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们还在睡?”他笑吟吟的问,见坊主笑的谄媚,就轻笑着道:“贵妃娘娘传召,挑几个跳舞灵动的过来
。”
坊主唬了一跳,这头一次在清仁贵妃跟前表演,也太过考验人心了。
“来了来了。”她道。
赶紧去把还睡着的姑娘叫起来,笑着道:“我的女孩们,你们的好日子来了,这清仁贵妃传召,她如今最是慈和不过,只要入了她的眼,就能一步登天,可千万的警醒些。”
不光能一步登天,还会因为得罪清仁贵妃,而被发配到更差的境地。
宫廷里头的教坊司,好歹还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就算在贵人跟前跳舞,这人来来往往的,旁人也不一定记得你是谁。
可若是沦落到外头,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众人精神一震,一个是天上的云,她们是脚底下踩着的污泥,根本不敢有丝毫不惊之意。
“你们四个去。”坊主点了四个。
这是一个比较保守稳妥的数字,若是出岔子,其他几人也能兜着点,也不至于人太多,闹出事来。
几人躬身应下,跟着魏珠一道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到底有些忐忑,其中一个略年长些的姑娘,往魏珠手里塞了一把碎银子,小小声的问:“娘娘今儿心情怎么样啊?”
问这个,也是怕踩了晦气。
魏珠把碎银子又给她塞回去,笑道:“娘娘千里挑一的慈和人,不必担忧。”
这话四人不信,就算远在教坊司,她们也是听过了,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有人惹着清仁贵妃,跟前斥候的人,全部都血洗一遍,这都不算严重的话,那真的是没有严重事了。
“魏爷爷且怜惜些,奴婢……”她话还没说完,魏珠笑了笑,大踏步往前头走去了。
这是不打算多说了。
众人一瞧,不由得愈加惶恐起来,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到清溪书屋后头,魏珠脚步才慢下来,领着她们往里头走,先是叫小宫女给她们上了茶,净手净脸,这才温声道:“跟杂家走吧。”
清溪书屋作为帝王住处,自然一等一的好。
后院又按着清仁贵妃的爱好走,添了几分柔和的雅致,四人走在其中,有点不敢下脚。
贱脚踏贵地的感觉,特别浓厚。
又往前走了走,一个貌美的小宫女负责打帘子,为首那姑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自负貌
美,却连门口一个打帘子的都比不上。
等进了内室,各种富贵摆设,尽数晃花了她的眼。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延。”四人跪地,行三拜九叩大礼。
姜照皊轻声叫了起,无意跟她们为难,就直接道:“欢快的小曲就成。”
欢快的小曲有很多,为首那姑娘试探了哼了一句,笑着问:“不知娘娘觉得这一首如何?”
见主子点头,四人唱的唱,跳的跳,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倒是热闹起来。
姜照皊看了一会儿,鼓掌笑道:“还挺厉害的。”
什么下腰劈叉,都不在问题,古典舞的柔媚和些许力量的糅合,瞧着很有感觉。
再加上又是欢快的调子,又有几分活泼在里面。
“赏。”她随口道。
想了想,又道:“你们先回,明儿还来一趟。”她道。
瞧着还挺上瘾的,她想着,在里头加入更多的力量,而不仅仅只是女性的柔美,这样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一下风向。
这时候的风向有些不大好,女子渐渐有娇娇怯怯才好的势头。
想了想,约莫是从她这里来的。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她瞧着就是细弱挂的,那手腕纤细的紧,但是她真的可有劲了,要不然在蒙古的时候,也不会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等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姜照皊就笑着问:“可否传一些小姐进宫,办一场蹴鞠、打马球这样的活动?”
康熙有些不解,她就细细解释了。
想了想,姜照皊还是认真道:“其实臣妾知道,站在男人立场上,还是觉得娇娇怯怯的姑娘好,但是姑奶奶们身体弱下来,焉能生出健康的后代?”
