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看向白满川,后者垂眸盯着脚下,眼眸里映着火光,表情还是那般冷静,似乎当真无懈可击。
“白满川……”姜黎黎捏住他的手指,被他反手握住。
火光之中,一道雪亮的剑气从残破的城防冲出,凝成一柄庞大无比的利剑,当头朝她们劈来,白满川单手掐诀,指尖飞出数道符文,与巨剑撞在一起,一声锵然,剑意被击碎。
两个身影紧随在剑气之后,一人暴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姜黎黎睁大眼睛,是白满川的父母。
与此同时,几道兽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周,封堵了他们的退路。
姜黎黎手指一紧,想也没想地将他拉至身后,仙羽鳞的花瓣从她袖中纷涌而出,与兽影缠斗在一起。
她拽着白满川往泠渊城中冲去。
“躲不开的。”白满川轻声道。
姜黎黎抓着他的手牢牢不放,咬着牙说道:“至少不要你和他们直接冲突!”
白满川默然。
两人落在城楼之上,泠渊城中火光冲天,火舌在街道楼阁之间奔涌,房屋坍塌声和居民哀嚎声随着浓烟一起冲入耳中,他们躲入业火之中,亲身感受到这座世外桃源的崩塌。
白父白母紧追其后,还有数十名高阶修士围攻而来,业火并不能阻挡他们的攻击,就算冒着内府被烧毁的危险,他们也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来,想要诛杀入侵者。
泠渊城整个陷入火海,烧得人几乎窒息,终于,业火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一开,白满川立即收回了城中肆虐的业火,唯留着那一处裂缝所在的火光。
业火又是一阵暴跳如雷,被不情不愿地按回识海。
姜黎黎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从业火之中感觉到一丝异样,她连忙叫道,“等等,白满川……”话音未落,白满川偏头吐出一口血。
他识海之中,流霜九洲阵阵眼,定光剑发出嗡一声尖鸣,一缕幽幽火光忽然从剑尖腾起,顺着剑刃往上焚去。
流霜九洲阵阵眼被破,摇摇欲坠,业火的反扑更加凶猛。
他们这一停滞,顿时被泠渊城修士围困,白满川向四周射去四道符箓,暂时阻了一阻,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塞到姜黎黎手里,低声道:“若是你师父已经入了四九秘境,带上玉牌去找大师兄。”
他说话的时候,满城刚熄的火光又再次复燃。
姜黎黎断然拒绝,“不行!我们要一起离开。”
白满川用袖子擦了一把她的脸,说道:“听话。”
姜黎黎紧紧捏着玉牌,咬了咬牙,咽下喉头哽咽,说道:“我会等你到最后一刻。”
“好。”白满川笑了笑,为她辟开一条去路。
剑光劈开了白满川的符阵,姜黎黎最后看了一眼持剑追上前来的白母,白满川背对着她,挡在了所有修士之前。
姜黎黎朝着城主府飞驰而去,街上满是被业火灼伤的修士,火舌试图重新席卷这一片天地,又被一股力量生生压制回去。
业火中的滔天戾气震得她整个脑海都在嗡鸣。
姜黎黎冲入城主府,径直来到后院,业火火舌缠在一道暗色的裂痕上,裂缝中的罡风卷得业火明灭不定,双方互相撕扯。
院内火焰中还团着一个黑白色的身影,业火将他们围困当中,但却并没有伤害他们。
这朵业火终究不是焚天魔尊的火,不可能像原著一样毫不留情地焚毁一切,它感觉到了小白的气息。
姜黎黎从业火的戾气中读到一丝疑惑的情绪,这使得满院猖獗的火焰都显得迟疑了几分。
滚滚身形动了动,一只手从它爪子上扒出来,用力扒开食铁兽的双爪,从里面挤出半个身子来。
食铁兽犹豫片刻,放松了一点怀抱。
小白和摇曳的火光对上,乌黑的眼眸里映着两丛跳跃的火光,姜黎黎脚步顿了顿,悄无声息地停留在原地。
白满川从食铁兽怀里艰难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有些好奇地朝着火焰伸去。
业火猛然抖动起来,翻涌的戾气似乎后平息了几分,片刻后,分出一朵小火苗朝着他飞去。
食铁兽紧焦躁不安地发出低鸣,小白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它。
那朵火苗即将触上他手指时,火光突然抖动了下。
姜黎黎倒抽一口气,白满川又拍它了!
