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会儿,陆放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若无其事的问:“刚才季朝说的话你信了?”
何深深没反应过来,“什么话?”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信不信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陆放没懂。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何深深随口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不等陆放开口就继续说,“喜不喜欢都无所谓,英耀比赛结束我就退学了。”
“退学?”陆放一愣,“你要走?”
何深深点头,“昂,跟校长做了交易,说是我能拿到前五名,就同意我不付违约金直接退学。”
“到时候我回何家……”她想了想,“去国外读书吧,”她还没去过国外,“周游世界不也挺好的?不想在国内呆。”想远离这一切纷争,无论是她自己的人生也好,还是原主的人生都抛到一边去吧。
“所以你——”
刚说了三个字,手腕忽然被陆放狠狠的握住,何深深完全没有防备,脚步往后被压得往后退了数步,知道后肩重重撞击在墙壁上,疼的她皱起眉头,“你干什么?”她不悦的放大声音。
陆放阴沉着脸,手上的力气逐渐变大,“所以这就是你那么想得到积分的原因是么?”他紧紧盯着何深深的眼睛,企图看个究竟。
“对。”何深深回答。
“那你我一起走过这几场比赛,你有没有为我想过留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想?”何深深不懂陆放为什么这么问,她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陆放救他的,抱着她的等等,但更多的是跟其他人一起并肩作战,确实是感觉到了快乐。于是何深深无端有了一分迟疑,只是这分迟疑很快就被理智所摒弃,“没有。”她回答了没有这两个字。
陆放募得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半晌后盯着她自嘲的笑了一声,音节短促,几乎没有。
“行吧。”他这么说道,“回去休息吧。”他头也不回离开。
何深深站在原地,“你怎么了?”她问陆放,“你是想要我留下来吗?”她察觉到了这一点。
“没有,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陆放没有回头,背对着何深深摆了两下手。
这话,好像更像是……气话?
何深深停留了会儿,抿起唇皱着眉头,半晌后轻声叹了口气。
回到公寓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热水泡澡,身体有些疲惫。
何深深还真的回顾了一下前面的四场比赛。
时间就这样过去,她开始有些过于放松了。
何深深舒展身体,任由自己躺在浴缸中,身体下滑发丝铺在水面,直到鼻尖也淹没进水中。
意识逐渐涣散,十几秒后浴缸外忽的伸出一只手用力握住浴缸边缘,她从水面挣扎而出,胸腔剧烈起伏着。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慢慢平复心情喘气。
太放松了。
何深深捂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缓缓站起来,一脚迈开出了浴缸。
原来人在无意识时真的会一直闭气,直到憋死自己。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使自己清醒过来:刚才魔怔了。
只是。
她擦头发的动作放慢了片刻,侧过身去看那一浴缸的水,水平面平静无波,透明倒映着浴室的天花板。
水……
何深深抿紧唇线,拉开门出去。
机械门的声音从楼下传到楼上,声线毫无起伏:“陛下,太仆在门外候着。”
太仆?
乌臣?
何深深随手放下毛巾,“让他上二楼来吧。”拿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瞬间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综艺节目内的爆笑声。
不多时乌臣的声音就来了:“上次跟你说的面膜泥,我给您送过来了。”
他献宝似的拿出两瓶绿色的面膜泥,何深深诧异,“你还记得呢,那也太谢谢了。”她打开盖子,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面膜泥是晶莹的青绿色,看起来就特别健康。
“说谢就太见外啦陛下。”乌臣摸了摸后脑勺,开朗的笑。
何深深也没什么能回报的,就问:“吃饭了吗?留下吃饭吧。”
乌臣欣然答应,“陛下会做饭?”
“简单的家常菜会。”何深深把半干的头发拢住松松扎住垂在后肩,“有什么不爱吃的菜吗?”
“没有,我不挑食。”乌臣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何深深,心想这年头会做菜的女孩子可太少了。
皇帝公寓会有时令蔬果,乌臣并不意外。毕竟学院的一切资源都是以皇帝为先的,学校餐厅每天送来的蔬菜水果,都是皇帝先选,选完之后剩下的才送到餐厅后厨。
听说何深深并不经常去餐厅用餐。
“看来陛下很喜欢安静。”乌臣得出这个结论,他靠在开放式的厨房边,环着手臂看何深深。
何深深头也不抬,在将青椒切成丝:“只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很多人盯着而已。”
她语气很淡很淡,通常情况下也都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除了在比赛场会有很多语气之外。
“很喜欢英耀比赛吧?”