她不想把女人的作用固定在生孩子上,这样是不对的,生育权是个人权利,女人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时候,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跟康熙说,女人健康了,女人才好,他才懒得搭理你。
若是从生孩子的角度上,那就不一样了。
果然康熙感兴趣的望过来,笑着问:“此话怎讲?”姜照皊想了想,认真解释自己的理论。
康熙点头,笑道:“你自己安排就是。”
这样的活动也好,
他也觉得现下的满族姑奶奶们有些不像话,一点都没有当年的威风。
这事不能说办就办,大夏天的,她都懒得动,哪里能叫旁人来踢蹴鞠、打马球,晒出个好歹来,就是罪业了。
到底放下风声去,说是要选拔一个小队。
报名的人,数不胜数。
只要能有点关系的,都想报名,现在进宫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通过家里头的姑奶奶,跟清仁贵妃搭上关系,那也是不错的选择。
能接近清仁贵妃,能被她记住,就代表着好事。
稍微漏下来一点什么,就够众人吃的了。
颜府。
作为清仁贵妃的姑家,这颜府如今也水涨船高,不知有多少人巴结。
她家的姑奶奶,在上一次选秀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被刷了下来。
但是这不妨碍广大世家子弟想要跟她结亲的心,只要攀上了她,那就是攀上了清仁贵妃,这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然而众人只知外头风光,却不知道内里如何。
颜梦云早已得罪清仁贵妃,没了这登天梯的机会,她父母也不敢轻易把她嫁出去,就怕到时候上头怪罪。
不由得暗恨,郭络罗贵人撺掇小姑娘打头阵,自个儿却躲在后头。
也恨颜梦云不知所谓,竟受旁人撺掇,将家人叮嘱抛在脑后。
“你此间必要报名,亲自跟贵妃娘娘认错去,哪怕负荆请罪,也必须去。”颜家不能在受她的拖累,这样不温不火的处着。
因着这事,也没提前跟姜府打招呼,人家这边很不高兴,觉得他们包藏祸心。
天可怜见的,惯常送入宫选秀罢了,成与不成,全看天子意思,中间闹幺蛾子,还是拢着旁人一起。
当初颜父找过去跟姜父求情的时候,姜父只说了一句:“本官伙着你的政敌玩耍,一道谋划着你,你倒是原谅一个瞧瞧。”
这做姑姑的没脸上门,已许久只送节礼了。
颜梦云也拖成了大姑娘,周遭许多人都扛不住,前前后后的成婚了,只剩下她还扛着。
“额娘,不想去。”她看向自己母亲,泪盈于睫。
当初也是有名的美人,四下里谁不艳羡,说她不是池中物。
如今呢,谁见了都要避开,全因宫里头那个起的
,又叫她去请罪,她请什么罪。
“不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青灯古佛伴一生,也好过……”跟仇人低头。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
在颜夫人的瞪视下,逐渐消音。
“我的儿。”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何尝不知你的痛,但形势比人强,你今儿跟她低低头,到时候嫁的远远的,额娘给你嫁江南去,那里富庶又文雅,你到了那地界,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着你,日子倒也快活。”
这般僵持着,再过些日子,就真的成老姑娘了,到时候这一颗老母亲的心,那真真要被揉碎了。
见颜梦云咬着唇瓣,她下了一记猛药:“你瞧瞧几个妹妹,也都到说亲的年纪,你还在,她们就不能说亲。”
这是惯例,没有说上头的姐姐还在,下头的妹妹就成婚的道理。
颜梦云看着外头翻花绳的几个妹妹,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点头了。
终究是一行热泪留下,这心里跟油煎一样难受。
清溪书屋。
等花名册呈上来的时候,姜照皊看着上头的颜梦云三个字,不禁怔了一瞬,笑着问:“说的是未婚的小姑娘们,她来凑什么热闹。”
如今算起来,快二十了吧?
