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美的女孩,斜坐在头车的自行车后座,脸小腿长笑容甜美,雪白手臂紧搂着其他男孩的腰,红衣烈烈。
惊鸿一瞥,周津塬就认出来人,不正是赵想容。呵,她身后的男人是谁,她又有新的恋爱猎物了?
周津塬面无表情,转身要回房间,才走了几步,听到楼下有个男声挑衅地说:“我靠!看是谁走出来了啊,看到鬼了这是——来来,对面的姑娘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嘿,看过来!”
赵想容的那帮狐朋狗友,都知道她一直在追周津塬。
大家抬头发现了周津塬,那帮有钱有闲的小纨绔都把自行车和跑车停了,就站在楼下,连哄带笑的把这首老而俗的歌唱了足足五六遍。
周津塬索性也就不走了。
医科生穿着很薄的黑衬衫,他把手臂撑在铁栏上,站在高高阳台,一边闲散晒书一边平静地听他们唱情歌,接受群众的围观。
真是楼上楼下,都是少年得意,风流不尽。
直等到楼下的人闹够了,周津塬才懒懒地朝他们挥了挥胳膊,走回房间。而在他走后留下的空挡处,是高广的碧空苍穹,以及一行南飞的大雁。
赵想容隔着冒着热气的火锅,她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淡淡地说:“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
“任何人有这种经历,都很难会忘记。”他接下去。
赵想容却也记得那天,她刚查出周津塬的前女友是许晗,而许晗已经因为车祸去世。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她想彻底放手。是她那帮酒肉朋友把她拉出来,陪她玩儿。
如今,她依然蒙着眼睛坐在这里,沉浸在这一场充满误解和秘密的婚姻。
结账自然由周津塬来负责。
这时候,他才发现手机关机了,没法手机付款。
旁边的赵想容已经把她的信用卡递上去。“直接刷,没密码。”她哑声说
周津塬先帮她穿着大衣,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电感应门,走到外面,
外面依旧在下大雪,雪花细密,怀着对世界温柔而恻隐的情怀。
周津塬盯着湿漉漉的街道,这时候,他听到赵想容在后面叫住自己:“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他回头。
周津塬一愣,他从来没见过赵想容这么复杂的表情。她躲避着他的目光。
随后,赵想容双手插兜,她很平淡地把自己从明月敬老院回来,对苏昕所做的事情——送旧衣服和送花圈的事情,都说了。
赵想容停顿了一下,她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自己当时的心情。那种被强烈羞辱却无从诉说的感觉
“周津塬,如果你觉得,我能当那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老公出轨扮可怜,扮贤惠,扮不知情,苦苦等着他回头的大老婆,你休想。”她绝望又冰冷地地说,“我说最后一遍,无论什么原因,你必须和苏昕断了。还有,苏昕绝对不准再去见许晗的祖母。”
但说着说着,赵想容终于怒了,她迅速蹲下身,想从旁边的花坛捡起落雪要砸他。但是,雪太软了,最终,她就是空空地挥了手。
周津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黑眸深沉,还在为她对苏昕的行为震惊着。
这大雪下了一整晚。
21、chapter.21 ...
苏昕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回来了, 她母亲看到女儿提着一堆行李箱出现在门外,大吃一惊。
她昨晚在同学异样的目光注视里, 冒着大雪纷飞,求宿管阿姨把那花圈处理完, 回宿舍时被其他同学锁在外面, 敲门很久才有人开门。
苏昕睁着眼睛看着黑暗。
她居然不像想象中那样的吃惊。有些人,活在锦衣玉食里,就自以为可以羞辱别人的人生。这只不过是彻底的丧失。苏昕同样可怜那个赵想容。她唯一感激的,至少是赵想容没有找她家人的麻烦。
苏昕母亲看到女儿眼下一片青黑, 刚要问怎么回事, 门又大力敲响。
苏昕浑身一震, 想到赵想容昨天派出气势汹汹的矮个子,立刻说:“别开门。”
苏昕母亲推开女儿的手, 打开门。楼道口处,两个装修工人拿着电钻和木板,原来,苏昕的母亲觉得小房子户型不够合理, 准备打一个隔断间。
苏昕闻言后不由着急:“房子是周大夫借给我们暂住的。我们都没给人家钱, 你想在房子里打隔断,这样不合适!再说,我们要搬出去!”
