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爷?哪个贝勒爷?
随即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皇额娘可安好?永琏给您请安了。”
永琮唰地睁开了眼睛。
永琏?!
他二哥没死?!
永琮惊了。
他张大小嘴啊啊了几声,口水从脸颊边流了出去。
第4章 永琏
永琮先是怀疑自己来到了平行世界,这和史书上说的不一样啊!
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永琏,乾隆三年得了风寒早逝。
可是来人自称永琏,于嬷嬷叫他贝勒爷!
再然后,他陷入了狂喜。
永琏是雍正皇帝钦定的继承人,板上钉钉的皇太子,有他在,还有别的阿哥什么事儿?
既然他还活着,那乾清宫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定是写着永琏的名字!
永琮啊啊地挥手,小嘴一咧一咧的。
呜呜呜,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可以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了!
至于亲哥怎么还在的疑惑,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
永琏穿了浅蓝色的常服,头发还带着水汽,俊秀的面孔带着浅浅的笑容,于嬷嬷却瞧出了他眉间的疲惫,贝勒爷想必是从江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
“江南的事都处理好了?”
“还有些收尾,儿子不在也不碍事……方才已经见过了皇阿玛。”
永琏关切地问:“皇额娘身子是否爽利?我让李钦带了许多补品药材来……”
“本宫一切都好。倒是琏儿你一路劳累,早些回毓庆宫休息。”皇后隔着屏风与永琏说了些话,柔声道:“永琮在暖阁里,去看看弟弟吧。”
永琏忍不住露出了期盼的笑意,“是。”
他跨步往暖阁而去,贴身内侍李钦候在外头。于嬷嬷压低声音,“贝勒爷赶路用了几日?”
李钦是个年轻机灵的太监,从小跟在永琏身边,极得他的信任。李钦比了个“五”的手势,“爷几乎是不眠不休回来的。”
于嬷嬷大概明白江南到京城需要十几日的路程,闻言瞪了他一眼,“你也不劝阻劝阻?”
李钦讨饶道:“嬷嬷,您也知晓爷对娘娘和小阿哥的上心,奴才劝不动啊。”
于嬷嬷一想也是,心里还是心疼,永琏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她叮嘱李钦道:“回了毓庆宫给贝勒爷泡些安神的茶水,好好休息几日,别叫外人叨扰了去。”
李钦不住地点头,“万岁爷也说了这些话,奴才省得。”
*
永琏到暖阁的时候,永琮恰好醒着。
永琏把马蹄袖微微卷到手腕上,防止擦伤了婴儿娇嫩的肌肤。他坐在摇车旁,丹凤眼含着笑意,看着永琮啊啊地喊着,伸出小手来抓住永琏的手指。
永琮刚出生没多久,着实称不上好看,永琏却说:“爷的弟弟白白嫩嫩的,瞧这双眼睛,随了皇额娘。”
在一旁照看的大宫女墨书掩嘴一笑,“正是呢。”
奶娘凑趣说:“七阿哥很是亲近贝勒爷。”
永琮眨了眨眼睛,面前就是他的亲哥!
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气宇轩昂,至于更清晰的五官,他看着模糊,辨认不出来。
永琏没有受风寒而死,还长成了一个帅青年,他高兴又激动,一直挥舞着小手,“啊啊”地叫。
哥哥,哥哥!
永琏满心欢喜,连日赶路的疲惫好似都散去了。看着摇篮里的娃娃,血脉相连的感觉袭来,他逗着永琮说:“爷是你的亲哥哥,以后要叫二哥。”
“唔,啊啊。”永琮继续叫。
永琏的嘴角咧得愈发大了,他又看了弟弟一会儿,掖了掖他的襁褓,和墨书等人说:“好好照看七阿哥,爷改日再来瞧他。”
墨书等人连忙应是。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永琏侧身和于嬷嬷沉声道:“永琮还小,又是嫡子,嬷嬷要提醒额娘时刻照料,密切注意着他的吃食,衣物还有被褥,莫要给人害了去。”
于嬷嬷先是一惊,随即慎重地行了礼,“请贝勒爷放心。”
永琏轻轻颔首,随后出了长春宫。
天色蒙蒙亮,正是皇上早朝的时辰,雨丝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光鉴的青砖上落下噼噼啪啪的声响。一路上洒扫的宫人毫无踪迹,想来是去避雨了。
李钦亦步亦趋地撑伞,觉得贝勒爷的心情很是不错。
想来是小阿哥出生后,爷终于有了同胞弟弟,这一母同胞和其他阿哥相比,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永琏忽然顿住了脚步,李钦差点撞了上去。
“爷?”
永琏神情有些凝重地问他:“两岁的孩子,能接种牛痘吗?”