“恩?”何深深不解,抬头看他一眼,“你说我?”
“对。”乌臣点头。
“没有,”何深深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在比赛场外,和比赛场内像两个人。”乌臣点了点下巴。
其实有些话乌臣没有直说出来,他也听过很多关于何深深的话,说她自幼被拐卖,前两年才被找回来,在何家她经常作妖排挤亲姐。
‘蠢毒’是她的标签词汇。
但是啊,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不择手段是因为太过于渴望。
然而经历了太多失望之后,她就会变得平静,无欲无求,什么也无法打动她。
曾经的你,一定很难过吧?
毕竟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一直都开心呢。
她沉默良久,手上动作始终不停,半晌,她才有声音,“还好。”仍旧是那种淡淡的、波澜不惊的声线。
不多时,机械门提示总管太监到了,何深深叫她进来。
徐幼宜直接上了二楼,看到乌臣还有些惊讶,“太仆大人,晚上好!”不过她很是开朗,直接露了笑脸问好。
“晚上好。”乌臣含笑打趣,“学院这么多卡牌,你是真的能把每一个人都分得清楚啊?”
“那当然,谁让我是总裁的贴身小秘书呢?”徐幼宜颇为自豪。
“不是太监吗?”
“别说出来啦!”
两个人说说笑笑,徐幼宜从包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陛下,典客大人把下周三的运动会流程整理好了,我拿过来给您过目。”
“放茶几上吧,我一会儿看。”何深深漫不经心道。
“好嘞。”徐幼宜爽快的答应。
乌臣见此好奇,“听说,下周的运动会是跟谷漫高校联合举办的?”
“从哪儿听说的?”何深深抬起眼睛看乌臣。
乌臣讪讪然:“论坛上都传开了,我刚出比赛场就看了,一下就看到了,你还没上去看吧?”
“不会都是骂我的吧?”何深深饶有趣味的猜测。
乌臣干笑了两声,倒是没说话。
这就是没有否认了。
何深深也没说什么,而是将炒好的青椒肉丝盛出盘子,“自古以来是这样,国家在第一任皇帝手中治理,与邻国相安无事,然而第二任皇帝接手后,却采用了积极的政策,挑起两国的斗争,底下的平民都怨声载道。”
只会一界运动会而已,用这样的比喻太过于夸张,但是想表达的意思却更加浅显易懂。
“我是觉得,学院里的学生,都有一股强烈的傲气。”
乌臣逐渐有些懂了何深深的意思,他下意识问:“那你觉得联合举办,哪个学校更胜一筹?”
何深深唔了一声,随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瑞斯学院,完败。”
乌臣不吭声了。
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不服气。
何深深失笑,摇头道:“吃饭吧。”
站在高位的人群,因为一直都处于顶端,长久以来就会松懈,会自傲,会轻视下方仰望他们的人。
可他们不知道,下方的那些人,都是卯足了劲儿,争得头破血流要试图取代顶尖的那些人。
但是顶尖那些人,没有危机感,甚至他们都不需要斗争,像极了温室里的花朵。
像这种一直停滞不前,在原地停留并对自己感到洋洋自得的人,迟早会被取代,会被打败。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
校长举办这个学校的初衷,建立卡牌制度的初衷,不说,何深深还是挺赞同的,站在上流社会的角度来看,初衷无可指摘。
只要有圈子的地方,就会有竞争。
为什么要有皇帝卡牌,为什么要有丞相卡牌,而且这种卡牌还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升级进阶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学校在鼓励学生奋斗进阶,甚至他乐意见到皇帝卡牌的持有者不断变换,你推翻我,我推翻你,大家都盈满斗志,这才是热血正当的少年郎不是么?
而不是如今三年以来持卡人维持不变,大部分只会对高阶卡牌敬畏羡慕,却从没想过,我是不是也可以当皇帝,我想干掉皇帝卡牌持有者,我来当皇帝。
为什么各个上流社会的人士都愿意把孩子送进来?
