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看到哥哥太激动了,差点忘了,哥哥,你不会觉得若若不淑女吧?”
谢潮生轻勾唇:“怎么会?”
裴若笑嘻嘻说:“那就好。”
谢潮生往房间走,她跟在身后喊:“哥哥,你还没有吃饭吧?我让赵姨给你重新做饭。”
“不用了,”谢潮生回头,视线落在虞云希脸上,“我跟妈刚才在外面吃了。”
虞云希愣了愣,接着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啊,若若,我跟你哥哥都吃饱了,再多吃一点的话,晚上肚子会撑得难受。”
裴若失望地说:“好吧,哥哥。”
-
谢潮生回到房,拿出了手机,微信的输入栏里一直是那句话——
今天是我不好,没照顾到绒绒宝贝的情绪,请求原谅。
是在出租车上就编辑好的,一直没有发送,总觉得哪里还不太对劲。
后来遇到虞云希,也就忘了这回事。
现在看来,确实很不对劲。
不是他会说的话,林绒或许……也会觉得太虚伪。
他删掉了几个字——
今天是我不好,没照顾到你的情绪,请求原谅。
还是不太对劲。
谢潮生继续删——
是我不好,请求原谅。
似乎太过生硬。
谢潮生改了改——
明天有空吗?
有些话,还是适合当面说。
准备好了一切,然而,谢潮生的指尖在绿色的发送按钮上,迟迟点不下去。
如果她睡着了,会不会把她吵醒?
转眼间,又觉得,林绒不像是会被吵醒的人,毕竟在大巴上,能睡得那么熟。
说到底,是因为不够勇气。
谢潮生失笑,走向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后,准备好了发送。
但他从没想过的一件事,是他先收到林绒的消息。
她头像的鱼换成了一张动漫风景图,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分手吧。
谢潮生想发点什么,却忘了有行字,还躺在输入栏。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发送。
下一刻,看到需要开启好友验证的消息,如坠冰窟的失重感卷土而来,伴随着刺入骨髓的寒冷。
他确实从来没想过。
先放手的那个人,会是林绒。
她每次出神而又专注地盯着他坐的车,直至消失。
她在文理分班时选择了不擅长的理科,只因为他。
她总想掩饰却又无法避免自己的眼神,向他投来。
……
谢潮生打开QQ,点开林绒的头像,毫无预兆看到了上方的添加好友。
他喉咙不住的上下滑动,拨通了她的电话,传来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忙音。
毫无疑问,他被拉入了黑名单。
谢潮生放下手机,开始仔细回想,他是不是太过冷淡。
回想不到一刻,他按照班级通讯录拨通了谭一一的电话。
那边的女声带着倦意打着哈欠,答应帮他联系到林绒后拨打回来。
等了半个小时,再打过去,谭一一的电话也成了忙音。
谢潮生望向床头柜上的那瓶云南白药喷雾,嘴角微扯。
过了片刻,他给尤意打电话。
尤意的脾气干脆直接:“分了就分了,关老子屁事!”
说完挂断,再打过去,石沉大海。
谢潮生起身,走到落地的全身镜前,望着里面的人。
良久,嘴角又扯了扯。
“你怎么了?”
他开始问自己。
“你到底,怎么了?”
-
一整个暑假,谢潮生和林绒没有再见面,也没有联系。
报名那天,他远远看了林绒一眼。
她穿着泡泡袖的杏色及膝裙子,黑发蓬松散在肩头,额前的刘海像一弯月牙,衬得下垂的猫眼更为圆润,瞳仁乌黑,闪着耀眼而温柔的色泽,如同宝石。
高一到高二,两年的时间,她额前从来没有过刘海,也不会将头发随意披散。
他唯一看过一次她披头散发的样子,是那节被占用的班会课,她用笔当做簪子盘起头发,随后不经意地抽出,一头黑发宛如流云般散下。
现在这次,是第二次。
谢潮生收回目光,当做自己没看见。
-
开学那天,出国旗的时候,谢潮生久违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林绒站在女生队列的中后排,听到不少女生的惊叹声。
“我操,看到没?又帅了!”
“啊真的好帅,哎!看过来了,他看我了!”
