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五个字,灵嘉加了重音,让永琮寒毛直竖,痒痒肉危矣!
姓富察的……
刚刚的画面,她全都看见了?
他后退了几步,神色莫测地打量了一番宜春,“你先起来。”
宜春看见灵嘉凑在郡王耳边说话,握紧了双手,抿紧了嘴唇。永琮的话一出,宜春心下一喜,不加掩饰的炽热目光朝他看去,“谢郡王。”
灵嘉又是一声轻哼,永琮皱起了眉,深感棘手。
好不容易追到媳妇,可不能再来次火葬场了!
他决定速战速决。
“看在你是富察氏的份上,今儿就不用下大狱了。”永琮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把你刚刚看见的,听见的,都忘了去……切勿胡乱传播,听懂了吗?”
宜春瞪大眼,不忿了起来,正欲开口,永琮笑了笑,制止了她:“你若是不想要舌头了,尽管去说。还有,灵嘉是爷板上钉钉的福晋,这叫光明正大,不叫私相授受,明白么?”
他语气平缓,却蕴含着令人心惊的凉意,与方才哄灵嘉的模样截然不同。
灵嘉怔怔地望着他,随后低下了头,攥了攥大髦,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光明正大,板上钉钉的七福晋……
宜春也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灵嘉。
七福晋已经定了人选?
就是这个爱吃点心的蠢人?
凭什么?!
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怎么会选她?
她打扮精致的五官扭曲了起来,靖郡王把她的后路全都给堵死了!
宜春原本就存着宣扬的念头,把章佳氏与人私相授受的风声传出去,模糊掉靖郡王……到那时,谁还敢娶一个名声败坏的姑娘?
若是灵嘉能成为皇子福晋,天下人都要看笑话。
而她进了靖郡王的后院,不拘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定会让郡王回心转意,夺得人人艳羡的宠爱。她原本就是富察氏的旁支,亲上加亲,到时候把持了郡王的后院,孝顺娘娘……不是双喜临门吗?
退上一步说,若郡王不许她宣扬,她完全可以凭此做个“要挟”——得了郡王的准许,进了他的后院。
她是巡抚之女,又是皇后的族侄女,郡王总要顾忌几分的吧?
可一切都泡汤了。
郡王半分没有顾忌!
他怎么能温和地说出拔舌头这种话来?
宜春红了眼眶,用一种震惊和委屈交织的眼神看向永琮,那藏不住的钦慕,更加炽热了。
灵嘉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永琮觉得一言难尽,沉默了一会,认真道:“收起你那目光,再看,剜了眼珠子。”
宜春:“……”
“别以为我不会动手。前些日子,我生擒沙俄亲王的时候,开了几枪,枪枪中了敌人的脑袋,白的红的,全都溅了出来,”永琮顿了顿,语调阴森森的,带着向往,“很好看。”
接着,他微微一笑,轻飘飘地问:“你要试试吗?不想没命的话,走吧。”
这几句话,好似恶魔的低语,炸响在宜春的耳边。
宜春像是被吓到了,眼泪汹涌地流着,妆容被糊了满脸,却顾不得擦,呜咽声也不敢显露半分。她僵硬地行了一礼,转身便逃,背影丝毫没有留恋,活似有鬼在追似的。
灵嘉:“……”
灵嘉目瞪口呆。
回过神后,怼了怼永琮的手,“这……会不会过了些?”
她哪还记得吃醋的事儿?恍恍惚惚地把醋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永琮悄声道:“我有分寸。”
他丝毫不觉得恐吓一个臣女有什么不对。
她对灵嘉满满的恶意都要溢出来了,那么令人作呕,当他看不见?
有本事她进宫去告状啊!
他就不信了,皇阿玛和皇额娘能因为这个,用鸡毛掸子打他。
当他的郡王爵是吃干饭的?
这般想着,永琮心里美滋滋的,戳了戳灵嘉的脸蛋,“我演得如何?和下江南那时候相比,是不是进步了些?”
灵嘉:“……”
灵嘉:“有、有进步。”
永琮心满意足地拉着灵嘉走远了。
重新藏匿在暗处的暗七默默无语,果然,七爷还是从前的那个七爷。
不忘初心,他从未改变过。
**
待灵嘉重新坐在东珠身旁的时候,前方一片嘈杂之声传来。
灵嘉沐浴着好友揶揄的眼神,把手贴在了脸上降温,过了好一会儿,满身的热意降了下去,她抬眸望向前方,问道:“这是怎么了?”