旁边的门“啪”地打开,苏秦顶着个鸡窝头走出来:“烦死人!大早上的,吵什么吵?”
苏昕母亲把她积攒的两包蓝色塑料脚套塞到装修工人手里:“我女儿的话都听见了?你们穿脚套进门,别把地板弄脏了。动作轻点, 我可是一个病人噻……”
不大的两居室,涌来太多的人。苏母给苏秦使了个颜色,苏秦就把姐姐强行拉出去。
苏秦打着哈欠:“对了,我跟你说件事。我打算退学!”
苏昕满脑子浆糊,她拼命控制着眼泪:“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家里没东西让你糟蹋了!”
“我告诉你苏昕,小爷我现在有钱,今天打隔断的钱,还是我掏的呢!”苏秦得意的脱口而出。
孟黄黄把苏秦留在她华丽但乱糟糟的闺房里,足足三天。
三天的时间,她让苏秦叫自己“老婆”,让他陪自己看电影和看演唱会光盘,除此之外,没有出格的举动。苏秦也发现,这位有钱的大姐就嘴上够骚,行为倒是比谁都规矩。
临走时,孟黄黄又慷慨地给了一笔小款。
苏秦兴奋地说:“那个孟黄黄问我,想不想当艺人。她说,我如果愿意学跳舞,她会出钱帮我报班!她说她认识人,可以让我也去当偶像呢!”
苏秦突然止住话,在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青色的影子。
周津塬果然来了,依旧静静的。
苏昕看着他,心跳非常沉重,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背后的门里,已经传来电钻的巨大噪音,周津塬见苏家姐弟都不说话,拾阶而上,推开门往吵闹的房间瞥了一眼。
两居室里工人拿着电钻热火朝天地订隔断墙的木板,苏昕的母亲正叉腰站着监工,也没看到他在背后。
周津塬不声不响地再把门合上。
苏秦一直对这个周医生有点畏惧,就对他姐姐使眼色。
苏昕没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正在这时,她下巴被扳起来,顺滑的触感。
周津塬戴着黑色的围巾,和一双黑色的羊皮手套,有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凉薄相。
他抬起她下颌后,就放了手。
电钻的噪音太大,苏昕没听清周津塬接下来的话,但是根据口型,她猜到他问的是:她打你了吗?
苏昕沉沉地呼吸着,她刚要回答,周津塬就摘了手套,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你还好吗?”他问她。
苏昕眼睛一下子充满泪水,但她没让它们流出眼眶。她觉得,昨晚起就漂浮的心,沉落在某个最黑暗的地方。
周津塬打量完苏昕,她好像除了哭过后,没有什么大问题。。
“你,”他对站在一米外的距离,用又好奇又鄙视地目光注视他们的男孩说,“这里面怎么回事?”
苏秦说:“你说什么?”
打隔断很快,用电钻钻几下就好。苏母准备回头装门的时候,周津塬进门了。
他也没过多废话:“医院家属楼有规定,两居室不能改格局。拆了。”
苏秦不服地跟进来:“周大夫你不早说,装都装好了,还有,你刚刚拉着我姐,想干什么?”最后四个字拖长。
苏昕从被周津塬握住手的时候,心跳都要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昨晚赵想容送的大花圈,上面布满黑色的纸花,被北风吹着瑟瑟发抖,非常不详。
她冻了半宿,撑着门,越来越觉得头晕目眩:“妈,你听周医生的,我们不能在这里住了……”
耳边苏秦好像还骂了一声,苏昕身体发软,晕了过去。
旁边的周津塬手臂一伸,拦腰抱住她。女孩子的长发垂在脸颊,面容寡淡,触手冰冷。在苏昕失去意识的最后刹那,好像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不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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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想容昨夜对周津塬说完那些话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
难得涂霆给她主动发短信,还刷刷刷地发了不少条。
赵想容没搭理,过了会儿,手机还在显示收新信息,她擦了下眼泪,心情恶劣地打开,涂霆先礼貌地问了她家人的情况,随后又说:您没事的时候,能不能看下,您从意大利带来的行李箱,里面有没有一个棒球帽。
什么棒球帽?什么牌子的?