小火苗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当初扎入他灵根后,没多久就被一个阵法压在头顶,在冰天雪地里过了几百年,一时之间暴怒。
姜黎黎被它嚎得脑仁疼。
业火带着被欺骗的怨气,猛然合拢,将食铁兽和小白一起吞没。
火光围拢一瞬,又被层层叠叠的绿叶震开,蒲公英叶片吸收了部分业火,从根部开始泛出火红来。
姜黎黎灵根再次烧得发慌,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她飞快地凝聚了吸入的火息,又从叶片中挤出去,业火顺着蒲公英叶脉而上,凝成露珠,又滴回火中。
业火摇摆两下,有点懵。
白满川正是内外受敌之时,识海中忽然落入一滴含着火焰的露珠,沸腾的业火忽而短暂地平息了片刻。
趁着业火稍微平复,白满川几道符箓甩出,布下一座迷阵,困住接连不断围攻过来的修士,刚从战局中脱身,几道兽影堵在他前方。
身后是熟悉的剑鸣,只听后方白母犹疑道:“川儿?”
白满川浑身一震。
白父从兽影中走出,目光上下打量他,到底是血脉相连,几次短兵相接之后,他们从白满川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叫他们迟疑不定。
一时之间双方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正在此时,城主府中忽然凭空生出一株巨大的绿植,叶片几乎铺满整座城主府,泠渊城中被压制的火光朝着这株灵植奔涌而去。
姜黎黎猛然间吸了太多业火,差点被烧到灵魂出窍,整个识海里的湖都要被烧干了。
小白满川缩在食铁兽怀里,担忧地望着她。
一双手伸来把她揽入怀中,姜黎黎回过头,忍着内府灼烧,问道:“怎么样?有效果吗,你是不是好受多了?”
白满川紧拧着眉,有种不知拿她如何是好的无措。
白父白母虽然没有再动手,但神情中依然带着戒备。他们目光在火焰纠缠的裂缝上定了定,似乎明白了什么。
“真好,这里会一直都在。”姜黎黎轻声道。
白满川最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抱着她跃入裂缝,业火被他手指勾回,白母最后的一声呼喊被隔断在疏忽合拢的空间裂缝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白满川and业火:一对怨偶。
姜黎黎and蒲公英:康康我们,学着点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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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失控
玄明洲, 游南庄。
游南庄原先在玄明洲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城镇,是玄明洲最大的仙市所在,各路修士途径玄明洲, 都会在游南庄停留几日。
游南庄原属于青霄仙门辖下,青霄仙门的实力在整个上境, 也可排入前十。
但是一年前,青霄仙门发生内乱,门中弟子折损泰半,好好一个大宗门, 顿时分裂成了三派,这三派各拥掌门,自立门户, 互相之间争斗不休, 彼此打斗起来,比剿杀魔修还要拼命。
而原属于青霄仙门辖下的游南庄自然也成了他们争夺的对象。
半个时辰前,有两拨修士刚在这里打过架,游南庄幸存的屋舍又塌了一半。
殊何走进这里时,耳朵里听到的全都是当地修士的抱怨。
他们原是依附于青霄仙门的外门弟子, 为宗门做些经营,也为自己赚取点修炼资源, 比起一般散修来说,算是过得比较舒坦的。
现下被三个新门派争来夺去,还有玄明洲其他仙门想要浑水摸鱼,这日子简直如同炼狱。
殊何听到一名中年修士叹息, 看了一眼他坍塌的商铺,说道:“既然青霄仙门已经不复存在,仙友自然也就不受宗门束缚, 上境那么大,何处不能安身?”
那修士坐在门槛上,从袖子里掏出三面旗帜,“青霄仙门不在了,可他们在,我们终究是要选一个门派的。”
修真界,势强者为尊,像他们这般的低阶修士,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如今只不过是在等哪一个门派能拿下这里罢了。
殊何见他的模样,似乎已有青睐的对象。
他看了那张旗帜上的识纹一眼,摇了摇头,“这门派气数已尽。”
中年修士鼓起眼睛,“胡说,如今三派之中,云衡剑派是实力最为强盛的,门中且有一位归鞘境界的剑修坐镇。”
殊何摸着下巴,“归鞘境界的剑修……”
他当即打听了一下这个云衡剑派的所在,御剑往那里去了。
殊何坐在剑上,看着自己姻缘线猛然向前延伸了一大截,他有些无奈地揉了下眉心,“能别时时刻刻提醒我么?”
舒清浅终于从昏迷中转醒,一阵灼烧的刺痛立即冲上她的脑海,本命灵兽在她的识海里哀嚎。
身旁有个人围在她身边兴奋地碎碎念,“终于是燃起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舒清浅随着他的声音偏头,这才注意到从自己手腕滴落的血尚在半空便腾起一缕火焰,而她脚下的阵法已经被火焰淹没。
舒清浅忍着经脉里的灼痛动了动手指,睫毛微微一颤,她可以动了!
