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老太太迟疑地说:“豆豆?我知道你啊,我知道,我孙女。”声音有点茫然得大,又好像恢复了什么意识。
赵想容把纸撕的粉碎,扔到垃圾桶里,她想说什么,但一个没憋住,自己噗嗤笑了,又亲了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颊两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又把我忘了。”赵想容毫无阴影的笑容,目光清澄,像阳光般地照亮房间,“我叫赵想容,不过,豆豆这名字更好记,对吧?”
在赵想容的带动下,老太太很快变得话多了起来,她握着赵想容的手,反复地嘱咐她:要好好念书,要努力工作,要对领导态度好恭敬一点,不要吵架,任何问题都可以好好说,出门在外多带钱……
赵想容边听,边从包里拿出护手霜,给自己挤了点,再给老太太抹在手上。
她低头掩饰眼泪,许晗祖母的阿尔茨海默更严重了,已经分不清楚她是谁。不过,祖母还是努力把老一辈人认为对的东西,告诉自己孙女。
但是,赵想容一走出老人房间,她的眼睛和脸都冷若冰霜。随后直接找到看护,手里捏着那几块麻布以及那黄桃罐头做成的花瓶。
“查一下走廊监控,这几天有谁来看老太太了。我要看你们的访客表。”
尽管有所准备,但当小监控屏里看到苏昕那张脸出现在走廊,赵想容退后一步,脸燥热,感觉有人迎面扇了自己狠狠的一巴掌。
20、chapter.20 ...
这学期, 外语学院的期末考比平常要更晚一周。
苏昕四千块钱的住宿费交了一整年,她在考试周时还是会住宿舍
八点五十打完下课铃, 苏昕和同学结束最后的考试,一起走回寝室。路上, 有不少大学生推着行李箱往外走。
走到宿舍楼下, 前面围着黑压压的一帮人。
几位宿管阿姨正愤怒地打电话,说什么要报警。如今还留在宿舍住的,都是法学院和考研的学生,几乎全部是女生, 爱传风话, 此刻跟炸了似的, 叽叽喳喳讨论什么。
苏昕瞥了眼,人群当中围着一辆小面包。
一个小个子的男人, 正口沫横飞地跟宿管阿姨吵架。
她不喜欢看热闹,刚刚准备走过去,听到自己手机响了。
“喂,苏昕吗?你下楼, 有你的快递。“一个粗嘎的男声。
苏昕刚要疑惑地细问, 这时候,她感觉被一股奇异的目光注视。
人群好像自动的分开两道,刚刚和宿管阿姨吵架的小面包车司机,正握着手机看着自己。他挂了电话,嘿嘿笑了下,嚷嚷说:“那边那女生, 你就是苏昕吧?”
苏昕静静地站着不动,原本就一副清净的模样,此刻白白的面孔,更显得惹人怜惜。她镇定了一下自己,才说:“您是谁?”
男人黑眸闪过一丝怜悯,他拉开后车厢的门,把七八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早过来,一股脑递给她。
“这是有人要给你的东西,我负责给你送过来。”
苏昕一低头,也能认出那些名牌,往里面看,好像是衣服和包之类的。
这是谁送来的?她可买不起那些昂贵的,亮闪闪的奢侈品。是周津塬让人送来的吗?他俩已经很多天没联系了,她发的短信,他也没回复过。那个医生,她是一点也看不透的,这男人到底有多少种面目?