东珠收起揶揄的笑,凑近她,小声说:“你不知道啊?”
灵嘉迷茫地摇摇头。
“宜春方才从梅林里跑出来,发髻散了,珠钗掉了,哭得凄凄惨惨的,啧啧啧,妆容糊了一片。”东珠压低声音,“她们吓了一跳,赶忙安慰询问,宜春却只是摇头……不出片刻,太子妃派人下来,领着她上楼了。”
灵嘉:“……”
灵嘉很是心虚。
宜春不会供出她和永琮吧?
另一边,小楼之上。
永琮满面春风地上了楼,给嫂嫂们行过礼后,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角落的软椅上,向下张望了一番,问道:“永璇呢?”
“他到亭子里烤火去了,顺道玩一会投壶,永琨他们跟着一起。”四福晋温柔地回。
永琮衡量了一番,还是觉得自己带媳妇玩乐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笑眯眯地点点头,俊脸上闪着幸福的光辉。
三福晋就指着他笑,“和未来媳妇做了什么?瞧把你高兴的。”
永琮正欲回话,急急的脚步声想起,有人来报说,富察姑娘像遇见了什么事,哭得好生凄惨。
太子妃顿时起了身,蹙眉问:“东珠出了事?”
那人连忙道:“是宜春姑娘,山东巡抚之女。”
太子妃眉头松缓了些,忙叫人带她上来。
待见了宜春之后,三福晋她们面面相觑,太子妃的神色凝重起来,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宜春,她平时略有耳闻,一众姑娘的领头人,还是富察家的旁支。
……竟不顾仪表,哭成了这个样儿,难不成是受了欺负,受了排挤?
到底是她举办的赏梅,太子妃肃然了面色,温和地递了张帕子,柔声道:“别怕,你如实说来,是不是受了谁的欺负?本宫定然替你讨个公道。”
宜春泪眼朦胧着,也没注意角落,闻言,哭声停了一停,用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犹豫再三,张了张嘴:“回、回太子妃,没有谁欺负臣女……”
她明显是在说谎,太子妃也不生气,温和地安抚了几句。
宜春的态度渐渐软化了下来,思及靖郡王的话,又是一慌,心绪拉扯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抽噎道:“是……是章……”
她哭了那么久,已经想好了说辞。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灵嘉与靖郡王的猫腻,那是个魔鬼!
她的舌头和眼睛珍贵着,万万不能损伤了去。
但太子妃在跟前,宜春又不甘心了起来。
她说灵嘉欺负她,嘲笑她,靖郡王还能越过太子妃来惩治她不成?
太子妃可是未来的国母!
宜春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
“天可怜见的,怎么哭成了这样?”清朗的声音带着诧异。
永琮闭目养神,丝毫不慌,听见哭声之后,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微微睁眼,和宜春恰好对上了目光,随即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
宜春倏然睁大眼,僵硬地扭过头,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冒了上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丝毫不作伪地哭得更凶了。
因为妆容花了满脸,还有帕子遮挡的缘故,太子妃和几位福晋都没有发现她面上的恐惧。
“太子妃明、明鉴,我、我散步去梅林,嗝,结果被树枝绊倒,脸糊到了泥地里……”宜春哭着道,“是我走路不长眼睛!怨我!”
太子妃:“……”
她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春月,带宜春姑娘去隔间梳洗一番。”
这姑娘说得真心实意,看来是毫不作假的缘由了。
永琮重新睁开眼,悲悯地叹息了一声,“下回走路,可要小心一些。”
宜春被人搀扶着,哆嗦着嘴唇,哭得快昏厥了,“嗝……是、是……”
作者有话要说: 永琮: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是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第107章 和嘉
宜春被搀扶到了隔间里, 永琮抬眸望了望,又闭上了眼。
冷风吹进窗楹里,被暖气打散成团状, 最后消散在空气中,带来了淡淡的梅香, 萦绕在他的鼻尖。
闭目养神的时候,他想起了梅树下小姑娘俏生生的身影,动了动手指,有些懊恼——
戳酒窝, 还是不够。
早知道亲一口她的发鬓……
永琮唇角悄悄扬起一抹笑来。
*
当晚,寿康宫。
皇太后已是满头银发,身躯却分外健朗, 牙口也好。自永琮建议过膳食健康并亲自搭配后, 老太太就让御膳房照着做,每每用膳的时候都带着笑,笑得眼尾褶皱深深。
她关切地给永琮夹了一筷子老鸭肉,“赏梅的时候,没有冻坏吧?回来暖身子了没有?”