他忽然想到了这点,心里一沉,失算了。
李钦一愣,“应……应是不能的吧。”
皇家的阿哥格格都是六七岁接种牛痘,天花也不再是人人色变的忌讳。
这还是托了贝勒爷的福。
九岁那年贝勒爷生了一场大病随即开了窍,更加聪慧好学了起来,不知道从哪淘来了许多的洋文书。
爷那段时间成日泡在庄子里,还对牛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兴趣。
太后和皇上、皇后不拘着他,随他去,同样,不知多少大臣后妃们说他胡闹。还有人上折子弹劾爷,说他玩物丧志,隐晦地暗示,二阿哥不宜做储君。
上折子的人被万岁爷骂得狗血淋头,官也丢了,差点进了大狱。于是心思浮动的人老实了,但京城里又传起了小道消息,说二阿哥生病坏了脑子。
过了一段时间,牛痘之法被爷捣鼓了出来,天下震惊,多少人脸面都肿了!
天花有了根治之法,这真真是泽被后世。万岁爷龙颜大悦,即刻封爷为端贝勒,民间百姓更是感恩戴德。
李钦还听相熟的小太监说,二阿哥如此功绩才封一个贝勒,封王都是使得的。
李钦不这样想。
要知道,大阿哥永璜今年都二十了,还是一介白身!
……
从回忆里抽身,见永琏沉思许久,李钦小心翼翼地问:“贝勒爷?”
永琏重新抬脚往毓庆宫行去,“无事。”
小孩子抵抗力弱,两岁之前不能种痘,那么永琮早夭的风险还是存在的。
这怎么行?
他原以为改变了历史之后,这个弟弟就不会降临,很是难受了一段时日。
难受归难受,事情还是要做的。他循着记忆里的种痘之法捣鼓出了牛痘,万一永琮出生,他便不用受天花之苦,早早离世了。
没想到乾隆十年,皇额娘再次怀了孕!
……
想着摇车里啊啊叫着和他亲近的婴孩,永琏脚步不停,低声和李钦吩咐了几句。
“加强戒备……谁敢伸手,爷株他们九族……”
*
乾隆在早朝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七阿哥诞生的喜讯,满朝文武一片庆贺之声,富察家的儿郎们喜气洋洋的。
这下,有人难受了。
端贝勒隐形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现在又来了个嫡皇子,更是为皇后一派增添了筹码。
万岁爷又是赐名,又是写诗,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七阿哥很是受宠。
况且他生于佛诞日,天降甘霖,这等吉兆,堪称天意。
京畿干旱了一月,昨日的早朝谈论的就是救灾事宜,凌晨却来了一场瓢泼大雨,到现在还没停呢!
这,这真是不给其他皇子活路!
他们难受归难受,憋屈归憋屈,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皇上爱重嫡子,汉臣们高兴都来不及,满臣里大多数都是支持皇后的,谁叫富察氏母仪天下,名正言顺,又出生高贵呢?
他们僵着脸祝贺,惹来了许多窃窃私语。
傅恒站在左前方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丝毫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
姐姐生了皇子,他的福晋也快到了预产期,他琢磨着,如果是个儿子,不就可以当七阿哥的伴读?
不仅仅是肚子里这个,长子福灵安也可以塞到宫里去。
侄子明亮跟了端贝勒,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落于人后!
……
乾隆下了早朝就迫不及待地到了长春宫,朝服都没换。
早春气温并未转暖,清晨还有着淡淡的凉意,外头下着雨,他的朝服满是水汽。
长春宫常备着乾隆的常服,乾隆去了偏殿换上月白的衣衫,袖袍处勾勒了兰花,衣襟处盘着龙纹。吴书来前来回禀,“七阿哥刚刚喝了奶,现在精神着,在皇后娘娘跟前呢。”
待身上的寒气都去了,乾隆大步跨进了内室,“你们娘娘如何?身子好些没有?胃口可好?”
于嬷嬷和墨韵墨枝行了礼,仔仔细细地回答了:“娘娘今儿小睡了两回,疼痛也消了些,喝了碗鸡汤,用了粥,现下正抱着七阿哥。”
皇后听到了乾隆的问话,在屏风里头说:“皇上刚刚下了朝?外面风雨大作,您小心受寒,龙体为重……于嬷嬷,上热茶。”
乾隆接过茶水,眼里闪过温和,他道:“朕晓得的。”
皇后看了看怀里的永琮,抿唇一笑,“于嬷嬷,抱七阿哥给皇上瞧瞧。”
康熙朝那时候还流行抱孙不抱子,不过规矩是人定的,胤礽就是在康熙膝头长大。弘历出生的时候,还是四爷的雍正抱过不止一次,雍亲王府已经多年没有新生儿了,故而弘历很得四爷的喜爱。
至于弘历,后来的乾隆皇帝,规矩在他这儿是不成立的。他还是宝亲王的时候,左手永琏,右手和敬,就抱着兄妹两个处理政务,谁能说个不字?