苏昕正兀自发呆,眼前的矮个子却还在弯腰从车里取过新的购物袋,看到苏昕没有手接,就直接丢在她脚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昕相对谨慎,她并没有贸然问”这是谁送来的东西“,潜意识里,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周津塬的存在。就好像,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会所里打工。
但是,苏昕想维护自尊的体面,在对方冷冷开口的瞬间,被重度击溃了。
“你手里拎着的,全部都是赵女士的旧衣服,旧包和旧鞋。你脚下摆着的哪一些,是赵女士家里吃不下快过期的保养品。赵女士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抢别人的老公,抢别人的亲人,那么想必她用过的东西,你都想要得到。她就成全你。”
苏昕感到喘不过气来,她的眼前是黑色且绝望的一团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矮个子嘿嘿笑着说:“别装了。给你送来这些东西的赵女士,就是包养你男人的太太。领了证的那种。”
远处还有不明真相的学生,因为好奇想挤过来。但寒风中,围着他们四周的几十个人都鸦雀无声。
矮个子再一猫腰,从面包车里拽来最后一个东西。他满脸的晦气,因为那居然是个祭奠死人用的花圈。上面有小小的,洁白且易碎的纸花。
“赵女士说了,她送了你那么多旧东西,她也怪不好意思。这花圈是新的,她希望你顶着张和别人相似的脸,做点有尊严的事。”矮个子说,“赵女士说,你肯定知道自己长得像谁。”
矮个子随后粗鲁地吹了一声口哨,把师生轰走,跳上驾驶座,在如同被定住的苏昕面前开着面包车走了,最后拐了几圈,停到校外的立交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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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想容正独自地坐在暖和的车里,低头摆弄手机。
她不是个细心的性格,直到今晚,才终于把周津塬的车载记录听完一遍。
车载监控的录像没有画面,只有录音。
当苏昕和周津塬的交谈声响起,赵想容的耳边就轰的一声,都是尖锐的耳啸声。
赵想容趴在方向盘上,她想呕吐,什么都吐不出来。随后,有人大力地拍窗户声。
她降下车窗:“办完事了?”
矮个子窒息了片刻。他一扫之前那种街头嘴脸,有点结巴:“都,送到了。”
苏昕也是好看的,但是,苏昕属于普通人当中的好看,也是属于女大学生的好看,那种清纯需要细看和咂摸。
赵想容不一样,她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坐在车里,把头发别过耳后,那是非常野蛮的美丽。要得到她,必须把命搭进去。
他心想拥有这女人,该是什么样的男人?
赵想容微微一笑,她坐在黑暗中的车厢里,勉强掩饰自己因为暴怒而引起的耳鸣。
苏昕怎么敢!如果说,苏昕和周津塬搅和在一起,她没搭理他们就算了。因为,那更多是她和周津塬的问题。现在,苏昕还敢去看许晗的祖母,这是谁的主意?周津塬到底是怎么想的?真当她赵想容死的吗——
反正粉红豹的朋友多,黑道白道,随便拉个人都能当枪使。
赵想容让家政紧急收拾了自己不要的衣服送过来,又买了殡葬花圈送过去,呵,也不知道苏昕接到她这份“大礼”时的反应。
她把车停在校园门口,没有进去看热闹。因为觉得脏,上次苏昕的目光落在自己包和衣服上几秒,赵想容不顾刚做了热玛吉,回家后就洗了三次的澡,还把整套衣服和包都扔了。
但那素不相识的矮个子从她眼里读出了什么,他迟疑片刻,说:“姐,我多嘴说一句吧,其实这事不值得。”
赵想容笑容还挂着,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矮个子并不是善茬,然而他不敢面对她眸子,低喃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也那么有钱。反正,一个男的这么对你,不管他是谁,一点都不值得。”
更多的话,他在这个明显处在极度心碎的美人前,再也说不出来。
赵想容愣了片刻后,弯起眼睛:“别多事。”
但她开车独自回家,对方这三个“不值得”始终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后面不停有人超车,她恍恍惚惚地把车里暖气开到最大,全程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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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想容开门后,周津塬正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
医生评职称需要论文,周津塬被他导师压着不提职称,只好在论文方面持续发力。而当导师说他缺乏经验,他又搞来一个足球的计分板,每做个手术就翻一页。
做这些叛逆事情时,他很平静,甚至面无表情:“职称高了,不影响医生治病救人。医生也要过活,不需要假崇高。”
赵想容了解,周津塬原本就是金贵公子哥,尤其考博当了医生后,也染上医生的那点傲气,什么名流政要都不放在眼里,在他眼里都是一堆骨头混合一堆肉。
上次有个来华的好莱坞明星复发旧疾,他全程英文询问,对方主动和他合影,依旧很平淡的表情。
其实,和周津塬结婚那么多年,赵想容那盛气凌人的性子也完全没有改。就像两个隔肩笼子里关着的猛兽,都在互相影响,暗自较劲。她问过自己很多遍,到底是喜欢这种望梅止渴的感觉,还是周津塬本人。
答案是,赵想容决定不去想。爱就爱了,爱本来就没有道理,每次都要给爱找理由,未免太逊。
周津塬听到声响,转了头。“回来了,吃饭了?”
