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听到那句父亲眼神一顿,随后唇边渐渐弯出个讥讽的笑:“官家老糊涂了,我是平亲王的儿子,谈什么父亲一说?”
憬帝眼眸一黯,宴儿在怪自己,他始终没放下。
他手拄着龙椅,指节处有些肿大,显然是风湿导致,憬帝叹道:“我知道你介意你母亲的死,可我是有苦衷的,她得了很重的病,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每日都很煎熬,我实在不忍她受苦,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说到动情处,憬帝剧烈的咳了几声,他以手掩面,咳的身躯弯下,似是极为痛苦。
顾宴注视着他,这样猛烈怕不是一般的咳嗽,看来这些年身上也没少落下毛病。他眼里划过一丝不忍,随后转瞬被冰冷取代。
他淡淡道:“母亲为何会得病,沈贵妃又为何知道了母亲的住处总是殷勤去探望,你不觉得很蹊跷么,这些年你有查过么?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最爱的女人,可她死的这些年你又纳了多少妃子?人已经死了,你扮做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说到最后顾宴已不复方才平静,眸子里隐隐透着戾气:“你这样薄情寡性的人,怕是早就忘了绾月是谁了吧。”
“胡说!”
憬帝悲愤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诋毁我与你母亲的感情,月儿她是我心头挚爱,可是生老病死,我怎么能左右?不能生同衾,但求死同穴。唯有我死后,将你母亲挪进我的墓.穴,方可弥补她。”
顾宴冷笑一声,觉得再辩驳下去也无意。他别开目光,声音冰冷:“如今我和我夫人住在永宁殿,你想要什么条件先说好。”
憬帝神色渐渐平复,又变成了那个百官面前运筹帷幄的君王。他没有半分犹豫,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声音掷地有声:“我早已写下了封储君的诏书,我要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孩儿,我要你主位东宫,登上太子之位。”
“简直有病。”顾宴忍不住骂道。
不说顾显朝对他虎视眈眈,便是顾阳序回了京,沈贵妃又怎能坐住后宫,必得前后奔走,笼络朝臣为她儿子铺路。这个时候让他做太子,众矢之的?
顾宴觉得憬帝简直是来坑自己的。
他简单干脆,“换一个。”
憬帝习惯了他叛逆乖张的性子,知道他不会同意,也留了后手:“那朕要你入朝理事,还做从前的三司使统领的位置。如今平亲王的死在汴京城淡了些,除了一些亲贵打听到你是朕的孩儿,其他人尚不可知,只当你消弭了一段日子,如今重获圣心,咱们还和从前一样,做汴京城最尊贵的世子顾宴,可好?”
掷地有声的话落在大殿里,久久没有回应。
久到憬帝以为顾宴没有听进去时,他轻笑了声,注视憬帝的目光平直,带着一丝极强的穿透力:“官家真以为还和从前一样么?”
“宴儿?”憬帝眼里晦涩,很想抬起手臂,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怎么动都动弹不得。
顾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从不因为自己是私生子而敏感自卑,反而觉得能和娘亲住在一起,父亲时不时来探望的日子很好。可后来的种种,却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想来,幼年时疼爱与陪伴终究只是雾里云烟,如梦幻影罢了。
顾宴没有再言语,而是转身朝外走去。
憬帝看着他的背影,已经不复少年时的青稚,高大笔直,仿佛能扛起一片天。他总觉得没变,可又总觉得哪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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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温馨
永宁殿内, 官家拨了许多宫女太监伺候,沈谣都把她们打发到院子里做活了,屋内只留顾宴母亲生前伺候的阮姑姑一人伺候。
寝殿很大, 榻前香案上摆着大碗的青花瓷, 里边盛着满冰用来消暑,帐子是天青织金账,一匹值万金, 处处皆华美富丽的不像样子。
沈家也算是时代官宦, 可沈谣也从未见过如此奢靡之象, 她把床上的被子还是换上从前和顾宴在家里盖的那床红色锦被, 摸着那柔软蓬松的被子, 才稍稍有些安心。
这里边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抗拒。沈谣托着腮, 眼眸朝外看, 院里一片安静,只余声声蝉鸣。
顾宴在官家那儿还没有回来呀。
等着等着沈谣有些困了,暑热的天气人总是犯恹, 她让阮姑姑守好门户,打算睡一觉。
这一觉,她做了个梦。
天色暗沉沉的, 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北风瑟瑟, 穿着薄衫襦裙的沈谣冻得环起了肩膀,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可却又觉得分外熟悉。
远处,渐渐乌云密布,似是要落大雨。沈谣有些害怕, 拼命的喊着顾宴,“嗖”一道凌厉破空声,强有劲的弓箭隔断她鬓边长发,笔直的射在身后匾额上。
沈谣惊恐回头望去,那匾上四个大字中间已裂了开。
清肃端恭,是憬帝亲手题在神极殿前的。
不远处传来阵阵鬼哭狼嚎,沈谣捂着脸,睁大了眼睛。
所见之处,尸山堆积,血流成河,她脚踝一下变得很软,想逃都逃不掉。
沈谣不住的呢喃:“阿宴,阿宴!”