永琮忙不迭地接过, 笑道:“皇玛嬷,孙儿一点都没觉得冷。衣裳穿得厚, 还有热茶喝,哪里冷了?”
太后咦了一声,指了指他,“哀家还不知道你!小时候去上书房读书, 大冬天的不肯起床,第一回 ,是皇帝挖你的, 后几回,是永琏拉你的……”
永琮瞅了瞅憋笑的宫人,俊脸微微一红,自觉面子都丢完了,控诉道:“那是小时候,现在可不同以往了。”
“可不是不同以往么?”太后赞同道,笑眯眯的,“见了未来媳妇,浑身热烘烘的,说不出的劲儿,是也不是?”
永琮哼哧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低下头用膳,面庞都快埋进米饭里了。
“不闹你了,不闹你了,我们的小七害羞了。”
太后大乐,放下碗筷道,“哀家还没见过灵嘉那姑娘,过几日接她进宫小住,我可得好好看看……”
“进宫小住?”永琮茫然抬头,片刻后反应过来,筷子啪地一声掉在了膳桌上,眼里涌上毫不掩饰的喜悦,“真的吗?”
灵嘉要进宫了。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媳妇双宿双飞,呸,你侬我侬了!
“你以为人家姑娘住南三所呢?”太后偶然间起了促狭的心思,逗了永琮一番,“要住,也是住哀家的寿康宫。”
又和周围伺候的人笑道:“过上几日,你们七爷日日往这儿跑,都要把哀家的门槛踏平喽!”
永琮:“……”
皇玛嬷,就算是事实,也不要这么说出来哇。
他的耳廓也红了,一声不吭地扒饭,惹得太后愈发高兴,笑得前仰后合。
笑过之后便是感慨,小七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也找到了喜欢的小姑娘,她总算能安心了。
太后犹记得永琮提出的找媳妇准则,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爱吃点心。皇后告诉她说,这倒是巧了,阿桂家的小姑娘与永琮的爱好一模一样的,两人正是在点心铺子前结下的缘分。
当时,太后便震惊了:“这……真是上天注定。”
可不是上天注定么?
先不提别的,早些时候,她与静姝商讨了几个人选,太后最看好的便是阿桂的孙女,英勇公府的姑娘章佳氏。
从身份上看,永琮与她再合适不过了。
后来,永琮有了心上人,不能把章佳氏的姑娘接进宫来看看,太后稍稍有些遗憾。
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永琮认定的媳妇,就是这位姑娘!
老太太欣喜过后,还有一丝骄傲,看,乖孙的眼光和她一模一样,好着呢。
一瞬间,太后对灵嘉的好感度突破了天际。
得知小姑娘爱吃点心,太后与皇后笑叹:“谁能想,永琮一语成谶,还真找了个和自己相像的媳妇儿。”
皇后笑着道:“可不是么?”
又埋怨了一句:“不声不响地拐了人家姑娘,他可能耐了。”
皇后对灵嘉也是喜爱的,不仅喜爱,还因为心虚愧疚,有了补偿的意味。
不知道身份前,灵嘉已情根深种;知道身份后,她半点也不嫌弃永琮“风流”的名声,仍然一心一意对永琮好,这样好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阿桂将军也是。
自家养了十五年的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不仅没有半分怨言,还对皇室感激涕零……皇后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永琮若是薄待了灵嘉,她第一个饶不了他!
皇后与太后商议过后,让人在寿康宫收拾出一个宽敞透亮的寝卧,让内务府将之配备齐全。两位主子还开启了自己的库房,摆放了好多贵重珍品,万事俱备,只差它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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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纯贵妃居处。
年已五旬的纯贵妃一身淡雅的着装,倚在榻上,温柔地看着与绵修玩耍的和嘉公主。
绵修是三贝勒永璋家的嫡次子,如今不过会翻身的年纪,挥舞着小手,啊啊地叫着,和嘉眉眼弯弯地抱着他,不住地哄,“绵修最乖了……”
和硕和嘉公主便是四公主的封号,今年年初,由乾隆下旨册封。这等于是一个信号,谁都知晓,和嘉公主已到了嫁人的年岁,最晚明年,便要出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