“啊啊啊,要死了。”
……
升完国旗,唱国歌时,周围总算能够安静一些。
随后校长和老师代表致辞,紧接着学生代表上台致辞。
周围的人群又一次开始兴奋起来。
谢潮生的身形清隽而挺拔,简单的蓝白色校服,被他穿出定制款的效果,浑身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线条不被勾勒得完美。
黑发细碎垂于额前,精致的五官因为瘦削,更显得出类拔萃,浅淡的唇并无弧度,添了几分淡漠气息。
他明明在富有情绪地致辞,由清冽干净的声线说出,以及那双看一眼就让人产生禁欲念头的眼睛,让人只剩一种直觉——
他很高冷,不好相处。
所以台下的女生们,也都只是过过眼瘾,最多再动动嘴皮子,不敢再有其他的念头。
开学典礼完毕,林绒顺着人流回到教室,第一节 课是班会课,李妍要重新安排座位。
林绒挤回她前排的位置,把谭一一的同桌秦漾赶了回去。
安排座位时,完全打乱了上个学期的座位顺序,成绩好一点的同学会和差一点的同学坐在一起,形成互帮互助的学习氛围。
林绒上学期期末考是在班级第12名,年级第258名,算得上是中上成绩的一批。
毕竟他们这一届的高三,学生人数一共有1600多人,是南枝高中历年来招生人数最多的一批。
林绒和一个戴眼镜的清秀男生坐在一起,她的位置在第五组的第四排,周围的学习氛围还算不错,都是些平时上课肯认真听讲的。
她注意了下谭一一,她这回离她离得天南海北,两人别说上课讲小话,连传纸条都是不可能。
而谢潮生,她没注意。
大概好像,还是坐在后排某个位置吧。
反正,与她无关。
到了选班干部的时间,有意参加班干部竞选的同学上台演讲,由班里的同学进行匿名投票。
到了高三,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重点班,大概所有人想的都是好好学习,上台竞选班干部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谢潮生,也没有站上去。
李妍也不尴尬,看到大家热情都不高后,直接说还是按照以前的来。
这回没人敢有反对意见,都默默接受了。
李妍说接下来有文艺汇演,届时市教育局的领导都会来参观,每个班都必须报一个节目上去,让文艺委员组织好这一次活动。
好巧不巧,林绒就是文艺委员。
后半节的班会课,她一直都在思考着要怎么组织好。
下了第一节 课,林绒窝在位置上没动。
下了第二节 课,林绒窝在位置上没动。
下了第三节 课,跑下楼梯去做课间操的时候,她不小心跑得太快,脚底打滑,刚好她的新同桌在前面,稍微扶了她一把。
林绒对他笑笑:“曹临,谢谢。”
“没事没事。”曹临脸皮薄,当即透出了点绯红。
林绒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认真做完操,她跑在第一个回教室,力求第一时间窝回自己课桌上。
这样,就不用跟某个不想看见的人视线有碰撞。
谁能想到,她虽然的确是第一个回教室的。
可教室里除了她外,还有其他的人在。
她最不想撞上的视线,毫无预兆地,撞上了。
谢潮生坐在上学期他原来的位置,右手握着笔,正在解着题,见有人进教室,随意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视线对撞。
他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接着低头,继续解起题来。
林绒在心里催眠自己,就是一场梦,不要去想了。
就这样,安安静静坐回了座位上,接下来的课,继续认真听讲做着笔记。
-
到了午饭时间,林绒和谭一一一起去食堂吃饭。
由于他们是提前开学时间补课,所以整个学校只有高三的学生,比起以前,食堂现在要空旷得多。
徐路在短暂的暑假期间,已经把谭一一攻略到手了,到了食堂,她们和徐路尤意碰面,自然而然四个人坐一起。
林绒低头吃着饭,时不时听谭一一和徐路打情骂俏几句,当周围女生们的热情开始高涨起来,不可避免从嘴里发出一些呼声时。
林绒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拼命扒饭。
没过多久,谭一一疑惑的声音传来:“班长这回不是一个人了。”
林绒扒饭的动作一顿,又听到徐路说:“怎么没穿校服也能进啊?看样子,那人也不像高三的啊,真怪了。”
尤意哂笑接话:“有什么好怪的,那是人家好妹妹,陪哥哥吃个饭,怎么着了?”