床边,顾宴不知何时回来了,眸光怜惜的坐在她身前,沉声吩咐一旁的阮姑:“去打盆热水,再拿上湿毛巾。”
说完,他食指轻轻摩挲着沈谣有些潮色的脸颊,试图叫醒她:“谣谣,谣谣?”
沈谣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额前湿了一片,几缕细碎的刘海黏在一起,摸上去一片冰凉。
顾宴握着她汗涔涔的小手,问:“可是梦.魇了?”
沈谣劫后余生的点点头,梦里的场景太恐怖了,她怎么都躲不过逃不开一样。
阮姑递上来东西后便退下了,顾宴动作轻缓的替她擦着汗,哄着:“别怕,这里是皇宫,除去宫门的侍卫,我命暗卫队潜伏在这座宫殿里,影也会跟着你,很安全。”
沈谣依赖的抱着他的手臂,眼波流转,刚睡醒的声音软糯带着撒娇意味:“怎么去了这样久,我等你都等困了。”
顾宴眼色深了些,手指不老实的摸着她的下巴,一遍遍勾勒着锁骨的形状:“想我了?”
沈谣笑了笑,浑然没意识到顾宴的眼神是某种意思,应道:“自然呢。”
顾宴手不老实的滑到沈谣衣间的衫带间,蹭了蹭,声音低哑:“哪里想我?”
沈谣不明所以,葡萄一样的眼睛有些茫然,粉唇微张:“嗯?”
他的手又掠到上边,粗粝的指腹揉搓着沈谣的耳垂,他暧昧的笑:“说清楚,哪里想我?耳朵?唇?手?还是……”
顾宴看了眼她下边,挑起了眉:“还是那里?”
耳边那若有若无的撩拨一下子在她身上炸开酥麻的感觉,沈谣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脸颊涌上一抹霞色:“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顾宴捞起她的小手,吮吻着白嫩的指尖,软软的舌头包裹着那一截青葱,他挑眉:“我怎样?不是你说你想我了。”
他嗦完,顺势把控着沈谣的手放在他的那,促狭笑了:“我也想你。”
几乎是一瞬,沈谣羞红了脸。手下很烫,烫得她不敢乱动。
“谣谣,坐上来。”顾宴歪到榻上,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招呼她。
沈谣嗔了他一眼,别过身子:“我才不要。”
顾宴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柔软的肌肤绸缎般顺滑,惹得他闷哼一声:“听话,很快的。”
沈谣被他弄的痒痒的,索性趴在他身上,红嫩的唇瓣微张,求饶道:“阿宴,不要啦。”
顾宴捏着她一缕发丝,手指勾绕着,挑眉问:“不是说想我了?”
沈谣脸颊红扑扑的,她贴近了些,在他唇边吻了吻,甜甜笑:“改天好不好,我小日子快到了。”
顾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里□□散了些,他抱起沈谣起身朝床边走。
把她轻轻放到床边时,顾宴脸色有些懊悔,他低头沉思着:“知道要来还不注意,受凉了回头又得小病。”
沈谣心虚的把脸缩到被子里,悄咪咪的点了点头。
顾宴抚了抚她软嫩的脸颊,嘱咐道:“待会儿让阮姑进来伺候你,晚上多吃点饭,然后泡个脚早点睡。”
沈谣“嗯”了声后突然发觉不妥,疑惑道:“你还要出去么?”