她被钉在一座古怪的阵法当中,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日了。
舒清浅自古遗秘境的裂缝中与师尊师娘分开后,落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林,她御空而行多日,才出现一个小城镇,正好遇上妖魔作乱,自然要出手清缴。
在此地耽搁了两日,也打听清楚了自己的所处之地。
她被古遗秘境直接甩到了上境的边缘,无涯洲,舒清浅不知师娘他们情况如何,便打算回越衡宗回禀一番,还没走出无涯洲地界就被人截住。
截住她的人正是前师门掌门,虚妄天。
舒清浅在倚天门时只是远远见过这位掌门,曾听门中长老提起过他的修为,据说已经步入剑修归鞘境界。
他由上一代掌门直接引入门内,传承掌门之位,当时门内多有不服,最后全都败在他剑下,久而久之,便无人敢多言了。
这样一位剑修大能存心要捉她,舒清浅根本逃不掉。
她被虚妄天一路挟持到玄明洲,又被钉入这个阵法当中,她年幼的鵷雏被锁在识海里动弹不得。
“她便是大师兄唯一的弟子么,看着也不怎么样嘛。”舒清浅被人轻佻地勾了勾下巴,她转眸看到一张妖艳的脸,眉宇之间魔气萦绕。
虚妄天抱臂站在一侧,说道:“人我已经带来,不管你们做什么,我只要定光剑。”
舒清浅瞪着他,呸了一口说道:“定光才不会为你这种卑鄙小人所用!”
虚妄天冷漠地看她一眼,一道剑光直接刺破了她下颌,“再口无遮拦,下一次就是你的舌头。”
舒清浅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鲜血浸透胸前衣衫。
那女子吓了一跳,慌忙退出去半步,嗔怒道:“虚掌门可当心点,刀剑无眼,可吓死人家了。”
“汲贞。”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那女子的态度顿时收敛了几分,恭敬地退到一旁。
隐在暗处的人影走上前来,说道:“虚掌门莫要动怒,舒清浅身为铸剑师后人,定光剑一旦脱离白满川掌控,必定会认主归来,仙友且等着便是。”
“当初定光出世吸足了她的血,如今她的血便是最好的媒介。”
那人说着走上前,取出一缕火息投入阵法,轻笑道:“白满川,谨慎了这么多年,最终败在两个女人手里。”
阵法抽走了舒清浅身上所有的灵力,将她牢牢地锁在这处暗室里。
直到今日,烈火在她的身体里沸腾,一直蔓延进识海,就连鵷雏都受不住这火焰的灼烧,在她识海里阵阵哀鸣。
舒清浅恍惚间听见了定光剑的剑鸣。
她的手臂上被割了好几道伤口,浑身是血,血上覆着一层火焰,滴落在地的血,顺着禁锢住她的阵法烧去,整个密室都被烧得泛红。
那个神神叨叨的男人带着满脸怀恋的表情,伸手去抚燃烧的烈火,手掌被火舌舔出白骨,也无丝毫退去。
他身旁的妖女有些惊骇地叫道:“师尊!”
“对,就是这般,这才是业火,这才是本尊的业火……”
虚妄天见着这番场面,冷着脸道:“定光剑呢?”
那人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痴痴地念叨完,大笑了几声,化作了一团黑影冲出密室,虚妄天当即拔剑追出。
舒清浅觑到这片刻机会,冲破阵法,往外扑去。
“想跑?”妖女轻喝一声,袖中飞出一张骨爪,直抓她后心。
舒清浅现下毫无灵力,连走动都很虚弱,她狠狠一咬牙,抬手用力抠向自己手臂,将几道伤口撕扯得更大,反手甩去。
鲜血飞溅,在半空中腾起无数朵火光,妖女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抽身退开。
舒清浅跌跌撞撞走出密室,身后缀着一条火焰之路,妖女跟在她身后,既想上前,又惧怕她身上的业火。
院外被下了禁制,舒清浅伸手一抓,火焰顺着禁制结界往上烧,迎风而长,不过片刻,便将这座结界烧了干净。
这样大的阵仗,引来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她,舒清浅神识被烧得昏昏沉沉,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委顿在地,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那口血一落地,再次腾起一片火焰。
舒清浅又一次听到了定光剑的剑鸣。
泠渊城旧址。
泠渊城在业火中覆灭后,便再也没重建,这里四处都是焦枯的断壁残垣,历经五百年,地面仍不见半分绿意。
白满川识海之中,定光剑的霜气被业火烧去泰半,剑刃发出阵阵嗡鸣,最后震碎了流霜九洲阵,从他的识海射出。
定光在他身周绕了一圈,大约是觉得他无可救药,化作一抹流光,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