我也忘记什么牌子,但是灰色的。上面有Eminem的亲笔签名。
涂霆一直是说唱歌手Eminem的忠迷,他的粉丝都知道,涂霆平常跳舞爱用姆爷的歌来当背景,还经常买他的同款卫衣和帽子来穿。
在罗马时,涂霆陪着赵想容回酒店,他在房间里把棒球帽摘下来,随后被赵想容稀里糊涂地收到行李箱里。本来想这么算了,但是,想来想去,舍不得。
赵想容回国后,一直面对乱麻般的局势,她没收拾行李,根本不知道错拿了别人东西
“把你地址告诉我,我如果找到了,过年后立刻给你寄过去。现在快递不收件了。”
涂霆显然很宝贵他的帽子。“您如果方便的话,明天约个地方,我让我助理去拿行吗?”
赵想容回了个ok,然后把旁边的枕头都扫落下床。
真是觉得自己更失败了:她找苏昕算完账,得到的只有挫败。涂霆和她旅游后,估计也把她当成大妈之友了。自己就是一个疲倦的中年人了吗?
赵想容玩了会手机,还是逼自己睡了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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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有探望赵奉阳,今天一定要去了。
昨夜的大雪,还浅浅地压着常青灌木。空气非常清新,却也混着点汽油味。出租车停泊的位置是医院的体检和门诊部,距离病房还有500多米。
赵想容边往前慢慢走,“砰”的一下,就和迎面同样低头发短信的走过来的苏秦撞上了。
苏秦的手臂还没好利落,这一下,痛得不知道说什么。他甩开手,横眉竖眼的骂了句。
赵想容左肩膀同样被这小孩撞得生痛,她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踩着高跟靴往前走,只是几秒后,猛地回过头。
那个少年脖子上系的围巾有醒目的logo,以及ZXR三个缩写,非常眼熟。
赵想容喜欢整体夸张的造型,却对小细节要求苛刻。她日常收到品牌方的礼物,上面印有Logo,一般看都不看,直接丢给萧晴。但是,偶尔有要好品牌会把她名字的缩写印上去,她会留下来。
但是昨晚,赵想容记得,她把这一堆东西都送给了苏昕。
她明目如秋水,凝视着苏秦的背影,随后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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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昕晕倒后,周津塬先量了下血压,随后发现体温烧到了三十九度。他依旧不痛不痒的,说什么再观察一下。
苏母看女儿这样子,急得满头大汗,哎呦哎呦的叫。
苏秦整个人都慌了,非要让他姐去医院检查。他们住的家属院离着医院也近,周津塬最后拗不过这一家子,弯腰一揽,还是带苏昕去门诊。
苏秦想跟着去,被苏母使了个眼色,拦了一下。
“你等半小时后再去。现在跟着去,谁来付挂号费?”苏母的脸因为肾脏问题,总有点浮肿,她努了努嘴,“咱们上午打隔断,就白花了一千多。这大夫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讲道理……”
苏秦果然就等了会。
他出门前,用脚在苏昕那堆蛇皮袋子里踹了几下。那是赵想容昨晚给苏昕送来的旧衣服,苏昕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带回家。
苏秦翻出这个羊绒围巾,左看看右看看,大大咧咧地戴上。
苏昕被周津塬抱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恢复意识。周津塬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把她送到门诊部,挂了个号。
等苏秦慢悠悠地找到他们,苏昕已经醒了。
她正坐在椅子上,跟周津塬央求:“我不想输液,我听说,输液会变笨……”