顾宴点头,随后替她掖好被角。
住进宫里也要付出相应的报酬,他不愿意缓和与官家的关系去做太子,可自此以后朝务却是不能不为。所谓寄人篱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看着沈谣恬静单纯的眸子,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不愿与她说这些事。他的谣谣只要永远温柔乖巧的冲他笑就好了,剩下的,都交给他。
“乖,有些公务要忙,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他在沈谣额间吻了吻,声音温柔:“眯会儿吧。”
沈谣乖乖应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宴早出晚归,有时候沈谣见他一面都难,她心里失落,可看到顾宴眼底乌青,下巴上的胡茬又不忍心同他闹脾气。
她知道,顾宴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陪她每天甜甜腻腻,他终究是官家最钟意的皇子,有他的责任和担子在身上。
沈谣恍惚笑了,和顾宴相处久了,仿佛忘记他曾是那个震退北关,赫赫有名的修罗将军了。
两个人一旦有了阶级分明,隔阂就十分明显。他们之间的话也少了,甚至很多时候沈谣想跟他说些什么,看见他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就咽下了。
这一晚,顾宴难得回来早些,陪沈谣用膳。
沈谣夹了一块排骨递到他碗中,弯唇笑:“尝尝这个,阮姑炖了好久,可入味了。”
顾宴皱眉,夹了回去。他放下筷子,捏了捏她的小脸,端详许久,怜惜道:“这些日子你都瘦了,该多补些。”
还是熟悉的语气,沈谣觉得他们之间的那种亲昵感好像回来了些,她唇角笑意更深了,正欲说话,门外“蹬蹬蹬”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大门陡然打开,夜晚的凉风刺骨,随着那人的喘息声鱼贯而入。
顾宴不悦,示意阮姑把门关上,见来人是陈三,抬腿踢了他一脚:“没轻没重的,不知道敲门?”
陈三上气不接下气,也没顾上对沈谣的歉意,而是附在顾宴耳边低语几句。
沈谣观察着顾宴的神色,见他渐渐皱起的眉,心知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顾宴把桌子推远了些站起身,歉意的看向沈谣:“谣谣,你先睡别等我了。”
这么急么……沈谣有些失落,可也忍着没拦住他,只点头。
顾宴两人顿时朝夜色里走去,沈谣看得清那是书房的位置,他们经常一议事就是大半宿。不过陈三这么晚来,能有什么大事呢?
沈谣顿时也没心思吃饭了,起身坐在窗边书桌前,静静翻着书,翻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月色如银,晚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院子里传来几句极低的议论声。
“诶?听说没,咱们世子妃娘娘的妹妹如今攀上了二皇子的高枝呢!”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和谣谣的甜甜日常,在铺垫啦哈哈哈感谢在2020-07-14 09:38:03~2020-07-16 08: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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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步摇
书房内, 顾宴靠在椅子上,修长的腿随意搭着,手揉着眉心:“方才你说的, 再详细说一遍。”
陈三坐在他对面, 眼里也是蔫色:“哥,二皇子一行消失的这段日子都在小马坡修整,如今跟宫里禁军汇合, 今夜便可入宫。而且我还打听到已经有威北王的人去递信了。先不说他与威北王两人是否会联手, 就沈贵妃那个样子, 最宝贝的儿子回来了, 她不攒着官家立嗣才怪呢!”
顾宴颔首:“威北王恨我入骨, 顾阳序也一直嫌我夺了官家宠爱,视我为眼中钉, 这二人有着共同的利益与目标。。”
“所以啊。”陈三苦着脸, 自己个喃喃:“好日子到头了……”
顾宴斜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陈三立马正形起来,他挠挠头:“那哥,咱们咋办啊?也不能干等着就任人宰割吧。”
顾宴摇头:“这二人若真想谋逆, 是大事,需要借力。你想想,近期宫里有什么大事?”
陈三想了想:“呃……如今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官家对哥你重新器重, 多加宠爱, 不仅官复原职, 还派了半月后安排行宫的大差事……”
陈三越说越缓,最后他眼睛一亮,意识到:“行宫?”
顾宴赞赏的看着陈三,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桌面,淡淡道:“不错, 眼下行宫一途,便是最好的动机,远离了汴京的军守,路途中谁也不能保证遇到什么,且我负责本次出行,人祸也好,陷阱也好,刺杀也好,咱们还应提前筹划应对。”
陈三眉毛揪在一起:“关键是咱们得知道他在密谋些什么呀!”
顾宴自信一笑:“你方才不是说顾阳序带回来个女人么,听说还要立为侧妃,到时候满汴京皇宫贵戚都会去,威北王也不例外,如此顺理成章的见面机会,想必两人应该不会放弃。咱们就去吃他一桌席面,到时候见机行事,应该会探听出一二。”
陈三面露喜色:“成!”
议了许久,顾宴眼睛有些酸,他揉揉眉心,看着外面沉寂的夜色,思忖着。
陈三大咧咧拉着他:“哥,今晚凑合睡吧,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晚上回去你再惊着嫂子。”
顾宴想了想,淡淡“嗯”了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