林绒的脑袋再也控制不住,一瞬间抬起来。
于是看得清清楚楚,穿着粉色格子裙,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坐在角落里谢潮生的对面,正含着笑一点一点给他添着菜。
林绒拿着筷子的手一松,一双筷子啪嗒掉落在地,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要从眼里流出来后,她瞬间起身转身,朝着食堂外走去。
身后传来他们几个人的喊声,林绒全当做没听到,只顾着加快脚下的速度。
他们高三那一栋楼的天台很宽很大,林绒出食堂后,几乎是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往着他们那栋楼的天台跑去。
到了顶层,把铁门重重一关,林绒爬上了里边的围墙。
坐在围墙上,林绒眯着眼睛去望天边的太阳,觉得有些刺眼,于是伸出手,稍微挡一挡。
阳光再也不能直射到她的眼睛了,但酸胀的感觉依然存在,有些自然而然的生理行为,根本没法控制。
林绒使劲吸吸鼻子,索性不再掩饰,小声呜咽起来。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由于她过于投入,压根没听到半分。
忽然间,腰间传来桎梏的感觉。
林绒浑身的血液顿时全冲上了头顶,她的手从眼睛处移开,缓缓往下,看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漂亮的手。
白皙,修长,干净。
每个指甲都裁剪得恰到好处,整齐而又圆润。
这双手互相紧扣,宛如一条长在她腰间的玉带。
林绒似有若无地闻到,来自于她身后人的,溪水混合森林的清冽气息。
“谢……”林绒喉咙微滚,才完整说出那个名字,“谢潮生。”
身后人没应声。
由于林绒坐在围墙上的原因,他的脑袋高度,差不多和她的脑袋平齐。
因此林绒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过于浅淡的节奏,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不敢用力。
林绒的胸膛不断起伏,她视线下垂,看到距离自己脚不过一米的平地,艰涩地开口:“这是内围墙,我没想自杀。”
谢潮生:“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缓很轻,和他的呼吸一样,夹杂着小心翼翼。
林绒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忽然拔高许多:“那你干嘛啊!”
身后的人没如她预想中被吓到,因此手没松开。
他反而靠近,比起呼吸和话语来,跳动频率过快的心脏,尤为的突兀。
林绒浑身的血液僵在了一个点上,在她后背的左肩胛骨处,贴着某个人活蹦乱跳的心脏。
它用力搏动,仿佛在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而并非虚幻。
倏尔,谢潮生的脑袋轻缓地挪动,他的唇带着滚烫的温度,覆在她耳后根的位置。
林绒的鸡皮在一瞬间起来,浑身上下如同触电,大脑头层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谢潮生辗转反侧,烫下几个吻后,贴着她的脸颊,也是她的耳畔,话语轻似呢喃。
“我只想抱你。”
跟在台上清冷的致辞不同,他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舌尖跳跃,带着缱绻的浓浓的眷恋,又轻又重,直入人心。
饶是这副姿态,却没有半分轻佻的感觉在。
林绒的灵魂几乎要脱体而出。
在要失去理智的最后一刻,林绒猛地转身,把他的左手使劲一推,腿伸长,直接跳到地面。
“滚!!!”
谢潮生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这一刻掺杂进了莫名其妙的意味。
他的唇线渐渐扯直,暧昧消退后的脸庞,只一眨眼,恢复成不近人情的冰冷。
林绒喉咙不住滚动,微微抬头,看着谢潮生的脸,一切的思绪仿佛都被拉回到那天——
蹦极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想,别人会尖叫,别人会害怕,而她不会,她满脑子都是他的脸,是他和裴若离开的身影。
她给足了自己心理准备,她在想,哪怕他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一句,她是我xx家的妹妹,都好。
起码让她有一种,抓住冰山一角的感觉。
而不是乘着一艘没有帆和桨的船,漫无目的地航行在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大海,你永远不知道哪时哪刻,会触到海底下潜藏的冰山,而后浸水,逐渐沉没,最终……
尸骨无存。
不管是裴若这个妹妹,还是他几天没有回家的原因,亦或是他为什么去当虚拟恋人……
谢潮生对于她来说,就像一团雾,她努力伸手去抓,却怎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