现下乾隆抱着永琮,稀罕极了,怀中的小娃娃稍稍褪去了红色,葡萄似的黑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自己,让人心都化了。
特别是明显的双眼皮,区别于乾隆和永琏的丹凤眼,像极了富察皇后。
他对吴书来感叹,“永琮这小脸,真是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身后就响起和敬清脆的笑声,“皇玛嬷,皇阿玛几个时辰前还说永琮像他!”
第5章 洗三
乾隆丹凤眼,容长脸,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严,笑起来就如同一个纯粹的文人。他二十几岁继位便留起了胡子,随着年岁愈长,龙威愈重,朝堂上无人可掣肘。
他抱着永琮却褪去了威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永琮啊啊了一声,皇阿玛!
他还记得第一世皇阿玛对他宠溺至极,每天都要驾临长春宫与他玩耍。后来他得了天花早逝,皇阿玛和皇额娘一样悲伤哀恸,接连罢朝了五日,得朝臣劝谏才打起精神来。
小娃娃沉浸在喜悦之中,就听到和敬姐姐清脆的笑声,她和皇玛嬷来了!
太后乐呵呵地抱着永琮,指着和敬道:“你个顽猴!”
乾隆轻飘飘地斜了女儿一眼,佯装生气,“看来朕得早些把你嫁出去,色布腾前几日还来请见,问明年的婚期是否提前……”
“皇阿玛!”和敬的俏脸红成了猴屁股,大庭广众之下的怎么好说这些?
太后点着她笑,和敬羞得说不出话来。
永琮睁着大眼睛,和敬姐姐明年就要出嫁了?
色布腾巴尔珠尔是乾隆和皇后再三挑选给她定下的丈夫。他是蒙古科尔沁左翼的嫡支,固伦端敏公主和额驸班第的亲孙子,出身高贵,配得上大清的嫡公主。且色布腾从小被养在宫中,与皇子阿哥们一道就学,还是永琏的伴读,乾隆和皇后都把他当半个儿子来养。
色布腾长得高大,虽然算不上俊美但五官端正,加上性格憨厚老实,实在是尚公主的好人选。永琏还旁敲侧击过他的想法,听闻公主可能下嫁给他,色布腾的脸色当时就红了。
“但……但凭皇上皇后做主。”
于是乾隆知道了,皇后知道了,太后也知道了。色布腾对和敬是有意的,他们别提多满意了!
皇后问过和敬的意思,和敬扭扭捏捏地答应了。他们的婚期定在乾隆十二年三月。
从女儿那扳回了一局,乾隆心情大好,不再逗她,转而和太后夸起永琮来。
太后看着怀里的娃娃笑眯了眼,“哟,永琮的耳朵像佛祖,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
七阿哥的洗三礼如期而至,置于长春宫正殿的前院里,由皇太后亲自主持。
吉时将至,王公大臣、宗室福晋还有后妃们陆陆续续地到场。端贝勒永琏与和亲王弘昼、履亲王允祹、庄亲王允禄行在一处,和亲王指了指侄子,朝两位亲王说:“看把永琏这小子乐的。”
永琏那日回了毓庆宫,休息了几天又恢复了精神,今日的洗三礼上神采奕奕的,任谁都能瞧出他的高兴来。
履亲王也笑,“不容易,不容易。”
永琏越长大越肖似乾隆皇帝,威势也是一脉相承的,这样的笑脸真是罕见。庄亲王跟着打趣完,就问弘昼:“你小子准备了什么添盆的东西?”
弘昼嘿嘿一笑,“永璧戴过的长命锁,还是皇阿玛赐给爷的。”
永璧是和亲王实际上的嫡长子,今年十三岁,和皇子们一同就读于上书房。他三岁时得过恶疾,府里寿衣都备好了,可过几日便奇迹般的好转,自个儿抗过了劫难。
谁都说永璧福气大着,于是谁家有了新生儿,都会去向和亲王福晋讨永璧的物件,譬如一件小衣,譬如盖过的锦被。
履亲王说:“我家福晋早早的来了,太后请她为七阿哥洗身。”
履亲王福晋富察氏是马齐的嫡女,当今皇后的堂姐,与皇后向来亲密。庄亲王乐道:“我家福晋也得了洗身的差事。”
几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院里。
娴贵妃身旁站着大阿哥永璜和福晋伊拉里氏。永璜见永琏和履亲王他们一处,目光闪了闪,温和地道:“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