按照现在的惯例来说,早就成婚了,已经不够资格过来这边了。
白苏自然也是问过的,因此见问了,就直接回:“奴婢说了,递册子的奴才说,颜姑娘还未成婚呢。”
这里头问题就大了。
姜照皊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约莫是正在议亲的时候,她突然飞升了,颜家不敢怠慢,这颜梦云自然砸手里了。
“这样啊。”她随口应了一句,就往下看去。
基本上就是八大姓的姑娘了,旁人也竞争不过。
不知不觉间,夏天的小尾巴到了,天气愈加炎热起来,这秋老虎也是不能忽视的。
在畅春园待的久了,康熙也有些不想走,整个政治中心,都往这边移了些,原本想再过些时日再回宫,但是传回来消息,说是吴世璠自杀,这三藩的事,才算是最终结束。
在马车上的时候,康熙就不禁感叹,轻声道:“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啊。”
确实有些不大好过,这一事平一事又起的。
早先刚入住畅春园
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事发生,就是俄方在雅萨克建立一个军事塞堡,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能忍的。
侵占国土的行为,必然是要驱逐。
康熙派了大理寺卿过去交涉,如今还未有个回信,也是在担忧着。
外忧内患。
从未有如此明确的认知。
姜照皊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臣妾相信您,定然能行的。”
在历史上,他确实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了。
等到一切忙完,已经是来年了。
刚刚过完年,说是破冰之后要去江南,结果先去了盛京谒陵,这江南之行,又无疾而终。
好在松花江上的风光也还行,只是略冷了些,姜照皊前所有为的裹上貂裘,立在船头上,被吹成傻子。
“这么冷的吗?”她刚一撩开帘子,就被冷风吹了个跟头。
不得不说,和盛京的雪比起来,京城的雪就显得有几分婉约和秀气来。
在盛京看京城,像极了在京城看江南。
原来粗狂还有更粗狂。
这漫天的鹅毛大雪,简直要将人淹没。
入目所见,尽是一片素白,好像连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雪。
辽阔、壮观。
天地茫茫一片,什么都被掩盖在大雪下头,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姜照皊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看向一旁束手立着的康熙,小小声的问:“您不冷吗?”
人在寒冷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揪成一团。
但是康熙整个人都是舒展的,看不出丝毫不一样的地方。
“冷。”他小小声的回。
但是冷也不能表现出来。
姜照皊抬眸去看,就见他鼻尖红彤彤的,瞧着就知道被冻的厉害,不禁偷偷笑了一声,又小小声的问:“臣妾叫人给你拿披风来?”
为着面子,他不便开口。
但是她能。
“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实在是太冷了,好在清仁贵妃关注到了,她若是再晚一会儿,说不得他就扛不住,直接进船舱了。
“白苏,给万岁爷拿披风来。”她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跟本宫一样的。”
她美滋滋的想,这样的话,她就有情侣装穿了。
一举两得,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康熙看着她身上的披风
,忍不住沉默了,跟她一样,那得是什么样。
谁知道当奴才一拿过来,他就喜欢上了,确实一模一样,和她火红的披风不同,他的是素白的,上头一个绣的凤,一个绣的龙。
这么一瞧,还挺和谐的。
“多做几件,以后和朕一道出门的时候,就有的穿了。”旁人一瞧,就知道他在护着清仁贵妃,旁人要做什么,自然也要掂量着来。
姜照皊抿着唇笑:“原以为是下江南,因此做的都是春夏衣裳多些,这冬装就少了。”
谁能想到,康熙说出来的话,还会变。
这下江南是稳汉人的心,来盛京是稳满人的心,康熙还挺忙的。
“往后都这么做。”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身边这个衣裳跟他差不多的,是他的女人。
姜照皊随口应下,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雪,登时撩开帘子就回了船舱。
来松花江是游玩的,谁成想,走到半道的时候,下雪了,想着应当下不了多久,就停下来玩玩,谁知道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姜照皊想了想,柔声道:“万岁爷您也进来,我们下棋。”
反正看风景也不能看了,找点乐子才好。
“你确定?”康熙问。
见对方点头,就加奴才拿玉盘来,黑玉和白玉放在一起,他问:“你要白子还是黑子?”
姜照皊要黑的,她突然喜欢酷炫少女,黑色能够很好的表达。
“好。”康熙应了一声,想了想,提前跟她打声招呼:“若是输了,不许耍赖哭鼻子。”
这都是她的前科累累,不计其数。
姜照皊不耐烦的挥挥手,冷哼道:“把臣妾当什么人呐,不就是下棋吗?等臣妾给你杀个落花流水。”
康熙抿着嘴,并不说话了。
每一次她都是这么说的,但是该输的时候,就没赢过。
“输了。”
“输了。”
“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