢吞吞往城主府中走去。
天边的晚霞红得刺目，姜黎黎靠上前去，和白满川并肩而立，用手捏住了他的袖摆。
天幕越发暗沉，那红霞周围便镶上了一层黑边，透着不详。
泠渊城的灯火相继点燃，白日里喧闹的街市逐渐散场，这片绚烂的晚霞引得些许居民驻步打望，还有人掏出玉圭想将之录下来。
晚霞压在了护城大阵上，姜黎黎呼吸都停了，紧张地等了片刻，却无任何异常发生。
她转眸看向白满川，后者亦是一脸疑色，沉默半晌，回手搂住她，往城主府飞驰而去。
姜黎黎靠在他胸口，能听到他剧烈起伏的心跳。
城主府中一派祥和，姜黎黎第一次见到白满川的母亲，她一身劲装，青丝高束，浑身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原来你母亲是剑修啊。”
白满川点头，“她无灵根，以剑意入道。”
滚滚单手啃着竹子，见她走来，敞开肚皮，露出肚子上睡得流口水的小白。
白母哭笑不得，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用袖子擦掉他嘴角水迹，抬手抱起他 ，往屋里走去。
白母将小白安置妥当，白父忙完公务，也回到后院，两人坐在院中闲谈。
他将一封书信递与白她，说道：“我有一旧友，有意向收川儿为徒。”
白母读完信件，“能拜入越衡宗宗主门下，实在是川儿的荣幸。”她说完，顿了顿，有些不舍道，“悔池天距泠渊城不止万里，以后怕是难得见孩子一面。”
“这有何担心的，你若想见他，随时叫他回来便是，又累不着自己。”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白母无奈道。
白满川的表情隐没在灯烛的阴影里，只有眼眸里映着烛火的光，定定看着院中两人交谈。
良久后，他抬头望向依然压在头顶的红光，低声道：“突破口定然在今夜。”
姜黎黎伸手握住他的指尖，白满川垂眸看她，“放心，我没事。”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脆弱的孩童，现实就算鲜血淋漓，那也是现实。
他如果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又如何掌控得住魇阵。
白满川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停在泠渊城上空，他放出神识，仔细查探天幕中的云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便一寸寸扫过泠渊城，再次细细查探护城大阵。
他甚至连周遭的浓雾也再次查探了一番。
最后皆是毫无收获。
姜黎黎百思不解，为什么会没有破绽？如果连白满川都查探不出来，那这一境当真是真实存在的现实吗？他们难道真的回到过去了？
可是，今日的情形明明和真实过往是有出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安然无事地度过，第二日，所有的一切忽而重置。
他们落入此地之日的场景再次发生，姜黎黎看着将手中书卷化为竹笋投喂滚滚的小白满川，心念忽然一动。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那是在书评区一眼晃过的作者回复。
回忆杀上线，读者心疼男主，在评论区哭得哇哇叫，作者回复其中一个评论说，其实她给男主最初的设定，并没有这么悲惨的身世，他有很美好的童年，年少便拜入名门，而且已经码了三千字的存稿。
但是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男主美强惨更让人怜爱一些，所以毅然决然地改了设定。
这一处空间，该不会就是狗逼作者废掉的三千字弃稿吧？
因为是弃稿，信息量又太少，没有形成完整的世界观，世界无法自行合理补全发展下去，所以只能依附于原著，但又独立于原著。
这里的人，在这三千字中已不知轮回了多少遍。
第63章 剧透
这只是一种猜测, 姜黎黎也不知该如何验证。
从目前他们看到的场景，小白确实有一个很无忧无虑的童年，昨夜, 白满川父母之间的对话，也透露出他不久后将会拜入越衡宗——而不是因为遭到妖魔灭门后, 被越衡宗宗主捡回去。
这一切完全符合狗作者所说的“美好的童年”。
在最初的设定中，泠渊城不会覆灭，这里的人不需要面对死亡。
这个废稿形成的残缺世界，才是真正的遗落的桃花源。
白满川童年里所有的美好回忆, 大约都在这里了。
泠渊城的街市一如既往地热闹，两边的商铺红红火火，还能见到一些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古老饰品和法器。
不过这些都看得见、摸不着, 喧闹的街上, 无人能看见他们，无人能碰触到他们，只有他们彼此在走动之间，袖摆厮磨。
白满川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我可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姜黎黎迟疑地开口道, 要给白满川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势必要将“这个世界是本书”这种根本设定透露给他。
她相信以白满川的心性, 能承受得住，不至于迷失，但姜黎黎觉得天道不会允许她说出口。
白满川停下脚步，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姜黎黎抬头望了望天, 试探性地开口道：“连你都找不出来破绽的话，这里必然不是魇阵或者幻境之类的，你想过这里本就是现实么？”
白满川颔首, 他心里已有猜测，既是真实的世界，自然便谈不上破阵一说。
可是这里的真实和他记忆里的不同。
姜黎黎竟然没有感受到天道的威胁，胆子大了几分，一边随时准备祭出乌焦蔓扛雷，一边开口道：“如果我说这里是一段文字形成的世界……”
天道没反应！
剧情影响不到这个废稿形成的空间！
她顿时有些紧张，不由自主拽住了白满川的袖摆，深吸口气，“其实，这整个世界都是文字形成的。”
姜黎黎睁大眼睛，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思绪有些混乱，她来不及组织语言，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你是这本书的主角，”她顿了顿，补充道，“之一。”
白满川神色未变，只有眼眸里起了些许波澜。
姜黎黎心跳得有些快，被天道强行捂住嘴巴这么久，她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但是，这种事对白满川来説有点太毁三观，她必须要给他适应的时间，于是并没有急着倾吐，谨慎地问道：“你能理解吗？”
白满川垂眸盯着她，很冷静地分析道：“这么说来，你便是那书外之人，所以你才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的将来。”
姜黎黎小鸡啄米狂点头，不愧是男主，心理素质够强，一点就透，还懂得延伸。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穿进了书里，成了姜黎儿。我进入书中的时候，这本书还在连载，”她解释道，“就是还没写完的意思，我其实只知道一部分剧情，并不知道这本书最后走向会是如何。”
白满川沉吟：“所以，你一进来，便知道天意注定我会杀了你？”
姜黎黎嘤了一声，险些热泪盈眶，点了点头，“天道一直限制着我，不允许我改变属于姜黎儿，也就是我的命运轨迹，我拼命修炼，加入璇玑峰，全是为了逃避姜黎儿的宿命。”
“我能苟活到现在，呜呜呜真的好不容易。”
她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一穿进书里，头上便悬着一柄夺命刀，想逃逃不了，想躲躲不开，剧情时时刻刻都在头上虎视眈眈。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白满川抬手去抚她的眼泪，手伸到一半又忽然顿住，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对不起。”
白满川第一次如此后悔，后悔到整颗心都在抽痛，他当初将她投入冰阵，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处处杀招，以那种方式去试探誓言的限度，她定然害怕极了。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打算真的杀了她，但冰阵里的人却并不知晓。
姜黎黎用袖子胡乱蹭了一把自己的脸，吸吸鼻子，露出个笑来，“好奇怪，说着说着就突然委屈了。”只要在白满川面前，她就特别容易哭，忍都忍不住，真是服了自己。
她深吸口气，稍微平复心情，“这又不怪你，都是剧情安排，再说了，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天道才要气死了。”
“若不是你用神魂起誓，把你的命和我绑在一起，说不定我早就被天道弄死了。”姜黎黎抓住他垂下的手，握了握，开玩笑道，“请大佬以后接着让我抱大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