商圈无情,需要的就是这种持续的野心和侵略性,否则你不争不抢,你等着项目从天上掉下来?你停滞不前,就会被其他企业击败吞并。
人时刻要有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会催使你不断进步向前。
然而在何羽檬的带领下,瑞斯学院的人,怎么说呢,都挺佛系的,自居第一,光有自傲。不争不抢,有点听天由命的感觉了。
何深深要做的,就是用失败打醒他们。
毕竟在其位,就要谋其职嘛!何深深这个皇帝当得还是称职的,反正她也当不了多久。
就当是角色扮演游戏了。
徐幼宜也留下吃饭了,三个人聊了会儿,何深深把东西往只能洗碗机里一丢,就万事大吉。
乌臣走后,她打算用一下他送来的面膜泥,十分钟后她敷着面膜泥到阳台外的躺椅上放松心情。
不自觉往隔壁看。
今天的陆放没有打游戏,二楼游戏间没开灯,也没了那些游戏音效和光影投影在墙上了。
他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深深发了会儿呆,然后闭上眼睛养神。、
周末过去,周三很快就来到。
事实上从前两天瑞斯学院就开始布置,到了周三这一天到来,学校算是全部布置完毕,今天先举办的是学院祭典,操场上摊子摆满了,教学楼走廊上弄了不少喷漆,每个分段的教室外的彩绘创意都是独一无二的。
让何深深看的挺新奇。
何羽檬给何深深发来了信息,说是何家人今天回来学校里看看,平时校园内是不轻易让外人进来的,今天校园祭典,就开放了学院。
很多孩子和家人很久没见,所以今天来学校看孩子的家长也挺多的。
—爸爸和妈妈都来。
—还有哥哥。
—深深,我们都很爱你。
最后一句话欲言又止的,表达的就是‘我们都爱你,你不要闹腾’了的意思。
原主在何家是真的作足了妖,刚开始哥哥还可怜她,处处照顾她,后面看何羽檬老是被欺负,那份可怜就慢慢退却了。
但何爸爸和何妈妈不一样,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任性妄为,也都是亏欠了十几年的心肝宝贝。
所以这俩人对原主倒是挺好的。
何深深记得原著中,原主在校园祭典里闹了很大的笑话,让何爸爸和何妈妈颜面无存,被很多人看了笑话,纵使长辈心有埋怨,但始终舍不得怪她太久。
有这样的父母,原主究竟还在不满什么?仅仅是介意自己那过去的十几年生活,把痛苦迁怒到了何羽檬身上,懂是懂,但何深深无法赞同。
她自己前世,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爸爸死得早,妈妈撑起一个家,年幼的妹妹在读小学,因为妹妹眉眼神似去世的爸爸,妈妈对妹妹无限度的宠爱。
她也因为家里没钱,直接被妈妈勒令出来打工养家了。
后来妹妹掉进湖里淹死了。
再后来……
“深深!我请你去看话剧吧!!”
一道声音把何深深拉回来,那人直接扑了过来,挽住何深深的手臂,何深深一看,原来是卢斯雪,她嘿嘿笑了两声,“去看吗?听说季朝学长也有角色。”
“哦?是嘛,那是要看一看。”何深深欣然答应。
校内话剧场里,季朝出场之后,正在喝奶茶的何深深一口差点喷出来。
卢斯雪跟着笑出声,帮何深深顺着背部,“没想到吧?”她捂着嘴笑。
“……没想到。”
季朝竟然死贵妃扮相,不是卡牌,是真的穿着唐朝贵妃的华丽衣裳。
“他饰演的是梅妃,所以衣服都以清冷的月色为主。”节目开场了,卢斯雪压低声音。
季朝头上带着假的发髻,脸上的是经典的唐朝妆容,短眉腮红,小唇。
看起来怪异的很,却真的很美丽。
尤其他举着一支梅花,在全场唯一投向他的光柱下翩翩起舞。
一举一动皆柔和夺目,缓慢而深情,他知道何深深要来,在坐席中精准的找到了她,并把眼神投向她。
那是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