赵想容冷笑两声,不吭声地换鞋,周津塬站起来拿外套,他说:“我饿了,我们出去一起吃夜宵?”
她看了下表,已经九点半了。
“去不去?”他问。
两人到楼下的一家生切牛肉的火锅店。
这年头,也就火锅店24小时营业。周津塬嫌有味道,让服务员把大衣挂在外面,又伸手习惯性地要拿赵想容的大衣,她下意识地一躲,结果被握住手。
他冷说:“躲什么?大衣脱掉,和我的挂一起。”
赵想容从小热衷吃脏馆,和狐朋狗友坐在大马路边喝酒撸串到天明都是常有的事情。在这方面,周津塬比她讲究更多。
火锅店生意非常好,需要顾客自己去调调料。
周津塬把他手机留在桌面,先去取调料。
赵想容盯着那手机。
苏昕今晚会给周津塬打电话,告她的恶状?还是说,苏昕已经把她的所作所为告诉周津塬了?这年头真奇怪,欠钱的是大爷,小三都崇尚love and peace。
赵想容伸出手,直接把周津塬的手机长按关机。
两人很久没一起下馆子,这顿饭吃的很和谐。
赵想容一直在发微信,周津塬本来就没她这么多小动作,吃饭就是吃饭,不碰手机。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此时此刻,外面突然纷纷扬扬地下起雪。
已是夜晚,路灯的照射下,每一片雪的边缘都很清晰,呈现淡淡的粉红色,气氛非常安静。
赵想容这才放下手机,出神地看着窗外。
她今晚的安静有点稀罕,周津塬不得不分神看她。“你要不要吃点,容容。”
赵想容也不睬他,直到周津塬主动给她夹食物,才懒洋洋吃一口。
她说:“换个清汤锅。”
周津塬说:“睁眼看看,这就是清汤锅。”
周津塬有个心外科的单身汉同事,家里养着只八岁的蓝猫。平常的相处,主人任何小事不顺从猫意,它直接就伸爪挠人。但当蓝猫发现猫粮碗空了,它却会坐在碗边,安静等待,绝对不会开口求人。真是一个有点傲娇,又有点讨人厌的小东西。
主人一边抱怨一边往上凑,这行动未免有点贱。
粉红豹,也属于猫科动物?周津塬却想到了一段久远回忆。
“我记得,大学里有一段时间,你和你那堆朋友在楼底下,对我唱歌。”周津塬自己都没发现他说出这句话。
赵想容把目光收回来,听周津塬继续:“你们唱的是,《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确实有这么一段。
赵想容早期闲着没事,天天在低胸连衣裙外裹着白大褂,跑来到他们博士群里秀她浅薄的智商。轰又轰不走,发脾气又懒得说话。
周津塬那会儿的学业的压力极重,每日除了熬夜苦读,根本没精力躲开,索性沉默忍耐。
突然有一天,粉红豹不再纠缠他了。
没了她的登堂入室,周津塬整个期中都过得顺风顺水,
有一天中午,周津塬又熬了一夜在背书,正喝红牛提神,不巧把饮料洒在了笔记上。
绛红色的液体,甜腥粘腻,洒在复写纸上,又混在同宿舍男生的臭袜子味道里,散发一股难闻的恶臭。他哭笑不得,跑到阳台上晒书。
正在这时候,楼下有一群衣衫鲜亮的纨绔青年们,踩着山地自行车,从校园林荫道呼啸而来。而后面,还慢悠悠地跟着两三辆敞篷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